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站在暗处,甚至还没和那两个一老一幼的梁上君子说上一句话,对方又怎么说得出多少来呢?问题就出在应该知道此事的夏浅离为什么坚持要他说出些什么来呢?
秦怀风无奈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当时我正处于一个月那么几天不舒服的时候,真的没能好好看清楚。”
夏浅离冷冷挑眉,“一个月那么几天不舒服的时候?”
“这种事公子不知道的话,可以去问问姬长老。”秦怀风一指在一旁看戏的红衣女子。
姬长老马上娇斥,“荒唐,男子哪会来月事?”
秦怀风颔首,“既然知道男子不会来月事,那么要才瞄了一眼的我说出试剑门掌门的事岂非也很荒唐?”
这个时候,他得装傻下去才行。
看到无法从他的口中撬出任何有用信息,夏浅离也不再纠缠了。衣袂一飘,丢下一句“出发”就转身离去了。
难得的休息却得经历这么一惊一乍的,还没来得及好好喘过气来,这下又得出发了。秦怀风自然心中无比怨念,但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他现在都成了一只病猫,更是威风不起来,在看了一眼被劈成两半的大石后,他还是乖乖地背起了三人份的包袱。
不过辛苦劳累就算了,当连伙食都差强人意时,秦怀风还是皱着脸抱怨出声了。
“公子还是把厨子换了吧。”
秦怀风哀怨地说着啃了一口索然无味的干粮,而同样啃着难吃干粮的夏浅离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觉得还可以”。
“公子,你的味觉没问题吧。”秦怀风更加哀怨了。
回应他的是冷冷的一瞪。
“我觉得公子应该在征求过我们的意见之后,再准备干粮。”
“你可以选择不吃。”
那就得饿死。
受到实质威胁的秦怀风只好闭嘴。
想着这大饼怎么这么硬,这么干,这么没滋味的时候,却又看到坐在对面的夏浅离似乎吃得津津有味的。又干又硬的大饼一点点地消失在形状优美的红唇间,动作优雅,一点点碎屑也没漏出来。单是看的话会叫人产生一种对方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的错觉。
低垂着的狭长双眸突然向上一抬,视线如箭地投向他。秦怀风这才察觉到自己看得太明眸张胆了。
“抱歉、抱歉,因为看到公子很滋味地吃着狗食的样子,总觉得能够食欲大增,所以不知不觉就……”
“施良玉。”
这三个字叫得令人心惊。连总是爱装背景的姬长老也不由得一惊,不安地看向他们。
察觉到自己失言,秦怀风连忙改口,“不、不,是因为看着公子俊美的容颜吃东西的话,总觉得能食欲大增,所以才会不知不觉就盯着看了。”
这次的话没被打断,但对方投来的视线都快能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了。
“施良玉,你觉得不依靠你,本教主潜入试剑峰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教主武功盖世,足智多谋,就算不依靠小人,也一定能够顺利潜入区区的试剑峰。”秦怀风狗腿地拍着马屁,然后话锋一转,努力使自己抱住一命,“不过既然有容易走的路,又何必挑困难的呢?”
他是不知道自家到底是谁勾结外面的人,但要他带一两个人偷偷潜入试剑峰则完全不是难事,毕竟他好歹也是试剑门的门主,对门内的事别的知道不多,就密道多少条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是听到他的话后,眼神清冷的白衣青年仍然笑得叫人心寒,“但你惹得本教主很生气。”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不知收敛,奈何这乖僻的脾性是从娘胎带来了,一时三刻改不了,但也没至于叫人痛下杀手啊,除非那人极其小鸡子肚子……
瞄了一眼眼前外面一身白衣胜雪,内在却比墨还黑的魔教教主,他又觉得刚刚那句并不是在陈述事实,而是在威胁。
姬长老轻声提醒道:“公子不喜欢别人提及他的相貌。”
秦怀风哦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一席红衣的姬长老,“因为被人调戏过?”
“施良玉。”
这一次清雅的声音中充满了杀意。任秦怀风再怎么改不了之前武功盖世时的随意言行,也知道再说下去真的可能要遭遇到刚刚那块大石的命运了。
闭嘴,啃饼。之后三人之间只剩下吃东西的声音了。
后来再次启程的时候,秦怀风凑到姬长老的身边偷偷问道:“姬姑娘,在教主面前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呢?”
得到的回答是简短精炼的七个字。
“谨言,慎行,少废话。”
看来他得向这个能够呆在教主身边的姬长老学习怎么装背景了。
夏浅离不喜欢别人提及他的长相,就像丑人不喜欢被说说丑一样,长得过于俊美的人恐怕也因此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至于不喜欢到了哪个程度,在后来旅程中,秦怀风总算从一帮倒霉蛋身上看出来了。
山路崎岖偏僻,自然少不了占地为王的山贼。这些平时只欺负老弱妇孺的山贼怎么知道自己这回撞上的是叫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自然是手握大刀大斧,冲出来就是一句“要钱还是要命”了。
照理武功不济的秦怀风自然是躲到大树后看夏浅离他们大显身手,舒舒服服,轻轻松松。虽然说是魔教,但夏浅离最多打晕对方。正当他对此表示惊讶和敬佩的时候,却从姬长老口中听到了叫人惊讶的事实。
“因为教主嫌那些人的血臭。”
不过能够享受到优待的只是那些规规矩矩的山贼,至于不怕死地出言调戏的山贼都被打得重伤,只剩那么一口气能够活下去,至于要拿起大刀继续干这行无本生意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话说回来,要不是经此一行,秦怀风还真想不到世上好男色的人竟然有这么多,还是说夏浅离实在美得叫人忘记性别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在赶路的时候他忍不住屡屡看向那张如玉的俊脸,然后……又被瞪了。
第四章:撞见
现在从人人敬畏的试剑门掌门沦落为人人得以诛之的白道叛徒,加上身边有一个整天冷冷威胁自己的魔教教主,秦怀风简直就像被丢进了剑林刀海的小老鼠,不想勤快点练功都不成,所以他是很佩服施良玉本人的。在四面是敌的情况下还敢把心思放在风花雪月的事情上,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视生死如浮云。
他是想练功,但施良玉是不会练的,也不会知道那些精妙的剑法,所以他只得偷偷练,躲起来练,于是宝贵的睡眠时间就这样被牺牲了。
一天晚上,当秦怀风如往常一样在深夜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夏浅离不在了。想着这个看似不吃人间烟火的魔教教主大概是像平凡人一样去小解或大号了吧,但被撞见他深夜练功的话,要解释起来也实在麻烦,他决定走远一点去练。
在轻纱般的明媚月色后,秦怀风信步林野。月色甚好,要是有美酒一壶就更好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怀念起不久前的写意自在。突然间,一阵水声传进了耳中。他心中突然一惊,小心翼翼地在树木的遮掩下朝声援处走去。
眼前廓然开朗。在清亮的月色下,山涧间河水潋滟,白玉无瑕的后背展露在他的面前,长发如墨,软软地盖住一半的白皙的肌肤。一瞬间,秦怀风甚至有种闯进了仙境的感觉,但在云发主人回头的瞬间,他就顿觉自己如坠修罗地狱了。
一道如刀似锋的冰冷眸光直直射向他。
“教主晚上好。”
他尽量笑得谄媚,但眸光的主人完全不买账。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解。”
潋滟的眸色更深了,里面是杀意汹涌。
“沿河小解?”
若答是的话,他可以确定自己铁定要命丧如此美好月色之下了。
秦怀风连忙一指后面的草丛,“当然是躲在草丛灌木里小解了。”
杀意总算退去,但对方白净如玉的俊脸仍然冷若冰霜。一双狭长明眸仍然死死盯着他看,但明眸的主人就是没有说话。不明所以的秦怀风只会睁大眼睛和对方对视。
遇到这种不知是否真看不懂暗示的人,夏浅离最后只得投降了。
“本教主在洗澡。”
秦怀风马上抱拳恭维道:“即使身在荒野,还不忘保持自身清洁,教主真是个有原则的人。”
但双脚尚未离开半步,眼睛更是肆无忌惮地在盯着那具白玉无瑕的躯体。
虽然同为男子,夏浅离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避忌的,但对方盯得这么明眸张胆,着实叫他感到不自在。更何况这人本来就是贪图美色的纨绔子弟。
“转身。”既然对方不肯接受暗示,他就直接下达命令。
秦怀风乖乖地转了一圈。
夏浅离开始认真地考虑起靠自己的力量潜入试剑峰的难度了,“转身离去。”
秦怀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谢谢教主关心,但我还不没想马上回去睡觉。”
夏浅离咬牙,“但我想你马上回去睡觉。”
说到这个程度,哪怕秦怀风再怎么会装傻,也装不下去了,但他就是不想离开。
虽说这幅美人出浴图确实养眼,但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是那白皙胸膛上的青色图纹。如墨的黑发中若隐若现的奇怪图纹对秦怀风来说,真是熟悉得不得了,因为那和他娘亲身上的图纹一模一样。
对于只陪伴他到6岁就已仙逝的娘亲,他唯一记得的只有眉际绝艳的朱痣,以及这青色图纹了。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也在师傅的养育之下好好长大成人,秦怀风早已不想探寻自己的身世了,只是竟然就在这时遇上有着同样纹身的人……
喉咙干渴。正想豁出去一问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突然故意遮住胸前的青色纹身。水珠飞溅,劲如弹珠。只听见身后树木颤动,秦怀风的脸上即划出了一条血痕。
“教主请慢,小人回去了。”
抱拳,道别,然后秦怀风脚底抹油似的飞身回去了。
秦怀风不是能藏得住话的人。要是他能藏话,这时候逍遥于名山大川的就是他了。发现师傅和师弟之间禁忌的关系时,他很直接地说出口了。其实当时他真没有任何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件事而已,对他来说,性质大概和知道后院的鸡下了蛋一样,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那个扮猪吃虎的师弟凄楚得说了一大堆后,就怂恿师傅离开了试剑峰。师弟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实质是个真小人。要是哪天师弟在哪里开了一个小人门,他是一点也不惊讶,所以说,良知都被豺狼吃掉了的师弟怎么会顾虑他这个师兄的心情呢,分明只是想把师傅从掌门之位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至于代替的,谁被套进去,师弟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尽管已经有了悲痛的前车之鉴,秦怀风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要是那个青色图纹涉及什么事关重大的秘密,他会不会因此招来杀身之祸呢?就算死了,恐怕也只会被人认为是个为了无谓事而死的傻子。
现在他不是那个武功盖世、身世成谜的试剑门掌门,而只是以调戏良家妇女为人生目标的纨绔子弟。
就在秦怀风心中天神交战的时候,他们三人也快走到试剑峰了,因此也从山路走上了官道。看到终于出现的客栈,他真是感激流涕,不知所然。
终于有吃得下口的热饭热菜了,终于不需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需要最叫他感到困扰的魔教教主这一缺点仍然存在,但此时秦怀风还是感到很高兴的。
在他们来到客栈的当晚,天下起了暴雨,前来投宿的人多了一倍。本来他们来到的时候,客栈已经没有客房了,但魔教教主一出门果然就是不同,硬是使店家腾出了两间厢房来。姬长老身为女儿身,自然要睡一间了,剩下的一间当然是他和夏浅离住。
和小气兼有洁癖的夏浅离同住一室,秦怀风是没想过来对方会甘愿让出一边床来的,于是先发制人,一踏进厢房后,他碰的一声躺到床上滚啊滚。柔软的床被马上被他沾着雨水的衣服弄得难看了。
而夏浅离的脸色更难看。
“施良玉。”
“在。”
秦怀风笑得一脸灿烂,然后他就带着这么灿烂的笑容被连人带被扫下床了。
“我已经叫小二来新的床被来了。”
夏浅离白衣一飘,优雅地坐到少了被单的床上,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虽然在狼狈地跌到地上的秦怀风看来,这笑容实在碍眼,奈何夏浅离俊美绝世,这么一笑看起来还是美得摄人心魄。
秦怀风叹气,“公子,其实这床不算太小。”
“但我总不好辜负了特地送床被来的小二吧。”
正当夏浅离悠悠然地说着这话时,敲门声刚好响起。
秦怀风马上双眼一亮,“放心吧,我会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第五章:情报
打开房门,就看到抱着一张厚厚棉被的小二正站在门外。
“来送棉被?”秦怀风笑得一脸和蔼。
知道这里住着一个难伺候的冷面美公子,小二本来是提着一颗心来的,没想到首先看到的是这么一张和善的脸孔,心窝一暖,热情地说道:“是的。实在抱歉,今晚来小店投宿的人太多,要两位公子屈就一室了。”
说着他侧了侧身子,就看到坐在床上冷若冰霜的夏浅离。在这些小地方土生土长的小二哪里见过这么俊美的公子,当下看呆了。等回过神来后,想到还有面目和善的秦怀风在,就壮起胆来,说帮忙铺好被铺,好亲近一个俊美的魔教教主,却不料被秦怀风一挡。
“你觉得我们需要用多一份床被吗?”
“但这是那位白衣公子特意吩咐拿来的。”小二表示不解。
秦怀风抚了抚下巴,眼神暧昧地看向小二,“可能是我家公子搞错了。要知道啊……”后面的话说得更加别有深意了,“我家公子和我一向都是同床而眠的。”
这下子小二哪怕再迟钝也能听出秦怀风的言下之意了,更何况白衣胜雪的夏浅离俊美得更胜女子。
小二的脸当下红了,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打扰了”,就打算转身离去,却被脸色越发铁青的夏浅离冷声叫住。
“把床被拿进来。”
声音不怒而威。小二觉得自己的身体简直是被线扯住一样,笔直走到夏浅离身边,在床上放下被子后就匆匆离开。
秦怀风看着小二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惋惜一叹,才关上了木门,转身就对上了夏浅离冷若冰霜的视线。
照他的如意算盘,小二抱着被子打道回府,只剩下一份床被的话,夏浅离也只好让出半边床来,但看来现在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为了能到床上睡,你倒是连名声也不要了啊。”清雅的声音中带着冷冷的笑意。
秦怀风只好回以干笑,“大丈夫做大事不拘小节。”
“但本教主拘这种小节。”夏浅离斜睨着秦怀风。潋滟明眸更为冷冽了。
秦怀风只好狗腿地拍起马屁来,“教主一身贵气,就算误会了,也只会认为我才是教主的男宠。教主清誉绝对不会受损。”
“这样已经够侮辱的了。”
前一句话叫秦怀风颇感歉疚,但夏浅离下一句说出的话就叫他的罪恶感消失殆尽了。
“凭你也配当我的男宠吗?”
语气中满是不屑之色,虽然秦怀风感到有点委屈,但转念一想,这个施良玉虽说长得还过得去,但油头粉面,流里流气,确实当不起俊美绝色的教主的男宠,于是就释然了。
后来他自然只得睡在床下了。本来夏浅离打算命令他铺好被子的,但看到了沾着雨水的衣袖和双手后,就嫌弃地皱了皱剑眉,叫他走开一点,自己来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