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突然袭上脸颊的触感惊的楚闲瞪大了眼睛,十分难得的呆在了那里,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抬手就要向脸上摸去。
“鼓出来一个小水痘而已,殿下不要碰哦,痒的话也请再忍耐一下,药膏应该快要配好了,殿下请用膳吧。”
迅速的变招抓住楚闲的小手,安升只有在忽悠小美男的时候才会笑的格外温柔,在心里默默的擦了把汗,勉力放开了那柔柔嫩嫩的小手,安升把话题又转回了早饭上,迅速的给楚闲盛了粥,并直接拿勺子喂到了他嘴边。
“我还好……”
提起水痘楚闲下意识的感觉了一下,身上有些痒但并不算很难耐,然后就见安升给自己盛了粥还亲自喂过来,楚闲迟疑了一下本想说自己来,但一对上安升眼中直率的关心,他还是微微张开嘴吞下了那勺粥,然后当安升细心的把小花卷夹成两半再喂过来时,他也就默许了对方的继续喂食……天知道,我们的七殿下从四岁起就坚守规矩,除了他父皇和生母和嫔外,再不吃任何人喂的东西了。
安升其实看到了楚闲一开始的拒绝神情,所以对方后来的妥协让他分外高兴,喂食起来自然更加仔细耐心,原本被楚闲发火时吓退的狼心又蠢蠢欲动了些,因为这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了,在对方的容忍限度内逗弄逗弄,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屋里的两人一个喂的高兴、一个吃的顺心,可把进来通禀的小果子又给惊的不行,直到自家主子一个冷眼瞥过来,他才一个近乎九十度的躬身到底,说是安御医送药来了,替补的宫人也都选齐。
“嗯,小果子,叫人把东西撤了,再请太医进来。”
安升在小果子进来时就神色不变的放下了碗筷,楚闲也依旧是冷着声音傲气的倚在垫子上,仿佛他们之前的举动是多么的自然正常。
“是……”
敏锐的察觉到了主子情绪的不爽,小果子暗暗泪流自己今天的倒霉,同时也对那个得了主子好感的小孩好奇起来,要知道去年主子选伴读的时候,各官员家送进来候选的少年什么样的都有,也没见主子对哪个看上眼,最后随便选了一个老实的,结果不到半年,就把人家孩子吓的借病辞了差……
安升自然猜不到小果子的内心活动,等到替换的宫女们进来收拾了,他也就趁机起身退到了一边。毕竟什么事都要有个限度,刚见面就太热情了会吓到下孩子滴。
待安逸进来送了药,嘱咐了用法并说好晚上再来请脉后,安升就同他一起给楚闲行礼离开了。
“安公子,如今殿下在行宫里,难得有人能说两句话,安太医来复诊时,安公子不妨一起过来。”
作为主子最得用的贴身宦侍,能让主子高兴的事情小果子自然会积极去做,加之对这祖孙俩印象也好,所以趁着送他们出门的机会,便笑眯眯的凑到安升跟前提点了几句。
“谢果公公美意了,对了,这个消肿止痛的药膏果公公请收着,有备无患的总是方便些。”
安升对这个小内监印象也还行,这时候自己给他塞银子未免惊人了些,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安升想起他之前抽那太监嘴巴抽的自己手都肿了,索性把自己腰间当口袋用的香囊打开,把里面那盒备用的药膏塞进了小果子的手里。
“这怎么好意思……”
安升送的虽不是什么精贵东西,但这份心意倒是让小果子蛮欢喜的,而且这位年轻的御医看自己的目光也那么平和,所以小果子看这祖孙两人也是越发的顺眼了。
“果公公别怪小孩子不懂规矩就好。”
知道孙儿这般拉拢人心必是有所图,安逸这个做爷爷自然不会拆他的台,手一动便塞了个特制的小金猪进小果子手里,那还是安升在他做官后特意打造的,不同重量的银豆子、银锞子、小金猪,专门让他在各处打点用,别说,还真是极方便的。
“哪里、哪里,是安太医客气了……”
摸着手里的东西,小果子笑的越发亲热了,待把祖孙俩送出门,不禁感慨这爷孙俩模样长的好不说,这为人处事也是真地道,都不简单啊。
“殿下,可觉得好些了?”
小果子回了里屋,待宫女们服侍楚闲上药换衣后,他才凑到近前,他知道殿下定是有话要吩咐的。
“嗯……这殿里的人你看严些,之前那三人,都是什么路数?”
果然,楚闲抬手让人都退了出去,然后有些困倦的倚着垫子休息,微动的眼眸表明他在思考问题。
身为一个出身不高但较为受宠的皇子,楚闲深知不能轻易树敌的道理,所以他虽然脾气不好,最多也只是冷冷的不搭理别人,却是甚少直接得罪人的。
而他一旦得罪了谁,就会尽可能的把对方彻底解决,不给他们翻身威胁自己的机会。
十二
“那太监原在太后娘娘宫里,但不是什么有脸面的,所以太后娘娘薨后才被派到行宫养老,那两个少监同他都不是一路,想要他的位子很久了。”
小果子最是清楚自家主子的脾性,所以借着挑人的机会已经同那两个少监搭上了话,再加上那太监本就是仗着服侍过太后,才在这行宫里拿大的,小果子想探他的来路,自然轻松的很。
“备墨,本王要给父皇写信,报平安。”
楚闲闻言闭目想了想,再睁开眼时已是拿定了主意,想对付一个有路子的总管太监不容易,但扫开一个没了靠山的过气老宦官却不难,他一个幼小的皇子虽然没动人的权利,但他却能请得动那个最有权利的人!
楚闲知道无论心性和才能自己都及不上几位皇兄,那些弯弯绕绕的为人处世他学不来,也根本不想学,所以他就干脆按母妃所教的,只要谨记对长辈的敬重和‘兄友弟恭’,小事上不妨由着自己的心性来。
一个人缘不好的孤傲皇子的命途,总比一个人人称赞的贤能皇子,要‘平安顺遂’得多,毕竟,真正能够威胁到他的,从来就只有和他相同血脉的人。
“是……”
小果子恭恭敬敬的应了,心里已是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打算。
当今圣上虽说勤政圣明,却也是个乾坤独断的性子,尤其受不得别人的顶撞冒犯,加之对皇子们的要求素来严厉,所以其他皇子在圣上面前无不谨言慎行,生怕遭了那位厌弃。也就他们家主子胆大,敢跟圣上闲聊不说,还敢直接举着被戒尺打肿的手告规矩嬷嬷的状,使得最忌讳‘奴大欺主’圣上大动肝火,直接把那服侍过先帝的大嬷嬷杖毙了,使得宫里面再没人敢小瞧了他们主子。
这回主子刚到行宫就又病又‘惊’的,等报平安的信送到陛下手里,有人就要倒霉了。
……
一路上安升分外乖巧的跟在自家爷爷身后,待进了他们的房间里,没等安逸开口,他就直接抱住安逸大腿开始诉委屈,说有个什么总管太监好吓人,说七皇子怎么强悍的让果公公抽了他几十个嘴巴,然后再说那老太监怎么恶毒的瞪自己,肯定是要报复的,总之就是求安慰求保护啊。
“行了,再耍赖爷爷要打屁股了啊!”
被安升抱着腿一阵摇晃,安逸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放肆的小家伙,扬了扬手做了个要打的手势,就见那安升刷的一下跳开,整理着衣襟神情淡定到不行,安逸就是本来有些气他的胡闹,看到他这样耍宝的样子也没力气教训了。
自己的长孙明明那样淡雅内敛,怎么小的这个就这般的没定性,板着脸的时候比一些大人都要冷静沉稳,胡闹起来却又能让人生气都没力。
“爷爷,孙儿就是好奇,想看看皇子是什么样的。”
安升见好就收,立刻换回一副乖顺的样子坦白从宽,表示自己办事还是有分寸的。
“哼,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从今天起禁足,除了给七殿下请脉时你可以跟我出去,其余时间就给我老实呆在这屋里,不把本草经背完不解禁!”
被安升那看稀奇的语气噎到了,安逸把旁边的本草经往桌上一拍,看起来倒是气势十足……前提是那本本草经安升没有背到倒数第十页的话,这个惩罚听起来会更有力度些。
“孙儿遵命,爷爷你要去哪?”
安升一听就知道老爷子放了水,但这事大家心里清楚就好,面上却是还得像那么回事,所以他也就老老实实的应了下来,随即见安逸提了药箱子起身,他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
“去给八皇子请脉,七殿下这边出了情况,八殿下那边也得做些排查才对。”
安逸勾起嘴角颇有深意的瞥了安升一眼,然后神色一敛,十分严肃威风的飘然而去。
“……爷爷,你太过分了!”
看着那两个宦侍在安逸的吩咐关门禁他的足,反应过来的安升懊恼自己遗漏了,竟是光想着七皇子的事,而忘了同来的八皇子那边,也得检查有没有被传染,做些隔离措施。
安升听闻八皇子的母妃是异国公主,据传言还是个棕发碧眼的绝色美人,八皇子也是深棕头发暗蓝眸色的,这样一个基因优良的混血儿,模样不定漂亮成什么样,自己这两天要禁足,就是完全没机会见了,好可惜啊!
事实证明,安升就算是二世为人,人家知天命等级的真想消遣他年方二十几许的,其实也挺容易……
……
之后的两天,果然如安逸所说的,除了给楚闲复诊时他会带安升同行外,其余时间安升都得乖乖呆在屋里禁足,连八皇子长什么样他都不告诉安升,等安升发奋把整本书都背完吃透的时候,八皇子那边已经整顿完毕,不用安逸再去请脉了,于是安升彻底没了机会。
“唉……”
摆了个琴在屋里弹那些凄凄切切的曲调,安升这算是向安逸进行有声的抗议,直到把老爷子闹的跑去书库泡着了,他才懒洋洋的往榻上一歪,琢磨着七皇子那边也要痊愈了,到时候自己见小美男的机会就更少了,空闲时间要添点什么娱乐才好呢?
说起楚闲那边,因为伺候的宫人已经全部到位了,安升也就没了多接近小皇子的机会,见面连话都说不上两句,当真是无趣。
“二爷,二爷出大事儿了!”
被安升派出去探消息的川贝小跑进屋,凑到塌边压低声音跟他禀报,眉眼间满是激动和惊奇。
“你家二爷我好好的,说话别老省略主语,谁出什么事儿了?”
安升随手刮一下川贝的鼻子,然后姿态特悠哉的问了一句。
“就是二爷说的那个总管太监,宫里那边来了旨意,大意就是说他冒犯皇子,后又查证懈怠差事,贪墨宫中财物,这会就要拉到宫门处杖毙,以儆效尤呢。”
川贝自由长在府里,见的顶多是些欺下瞒上的事情,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雷霆阵势,当真是又刺激又惊惧,打定主意要老实呆在太爷和少爷身边,免得一个不注意,把小命丢在这行宫里。
“这就……死了?”
安升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虽然以前听多看多了宫廷剧,动不动就是什么砍头杖毙,可真真的实例摆在他面前,安升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子,管着一座行宫的土霸王,就是小瞧了一位年幼的皇子,转眼就被碾碎抹平了,无需遮掩、无需立牌坊的绝对强权,这个世界就是残酷的如此直白赤裸。
“二爷?”
被自家少爷慢慢深沉下来的脸色吓到了,川贝下意识的躬身站好,不敢再像刚刚那样大咧咧趴在塌边上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安升是真没想到楚闲小皇子的手段这么狠绝,有一丝祸患的苗头就从根本上彻底抹杀,他本以为掌握好了度,靠那小家伙近些是不会怎么样的,现在看来那国宝级的萌物真的只适合远观……
虽然觉得可惜了,但安升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就把亲人至于险地,
安升正在思考问题,门外传来了宦侍的声音,一边敲门一边道着恭喜,在安升起身下地的时候,川贝已经先过去开门了。
原来是京中赏了安逸东西,虽然派下来的只是吏部的公文,但因为今上在给吏部的旨意里,申饬那位李御医的同时还褒奖了安逸两句,所以这次来的官员对安逸的态度颇为热情,还暗示了圣上的评语都是吏部考评官员政绩的重要依据,这才拿了安逸的‘谢意’回去了。
“这御赐的东西,需要送回家里供起来吗?”
待屋里只剩下祖孙两时,安升看了看那御赐的两封银子和两匹贡缎,心想果然是面子工程,闹这么一回,他们打点出去的银子比得到的多了两倍不止,可真亏。
“不是圣旨钦赐的,正常用了就是,这两匹贡缎倒是不错,留给你们兄弟俩出了孝期做新衣,蓝紫色的这匹给你哥哥,红的这匹给你。”
安逸拿过那两匹贡缎看了看,还很有兴致的拉过安升把红绸往他身上比,深深的觉得自家这粉嫩嫩小孙儿穿上了红色,定会更加的可爱讨喜。
“别啊爷爷,我整天呆在家里,好料子给我也是浪费,哥哥如今有了自己的朋友交际,正需要几套好衣裳出门穿,这贡缎可是有钱也买不着的呢。”
安升一看那精致的大红缎料,就想起了那位最惯于穿红的贾宝玉,忙不迭的逃离安逸的魔掌,坚决不许他把料子往自己身上比。
这么受的颜色,实在是太破坏他的气质了!
“贡缎虽说稀少,但其它相仿的珍贵料子还是有许多种的,咱们家现在好歹有两个正经的官身,衣食住行没了平民那些限制,又岂会差了你哥哥几套出门的衣裳?用这贡缎做出服的新衣,不过就是讨个吉利,就这么定了。”
安逸本来只是赶巧有那么个想法,倒也不是非用不可,但安升如此坚决的反对穿红色,倒是让老爷子有了几分兴味,觉得往后多给小孙儿做几套红色的衣裳,说不定能让这小魔星变得可爱点。
“爷爷……内个,圣驾是五月底到行宫这边吧?”
安升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知道此时不能再给安逸多想的机会,于是又挪回他的身边摆出一副乖巧状,转移话题啊先。
“嗯,今年比往年热的早,所以当初移驾的日子定的提前了些。”
安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孙儿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那么圣驾到这边后,御医们也大多得跟来吧,爷爷要不要再调回京城?二娘下个月的产期,现在也是关键的时候……孙儿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危及家人。”
这个就是安升之前在想的事情,他既然不想再跟楚闲拉进距离,自然就该找个合情合理的撤退理由,否则这边老太监刚死,自己就对他变了态度,以那小豹子的敏感,怎么会不明白原因所在,又怎么可能不心生芥蒂,安升可不会脑抽的去上赶着结怨。
“……你就不会舍不得?”
以安逸的聪明,很快就想明白了安升的用意,看着小家伙隐隐失落的模样,安逸心里有些不满,更多的却是感动。
安升对七皇子的喜欢和接近,安逸是看的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小家伙很想跟人家做朋友,可现在七皇子如此手段的除掉那个太监,受益最大的其实是安升这个无权无势的小民,可安升却反倒因此退缩放弃了,这无疑是一种很伤人心的行为,但致使安升做出这种选择的理由,却是出于对家人的维护……
所以安逸说不出责备安升冷情的话,反而心疼他太过早熟理智,一般的孩子在他这个年龄,哪里会这般体谅保护亲人,不任性自私的只顾自己高兴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