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意外身亡的尸体会存放在这里之外，还有许多查不到身份的无名尸也大多储存在这儿。

上边每年为这里固定拨下来的维修款早就落入私人腰包，所以房屋外墙一副斑驳脱落灰扑扑的模样。不过即便如此，独门独院的规模也并非其他医院比得了的。

从这里翻过山去就是凤凰山公墓的侧门，这头领了骨灰那头一转身就能埋进土里，方便的很。

所以这里虽说是隶属于六医的停尸房，其实也算得上是座独立偏僻的殡仪馆，划在六医名下只是方便上层们巧立名目多捞点油水罢了，这年头谁都知道死人的钱才最好赚。

在这里工作的人员不算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号人。毕竟这里的硬件设施比不上市郊那里的大型殡仪馆，服务的对象也就只有邻近的这片范围而已，能赚的钱自然少了许多。愿意留下的大多是些在医院里混得不怎么样又找不到好下家跳槽的老面孔。

虽说这里简陋了点，但是既然能当殡仪馆使用，该有的设备也还算齐全。尸骨火化、乐队奏哀乐、放礼炮等一系列服务都能提供，收费并没便宜到哪里去，一样宰人宰地心狠手辣。

简而言之一句话形容此地那就是：尸体种类丰富，欢迎客官挑选，一经敲定，火速发货哟。好吧，这是姬久不良的脑内剧场罢了。

今晚上值班的看守人跟两个警卫上传染科找人凑桌子搓麻去了，偌大的地盘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就算在这里宰上三百只鸭子都不怕惊动到别人。只要翻墙开锁的功夫够好，在这里简直是来去自如。

要说姬久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还不是因为在他住院那段时间里，晚上总翻来覆去睡不着，别床的病友鼾声如雷他却闲得发慌，趁着值班的医护人员精神松懈，偷摸出来溜达的时候循着直觉找到了这里。

停尸房的工作人员一般都是本地人，住得离这儿都不算远，不存在倒班守夜这种情况。晚上值班的是外招的保安，就住在园子里。要是遇到算好时辰来火化的亡者家属，打个电话出去，一刻钟时间都要不了就能把殡葬师招过来。

等到摸清守门人的规律以后他便成了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的逛停尸房，感觉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一个样。

别人晚上不睡都爱找些花前月下犄角旮旯的好地方窝着，谈谈情说说爱十分惬意，偏偏就他不走寻常路专爱找些另类刺激。

这次是他掐准时机专门领着枭湛来选货的，只要看对眼觉得合适附身的就毫不客气顺手牵羊，丝毫没有半点做贼心虚的自觉，坦然的不得了。反正尸体丢了自然会有怕背黑锅的家伙来收拾善后，寻不到他头上来。

所以说，姬久他真不该是个巫师，骨子里就是一副小偷强盗的做派。

踏进一号楼后，枭湛不着痕迹的朝尽头的某个小隔间望了一眼，薄唇轻扬。姬久则是兴冲冲的在最外边的一排陈尸柜中转悠，挖掘他所谓新鲜出炉的好货色。

前面几个都惨不忍睹，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长相诡异不堪入目，总而言之都不是上选，姬久瞅了一眼就立刻关上了。

拉开中央第六间冷冻屉的时候，姬久探头掀开裹尸布一看，登时喜上眉梢，立马乐不可支的朝枭湛一个劲的招手，“鬼爷，鬼爷，赶紧过来，这有个极品货。”

见姬久一副捡到宝的样子，枭湛不置可否的走过去，面沉如水的顺着姬久垂涎欲滴的视线一望，看清那尸首模样的时候顿时铁青了脸，对浑然未觉自顾自笑得开心无比的姬久射去一道犀利眼刀。

姬久搓了搓手指，清秀的脸庞上挂着与他长相相悖的猥琐笑意，在自己平坦的胸前比划出一个夸张的圆弧，“好家伙，据我目测，这妞最少都有D，绝对的人间胸-器啊，身材真棒！”

粗心大意的姬久完全无视了枭湛持续释放的迫人寒气，兴高采烈的看着女尸标准的丰-胸细腰对着枭湛不停招呼着，“鬼爷，选这个吧，清纯脸蛋魔鬼身，走出去简直大杀四方啊，绝对给你赚足回头率。”和这么个身材火辣的姐姐同在一个屋檐下，跟置身于天堂还有何区别？

忍耐许久的青筋还是欢脱的跳上了枭湛的额角。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的姬久兀自沉浸在与美女同居一室的画面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冷不防就被钳住后颈压在了储尸柜上。呼吸顿时被扼制，脸色登时刷的一下难看起来，手臂张牙舞爪的反抗着，可惜落在枭湛手里这点垂死挣扎全然无效。

姬久眼角泛红，努力撑开眼睛看向枭湛，闹不明白这鬼爷怎么忽然就间歇性发疯了。

上次在他家给他留了口气大概是嫌他死在家里藏尸麻烦，但这回他们可是置身停尸房啊，人掐死随便找个柜子一塞，神不知鬼不觉的，方便快捷还干净。难道这次这厮要来真的？哎哟喂，不带这么玩的吧，杀人还给缓刑。

垂着眼睫浑身发颤的姬久看起来分外可怜，精神抽离胡思乱想的模样惶惶忽忽的，细瘦的颈项上脉搏正在急速跳动。枭湛眸光一动，松开了刚硬的手指，任由姬久哎呦一声痛叫跌坐在地，满眼酷寒的冷冷注视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休要惹恼我。”让他借由女尸附身还阳，这是对他绝对的侮辱。换做从前，这小鬼即使被他碎尸万段都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抚着刺痛的喉头，姬久心里挺委屈的。好不容易找到具既新鲜又漂亮的好货，这鬼爷却发神经的差点动手把他掐死。

附身美女难道不好吗？至少空虚寂寞觉得冷的时候自摸也很享受啊。有艳福都不会享，真是块不可雕的朽木！

姬久极不服气的嘟囔着嘴喃喃自语，枭湛耳骨微动，淡淡地轻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直白的告诉他，适才他碎碎念的内容一字不落全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触及鬼爷玩味中透着一股子凶煞气息的眼睛，姬久立刻老实了，做了个封口的姿势，谄媚的对枭湛讨好的扯着嘴角笑，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在玛丽戈壁上奔驰。他那么小声的自言自语这厮都能听到，上辈子顺风耳啊！

快手快脚的把女尸的抽屉推回去，姬久拉开了旁边的另外一个冷冻柜，恭恭敬敬的示意枭湛去验货。

这是具中年男尸，看样貌大约近四十岁左右，模样并不英俊但勉强还算端正。鬓角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发，略带沧桑的脸上还保留着临死前一丝濒死的抽搐。额角渗血的伤口早已凝固，红黑色的血块糊了半边脸，稍显狰狞。在胸口位置塌陷的地方很明显，内脏八成都被断裂的胸骨戳破了，光看凹陷的地方都觉得疼得厉害，显然这就是让他致命的死因。除此之外尸身还算完整，比起姬久前边看得那几具血肉模糊分不清是人还是妖的尸体来说，附身的基础好上太多了。

枭湛仔细察看了下男尸的身体状况，四肢俱全无明显缺陷，这才对姬久略微颔首，表示满意。

轻呼了口气，姬久赶忙把登山包从肩膀上卸下来，开始从里往外掏东西。

朱砂黄纸狼毫笔迷你砚台，磨成粉末的还阳草，断了半截的蜥蜴尾，缺了条腿的风干蛤蟆，还有不少辨不出模样的乌七八糟的东西快速的铺了满满一地。

姬久挺得意，小小的登山包有大大的容量，果然不愧是痛宰了他几百块大洋的高级货。

“小鬼，能不能行？”放眼望去，不正经的怪东西占了满眼，再加上姬久漫不经心懒洋洋的样子，枭湛很难对他充满信心。

姬久慢条斯理的从宽大的广袖中摸出一根棒棒糖，剥了糖纸先闻了下味道才心满意足的含在嘴里。闻言扬起眉梢，仰头冲枭湛弯起唇角，一脸笑意斐然，“放心，这活小意思，分分钟摆平。”说罢浑然不顾枭湛蹙着眉愕然的注视开始把铺了一地的垃圾往登山包里装，不一会儿刚刚才扁下去的包又被塞的鼓鼓囊囊的了。

“……你在干什么？”这小鬼刚才掏东西掏的欢天喜地的，现在又不用了？枭湛皱着眉问道。

姬久吧唧着嘴，塞着棒棒糖的腮帮子鼓起一个圆滚滚的弧度，笑眯眯的答道：“我就是试试这包能不能装。卖包给我的那个店主拍胸脯打保证，说这包能轻轻松松装下一床两斤棉被还有富余。要是连我带的这么点东西都塞不进去的话，那不是坑爹么？好歹也花了我不少零用钱呐。”他可是个穷人，还得攒钱买糖吃的，货不对板还咬牙接受那种闷亏他才不会打落牙齿活血吞呢。

铺开那么大个烂摊子搞出这种阵仗就只是为了检验下他那个丑的离奇的破包容量。

枭湛攥着拳头暗恼，刚才就应该下狠手把这小鬼弄死才对，活着简直是个祸害。

第四章

敞开的储尸柜散发着丝丝寒意，僵硬泛灰的男尸露出半截上身任人打量。

姬久凑近过去细细打量了下尸体的状态，须臾才伸出纤长的五指罩住尸首的天灵盖，半睁半闭着眼低声默默地念起混沌含糊的言咒。

良久，从姬久指间隐隐泻出青色微光。随着他不断开阖的唇瓣默念出的咒术，青芒倏然涨大起来，渐渐氤氲着罩住中年人狰狞的面部，逐渐扩散开去，像一团青雾把整具尸首都包裹了起来。

枭湛一直矗立在一旁安静的观看着姬久有条不紊的动作，敏锐的视线透过不甚清晰的利芒，隐约能觉察到残破的男尸身上留下的创口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恢复原貌。

大约一刻钟左右，姬久收回抚在尸身上的手，细长的眼也湛湛有神的睁开来。适才粲然耀眼如幻梦一般的青光已然消失无踪，尸体脸上还保持着扭曲的表情，倒是额角和胸口的伤处已经看不见了。

巫术的奇诡枭湛只是略知一二，对于姬久如此轻松就修复尸身的举动稍有困惑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轻蹙起斜峰似地眉，紧抿的薄唇微张，枭湛思索了一下，正欲探问时，姬久却偏头笔直的凝望着他的眼，扬起唇角对他微微一笑。

姬久这抹笑里含着五分戏谑五分得意，藏在扩袖中一直未动的左手腕轻轻一摆，从袖口里传出一声悦耳清脆的铃响，尖锐的直入脑海深处。准确而规律的三下招魂铃声过后，枭湛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何事就猝不及防恍惚着失了神志。

等到神智逐渐回笼再度睁开双眸时，枭湛猛然发现映入眼帘的是姬久含着笑与他挨得极近的脸。离他鼻尖不过一指距离，亲密地能感受到对方轻呼在脸上的淡淡鼻息，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暖？枭湛心头一紧，这才发觉自己正四肢僵直的平躺着，周身冷得刺骨。疑惑的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动弹了下手指，过了许久又抬了抬麻木笔直的腿。

姬久笑眯眯的咬着吃剩下的塑料棍，盯着枭湛移动困难的身体，不怀好意的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满脸小人得志的笑：“鬼爷，冰柜躺起来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其实他完全可以把尸体弄出来化冻了再施法的，可他偏不乐意。谁让枭湛刚才掐他脖子的？多冻一会受点教训才好。这不叫小气，而是一报还一报。

看着姬久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枭湛轻阖眼睑默不作声。

原本与他本来面目相差甚多的眼睛略微凝神，感觉到逐渐把握住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后，足下略施巧劲，颈骨猛力一顶，趁着储尸柜暴露出来的间隙最大的时候，一个后仰撑起上身，顺势拔出下肢，灵巧地凌空翻转过身来，顺利从中跳脱出来。而姬久则是毫无防备，一下子就推开的柜门撞了个正着，鼻子首当其冲受到了迫害，殷红的血液霎时喷涌而出。

“哟，鬼爷你太不厚道了，我那么辛苦的帮你借尸还魂，你要冲出来的时候也不打声招呼，太过分了！”姬久捂着抽痛的鼻子哀哀大叫，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果然现世报是六月的债，一声不响来得快啊。

枭湛自顾自的活动着被冻得僵冷麻木躯体，充耳不闻姬久满含怨怼的控诉。许久未曾感受到肉体的鲜活与灵动感官让他迫不及待的摆弄下新获得的身躯。

被姬久修复完好的身体韧性十足。枭湛毫不思索的挥动起拳头，如行云流水般打出一套简单的入门掌法。僵直的筋骨渐渐伸展开来，狠辣的招式逐渐加快，隐隐展现出他当年第一武将的傲人风采。

枭湛的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劲道十足，要不是心口剧烈的怦动以及额间满布的虚汗，或许他还不会意识到如今他正寄宿在一具死尸中。

缓缓收招平复稍显气虚的喘息，枭湛捏紧手掌，垂敛的眼睑下一双墨瞳精璨有神。

失落已久的感觉，回来了。

姬久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符纸，随意的揉捏了两下，弄成两个纸团塞进了还在流血的鼻孔里，配合着一脸苦相，模样异常滑稽，“鬼爷，满意了我们就赶紧走吧，一会看门的就回来了。”

鼻子堵住之后，姬久的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好在枭湛耳力甚好，听罢爽快颔首。

姬久先一步溜出门去，枭湛殿后。

阖上门之前，枭湛对着隔间某个僻静的角落轻瞥了一眼，懒慢勾唇带出一抹冷漠的笑，随即轻身而出，追上已经溜出去老远的姬久。

拖着疲惫的脚步打了今早起床后第十二个哈欠，姬久踏进高三（六）班的教室。

这个时候早读刚过，正是与第一节课之间短短五分钟休息的空挡。班上其他同学看到迟到的姬久无精打采跨进教室的样子都保持了高度的无视状态，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对于这么淡漠的同窗们，姬久也没觉得不适应。现在他只想赶紧摸到位置上睡个昏天暗地。将近六点躺上床，七点不到又爬起来上学，统共睡了不足一个小时，这样都不困还精神百倍听课的那不是超人就是奥特曼了。

拉开板凳一屁股坐下去，一头扎进臂弯里，姬久在一分钟之内就被等候他赴棋局许久的周公带走了。隔壁桌正欲跟他打招呼的夏枯槁默默收回举起的右手，看着姬久凌乱的发旋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

等到睡饱了的瞌睡虫们满足的一只一只跳离眼皮后，姬久总算缓慢清醒过来。刚抬起脑袋就觉得肩上有什么东西顺势滑了下去，捡起来一看，是一件陌生的校服外套。

他转学过来没多久，秋季校服还没拿到手，上学这段期间穿的依旧是夏季配发的短袖衬衫，平时没觉得不合适，只是睡着了还是多少会觉得有点寒凉。

谁这么体贴给他披衣服？姬久刚刚才睡醒的脑袋还有些迟钝，迷糊了好一会儿。

“醒了？”

耳旁传来一阵低缓温柔的询问十分悦耳亲切，声音很熟悉。

姬久偏头看过去，惺忪的睡眼与夏枯槁透过眼镜注视着他的视线相触，残存的睡意还在，整个人懒精无神的。

“哟，早。”象征性的对夏枯槁摆了摆手，姬久揉了揉干涩的眼角。这一觉睡倒是睡足了，就是一直趴着的姿势让他的后颈酸胀的厉害，忍不住抬手敲了敲肩膀。

夏枯槁淡淡浅笑，把刚才披在姬久身上的校服外套拿过来穿上，规规矩矩的拉好拉链整理的妥妥帖帖。看姬久紧皱着眉头浑身难受的样子，踱步走到他背后，自动自发的帮他揉按着肩膀。

脸皮一向媲美城墙的姬久也不跟他客气，舒舒服服的眯着眼享受着夏枯槁体贴的按摩，不禁感叹道：“班长，你太适合嫁人了，好贤惠呐。”对夏枯槁他总有种莫名的好感，没来由的与他亲近起来。总觉得在他身上有一份说不出的神秘感，吸引他慢慢地慢慢地沉溺下去。

又被姬久言语调戏的夏枯槁不以为意，明白这是姬久在他面前放松的姿态，不由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我肯嫁也得有人敢娶才行啊。”藏在镜片后的眼眸别有深意的凝视着慵懒的合着眼的姬久，笑意漾深。

“那倒也是，强扭的瓜不甜。”姬久颈脖顺势后仰了一下，后脑勺轻巧的靠在夏枯槁平实的腹部，笑眯眯的睁开眼，自下而上打量了垂首看他的夏枯槁一眼，忽然露齿而笑，“不过就凭你这个极品金瓜的条件，坐等别人来强扭就行了，完全不用操心嫁不出去咯。”即使以他同类相斥的男性眼光来看都不得不承认夏枯槁实在是个极为优秀的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