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倒是没有半句废话，只是握着武器的左手对着黑影划出一个斜切的动作，然后刀尖垂直指着地面不再发动后续攻击。

而站在他身后的司明睿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正看到空间被切成了两段的情景，而在那个位置上的所有物体也断成了两截，无论是地上的繁琐线路、巨大的岩石块，甚至翠绿色的结界……都在这一击下被悲惨地蹂躏，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司明睿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只是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动作，竟然会有如此可怖的威力。难道以前的黄泉都没有认真过吗？

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同样位于攻击范围内的黑影从中间被横切成了两半，司明睿看着黑影连惊呼一声都做不到，就猛然爆开消失在空气中。

结束了？

司明睿有些失措地四处望了望，那本来困住几人的结界也从被黄泉攻击到的地方开始一点点碎裂崩溃。那位于祭坛上的巨大装置也停止了运作，上面的指示灯变得一片漆黑。

本来还以为黑影有什么绝招在等着对付自己和黄泉，怎么就这么简单地被杀死了？

“黄泉……”轻轻唤了一声，司明睿把注意力放回那个男人身上。

不对……他第一次后退了一步，站在自己身前的不是黄泉……

“啊，我还是比较喜欢艾奇逊这个名字呢，亲爱的。”

一百二十四、最终战役之死亡赞歌

司明睿又接着往后退去，但立刻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拥住了他，粘稠的呼吸打在敏感的耳廓上，低沉的嗓音紧跟着响起，“为什么要逃跑呢？”

本来站在身前的黄泉已然消失不见，司明睿浑身一个激灵，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转过头刚好对上那双红色的眼睛。

“呃……”

充满猥亵意味的眼神正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司明睿，黄泉，不，现在应该是使用黄泉身体的地狱首领，他似乎在黄泉的记忆里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一边用令人不爽的眼神扫过对方的身体，那种好像可以透过衣物看清赤衣果的躯体一样目光，一边饱含深意地舔了舔嘴唇。

眯了眯眼睛，黑影伸出手，“来吧，过来吧，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吗？如果逃得那么远，我可是无法握住你的手呢。”

“哼，我想和黄泉在一起，不是你。”司明睿紧紧盯住对方，注意着可能会出现的任何意外情况。

“哈哈哈哈……有什么区别吗？他本来就是为了成为我的容器而出现的，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艾奇逊，或者用你喜欢的称呼，恩……黄泉才是完整的。啊，说起来，其实你跟这种性格的人在一起时一定常常会感到无趣吧，可是现在就不同了，我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是至高的快活。”跟黄泉的脸庞完全不相符的夸张大笑，然后将有些凌乱的刘海抚到一边，地狱首领兴奋地再一次舔舐唇瓣，“世界会在我们脚下呻吟，呵呵，不期待吗？”

“疯子。”司明睿冷冷地吐出这个词，接着隐蔽地打量了一下现在四周的情形。

“噗哈哈哈哈……我喜欢这个词，人们总喜欢把那些不存活在规则制定下的家伙称为疯子，那只是因为他们无法达到那个层次罢了。”抬起头，用着黄泉的身体深吸一口气，“就是这种感觉，说起来还要多感谢你呢，要不是你的出现，恐怕艾奇逊还没那么容易露出破绽，情绪上的破绽。”地狱首领好像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竟突然有闲心开始讲述一些司明睿并不知晓的东西，“以前的艾奇逊冷漠理智，对一切毫不在意关心，生命对他来说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想踩就踩，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把自己包裹在铜墙铁壁之中，隔着一个他自己定下的世界观高高在上地俯视世界，并没有给我任何可趁之机，就算强制下达交付身体的命令，他虽然明面上会毫不犹豫地直接答应，并且也做出不反抗的姿态，可内在，这里。”他指了指脑袋，“要知道本能是无法真正压制的，就算真的不是出自本意，但拼着同归于尽他也一定会在灵魂本源之地把我的意识撕裂抹杀，多可怕啊。”说着还做作地颤抖了两下。

司明睿的眼皮跳了两下，他觉得对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跟一开始比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疯狂的刺鼻味道。

“乒！”一声脆响，一把弯刀狠狠地扎入了几米外的土地上。

慢慢把武器收回，银发男人脸上刚才还挂着的的笑意不见了，“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我说话的时候打断我了，应该给点小惩罚让你牢牢记住这点才是。”

听完这句话生出不好预感的司明睿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背后就被刀柄大力地击中，整个人炮弹一样向前飞去。

离落地还有一段距离，司明睿的胸口又被一道黑影击中了，然后不得不转变方向往祭坛的位置开始倒飞而去。

因为这两次连续的攻击而吐出一口血的司明睿半秒后狼狈地砸在了地上，本就有了不少裂缝的大地甚至在那里出现了一个浅坑。

用双手撑住地，但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半天爬不起来的司明睿突然看到一只手出现在自己眼前，然后直接抓住了脖颈，居然就这样将他提了起来。

拼命想用手掰开那只紧紧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指，但只是无用功罢了，司明睿的双脚慢慢离开大地。痛苦地半眯着眼睛，透过因为生理眼泪而模糊了的视线，司明睿看到原本应该属于黄泉的俊美面庞正带着玩味的笑容，那只扼住他呼吸通道的手越来越用力，他觉得大脑一阵阵发胀。

这个场景好熟悉……

【……现在吃了你太暴殄天物了……】

不要……

【……你还是留到最后慢慢享用吧……】

不……救命……

有一个古怪虚幻的声音在司明睿的脑子里瓮声瓮气地断断续续响起，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但此刻却变得鲜明起来，跟现在的情景慢慢重合了。

明明应该是两双完全不一样的眼睛，可里面透露出来的情绪是如此地相似，以至于让司明睿想起这尘封已久的东西。

“怎么，想哭着求我吗？”咧着嘴角，地狱首领用刀柄轻轻拍打司明睿的脸颊，“多流一些卑贱的泪水吧，说不定我会看在艾奇逊对你有好感的份上放你一马，哼哼。”

司明睿的脑袋因为半缺氧已经称得上一片空白了，他下意识地盯着那双因为兴奋而略微显出艳红色的眸子，眼泪无法自控地从眼角掉下，砸落在对方白皙的手背上。

【黄……泉……】

用口型艰难地叫出这个名字，司明睿的意识开始涣散，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微微发亮的白光。

手背上的水渍太炙热了，令地狱首领不得不去注意它，那在皮肤上摊散开来的液体好像融入了血液一般，他顿时感到四肢百骸一阵痉挛，心脏猛然抽紧，那是比任何疼痛都要来得让人痛苦难熬，地狱首领松开了手，看着本来像小鸡一样在自己手上摇晃的黑发青年低着头半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地狱首领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情绪起伏，但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应该去扶起对方，然后轻轻擦干那人的眼泪才对……

等等……

“哗”

还没理清自己现在的想法，一股蓬勃的力量从脚上涌上，那是最令他讨厌的感觉。

那充满着生命力的澎湃。

隐隐在其中透着嫩绿色的金色光点从大地的缝隙中爆射出来，将司明睿和黄泉隔开。

“咳咳咳……咳咳……”好像这时才突然喘过气来，司明睿大声咳嗽了一阵，才擦着嘴角的唾沫抬起头望向身前站立的家伙。

“把黄泉还给我！”窜起身，司明睿发疯似地大吼了一声，地狱首领吓到了一般微微瞪大了眼睛，突然之间没了反应。

那些光点好像听懂了司明睿语言里包含的东西，在半空中跳动了两下后统统涌向了对面的银发男人。

其实司明睿也不清楚这些绿光倒地是怎么回事，星球本源又是什么状况，但在刚刚快要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在温柔地呼唤他，也正是那股力量保护着让他没有彻底昏迷，然后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司明睿弹跳起身向着目标冲了过去，紧接着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途中一部分绿光继续向着黄泉身体冲去，而一部分稍微慢一点的绿光减缓速度落在了司明睿的左手皮肤上。白皙光洁的皮肤开始出现一层薄薄的光层，就好像一只金色的手套，手臂上黑色的图腾也随之一点点转化为刺目的金色，并且越来越亮。

比起那些向自己涌来的绿光，地狱首领似乎更忌惮司明睿的那只手，在他本能退去一步时，背后忽然冒出了一双手牢牢将他固定在原地。

斯科拉特知道自己很冒险，但此时的他已经抛弃了一切，看着司明睿越来越靠近的身影，那些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如同沐浴圣光的洗礼一般。

也许是第一次使用黄泉的身体，地狱首领不知所措似地，没有使用空间转移的能力，在被斯科拉特控制住的瞬间，除了大力挣扎以外没有做出其他举动。

快要碰到了，司明睿觉得自己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黄泉的银发发梢，但下一秒眼前突地空无一物，绿光和自己的手都没有了目标，司明睿站在原地转了一圈，地狱首领和斯科拉特都消失不见了，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

“在左边！”

还待在巨石那边的莉娜发出一声娇喝，手指指向了没有任何异常的祭坛上方。

猛然回过头，司明睿紧紧盯住那个方向，但他确实没有感觉到什么生命力的存在。

就在司明睿跨出一步时，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洒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怔怔地用手去摸了一下，他盯住手指上沾粘的红绸色液体不说话。

“噗……淅沥哗啦……”

天空中无缘无故开始掉下恶心的零碎肉块和肢体，伴着还有热气和气泡的鲜血，因为黄泉前一击而若隐若现的绿色结界溅上了不少肉末残肢，显得是那样诡异可怕。

祭坛上也同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高大身影，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了浑身是血的黄泉。

无论是银色的头发，还是黑色的衣裤上满是血迹，烤瓷一般白皙的脸颊上也沾染了不少。

就算再俊美的脸庞也不能阻止众人联想到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魔，带来死亡与恐惧。

“你看，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地狱首领用沾满血迹的手擦拭了一下脸庞，却只是使得那里德红色液体被涂抹开来，更加血腥。

斯科拉特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地死去了，而司明睿发觉自己连对方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也想不起来了。

斯科拉特留给司明睿最深的印象还是那一天，自己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这个穿着可疑白色大褂的中年男子踏着自信高傲地步伐一点点靠近，透明镜片眼神是那样急切和关注，就算之后相貌身材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可那种神情却一直不曾消失……

“我叫司明睿。”

现在说应该还不算太迟吧……

一百二十五、最终战役之玖艾

在一切重新回归平静之后，司明睿抬起头遥遥望着伫立于祭坛上的某人不吭声，面色凝重。

“脆弱的生命。”银发男人抬起右手，然后把大拇指和食指相触揉搓了一下，就像是在蹭掉上面的沾染的东西一样，“你很伤心吗？因为有灵魂逝去，你会感到悲哀吗？我，完全不会呢。”

“所以，你永远都不会成功。”司明睿在对方讲话透露出来的空隙间插入一句话，丝毫不在意那人猛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对于你而言，这可能只是一场游戏，但对其他人来说，他们有非活下来不可的理由。”

“哼，游戏？不是游戏！对我这从来就不是什么游戏。”庞然大怒的表情，以及陡然上升的语调都说明当事人现在的心情，“为什么你依旧不明白呢？这些家伙都不是你的同伴，他们有时候表现得敬畏你，甚至惧怕你，唯唯诺诺得令人心烦，但在另一面他们又鄙视你嘲笑你，在你背后自以为是地指指点点还暗自认为隐藏得很好。他们整天只抱着愚蠢的自尊心，无法接受新的变革，永远不会向往，也同样无法理解真正的强大是什么，守着陈旧低劣的血脉，以及为那微不足道的进步而沾沾自喜，这种族群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抱着这样子信念的基命类体根本就没有资格掌握这颗星球。难道我错了吗？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简单地进行奴役或者残忍地灭绝。我，还有所有变基体，我们能成为新的，并且是更符合标准的领导者！凌驾于凡人的实力，绝对超越这个时代局限的信念，我们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适者生存，强者为尊！想想艾奇逊，他是多么强大美丽，难道你不认为他应该位于亿万人之上，不要为琐事所牵绊，一心一意探寻宇宙真谛之存在吗？”

那双红色的眼睛闪烁着迷惑人心的光辉，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切似乎真的非常美妙。

司明睿沉默了几秒，就在对方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时，他突然开口说道：“很抱歉，我确实不知道，也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事实上，我没有什么野心，更不用说了不起的大抱负，也不曾考虑过地球的未来……之类伟大的东西。即使现在拥有你们认为的强大力量，大多数时间，我还是不明白如何去利用它，到底能用它做些什么？为谁？我时常会感到迷茫，但是……”

司明睿顿了顿，直视那双血眸时，嘴角翘了一下，“当用这双眼睛看到周围发生的一切，我依旧会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活着真是……太好了。”

“美好吗？”露出微妙表情的地狱首领，某一时刻和黄泉的神色完全重合了。

“是的。”司明睿一步步向前走去，漫不经心地慢慢靠近对方，“你不觉得吗？某一个瞬间，看到一个场景，听到一种声音。你也一定会有这种想法的，他们……”司明睿顿了顿，“还是挺可爱的……”

“你……”地狱首领似乎有些怔住了。

“不要把我，也不要把两千年前那个神秘的年代想得太美好了，知道吗，那时候比你残酷上几百倍的家伙多得很，但我们还是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活下来了，就算经历了可怕的2012年末日，现在呼吸在这个世界上的新人类，不还是在自称为末时代人类的后裔吗？”司明睿离地狱首领只有几步之遥，“每个种族都有存在的理由，也许你看着他们只会觉得愚昧不堪，可笑至极，但是不要忘了，你也曾经是他们的一份子，而且没有这些你认为的蠢笨低劣的一切为基础，那什么都不会存在了。”

“你是想说服我放弃？”微微缩紧的瞳孔又恢复原状，地狱首领主动走下祭坛接近司明睿。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步时，地狱首领先停下了步子，而司明睿却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可不敢自大到认为这几句无意义的废话就能让你领悟到什么，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他妈的可以从黄泉的身体里滚出来了！”

无视剩余的距离，司明睿飞速伸出手扯住了被自己最后一嗓子吓住的地狱首领，“知道吗？你最失策的一件事就是废话太多了！”

“什……”才在匆忙间发出一个音节，地狱首领就发觉自己的手脚动弹不得，“这个是……”那跳动的绿光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落在了眼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