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间也遇到了两个眼生的女人,萧山又见到有女孩子主动上来给赵瑗请安问好,他便有些想问出那个问题了,但赵瑗自己不提,他也不好直接问。
赵瑗带着萧山到了自己大婚前所住的地方,也是萧山最初进府的时候住的地方,院子中央的女贞树上都落了雪,萧山的房间摆设依旧,他记得这间房自从自己搬出去之后就挪作它用了,没想到赵瑗又给它改了回来。
萧山走进房中,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豆腐块,不觉笑了起来:“这是谁的手笔?叠得还不错!”
赵瑗道:“是个宫女叠的,也就她还记得你当日房间的样子了。”
萧山试探性的问道:“谢仪?”
赵瑗点了点头,萧山又笑道:“难道殿下不记得当日这里是什么样子了么?”
赵瑗微笑道:“当然记得,但我总不好跑来给你叠被子吧……”说道这句话的时候,赵瑗脸上微微的红了红。
他身上穿着天青色的棉袍,外面套着白虎皮的裘衣,靠窗而站,将他原本白皙的脸色映衬的犹如傅粉,此刻脸上微红,表情却很镇定,这模样看得萧山心中一阵碰碰乱跳。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萧山忽然道:“对了,差点忘记了,殿下前些天给我的信收到了。”
赵瑗嗯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看?”
萧山却不回答,反而问道:“殿下你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赵瑗微微挑眉:“什么是不该做的事情?”
萧山觉得赵瑗在故意挤兑自己的话,这种问题由自己问出来真不是太好,但既然已经谈到了这个问题,也不需再回避了,便道:“就是……就是你有没有跟她们睡啊!”
赵瑗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萧山,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
萧山也闹不清赵瑗到底做了没有,但他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
萧山有些不满:“你老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长花!”
赵瑗道:“我还没拿定主意呢,身边的人有的说该睡,有的说不该睡,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说完这句又补充道,“你向来是比较有远见的。”
萧山听说赵瑗还没做,心中稍安——总算没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而扇走一些不该扇走的东西。他想也不想马上说:“不要动那些女的!”
赵瑗见萧山说的坚决,只觉得心在微微颤动,他静静的等着萧山说下面的话,却没想到萧山就此完结了,便问道:“下面呢?”
萧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道:“下面没有了,总之你不要跟那些女的睡就行了。”
赵瑗见到萧山面上神情有些不善,自己心中本该不悦的,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见到他这个样子,内心中却隐隐约约有着一丝高兴。
他的嘴角不觉的微微上扬,问道:“这件事我身边的两位师傅意见相左,陈师傅说当尽快的更可能多的诞下子嗣,而史师傅的意思却是如果睡了她们,恐怕会让官家心中不快,因为……”说道这里赵瑗没往下说,总不能当着萧山的面说赵构阳痿的事情,他又马上转了一个圈,道:“你的理由呢?”
萧山的理由是历史证明,但他不能这样说。他看着赵瑗面色平静的讨论被窝里的事情,好想这不是亲密爱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而是一种利益交换一样。萧山心里有点不舒服,道:“我的理由不重要。我想问,如果跟那些女人睡,有利于你成为皇嗣,你是不是就会去做?”
赵瑗将头扭向一边,他原本站在窗边,此刻的目光,就落在院中女贞树的积雪上。他也在心中问自己,如果哪件事情能够增加赵构对自己的好感度,自己会不会去做?他在心中问了自己许多遍,却最终都没有答案。
赵瑗缓缓的道:“我也不知道……”
却听到萧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既然不知道,又拿这种事情来问我做什么?”赵瑗回头,发现萧山站在离自己非常近的位置,对方的双眼深邃,目光灼然,正盯着自己,其中隐藏了很多原本难以看透的东西。
赵瑗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慌乱,萧山的声音略微低沉:“我的理由不重要,如果说,仅仅是我不想你去和那些女人上床,你会怎么选择?”
那声音十分的醇厚,冬天喷出的气息变成了一团团的白雾,两人所喷出的白雾交缠在一起。
萧山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赵瑗,然而起伏不定的胸口,和微微抖动的喉头,却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赵瑗的目光和萧山的目光交织,两人相隔的很近,对方呼出的热气都能够感觉到,在这一刻,空气中有着一丝暧昧的气氛,心跳的声音,似乎充满了整个房间。
赵瑗的手心有些发汗,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面对一个人的时候,心脏会跳的这么快。他的气息变得有些急促起来,而这急促的呼吸,使得离他很近的萧山,又微微的朝前凑了一点。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相撞,只消微微一探头,双唇便会碰上,小院中并无别人,远处只传来侍卫的来回走动声和女子的娇笑声。
但那些声音这两个人都听不见,他们唯一能够听见的,是自己的心跳声。
萧山的唇微微的朝前凑了凑,赵瑗却往回缩了一缩,但既未变色,更没有发怒,甚至连话也没说。
萧山低声道:“殿下,我想吻你,怎么办?”
赵瑗猛的推开萧山,萧山登时一颗心跌落到了谷底,却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外响起:“殿下,王府教授史大人求见!”
萧山回过头,看到谢仪正在外面,低着头只看着地面。
他又去看赵瑗,只见赵瑗满脸都是通红,连脖子根处也不例外,这种景象落到了萧山眼中,让他有种窒息的眩晕感。
赵瑗语调平静:“知道了,你让他稍等片刻,我马上就过去!”
谢仪应了一声,转身而出,至始至终也没抬头。
直到谢仪走了之后,赵瑗的脸才渐渐的恢复正常的颜色,他亦没有回头,对着萧山道:“你自己先去四处逛一逛吧,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说毕几乎是仓皇出逃,萧山也没答话,只是拿手敲自己的脑袋。似乎在面对赵瑗的时候,背后有人自己没曾发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那时候的赵瑗,是没有拒绝的意思吧?那么,他只是觉得不好对自己翻脸?还是也想呢?
赵瑗仓惶走出,在院外用力的吸了几口气之后,脑袋渐渐清明。
刚刚自己在做什么?!他质问自己,竟然,会有那种想法!他用力的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把心中的一些杂乱情绪都抛诸脑后,朝着大厅走去。
史浩正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等赵瑗,见到赵瑗来了也不慌不忙,这几年他的性情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沉稳了许多,和当年刚刚出仕为官的时候大有不同了。
赵瑗朝着史浩行了礼:“史教授。”
史浩忙起身侧着身子避过,道:“殿下,今日本是休沐日,但我听说了一件事情,就赶了回来。”
赵瑗示意史浩往下说,史浩道:“听说恩平郡王将官家所赐的女人都睡过了,那十个都是处女!”
赵瑗一愣,看向史浩,道:“这么说来,官家真的是试探我了!”
史浩道:“是!如果我猜的不错,过不了多长时间,官家就会将这些女人再招回去检查!官家的性情进来也有些难以摸透,一般人都很难揣测他的内心。殿下还是小心为好,那些女人一个也不要碰!”
赵瑗点了点头,道:“我只是在想,如果官家问起来为什么,我该怎么回答才能符合他的心意。”
史浩道:“官家无亲子,想必是想挑一个重情义,能听话,又颇有才能的为嗣。”
赵瑗在心底偷偷的叹了口气,觉得赵构的要求几乎是不可能的。史浩又道:“官家最近多有立嗣的想法,殿下千万不要大意,一定要小心谨慎侍奉官家,别的臣倒是不担心,只是殿下千万不要流露出半点想要恢复中原的意思……”
赵瑗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史教授,这次官家派人去江北恭贺金国正旦,是你去的吧?”
金国正旦和宋朝不同,宋朝是大年初一,而金国则是在十月间,史浩前去出使金国,人人都知,他听赵瑗忽然这样问,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便道:“是,正是臣去的。”
赵瑗看了史浩一会儿,也没再多问,只是道:“萧山来了,他一直说想要见你呢。”
史浩便笑了起来,当日两人都是自己的学生,赵瑗读书认真上进,萧山却一直都无精打采。特别是自己讲述历代战例的时候,赵瑗都听得津津有味,而萧山都是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没曾想数年过去,这位昔日不上进的学生,竟成了带领千人的将领。
史浩道:“正当见一见!”
赵瑗便让人去把萧山喊来,一旁的太监才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转了进来,原来萧山就等在外面,出门走两步就撞到了。
萧山和史浩见面后,都是相互问好,眼看着已经到了中午,赵瑗便在花厅设宴款待两人,也不怎么奢华,就是些家常的小菜,一些腌肉和腊鱼之类,连皇室一直常吃的羊肉也没有。
萧山和史浩都不怎么计较,史浩是只要饭菜可口就行,萧山更加粗糙,只要能吃饱就好。
席间三人也就闲聊了一阵子,萧山时不时的朝着赵瑗看去,却发现不论自己那次去看他,他的目光都在别处。
等到吃完了午饭,史浩便告辞了,萧山本来是想要留下,此刻见到史浩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跟史浩一起告辞,赵瑗也没再挽留,说了两句之后,萧山就与史浩一同走出了王府。
等到两人能够单独说话的时候,萧山才问道:“史大人,这次去恭贺金国正旦,朝廷是派你去的吧?”
史浩道:“是,从淮西过江,一直到燕京府。”
萧山又问:“那你见到金主完颜亮了吗?他……金国是个什么情况?”
史浩沉思了一会儿,却忽然不着边际的说道:“殿下自幼聪敏,倒是什么都好,却只是一样,还是年纪太小沉不住气,竟想要和金国一较长短,哎,也不知是福是祸。”
萧山听史浩忽然流露出这种求和的想法,略微有些吃惊,凡是宋朝稍有血性的人,无一不想着要恢复故土,赵瑗有这种想法可以说是在正常不过了,却不知道史浩作为赵瑗的老师,怎么会和赵构秦桧的想法有了接近。
萧山想了想,问道:“史大人是去金国看了些什么吗?”
史浩叹了口气,道:“这是我第一次前去燕赵之地,虽然这话你可能不太爱听,但金国势大,不是偏安一隅的宋朝能够对付的了的。”
萧山一时说不出话来,史浩道:“这次去燕京,金主完颜亮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我也很咽不下这口气,可他随即就带我去看了看他的军士,兵强马壮,都是些虎狼之师,反观我大宋,这些年成了什么样子,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看到了。我担心殿下将来登上大宝之后意图恢复,看不清形势以卵击石。”
萧山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道:“史大人倒不必这样担忧,你作为宋朝使节前去金国,完颜亮为了威慑属国,肯定是预先安排的兵强马壮,虽然不能说全部都是表面功夫,但表面功夫肯定不少。而据我在鄂州打探的情报来看,这些年金国是外强中干。他们北边有蒙古的年年袭扰,西北和西夏的关系也颇为紧张,金国前一个皇帝十六岁登基做了多年的傀儡,为此金国内部也是政变不断,一些将才自己都杀了不少。后来少年皇帝亲政之后,也不问朝政,性情暴戾,弄得天怒人怨,这才给完颜亮有了可乘之机,使得他能够成功篡位。”
史浩道:“完颜亮不可小看,我见他大有野心,又能征善战,如果真要打起来,恐怕大宋不是对手。”
萧山微微的笑了笑,道:“如果真的打起来,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完颜亮上台之后,就将金国的赋税翻了一翻,逼得中原百姓不少都上山为匪,真正种田能够给他提供财政税收的人少。而且金国女真的猛安某克亦解甲归田,多占土地,忙着赚钱,战斗力不说和靖康建炎时不能比,就是和前些年间也比不了。完颜亮想要征服天下,却不去想怎么发展生产,培养军队,却一味的横征暴敛,还有,我听说他生活荒淫的夸张,不仅到处找女人,还找到了部下妻子的头上,有好几个金国将军的老婆都被完颜亮睡了,我看他不南下倒还能多活两天,如果南下,必然后院起火,最后是死路一条!”
史浩只是微微叹气摇头,对萧山的话不置可否。
萧山继续道:“虽然宋朝情况比金国的更加糟糕,但如果就这样认为不如金国,进取必然会引来祸患,那只能变得更加糟糕!兵事未来具体会怎么发展,谁也说不清楚,但我相信殿下决不是莽撞的人,他不会轻率的做出任何决定,史大人真不用有如此多的顾虑。更何况,就算是千难万险,也该迎难而上,万万不可因为前途艰险就悲观失望,这样只能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史浩听了萧山这番话,稍稍的点了点头,拍着萧山的肩膀道:“你说的也对,现在殿下只是郡王,都还没有被官家正式收为皇子,这些事情也不用太过担忧。”
萧山亦笑了笑,对方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并不是自己一句话就能改变其想法的,也只能是随便聊一聊,现在赵瑗连皇嗣之位都没能确定,连参政都没有正式的资格,更不要说过问这些事情了。而萧山自己也只是一个带领一千人的部将,对于这种国家政策性的决议或者改变,能够做的都有限。
唯有身居其位,才能谋到其政。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如果无权无势的一个普通百姓,就是急得一夜白头,能够做的也十分有限,最多加一声无奈的叹息罢了。
萧山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尽量的在地方的部队上聚集力量和团结周围的人,想要真正的叱咤风云,还要等待风云变幻的时刻。
赵瑗也一样,唯有先改变自己的情形,才能进而去改变他人,最后改变整个天下。
萧山下午的时候就回到了客栈,却不见了李凤娘,听李凤娘的一个丫鬟说这位小姐要闹着去游西湖,萧山见自己所派的两个侍卫跟着李凤娘走了,自己也懒得去找她,便自行去访亲拜友。
晚上李凤娘回来了,一到客栈就闯进萧山的房门内,拉着萧山叽叽喳喳的说白天的事情,最后又摇头说:“萧山,你今天不陪我去游湖,错过了一件好大的事情,你活该呢!”
萧山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感到头疼,他并不是很想听李凤娘口中的大事。心想一个小孩子能遇到什么大事?却不料李凤娘道:“今天我遇到以前给我算命的那个道士了!他跟我聊了很久,他身边还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婆子,那老婆子还送给我了好东西!”说着,李凤娘伸出手来,手腕上带着一个亮晶晶的金银镶丝珐琅镯子,做工精美之极,镯子内嵌着各种宝石。
萧山随口道:“很漂亮的镯子。小姐,我累了,不早了你也会去睡吧!”
李凤娘嘟着嘴,道:“那道士算命可灵了,我小时候见过他,他说我是大富大贵之命,有谁娶了我,就会成为天下之主。还说我七岁的时候会遇到贵人呢!今天你没去,不然也要他给你算一命,看看你将来会不会成为一个大英雄!”
萧山对于这些道士算命什么的根本没兴趣,道:“都是些江湖术士骗钱的,你快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