秦重赶紧站到梁红玉身边,萧山怕给韩世忠带来太多的麻烦,并没有站过去。
梁红玉眉毛一扬:“秦山,你也是个不知事的,今天普安郡王大婚,你不去王府伺候,跑这里来做什么?难道还要让我这个普安郡王的干娘,打你屁股教训你吗?”
萧山听见梁红玉这样说,便也朝着梁红玉笑了笑,不再多说,跟着梁红玉而去。
秦府的一群侍卫不肯罢休,跟在梁红玉身后,梁红玉手中长剑一挥,剑锋便已经指到了跟在最前面的那名侍卫的胸前:“你敢再上来一步,我现在就杀了你!站在这里别动,哪只脚动,我就砍哪只脚!看你没了脚,谁敢到我这里来聒噪!”
那些侍卫便不敢再跟,只眼睁睁的看着梁红玉一人,将秦重一家三口带走,又赶紧回去给秦桧报信。
梁红玉带着秦重三人,一路朝着北门走去,守门的将领本就被王美娘疏通过了,此刻见又是梁红玉带着人要出城,根本问都不问,就直接放了出去。
四人一径前行,来到城外西湖断桥边,只见断桥边上,早已经站着一个人,三匹马,不是别人,正是韩世忠。
萧山感念韩世忠相救之恩,一家三口都朝他深深的拜了拜,韩世忠摆摆手,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问:“想好了去哪里没有?身上钱够不够?”
待听到秦重和王美娘早已有准备,便将三匹马牵过,道:“我是不方便出面,所以让夫人代为走了一趟,所幸都没事,这就赶快连夜走吧!要快,片刻也不停留,等天亮出了临安府地界,再换马改装走。秦桧那个时候也找不到了!”
秦重和王美娘千恩万谢,骑上马朝着北方奔去,奔出一夜之后,又找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农庄,换过便服改名而行,一路前去淮西不提。
且说韩世忠见萧山并不跟父母一起走,颇为意外,问道:“秦山,你还敢留下?”
萧山道:“多谢韩相公保全我爹娘,大恩永不敢忘!只是我若就这样轻易走了,岂不是让秦贼过得太便宜了?还有一个活口在宫中,不论如何,我就算是要走,也要让官家看清秦桧的真面目!更何况昨天我受伤了,这个时候走路都不方便,千里奔波,没得拖累爹娘。”
韩世忠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梁红玉见两人有话要说,便自行先回去了。韩世忠道:“官家这个人你还不太了解,他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萧山道:“那也不一定,奋力一搏总比什么都不做就灰溜溜的跑要好!现在我已无后顾之忧,做事情也不必畏首畏尾了!”
韩世忠点头,萧山又问道韩世忠如何会及时出现相救,韩世忠便说出了缘由。
原来昨日遇伏,他便已经知道萧山要倒霉,所以处处留心,原以为王美娘和秦重会及时跑路,谁料竟耽搁了整整一天,本来是让梁红玉前去相劝的,正好碰上秦桧前来拿人,所以顺手就救走了。
萧山听见韩世忠竟然会暗中相帮,更是在暗中观察自己,不由的有些受宠若惊。他一直以为韩世忠看自己不怎么顺眼呢。
韩世忠听萧山这样说,便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拍着萧山的肩膀,道:“我以前是对你多有误会,不过当日见你在九凰山遇伏,能够临危不乱,还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的组织反击防御,想起当日你我在翠微亭相遇,你所说过的那一番话,便认定了你是个可造之才!所以才会暗中相助,不然,我才不会去管这些狗咬狗的事情!”
萧山先前听得韩世忠称赞自己,心中高兴,随后又听到他说出“狗咬狗”三字来,不由的脸上一红,道:“韩相公说笑了!”
韩世忠停下脚步,正色道:“却不是说笑,我受人之托,要交付一样东西给他的后人,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看来,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萧山颇为好奇:“是什么东西?又是受什么人之托?”
韩世忠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是岳鹏举入大理寺前,交给我的!”
萧山一听说是岳飞的东西,更加惊奇:“岳爷爷的东西,自然该交给他的后人,我并不敢要。”
韩世忠摇摇头,道:“他除了一子岳云从军外,其余的几个儿子都没上过战场。况且他家人被流放南边,路远难找。你知道岳鹏举是怎么死的吗?”
萧山心想:这天下谁人不知呢?
韩世忠瞧见萧山脸上的神色,似乎对自己这个问题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便道:“其实……若不是因为我,他本不必死。”
萧山惊讶的下巴都何不拢,呆呆的看着韩世忠。因为据他所知,岳飞和韩世忠两人的交情不过是平平,见面都没见过几次,怎么很简单的一个岳飞之死,会搞得这么复杂呢?
韩世忠也不去理会萧山,只是背着手,拿脚在地面上随意的划着,此刻积雪未消,地面上便被他画出一圈一圈的痕迹来。
韩世忠划了一会儿,沉浸在回忆之中,道:“约莫十年前吧,我,张俊,刘光世,是官家身边最为倚仗的三大将领。曾经随王伴驾,护着官家从江北逃到江南。那时我三人都已经成名已久,却不料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忽然之间名声大振。带着四千人马,就收复了我们久未曾收复的建康。”
萧山知道建康就是后世的南京,长江防线的重要堡垒,而韩世忠口中,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必是岳飞无疑了。
韩世忠继续道:“我比岳鹏举大了足足十三岁,见他后来居上,得到官家的赏识,心中嫉恨也不用多说,另外两名大将和我是一样的心情。刘光世看得开,尚且不觉的怎样,张俊和我却非常不服,没少在官家面前说他坏话。”
萧山的背后留下冷汗,心想:韩相公你太不厚道了啊!
“后来随着一年一年的过去,他多立战功,所带兵马又多且强,是我们三人中的翘楚,我的嫉恨之心也渐渐的消了,只是一直看他不怎么顺眼,和他也没什么交情。谁曾想,就是这位没什么交情的岳鹏举,在关键时刻,救了我的一条老命!”
萧山心中疑惑,问道:“这又怎么说?”
韩世忠道:“四年前金兀术南侵,他被十二道金字牌召回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只是在那之后,他依旧领兵,还带兵打了一场仗!”
萧山道:“这我知道,民间都传岳爷爷被十二道金字牌召回来就下了大理寺,其实这中间隔了一年多。只是,这和韩相公你又有什么关系?”
韩世忠头微微的抬起,看着天边的月亮,此刻地上虽有积雪,但天空一轮明月,却是浑圆。
韩世忠道:“那场仗,我和他奉命救援,但尚未赶到战场,金兵已退。官家的十万殿前军在战场上尽数溃散。经此一役,官家十分的恼怒,认为我们几个不肯协力合作,各自为战,于是更加的想要收拢兵权。此时秦桧这个奸贼,利用官家想要议和的心理和想要收拢兵权之心,便说要收拢三大帅的兵权,给我们高官厚禄,让天下之兵皆归官家一人掌管。官家信了他的鬼话,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办!”
萧山心中暗暗的摇头,秦桧一插手,性质肯定要变!
果然听韩世忠道:“我们三人得到圣旨,便赶到京城,乖乖的交出兵权,赋闲在家。岂料就是这个赋闲在家之后,才知道是中了秦贼的诡计!”
萧山道:“他诬陷岳爷爷谋反?”
韩世忠哈哈大笑,笑声中似有哽咽:“岳鹏举一直驻守长江上流一带,除了绍兴八年议和上表的时候骂过秦桧,其它的时候,又有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了?那年骂秦桧的,没有上千也有一百,也不差岳鹏举这一个人。秦贼虽然坏透了,但还不糊涂,知道不易到处树敌,一开始并没打算对岳鹏举下手。他最恨的人,是我啊!他当年派人前去金国议和,每次都要路过我的防区,是我常常将他的人扣押下来,砍得砍,骗得骗,囚禁的囚禁,处处阻挠他的议和,他对我恨之入骨,直想要扒了我的皮,喝我的血才肯罢休!”
萧山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韩世忠,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韩世忠点头道:“不错,他一开始,那莫须有罪名,是准备加在我身上的!为了搜集我谋反的证据,他特意的派岳鹏举和张俊两人,到我的旧部中,搜集我谋反的证据。还拿捏住了我一个部下,让其告发我谋反!我当时赋闲在家,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被蒙在鼓里。可惜秦贼千算玩算,满以为我曾经上书给官家说过岳鹏举的隐私,岳鹏举便会用力的陷害我。”
萧山道:“岳爷爷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韩世忠道:“是,他是奉命前去搜集我谋反证据的,却中途偷偷的报信给我,告诉我这件事情。我连夜进宫去恳求官家,当时我怕死,又担心谋反大罪会祸及家人,便苦苦的哀求官家,整整求了他一夜,他终于心软放我一马。却……却没想到……”
萧山叹了口气,道:“却没想到,这件事情被秦桧知道了,他自然不会放过破坏他大事的岳飞,于是,莫须有的罪名和罪状,恐怕只需要改个名字,就套用在岳飞身上了!”
萧山说的激动,没避讳岳飞的名字,韩世忠沉浸在往事之中,也没注意萧山出口不敬,只是道:“是,可怜岳鹏举自己也知道恐怕会有祸事上身,便使劲的上书辞官,请求官家让他回庐山养老。官家最后同意了,岳鹏举便离开了临安,回到庐山,打算在那里过完他的下半辈子。岂料秦桧却根本不放过他,趁着岳鹏举不在临安,动作的更加猖狂,先将岳云张宪抓入大理寺,后又借口要找岳鹏举回来对峙。岳鹏举不知是计,他心中坦荡,心想陛下不会冤枉好人,便欣然下山,回来对峙,想要讨个清白。岂料一回来,就到了大理寺,再也没出来!”
韩世忠一口气说完,良久没有开口,萧山道:“岳爷爷当时既有怀疑,他为什么就肯下山,而不肯逃走呢?”
韩世忠嘿嘿一笑:“自然是他新错了人,接他下山的那个人,不提也罢!现在想来,若不是为了救我,他怎会落得深陷囹圄?我苟活至今,心中每一想起此事,就绝愧疚难当。”
萧山想了想,道:“韩相公你不必太过自责,我想着这也不过是秦桧的策略罢了。他是要将你们各个击破,所以才来的这一手。即便岳爷爷不去给你通风报信,恐怕他也是难逃敌手!”
韩世忠还是只摇头,萧山道:“恐怕还有件事情韩相公你不知道呢!金人送来的议和条款中,有一句‘必杀飞,可议和’,官家既然想要议和,那是非杀他不可的了!”
韩世忠吃了一惊,问道:“你从哪里得知的?”
萧山这才知道自己似乎说错什么话了,这件事情,是在几十年后的宫廷宗卷部分解禁之后,才曝光的,现在可是绝密,除了秦桧和赵构,并无第二人知晓。
萧山不便说明,只是笑了一笑,含混带过。
韩世忠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地,道:“只顾说往事,差点忘记了正是。当日岳鹏军从庐山下来,回到京城的途上,我去中途见过他一面,他将这个东西交给我。”
说着,韩世忠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包,送到萧山手中:“他说自己这些天感到非常的不安,虽说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当面对峙,但还是担心有小人暗算,便将此物给我,说是他半生心血,在庐山赋闲的几个月中将其记录下来,若是万一出事,便交给自己的后人以示自己清白!他说完这些,又自嘲的笑:‘我若当真出事,我的家人肯定也保不住了!这翻布置,其实也没用,只是若有一天,韩相公若是遇到相应的人,送与他吧!若是遇不到,一把火烧了也免得惹祸上身。’”
萧山听说了这事物的前因后果,不由的肃然起敬,身出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油包,打开来看,却见是一叠手稿,也未曾装订,字是小楷,笔力一般,他也没翻,只是问道:“韩相公,这是什么?你看过了?”
韩世忠道:“当然看过了,但是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看了却大有用处。是岳鹏举这些年和金人交战的兵法。”
萧山本来还满怀希望,但一听到兵法两字,便不由得十分失望。他是国防大学毕业的,各式各样的兵法战略战术都是必读课程,打仗靠的是硬实力,智谋技巧什么的,不是说没用,但也没那样神乎其神的用处。
韩世忠见萧山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便道:“岳鹏举自己都不怎么看兵法,却能百战百胜,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写得兵法和你所见过的那些兵法全然不同。你好好的收着,会有大用!”
萧山便将油布包裹包好,放入怀中,尚未放稳,便忽的听见远处有马蹄声隐隐而来,萧山尚且听不出有多少,韩世忠却冷笑了一声:“这么快就追来了!好家伙,竟然为了追你一个,出动了五百骑!这恐怕是临安城一大半的马匹呢!”
萧山猛然抬头,果然见到一队骑兵踏雪而来,跑的甚急,竟将湖边雪地上的雪践踏的四处乱飞,扬起在半空中,片刻之间,就将韩世忠和萧山两人团团围住。
54、反咬一口
萧山猛一抬头,果然看见一队骑兵踏雪而来,跑的甚急,竟将湖边雪地上的雪践踏的四处乱飞,片刻之间,就将韩世忠和萧山两人团团围住。
萧山心有愧疚:“连累韩相公了!”
韩世忠不以为意的一笑,也不答话,只是朝着来得那队人马大声道:“想不到追捕一个孩子,竟然要劳动殿前司。杨十哥,既然已经来了,干什么不出来说话?”
萧山心道:殿前司不是赵构的侍卫亲军么?秦桧怎可能调得动?
他心中正在疑惑,就看见一队人马中缓缓的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将领,身穿铁甲,满脸髯虬,正是萧山第一个认识的南宋高层官员,当年曾经监斩过岳云张宪的杨沂中,后被赵构改名为杨存忠的殿前司指挥使。
杨存忠并未下马,只是朝着韩世忠在马上抱了个拳,道:“韩相公,莫要为难小弟,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带这位秦山小朋友回去问两句话而已,问完就放。”
韩世忠哼了一声,冷眼瞧着杨存忠,杨存忠也不敢就这样命手下的人动手,只是对萧山道:“秦侍读,今日普安郡王府大婚,你不在府中,跑这里来耍子,有些不太妥当吧?快过来,跟我同回王府!”
萧山见周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此刻是根本不可能走的了,如果站在原地不动,少不了要动手。若是真要动手,且别说在数百人的包围之下自己跑不了,就是韩世忠那只剩下的四根手指,也握不得剑,上不了阵,反而会连累他。想到这里,萧山便朝前踏上一步,准备跟杨存忠回去在做打算。那知他刚走出一步,便被韩世忠拉住,韩世忠低声道:“站在这里别动,少听他骗你!”
萧山好生为难,韩世忠道:“杨十哥怎的不过来说话?你我也有多日没见面了,就在这里叙叙旧又何妨?”
杨存忠只得翻身下马,上前走了几步,在离两人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道:“韩五哥要叙旧,以后多得是时间,只是容小弟先将这位小朋友送还王府。”
韩世忠嘿嘿的笑了两声,大声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些话要问你,是谁让你过来找我们的?”
杨存忠脸上一跳,说不出话来。韩世忠道:“你是官家的殿前司亲卫,却听其它人的话,不怕官家知道了,怪罪于你么?”
萧山见到杨存忠脸上的表情,登时醒悟过来,定然是秦桧先前派来的人回去通风报信,秦桧得知有韩世忠插手,一般人搞不定,才搬出这位杨存忠出来抓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