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意识

整个研究室里只剩下斯科拉特一人，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生命体剂里的至纯。

修长的四肢，毫无瑕疵的皮肤，原本还带有一种野性的黄色，也因为生命体剂的缘故变成了几近透明的白。

生命体剂，顾名思义，拥有强大的生命力恢复能力，可以使深可见骨的伤口立即复原，遗留已久的伤疤也能快速修复，这种药剂是摩尔生物的招牌。是普通基命类体永远无法负担的高级产品，而大型的组织却可以拥有这种财力，买下一打又一打提供给实力不凡的手下。

唯一可惜的是它对死亡的生物无效。

最开始斯科拉特使用生命体剂只是想更好的保护至纯，毕竟他完全不知道至纯可以维持肉体不腐这么久的原因。要是至纯在他的手中腐烂消亡，斯科拉特简直无法想想自己会有多么的悲伤，真就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让他得到至纯。

可当他把至纯浸入生命溶剂中，并亲眼看到至纯左手上的伤疤修复，斯科拉特知道至纯确实并没有完全死亡。

其实他在得到至纯消息的那一刻就有这种想法，于是第二天他遣散了自己研究所内关于至纯课题的其他所有工作人员。

知道有人为此而憎恨自己，同样身为研究员，他明白至纯对于这些人而言是无上的瑰宝，要是自己被如此对待一定会对那个人深恶痛绝。但没有办法，如果这个消息走漏出去，就是毫无智商的变基体也会产生可怕的欲念。

2012年以前的世界，传说中的末时代，拥有着可以离开地球的科技，人类肉体可以达到的巅峰战斗力……更重要的是不管人类自身如何强悍，他们永远不会因为突破限制而异变为变基体。单单冲最后一条他就可以想象各种组织间的争斗会有多么惨烈，会有多少人怀着恶心的思想来抢占至纯。死亡的尸体没有关系，可是活着的至纯却是最好的试验体。

这怎么可以？斯科拉特自信自己并不是为了以上任何一条理由而想拥有至纯，他甚至可以放弃研究至纯。现在他唯一的想法是怎么才能唤醒这个正在沉睡的青年，想到这种可能，斯科拉特觉得身心的疲惫一扫而光，心底蠢蠢欲动。

他绕过计算机，走到离至纯最近的地方，把脸贴在了玻璃体上。

斯科拉特好想亲手紧紧拥抱至纯，就像见到至纯的第一天那样触碰他，虽然至纯现在全身赤裸，但斯科拉特并没有一点兽欲，他只是想……

滴滴……

研究室被斯科拉特设下了限制关卡，除了自己谁都不能安然无恙的进来。这是电脑的提醒，说明有人正在外面找自己，斯科拉特不高兴的皱皱眉，然后又变得异常温柔，“亲爱的至纯，我马上回来。”然后像是等待对方的回应般盯着里面的人几秒，然后点点头离开。

一走出研究室，斯科拉特又是摩尔生命里众人皆知的冷漠博士，就算是嘴角的微笑也是为了拉开你和他的距离。

“有什么事？”来找自己的并不是研究所的人员，对方并没有穿着研究服，而是一套跟这里格格不入的休闲装，斯科拉特语气不善。

“在下乃安迪斯副会长的第一助理洛基，尊敬的斯科拉特博士，在下仅代表副会长大人请您去会议室详谈关于摩尔生命接下来的生产走势。”对方拥有一副花花公子的皮相，说起话来也是斯科拉特所讨厌的文绉绉。所以当他确定关好实验室的大门，便毫不犹豫的向会议室走去，不跟洛基搭一句话，而洛基似乎早已知道会有这种待遇，并没有自找不痛快，而是以落后斯科拉特一步左右的速度紧紧跟随。

会议室里的气氛比较紧张，而斯科拉特的出现更是激化了矛盾，还是因为至纯。斯科拉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对新药进行活体研究了，而变基体方面的抑制药物更是毫无进展。想以此在新的一年夺回全部市场的高层对这个所谓的首席博士愈加不满，你想研究什么随便你，但你不可以为此而断我们的财路。末时代我们不懂，但没有新的高效产品就会被其他医药组织打败却是知道的很清楚。

虽然斯科拉特明白自己在看似无用的至纯身上花了太多的时间，但一想到自己不在至纯身边陪伴他，他该有多孤单啊！至纯不是已经死去的人类，他还活着，也许还拥有着自己的意识！斯科拉特牢牢认定着，但又不能把这个理由说出来。

就在斯科拉特不着边际的和众人托推时，他认为滴水不漏的研究室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会长，斯科拉特那家伙在得到至纯的第二天就赶走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研究员，我有理由相信他想用至纯进行什么非正规危险试验。”说话的正是那天向斯科拉特介绍情况的研究员，“他更是把整个研究室改造成了监狱一般，没有他的许可谁都无法自如的进入和离开。”

“哦？”米特不置可否。

“当然这点把戏是瞒不过会长你的。”没有了斯科拉特，他就是摩尔生命里资格最老，实力最强的工作人员，至纯肯定是移交到自己手上，所以他找上了会长，违背了在没有主研究员许可的情况下不得私自带非研究者进入实验室的条例。

米特眼中闪过厌恶，自己可是整个摩尔生命的领袖，怎么可能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更何况斯科拉特根本没有想要刻意隐瞒，只是随便找个一个傻乎乎的借口。可这个家伙，他瞥了一眼还沉浸在自己有有机会独立研究至纯的研究员一眼，这种不遵守自己职业规范的家伙交给裁决会所都嫌麻烦。

左手随意的抬起在空气中划了两下，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家伙立刻悄无声息的倒下消失了。米特在这一个月中有无数机会进入实验室，可是他需要一个完美的时刻，没想到今天就这样简单的得到了。斯科拉特不在，替罪羊也有了，他可以放心多动点手脚。

慢慢走近玻璃容器，米特仰着头望着浮在生命体剂里的7983。至纯？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什么纯净的人类，只要拥有欲望，所有生命都是肮脏的。不管人类还是基命类体，殊途同归，难道2012年前的人类就真的比现在的新人类高级？还不一样死在了末日中，而现在的新人类才是地球的主人，生为过去的残次品，7983只能在这里被研究。真可惜为了成果还要依靠斯科拉特那个愣头青，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为研究就是唯一的道路，更看不清新人类，变基体和人类之间的真正关系。

就让自己来帮他一把吧，至少斯科拉特可是他从基层提升上来的呢。

四、生命体剂

米特一步步靠近容器，眼中散发着的狂热绝不次于斯特拉特，但那种可怕的热度是与博士的爱恋完全不同。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瞳孔，淡黄色的皮肤，五官的轮廓较浅……这些都传达出7983是纯正的东方人种。

传说在遥远的末时代，有黑色，黄色和白色这三种有色种人类，黑色皮肤的人类掌握着大地，白色皮肤的人类掌握天空与海洋，而黄色人种拥有着强大的精神力，可以突破自身所存在的位面，他们之间有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和利益，在这不稳定的关系之下共同掌管着地球。

而现在地球上生活着的基命类体……米特有时真对新人类给予自身的另一种称法称法嗤之以鼻，难道改变一个称呼他们就跟人类完全不同了？这样就想否决无法在末日中拯救自身的人类是自己的祖先那也太幼稚了，也许真正的人类早已消失在千年以前，但现在掌握这个世界的绝对力量还是他们！依旧是从遥远时代流传下来的生命！

但当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类祖先真正出现在面前，米特却没有什么尊敬的想法，既然已被地球末日的怒所所吞灭，那也是人类无用和落寞的象征了，现在能为摩尔生命提供更多的力量就是7983最大的用途。

米特喃喃着把手掌压在玻璃体上，然后将脸庞凑近。

“亲爱的7983，我是你真正的主人，我知道你活着，你的精神力并没有消散，是啊，作为末时代传说中神秘的种族，我可不相信你就这么死去，保持着肉体的你也一定有办法让自己的灵魂永生……”

米特对2012年之前的世界完全不感兴趣，那段已经被历史洪流所掩埋的故事他没这个精力去挖掘。他之所以会同意斯特拉特把摩尔生命大部分的研究力量都转移到7983上来，并不是对这个祖先的肉体和基体有什么钻探精神。

他只是想明白如何才能得到同时间般永远不会止步的生命。

新人类可以到达的最高身体素质，米特已经保持很久了，可还是无法阻止自身的衰亡，摩尔生命大部分维持活力的药物都是他自己提出的，但米特才没有什么让地球上新人类可以更强大的美好愿望，他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罢了……可惜再好的药物也敌不过时间的摧残，而米特也不想变成没有理智变基体，那是比死亡更让人难以忍受的。

米特放在玻璃上的手紧紧捏成一个拳。

“……30打的生命体剂，你喜欢吗？这只是前戏而已，我相信你也一定希望睁开眼睛重新看看这个你原来的家园，来，让我帮你一把吧。”

米特走到主机前坐下，屏幕上代表至纯生命指向的标实从探测的那天起就是直线。黑暗之中，计算机莹绿色的屏幕把米特的脸照映得慑人。他粗短的手指缓缓滑过投射键盘，似乎在寻找什么。当指腹轻触一个方格形的健体时，屏幕上出现一排选项，对于米特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保养上乘的手指狠狠对着一串字符按了下去。

＊＊＊＊＊＊

“好了，我们研究室的临床人员会把试验资料交给你的。”斯科拉特丢下这句话就想起身离开，他已经在这个无用的会议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了，虽然对自己实验室的保安措施很自信，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够了，博士！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对您在摩尔生命价值产生疑问！”会议上一直针对斯科拉特的安迪斯又一次发言。

“现在能最好体现我价值的是什么，副会长难道不明白吗？”忿忿不平地转过身，斯科拉特怒视着眼前稳妥坐在椅子上的人。

“我为什么从万里之外的TAKAPUNA来到这，那想必博士也明白了吗？”安迪斯亲自空降到总部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他一直都是坐镇北方的第二大实验基地，这种人精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老巢，特别是在和会长的关系不冷不谈后便一直龟缩在自己的地盘上。

“真对不起，这个我并不明白。”虽然清楚和安迪斯撕破脸并没有好处，可斯科拉特自从第一眼在会议上看到安迪斯的时候就对这家伙没有什么好感。

那次是斯科拉特首回以主研究员的身份汇报自己的成果，跟会长的夸奖比起来安迪斯一直在找斯科拉特的不痛快，在他看来完全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所以梁子一次就结下了。

“哼，会长没有跟你说过吗？我将取代你成为至纯的主研人员。”

“啪……”一直夹在斯科拉特腋下的文件夹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别忘了，我也是摩尔生命的特级工作人员，在TAKAPUNA我更是亲自参与QW系列的一期工程，那次我们这个分部好像比博士更早取得成功吧……”轻蔑的笑了一下，安迪斯接着开口，“不过会长希望你可以当我的助理，虽然我认为这个一点必要都没有，但阁下的实力我也不好否认。”

“不可能！”斯科拉特斩钉截铁的开口，然后一声不响的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文件。离开前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安之若素的安迪斯，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其他一直低调着的高层人员也消失在各自的屏幕上。

“我的戏份演完了，你呢？”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型会议室，安迪斯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询问。

“……”他手上的电子表震动了两下，继而回归平静。

在回去的路上，斯科拉特的步伐早已没有了刚开始的镇定有力，他几乎是半跑着回到自己的实验室，他如此失态并不是因为安迪斯所透露的消息，而是源于内心的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当大门按照正常程序开启时，斯科拉特刚想松一口气嘲笑自己太过疑神疑鬼。可迈进实验室后，他如遭雷击般呆立当场。

视线之处，至纯所在的玻璃容器已经出现细微的裂痕，这些本来不起眼的小细缝在试验灯的照耀下正不紧不慢的扩大，就快达到碎裂的临界点，容器内的溶剂也呈现出不正常的浑浊状态，而底下连接着的几十台机器更是在闪现着紧急自动程序警示灯，主控制面板上代表不正常的红光在右上角闪烁。

斯科拉特奔跑到仪器仔细观察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生命体剂！

30打的生命体剂刚好可以在这种大小的水容量中达到稳定状态，而且已是最大值，处于既不会对生命体产生刺激作用，也对电子线路没有滋生影响的平衡线上。而此时，数据显示至纯浸泡液体里的生命体剂浓度达到了整整100打。

其实就算只是灌下5小瓶没有丝毫稀释的生命体剂也会让基命类体因血液流动速度过快而基脉破裂死亡……

＊＊＊＊＊＊

改变了一下米特关于新人类和基命类体名称的看法

这个时代不同的人对这俩叫法也有相异的想法，不能说米特的看法就代表了谁谁谁，因人而异吧

不过大部分的人喜欢自称新人类

基命类体可能在实验时、书面上出现比较多……

五、2012（一）

司明睿脑子里最后的印象是房间的不断摇晃，天花板开始碎裂砸落下来，自己新买的BANANA笔记本电脑已经从桌子上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不过世界名牌就是有保障，当他匆忙拾起电脑滚进桌子下，一检查才发现不仅机器外壳没有什么损伤，而且程序也还在持续运作中。紧紧把它抱在自己的怀里，司明睿死命把头埋在膝盖之间，他怎么也想不通在这个从来都没有地震的小地方，居然突然发生这种程度的可怕强震。

不知道是过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司明睿发现摇晃的幅度好像小了下来，对于这种灾祸没有丝毫经验的他，第一反应就是跑出房门。

当他来到大街上，入耳的全是人们的尖叫声与哭喊声，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孩子这一刻除了声嘶力竭的大喊，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发泄心中的绝望。司明睿还来不及查看整个城市现在的样子，便又被一次强烈的震动给袭击了，就在他半趴在地上手足无措时，不知道是谁扯过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就这样跌跌撞撞下意识地跟着个人跑。等脑子清醒过来，司明睿明白这个方向是通向防空洞，那个八十年代的建筑物离司明睿的家很近，当初会在这里租房子就是为了夏天可以去乘凉而减少用电量。周围不断有人跟上步伐，司明睿因为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的缘故再加上脚踝有点扭伤，不多时落在了后面。

他几次想把手中的累赘给扔掉，可是心中总有一份奇怪的感觉叫他不要那么做。司明睿只好气喘吁吁地小跑着，就在转过一个弯时，他看到前方有一个妇女正在人群中拦着去路，可是逃命的时候又有谁会停下来，女人一下子被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推倒在了地上，她无助地坐在碎裂的马路上，对着身旁经过的人大喊着什么。当司明睿接近她时，终于挺清楚她的话语，“求求你们了！谁来救救我的孩子！他就在那里，我搬不动石头，求求你们……救救命吧！”最后一句话妇女含着泪大声吼道，本已快越过女人的司明睿看看不断向前涌去的人群，还有瘫坐在地上的女人，最终还是转过头跑回妇女身边，就在他想扶起她时，又多出了一双手，是一个长相老实的大汉。

两个人只是默契的点点头，大汉接过妇女大部分的重量，合力把她送到了路边。“在哪？”没有时间再说什么了，本来看上去快要崩溃的女人一下子精神焕发，立马跑了起来，司明睿差点跟不上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