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爸爸——flying fly
flying fly  发于:2013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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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还是对他怀着非分之想吧。想要,得不到。得不到,却不肯放弃。

有时候方萌真的不想装了。心累了。是什麽就是什麽,喜欢就喜欢了。爸爸一向疼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麽样……吧?唉,

如果能有法子把他拐到手就好了。

把他拐到手。这个念头像沈闷暗夜中骤现的一团光亮,让方萌抑郁许久的心开始骚动。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忍不住去幻想,去期

望。如果能和他去约会,如果能得到他的回应,如果他能懂得他的心……光想象就开心得睡不着了。

只是,会有那麽一天吗?

方萌发觉自己鲁莽了许多。也许是虚幻的喜悦让他变得盲目乐观,多了些无知者的无畏。听说男人到了一定年纪会有中年危机,

他觉得自己已经有“青年危机”了。就算有大好的时光在前头等着自己,还是会怕来不及。怕许多珍贵的东西,不及抓住,就已

消逝。

现在叮嘱方正少抽烟喝酒的时候,会暗自带上“老婆”的口气;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正大光明地爬上方正的床,收到对方疑问的

眼神也面无愧色,无比自然地说爸爸我想跟你睡啊。他还接到过那个俞小姐打来的电话,直截了当告诉她我爸不会跟你结婚的你

别再找他就挂断了,事後也没告诉方正。他也是这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点bitch的潜质。

方萌不知道怎样跟方正相处才是对的,不知道该对彼此的将来期待些什麽,可有一点他很确定——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就是爸

爸,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他。既然如此,还有什麽理由犹豫?就该这样紧紧守护着才对。

方萌刻意不愿去多想方正的反应。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自然态度足以让对方迷惑,无从质疑他这些不甚妥当的行为

。然而人的心总是在某些不期然的时刻出奇敏锐。越是不想别人发现的,就越容易被对方的雷达捕获。多年後方萌想起这些,才

明白试图在最亲密的人面前蒙混过关的自己有多傻多天真。

方萌态度的微妙变化,方正自然注意到了,只不过他选择了沈默——在方萌眼里就成了迟钝,亦或默认。在方萌不断说服着自己

不要想得太美,却忍不住因方正含混的态度燃起希望的时候,方正动的是另一番脑筋。他对这个宝贝儿子倾注了太多心血和感情

,怎可能就这样放任他走上弯路?儿子越发大胆的暧昧行径,若说有什麽影响,那就是一次次坚定了他的决心。

周末的一天,方正跟方萌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方萌觉得很新奇,因为通常都是自己缠着爸爸去这去那玩,方正极少主动邀约。

当方萌怀着淡淡疑惑和喜悦被带到他最爱的冰激凌店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要美梦成真了。这这这,难道是约会吗?!

方正坐在对面,手里拿着方萌给他点的冰激凌咖啡,不时啜饮几口。吸引年轻人的饮料包装活泼花哨,跟方正超级不搭。方正平

时都不喝这类东西的,今天却破天荒老老实实地捧着,那样子让不时偷瞄他的方萌频频抿嘴忍笑。

吃完冰激凌,方正又带方萌去了另一个地方。方萌从刚才起心情就轻飘飘的,只觉得有爸爸陪着,去哪里都无所谓。

车子停在环境幽静设计简洁的一栋建筑前,看不出是什麽地方。方萌跟着方正进去,经过一个柜台——像是前台,却没有人在。

方萌有些疑惑。这地方静得出奇,虽然洁净舒适,气氛却怪怪的。七弯八拐的一路上没有碰到什麽人,方正倒像来过这里,熟门

熟路的样子。

方萌见到那标志性的躺椅的时候,终於明白了这是什麽地方,简直不敢置信。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态度和善地要跟方萌

交朋友聊天,还让他不用紧张想到什麽就说什麽。方萌却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荒唐最恶毒的阴谋。

方萌机械地看向方正——他脸上带着安抚和隐隐的急切,表情是那样陌生。方萌不禁黯然自嘲。他早该想到的,刚才在冰激凌店

就该想到。约会?哪有那麽好的事。枉他自认最爱这个男人,却对他的反常视而不见,只顾自己一厢情愿做着美梦。可是爸爸,

你怎麽能这麽狠心呢?

方萌沈寂下来,看着自己的鞋子,一言不发。他知道方正很希望他配合,想他多说些话,可他完全没有办法。他很想就这样甩门

而去,谁都不理,但还是忍住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他也怕如果自己夺门而出,会被方正严厉地抓回来。他今天已经无法承受

对方再多一点点的无情了。

方正苦心安排的第一次治疗,就在窒闷的沈默中结束了。时间一到方萌就径自推门离开,方正留下跟医生聊了几句,才跟出去。

方正发动车子,见儿子在副驾驶座上低头发呆的样子,沈甸甸的心抽痛了几下。按捺着不忍的心情,对他说:“我们下星期再来

。”他握住方萌膝上的手,孩子抬起头看他,眼里满是绝望的哀求。方正深吸一口气,告诉他也像在劝慰自己:“会好起来的。

然而情况并没有像方正所期望的那样好起来。第二周他陪方萌到那地方,按之前医生的建议先离开,让两人单独交谈。方正在外

头等到方萌出来,故作轻松地问他今天怎麽样。儿子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後来医生告诉他,方萌这天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讲。

第三周,方萌干脆借口上洗手间,从诊所後门溜走了。

这些天方萌跟方正也几乎没有交谈。他没再试图跟爸爸同床,连眼神接触也尽量避免——偶尔有几次视线相交,方正觉得自己简

直要被那眼里包容的泪意凌迟。

父子两的关系进入了有史以来最僵化的冰封期。方正虽然很不好受,却也没有松口的意思。这是父子间无声的战役,为了儿子的

将来,他不能妥协。最後,还是方萌先承受不住了。

儿子翘掉第三次治疗的那天晚上,方正到他房里跟他说下次不要这样。方萌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他没有哭,可是泪水开闸

一样连续不断,好像已经忍了太久。他说我不会再去的,随後紧紧抿住颤抖的嘴唇。

方正微蹙起眉,还是尽量温和地说,你一定要去,听话。

方萌用泪眼死盯住方正,斩钉截铁地回:我不去!

“你!……”方正被激得上前一步,握紧了拳头,差点忍不住要扬手打过去。

方萌见他这样,终於崩溃地大哭出声,撞入方正怀里,狠命捶打。“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为什麽?为什麽?!……对我这麽残

忍,你要逼死我吗?呜……我,我不就是喜欢你吗,喜欢你,有这麽罪大恶极吗?你为什麽一定要弄成这样,呜呜呜……”

虽然心里有数,听到儿子哭泣着字字分明的表白,方正还是懵了。

“呜……我,我又没有要做坏事,你就装作不知道,让我喜欢一下也不行吗……为什麽要这麽坏,你这坏人……我不要看医生,

死也不去……你不爽,就打死我好了!呜……”

方正默默地任由方萌捶打,听他声泪俱下的控诉。直到孩子打累了,哭不动了,安静了一阵,才慢慢说:“你还小,不懂自己要

什麽。爸爸不想你走弯路,是为你好,以後你会感谢我的。”

“谁说的!我知道自己要什麽,不懂的人明明是你……”

方正又被孩子用力砸了几拳,无奈地叹:“真是小孩子……”

方萌猛地抬起头:“你为什麽不相信我?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喜欢你,我……我爱你,爸爸,我是认真的。”

儿子的样子太过郑重,坚毅笃定的眼神有点吓到方正。他喃喃地:“别,别乱讲……”

方萌眼里混杂着失望和怒意,他没想到自己的感情一直被对方当成儿戏。

方正怔忡间被一股蛮横的力道拉过去扣住了後颈,随即嘴唇被狠狠咬住。发现孩子像发狂的幼兽撕咬般亲吻着他,方正猛然惊醒

,用力一把将他推开。方萌被他推得後退几步才停住,唇上带着方正的血。

“爸爸,我会向你证明的,等着我。”

15、

夜深了。方正看了眼墙上的挂锺,放下手中的文件。由鼻腔慢慢舒了口气,揉捏着酸胀的眉间。出了书房经过小儿子的房间,迟

疑片刻,还是轻轻扭动门把,推门进去。方萌蜷着背趴在书桌上,看样子是睡着了。

方正放轻脚步走近。昏黄柔和的灯光在儿子脸上留下一侧光晕一侧阴影,照出皮肤上细细的绒毛,孩童般不设防的纯真。然而这

样年轻的脸庞却带着几分不相称的疲惫。

方正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轻轻抽出儿子手中的笔,将他抱到床上。盖被子时忽然想起方萌小时候睡觉撅着屁股嘬着手指的憨态

,不由笑了。再看看眼前静静睡着的大男孩,又是一阵感慨。

在床沿坐了会儿,方正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动桌面上凌乱散着的申请材料,想起几天前儿子郑重其事跟他发表“独立宣言”的样

子。儿子说不会再用家里一分钱。他要自己申请出国念书,自己打工养活自己,爸爸什麽都不准插手。他说他一定会证明自己是

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男人,然後卷土重来,让爸爸等着瞧。

听听这口气,不还是个赌气的孩子麽?方正摇头失笑。

当然他并不清楚儿子要他“等着瞧”的意思,就是要把他“搞定”,没有任何歧义。

儿子要长大独立,撇开那诡异的动机不谈,方正还是欣慰的。他知道儿子有私房小金库,平日里也会不时做点股票基金投资,养

活自己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要申请好学校,学费还是会不够……考虑着悄悄给孩子赞助一点,方萌却一早就看透他的心思,不仅

严辞要他打消念头,还说自己的钱也是爸爸给的,现在要付学费就先借着,以後一定分毫不差地还给他。

方正其实想说,你人还是我生的呢,真要算帐可没这麽简单。不过看孩子一脸认真的样子,还是忍住了。这一次他有强烈而清晰

的预感:儿子是真的想要长大,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黏他了。伴随着这种成长的,总是不可避免的疏离。

儿子这麽急於离开自己,说没有一点失落是假的。而对於他的“不良企图”,方正反倒不那麽担心了。谁年轻时没有过一二荒唐

的行径呢?出去见过世面有了经历,心智自然会成熟些,想法也会改变。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为人父母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关注守护,把好关不让他走弯路了。方正这麽想着。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方正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没想到方萌去美国之後居然决绝到切断和他的一切联系——电话邮件都没有

,地址也跟他保密。最初几次打电话过去,问他什麽都“嗯”“啊”着敷衍,没说几句就“我还有事先挂了”。方正听着“嘟嘟

”的盲音,意识到这句“我还有事先挂了”是儿子今天讲的最长一句话,不免错愕。

两人之间向来是方萌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方正只要宠溺微笑自然应答对方就会很开心,气氛也好得不得了。可现在方萌惜字

如金,方正才发觉想要跟孩子聊会天是这麽困难。每次除了“最近好吗?”“身体怎样?”“学习怎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就不知道该说什麽了。父子俩挂着国际长途尴尬地听对方呼吸,方正几乎能看到儿子审美疲劳一脸不耐的样子。

方萌的拒绝是那样明显,方正无奈之下,主动联络的次数也渐渐变少。最近两个月更是处於完全失联的状态——因为方萌干脆把

电话号码换掉了。

方正近来常有种荒谬的错觉——儿子做的这一切,简直像一场规模空前的赌气!之前看医生的事父子俩还没有机会聊开,这孩子

压根就还在生气吧?从小依赖性强又爱撒娇,这次这麽别扭,莫不是在等着自己道歉把他哄回来?

方正因为这种可能性而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多了!然而心底终究掩藏着隐隐的心悸——如果这次,儿子

是认真的呢?

方萌很容易就喜欢上一样东西,但总是三分锺热度,兴头过了就扔在一边。这一次,他是对他这个爸爸厌倦了吗?亲热地在身边

黏了十几年,现在也要把他扔在身後了吗?

方正怎麽都无法排除这种可能。他是过来人,还能模糊想起自己像方萌这麽大时的心情。孩子没有他还有很长很宽的路可走,会

有新的朋友遇到新的风景,而他,没有了这捧在心尖长久的寄托,剩下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就空了。

方正没想到自己到了这把年纪,还会有这样茫然无措的时候。他让人查到方萌在美国的学校、住处以及打工的地方,专程飞过去

看他,却没有跟他见面。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

远远地看着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少年,骑着单车飞快地穿梭在校园,像长了翅膀一样。他在打工的餐厅做服务生,亲和而干练。新

认识的同学同事看上去都挺喜欢他,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不时跟他聊天。方萌总是笑脸迎人,可方正感觉得到,他跟谁都保持着

距离。

刚知道方萌跟一个美国男孩合租公寓的时候,方正着实紧张了一阵。不过看到儿子对那人客客气气的,对方最越矩的动作也只是

哥们式的搭肩,方正还是勉强安下心来。

儿子在这里融入得很好,各方面都安排妥帖,没有他担心的因娇惯而不适应。相反,儿子穿着平价T恤牛仔的样子朴素又精神,

有种出乎意料的自然感。孩子在美国的生活,不算如鱼得水,至少也称得上游刃有余。他好像,真的不再需要爸爸了。

方正离开的时候有些黯然。在这之後,他还是会时常去看看儿子,还是没有见面。他觉得自己也该适应起来,慢慢从孩子的生活

中隐退。

方正得知方萌提前毕业的消息感到很意外。两年半就念完了商学院全部课程,一边还勤工俭学?他真不知道该骄傲还是心疼。当

然也免不了失落——以前跟他无话不谈,现在这麽重大的消息,他还是被接到方萌电话的助理告知的。依儿子的个性,不是该迫

不及待跟他炫耀撒娇,拽拽地宣告自己已经成为一个真男人了吗?不该至少再追加一个电话,亲口告诉他吗?

没有接到明确的邀请,方正还是掩不住欣慰和激动,收拾行李飞去美国,准备跟宝贝儿子一起庆祝毕业。刚下飞机就接到方萌的

电话,方正欣喜地接起来,却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方正的脸色渐渐僵住了。

接下来的时间在方正过得很恍惚。只记得自己抢过来接机属下的车,一路狂飙到那男人说的医院。找手术室的一路上不知道撞到

多少人,找到之後直接砸门要往里冲。等在一旁的男人赶紧将他拦抱住,还被他狠狠揍了一拳。

“别这样,医生在急救,你进去只会添乱。”男人紧紧箍住发疯一样挣扎的方正,在他耳边说,“你别这样!别急,听我说!我

告诉你他的情况。”方正仍旧惯性地挣动着,却不那麽激烈了。男人知道他竖起耳朵在听,便接着说:“他大腿骨折,可能有些

内出血,已经算走运了,那个司机当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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