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还会回来的！阿睿，我们……］

司明睿的脑袋里干巴巴地出现那句话，他回想着说话之人的身份，同是孤儿院的伙伴吗？他们是好朋友？什么名字？什么样子？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并没有实现这个诺言，不然自己一定会有更深的印象才对。

房间里很安静，闪动的画面与屋内的光源将司明睿的影子拉在墙壁上。

脑中浮现出了久艾那双澄清如同天空一样的碧眸，真是奇怪，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就是无法对女孩狠下心了。

安布罗西在房间的另一头，他并没有休息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其实港口的封锁早已解开，但司明睿没有提出离开，也许留下来的决定很冒险，但司明睿已经懒得多想了。

抬起左手，黑色古朴的戒指在指间无言地和司明睿对望。自己那位有时也像毛头小子一样咋咋呼呼的导师好像也需要休息，一天中总会有几段时间非常安静，而这时的司明睿也会静下心来想想经历过的这一切。

这半年的时间里，他可以为了提升实力什么都先不去考虑，但现在离开了古眼森林，也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事情。

司明睿知道自己没有想象的那般洒脱，在这个年代待的越久，他便越怀念以前的生活。但他也明白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既然活下来那还是要往前看，可令他沮丧的是前方的道路一直都充满着危险的迷雾。司明睿恍惚中意识到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一直都在努力变强。可是变强之后呢？成为所谓的高级异能者甚至源控者之后呢？他又该何去何从？没有当领导者的野心，甚至说来司明睿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但现在却发现越了解这个时代，心里的缺口便越大，当人类成为了历史上记载的原始生命，他又如何找到认同感……

司明睿将手插入头发里，垂下了脸。当第一次翻涌上这种情绪，他几乎不能自已，现在却也控制得了了，司明睿最常做的就是将它们压在心底不去触碰，一次又一次。

当冷静了一点后，他放开手，滑过皮肤的手指无意间摸到了一样东西，是脖子上挂着吊坠的细绳。

“呵呵……”半晌后，司明睿低低的笑出声，自己还真是傻啊。不管以后会出现什么事，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安安稳稳生活在4000年的地球。怎么一钻牛角尖就忘了定下过的计划呢，摩尔生命还有……黄泉。

他不再是2012年那位刚结束大学生涯在公司里当新人的司明睿了，也不再是为了房价、物价还有油价不省心的司明睿了，那个计划着以后买一栋套房和未来的妻子孩子生活在一起的司明睿真的不在了……不管乐不乐意，来到两千后的他总算还拥有了任何人都趋之若鹜的能力潜力，甚至可以信任的伙伴，怎么说都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司明睿原本散乱的黑眸重新变得锐气逼人。

为刚刚自哀自怨的想法感到丢脸了，司明睿轻轻拍拍衣服下的吊坠，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久艾从自己的怀里挪开。

安布罗西双手插在口袋里笔直地站着，当地板上多出一道影子，他疑惑地看向来到身旁的司明睿，轻声询问道：“有什么吩咐吗，Master？”

“我们走吧。”静静盯着墙壁上投射的画面几秒后司明睿开口，接着便转身离开。安布罗西怔怔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对方原来那身黑色大衣正盖在还在角落里熟睡的久艾身上，女孩紧紧抱住衣服的袖子，似乎这样就能抓住依旧想着离开的‘爸爸’。

安布罗西带着东西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两个人般的寂静空荡。银白色的墙上，监控图像还继续播放在港口的情况，久艾还沉浸在与爸爸相遇然后生活在一起的快乐梦境中。

那些搜查武装队伍似乎是真的离开了，用意识扫荡了整片区域，并没有探查出什么埋伏和陷阱，司明睿只能认为自己是真的走了狗屎运或者那些人确实不是来找他的。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但航迹港口却依然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先不提有刚刚解开封锁的原因，但港口中本来就有许多飞船是半夜到港的，所以安布罗西独身一人去窗台了解飞船的航行时间，服务人员并不感到惊奇。翻看了一下最新出来的临时时间表，“这位先生，去终焉之城的最近一班直达飞船要明天晚上才能启航，并且只剩下一张票了。而去TAKAPUNA的飞船两个小时后就有一班，并且有足够的船票，您需要什么？”礼貌却不生分的态度，亲切的微笑和温柔的语调务必要让客人满意自己的服务。

安布罗西点点头，左手拖住下巴状似考虑了几秒，接着也同样微笑着回答，“一张TAKAPUNA的高等舱船票。”

而司明睿此时正伫立在港口一栋中等高度楼房的顶台，这里的地势很好，在几十栋错落的建筑物间刚好对着一个空出来能观察地面情况的缺口，这就不要担心自己被发现的问题。

靠在太阳能吸收器的承重墙上，司明睿额前的短发被夜晚的凉风向后吹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每当询空塔上旋转的远射灯灯光慢慢滑过他所站位置，刚好是从司明睿的头顶射向远方，仿佛这里就是黑夜的化身，连白炽耀眼的灯色都不敢轻易接近他。

刚回到外界，司明睿就惊奇的看到了某个熟悉的标志，贴着摩尔生命蓝黑色相间会标的高级速车就在那港口停车场的地方，一排几十辆同样款式的限量级速车很大牌的占了整个场地，还有不少人把守在四周。

看来还真是有缘分呢，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这个谈不上熟悉的老朋友，摩尔生命的副会长安迪斯。说起来自己还没有和他见过面，但米切尔森的遗留下来的记忆告诉他这个男人也有几分门道。

“哼。”

灯光终于扫过司明睿原本站立的位置，但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

“Master，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买了高等舱A票……是，我明白了。”

关闭通讯器，安布罗西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提着行李登上了飞船。安布罗西现在穿着一身非常考究的正装，再加上脸上疏远傲慢的表情，看上去就是一位地位不低的精英人士。

飞船上原本是不许随身携带武器的，每个人带上船的行李都要接受检查，当然这些规定一向只是针对低等舱的旅客而言。看着点头哈腰，恭敬地请自己进去的工作人员，安布罗西高傲地点点头，直接拎起没有经过任何盘问的黑色皮箱登上了台阶。

目送安布罗西的身影消失在飞船舱口，司明睿将意识牢牢监控在安迪斯的身上，这个有钱有势的副会长自然也是选择高等舱，不知道等下会不会和安布罗西的座位临近。

夜色是司明睿最好的掩饰者，当他提起最高速度冲进一扇即将关闭的工作人员专用通道大门时，港口的监控录像上居然没有显示任何异常。

专用门上的警报并没有响，这对于其他人来讲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但对于司明睿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并不属于基命类体的他，对于这种以扫射基命为基础而研制出的警报器根本不用费神去在意。

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了很快就要离港的飞船，司明睿首先用精神力将整艘船仔仔细细查视了一遍。

“嘭咚嘭咚”

这并不是司明睿的心跳声，而是这艘飞船内部发出的声音，肉耳永远无法察觉到的秘密。

那些遍布飞船动力核的神经元已经开始快速运动着，代表着无数控制命令的信息球飞快地在各个神经元之间奔走，每当一次穿梭结束，神经元便发出挤压的呻吟声，司明睿能够辨认出飞船内部的生物电脑开始进入活动期，这是飞行前的预热。

因为通讯器的突然提醒，司明睿不得不把意识从生物电脑内部里退了出来。

“Master……久艾正在我身……爸爸！你在哪里？你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混蛋大叔，我要和爸爸说话……爸爸！久艾来救你了！爸爸不要想再丢下久艾了！啊啊啊啊！飞起来了……”最后，通讯器里传出的声音变得一片混乱，听起来是久艾因为飞船起飞而不停地高声惊叫。

司明睿立刻结束了通话，还没让耳朵好好恢复多长时间，通讯器上代表呼叫的红色灯光又在腰间响起。

“……”

“对不起，Master……您还好吗？”

司明睿怒极反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清楚，这个小家伙突然出现在高级船舱，然后直接就蹦到我身上了……你给我住手……Master，船已经起飞了……让我先讲完好吗？安静一点，不然你永远都别想见到他……我已经付了她的票钱，Master，您还在吗？”安布罗西的声音忽轻忽重，有几句话应该是对久艾说的。

深呼吸一口气，司明睿冷静了下来，“让我跟她讲话。”当确定通讯器在久艾手里，司明睿压低嗓音危险地说道，“不想让安布罗西把你直接从半空中扔下去就别给我惹事，下了船你自然就可以见到我了，听清楚了吧？”

“……是。”久艾几次想插话，但听完司明睿的吩咐，她只好委屈地答了一声，然后又接上了一句，“久艾会乖乖听话的，爸爸不要生气。”

当对方软绵绵的尾音响起，司明睿也感到几分无可奈何，又嘱咐安布罗西好好盯着这个从石头缝里变一样出来的‘女儿’，再度关上通讯器的司明睿觉得就算在古眼森林里高强度训练一天也没有这么累。

先将关于久艾的事放在一边，司明睿开始回想起自己看过的地图，里克镇到TAKAPUNA的飞行距离大概就是以前北京到上海的直线距离，可现在到底所要花费的时间却仅仅为二十多分钟。这还已经是被高端市场淘汰了的航迹船，当前S+最新研制出来的空磁船甚至能进行空间跳跃，在几秒内就跨过一座城市是很简单的事。有机会的话，司明睿肯定会去试一试，这种装备真的跟科幻小说里描写的一样。

但让司明睿无法理解的却是科学技术发展如此之高的年代，基命类体对于宇宙的探索居然还停留在两千年前的水平，甚至说是倒退。除了卫星装置，他们从来没有把新人类成功送上过太空，更别提什么宇宙间的飞行了。

司明睿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自然无法解答出什么，只能说关于这个时代的谜团越变越多了。

半个小时后钢铁巨兽一般的航迹船停靠在它一个中途站点TAKAPUNA，这里作为摩尔生命分部控制的城市自然比不上NORTHCOTE繁华现代，事实上这座小城在附近区域内排不上多少名号。

“爸爸！”比任何乘客都早一步离开船体的司明睿站在某个人流稀少的角落，不出多少时间，他就听到了一声耳熟的呼唤。抬头看到了一副滑稽的场景，安布罗西被身高才到他腰部的久艾拉住手拖着在人流离横冲直撞，干脆地以一条直线的路线跑向司明睿，还隔着老远的距离，久艾就像看到司明睿一般拼命招着手。

发现四周有不少旅客和工作人员停下脚步注意这边，已经是在角落里的司明睿下意识地还想退后两步，他可不想这样把自己暴露在别人眼下。

还是安布罗西反应快，他一把抄起在前面撒腿跑得正欢的久艾，在远远和司明睿对视几秒后转头走上了离开港口的路。

当三个人终于在距离港口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碰面时，安布罗西正铁青脸不得不用手扶住腰，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别扭，当不小心碰到某一处后，他忍不住龇牙咧嘴。没想到久艾看上去小小个，力量却大的惊人，刚刚在自己怀里不停的挣扎时居然差点踢断他的肋骨，绝对已经有乌青的地方了。嘶……好痛。

安布罗西没有参合到司明睿和久艾的对话中，小女孩现在正低着头作忏悔状。

“爸爸，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航迹船上大吵大闹，差点害得安布罗西叔叔被赶下船。”语气听起来倒有几分真心实意，可司明睿想听的绝对不是这个内容，“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在那艘船上，而且工作人员又怎么肯让你上船找人？”因为生气的原因语速有些快，久艾苦着脸听着，她不想错过爸爸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因为久艾从小就在港口长大，那些叔叔阿姨都和久艾是好朋友，我……我去里恩叔叔那里问了有没有爸爸买票的记录，但是后面只知道安布罗西叔叔买了一张去TAKAPUNA的船票，而安布罗西叔叔一直像牛皮糖一样跟着爸爸，我想爸爸应该是和他在一起。”久艾说完后就闭上嘴看着司明睿，只是脚尖不安地在平地上不停画着圆圈。面对爸爸生气时候的样子，她也不敢随便撒娇了。

司明睿的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在场的两人谁也摸不准他在考虑什么。无力闭上的眼睛旋即睁开，司明睿认真地看着久艾开口说道，“最后跟你说一次，我不是你父亲，所以我不会照顾你、保护你，就算这样你还是要跟着的话，那随便你好了。”

听着每一个字，久艾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大，在笑得见牙不见眼后习惯性地倒入司明睿怀里。

即使没有打算带着小女孩上路，但司明睿也无法做到把她简单地丢在此地，至少等自己办完事回到TAKAPUNA再将她交给她的亲人吧。司明睿抬起手圈住久艾，对方毫无防备地在他前面露出破绽，即使是这种打算，但如果让他得知这个女孩另有目的的话，自己不会再手下留情。

现在是凌晨四、五点钟，港口外停靠着的出租速车是唯一进入城区的方法。

在去坐车之前，安布罗西递给司明睿一件外套和一副墨镜，这些都是他在里克镇采购时准备的，买衣服的时候安布罗西就认为这件外套简洁风格的剪裁非常适合Master，现在看来他的眼光确实不错。至于早前盖在久艾身上的黑色外衣，安布罗西不认为那件皱得像破布一样的东西能穿出去，更别提上面还沾了久艾不少口水。

司明睿将这个年代最流行款式的墨镜扣在脸上，现在的他只是一头黑发还有些引人注目，但跟某些染得想彩虹一样的七彩发色相比任然低了一节。

目视远方，黑发男子带着悠远的神秘气息，虽然身材不能用高大魁梧来形容，但也是气宇轩昂，至少在安布罗西眼里Master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忘怀的魅力。

“爸爸……更帅了……”可惜司明睿穿的是短装，以久艾的身高拉着这件衣服的衣摆走路还是有些困难的。

走到街边随手招来一辆空车，躬身打开车门，这一直是安布罗西的工作。当要先上车的司明睿移动步子时，却像是听到什么似的转头望向四周。

当视线匆匆掠过一个人，司明睿被僵化般一点点挪回视线。

总有些距离是目光无法触及到的，但这对精神异能者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总有些人喜欢改变自己的样貌，但这对灵魂异能者来说只是无用的伪装。

“是妈妈出现了……”原本随着司明睿不寻常举动暗自提起戒备的安布罗西差点被久艾这句话吓到腿软，强压下抽搐的表情，他呐呐的询问站在身旁的女孩，“妈妈？”

“恩，绝对是妈妈！不然爸爸怎么会有这么甜蜜温柔的表情呢？”久艾笑眯眯地回望安布罗西，可惜对方的脸色完全不对头。

甜蜜温柔，会有这样子的Master吗？而且Master现在大半张脸根本就看不到，你从哪里得出那个结论啊？

脑中乱七八槽的闪过许多念头，但接下来司明睿嘴里吐出的名字让安布罗西却完全清醒过来。

“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