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捧着一把纸牌,姬久兴高采烈的甩出一对J,看着夏枯槁的眼神洋洋得意:“跟你说,小爷我可就只剩两张牌了啊,你们输定了,下盘还是我当地主,嘿嘿。”
坐在他侧边的夏枯槁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斯文浅笑,“鹿死谁手还不可知,姬同学可别高兴的太早了。”语毕扔下了一对A,姿态悠闲的完全不像个赌徒。
另一旁陪坐的位置上,一名殷红长袍的白发男人朗眉修目,一副谪仙模样,握着纸牌的手指干净整齐与所处的场合格格不入,一张脸却美艳十足,比桂九玄那个妖孽样还要妩媚几分,活脱脱一个勾人心的绝色艳鬼。
只见这位仁兄在夏枯槁之后随意的扔下两张牌,醇厚的嗓音略微沙哑,别有一番撩人滋味,淡淡道:“王炸,一对三,没了。”
手里正握着一对2的姬久看着牌桌上的一对王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这对王牌竟然被同一个人抓着,这回损失大了。
夏枯槁极其自然的将手里余下的牌扔进牌堆里,清润和煦的嗓音透着浅浅笑意:“比巫术我或许要差你些许,但算上赌术的话就指不定谁胜谁负了。大意失荆州啊,姬久。”
“我勒个去,你们俩串通好了打我一个是吧?我不干,太欺负人了。”姬久彻底炸毛了,怎么都想不明白凭借他出神入化的斗地主功力怎么会输给一个书呆子和一个初学者,这简直比搭讪遇上个猥琐大叔鬼魂还要让他崩溃。
“本来这次就是我与昕白合作,自然要将你这地主拉下马,何来串通一说。愿赌服输吧,小朋友。”夏枯槁朗笑出声,感觉胸中闷气尽数卸去,隽秀的眉目满满的调侃之色,看着姬久乍青乍白的脸色愈发心胸舒恬。
“说谁小朋友呢,啊?你这个手下败将,还敢在我面前嚣张。再来一局,看我不收拾的你服服帖帖。”姬久索性蹲坐在了石凳上,撩起衣袖摩拳擦掌准备一鼓作气势如虎的拿下夏枯槁。
“牌呢?拿来给我洗。总让夏枯槁这混蛋经手,好牌都被他顺去了。”姬久愤愤不平,总也想不透刚才那局为何会输。
“已经洗好了。”一旁安静观看姬久与夏枯槁唇枪舌战的男子默默地将一摞牌摆在正中央,语气平淡,眼神怎么看怎么透出一丝迫不及待的意味来。
“哎呦,昕白你真是能干,真想狠狠啵你一口。”正要大展拳脚的姬久已然开心的遗忘了其他,连身后矗立了一道雄魁身影都浑然不知。
倒是夏枯槁一眼就看到了紧绷着脸面色铁青的枭湛,心中腹诽姬久的好日子可算是到了头。既然收拾他的人已经到了,那他只需坐等姬久闹笑话就足够娱乐身心了。
“你说你要待他如何?恩?”低沉的声音压抑着怒意,比往常更多了些雄浑的男性魅力。
听到有些耳熟的询问,姬久正沉浸在斗地主里的脑子一下没能转过弯来,等到他发现自己头朝下被人扛起来的时候,已然为时已晚。
即使变成了鬼没有了痛觉,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揍了屁股还是相当丢人的。姬久面上一臊,‘嗷’的一嗓子就干嚎起来:“鬼爷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下次我再也不瞎说了,你就饶了我吧。”
枭湛寻了处无人的凉亭将姬久倒着扛了过去,猿臂一滚就把那个不老实的混球挪到了腿上,看那架势还有再继续来一顿竹笋炒肉丝的可能。
姬久这下可不干了,刚才甘心被揍只是因为心里还有些发虚。他也没料到跟夏枯槁的一场比斗会把他入住小院时埋下的离魂咒启动了啊,闹成如今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又不是他乐意的,鬼爷竟然如此狠心的一见他就揍,太不温柔了。
委屈的眼睛提溜一转,姬久强撑着身体半坐了起来,细长的胳膊跟条死缠烂打的蛇一样绕上了枭湛的颈子,重重地毫不犹豫的一口啃在了他紧抿的唇上,啃完了呲出一口白牙,笑眯眯地说道:“这回总算是亲到你本人了吧,果然滋味美妙啊,鬼爷。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尤物,我赚咯我赚咯。”
枭湛托抱着半趴在他身上的小鬼,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口气。紧挨着他胸口的少年仍旧消瘦的不堪一击,可那股熟悉的气味却是他最深的眷恋。深眸漾出熠熠精光,毫无遮拦的情绪一涌而出,瞬间将姬久看得面红耳赤。
“你……你怎么不说话?”姬久有些不自在起来,看惯了枭湛眉头紧皱满脸不耐的样子,猛一下这么柔情似水的望着他,小心脏实在是不能承受啊,怦怦跳的厉害。
枭湛仍旧没开口,只是深深地注视着他,幽暗地犹如深潭般的鹰隼利眸映入姬久臊红的脸,轮廓冷硬的唇瓣突然弯成了一道轻浅的弧度,是满足也是安心。
这一笑可谓万箭穿心,瞬间就将姬久故作的冷静击溃殆尽。
姬久红着眼眶,额头轻轻地抵上枭湛的,鼻尖相对,凝眸相视,扯出一抹羞赧笑意,“鬼爷,我想你,可想你了。”
他不想知道为何枭湛会追来的如此之快,只因他清楚枭湛待他之心与他一般无二。既然当初能甘心情愿的将躯体赠予鬼爷重生,那对于事后枭湛怎样处理,已经不再是他所关心的重点了。
此时看着他,只觉恍如隔世,心下喟叹之余,只剩下缱绻情愫油然而生。
仿佛是看出姬久的渴盼,亦或是自身也按耐不住,枭湛顺势按住姬久的后颈,粗粝的唇舌急切的贴上姬久的温软,以吻封缄,满是情深。
待到雨收云淡后,沉溺在初拥的亲密中的二人相视一笑,终是成全了当初悲欢相随的诺言,不禁想更近一步。
不过,他们能视旁人于无物,可有人却见不得他们大庭广众秀恩爱。
夏枯槁立在这对浓情蜜意的鬼夫夫一旁,握拳装模作样的在嘴边轻咳数声,总算是唤回了爱火如潮的一对野鸳鸯。
“干嘛?没看到我这正忙啊?非礼勿视懂不懂?”在枭湛还没发怒的时候,姬久拧着眉率先拍案而起。难得他和鬼爷久别重逢,夏枯槁竟然这么不识相的跑来凑热闹,真不知道以前他那副温柔体贴的样子跑哪儿去了,整个就是坏人气氛的刽子手。
被怒目而视的夏枯槁浅笑安然,指了指背后一众畏缩闪躲的鬼魂,温言道:“你们霸占了望乡台的路,让他们怎么办?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若是你们喜欢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的话,那就当我多管闲事罢。”言毕还弯唇笑了笑,一派雍容大度,看着姬久就像看着一个爱胡闹的孩子,满眼长辈的高姿态。
“……”姬久无言了。
“……”枭湛沉默了。
须臾后,夏枯槁望着扛着姬久远去的枭湛背影,轻扬唇角,笑意斐然。
此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孟昕白捧着一叠纸牌看着他,轻缓的问道:“不打牌了吗?”语气里的遗憾和沮丧明显的让夏枯槁瞬间失笑出声。
“不打了,我教你玩其他的。”夏枯槁扬眉浅笑,斯文的脸上透出一丝邪气。
孟昕白不舍的将纸牌收于袖中,这才点头同意,与夏枯槁相偕离去,路上还在好奇的询问他:“你还教我玩什么?”
“博弈之术如何?”和煦的嗓音带着笑意。
“这有何难,不足为奇。”醇厚的声音显然有些失望。
“这可不一定了,偶尔下下五子棋也是别有趣味的,相信我。”带笑的声音轻声的诱哄着。
“那……”逐渐走远的对话再也听不真切,留下的欢欣却长久不去。
“鬼爷,以后你要陪我当鬼差抓鬼。”
“这是为何?”
“因为我施了逆法,反噬的太厉害,我跟夏枯槁都不能转世投胎了,只好为阴司工作来报答阎君们的收留咯。”
“恩。”
“你就一个鼻音打发我啊?果然是没什么情趣的闷骚鬼爷,即使又死一次都改不了你那臭脾气,哼。”
“又欠收拾。”
“哎哟,鬼爷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干嘛当真啊。我对你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要跟我计较那么多干啥啊,对吧对吧?啊……唔……”
“心悦君兮,君已知。”
“别以为绷着一张脸说情话我就会原谅你,你看你把我的嘴巴咬的。就算当了死鬼不会痛,可是嘴上有疤你让我怎么见人啊?啊喂,别再凑过来啦,再过来我就喊非礼咯。”
“……”
“……你调戏良家妇男。”
“恩。”
“……鬼爷,其实,你的嘴还挺甜的,以后拿你来代替棒棒糖给我啃啃也很不错。”
“……看来你还是皮痒了。”
“哎呦,鬼爷我不敢了,饶了我吧!!!”
——正文完——
番外
出外征战三年有余的枭旗军凯旋归来,栞国举国欢腾,君主燎敖亲至城门相迎,如此殊荣也只有立下汗马功劳的枭湛枭大将军才能独享。
枭并非枭湛的本姓,只因他战功卓着才被君上亲封赐姓,意为他骁勇善战犹如枭鹰般威猛强悍,而他所率领的部下也因此易姓为枭,彰显了枭旗军与别不同独一无二。
这一场夜宴后,枭湛百无聊赖的在宫中游走,晚风徐徐,太平长安。
在他御赐的宅邸中如花美眷数不胜数,可他却无心耽于享乐,与其草草回府应付左右,还不如趁着更深露重找个僻静之地清静清静。
今夜守职的侍卫自然认得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枭将军,所以对于他的行踪也并未阻拦,躬身行礼后仍是坚守岗位目不斜视,对他的去向毫无半点好奇之心。
枭湛乐的轻松,放慢了脚步四下游走。
从追随燎敖入了行伍,转眼间已过了七年,而他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莽士成了人人称颂的定国将军。如若不是君上青眼相睐,他也不会平步青云身居高位,所以早在七年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为了栞国的安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枭湛闲庭信步的随意游走,不意间行走到了一处偏僻的殿宇之外,此处不同于皇宫中其他宫舍的富丽华美,反而静谧雅致透着一股子出尘世外的韵味。
“既然兄台误入此地,何不迈步进来,此处可有美酒相邀。”一道清冽嗓音殷殷含笑,在深浓的夜色中不显诡谲反而沁爽怡人。
枭湛眸中微凛,深眸轻阖,停顿了片刻依言展袖迈入空落落的殿门,一袭苍青衣袂映入眼帘,拥有一双狭长凤目的青年正望着他唇角含笑。
“你是何人?”枭湛略微惊觉,指掌摩挲着从未离身的佩剑,沉声问。
对枭湛周身激射而出的昂然戾气,青年仿若未觉一般仍是清雅的笑,青色扩袖比出一个相邀的姿势,声音清越动人,“相逢即是缘,何必如此忌惮。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兄台可是今日凯旋归来的枭将军?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可不是定国将军的对手。”
枭湛纹丝不动,仍是固执的又问了一回:“你是何人?”语间带上一丝焦躁,枭湛枭将军可从来不是什么温软的好脾气。
青年见劝他不动,只好无奈的停下动作,一双晶亮墨瞳盈然含笑,拱手行礼斯文言道:“在下姬究,乃区区一名阴阳巫师,不足挂齿。”
他竟是那栞国传闻中惊才绝艳无所不能的国师姬究?
枭湛心下一沉,言谈间也多了分谨慎,“不知国师大人尊居此地,多有得罪,望国师海涵。”
栞国崇尚鬼神之说,一直以巫道为尊。如果说燎敖是国之脊柱,那姬究就必然是那国之精神。姬究能兴风雨招鬼神的能力早已被举国上下传了个沸沸扬扬,而他本人却神秘的紧,非常人不可见。今夜若不是他信步一走胡乱闯进此处,恐怕此生都会与姬究此人失之交臂无缘得见。
面对枭湛骤然改变的恭敬态度,传闻中美若谪仙的国师大人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的苦笑片刻才温言道:“我还以为能把将军蒙混过去换个酒友来呢,谁知道这么快就被将军你揭穿了老底,真是索然无味。”
国中众人皆知国师神秘莫测,一身通灵之术诡谲难辨,在旁人一贯的臆想中,姬究就该是一副超然世外高傲孤僻的性子,却万万没能料到他竟如此平易近人。
两人默然相对片刻,姬究忽的粲然一笑,霎时如春花初绽美不胜收,“今日是我生辰,枭将军你就可怜可怜在下孤身一人着实清苦的份上,陪我喝一杯罢。”语毕还担心枭湛不答应似地补充了一句:“都是我自己酿地清酒,醉不了人,喝多了也无碍。”
眼见姬究崭亮的眸子透出些许期盼之意,枭湛终究还是掀起衣摆跟上了他的脚步。
自此之后的十年,每当枭湛班师回朝的时候都会来到姬究此处小坐片刻。久而久之,朝堂之上皆闻张狂桀骜的定国将军与孤僻尊贵的国师大人私交甚笃,即使再朝堂上也对枭湛愈发忌惮起来。
枭湛矜敖独断自是不会将如此流言放在心上,而姬究则是久居内室加之性子随性淡泊更是不甚在意。
时间长了,枭湛勾结国师欲将君上取而代之的消息不知何时就传遍了朝堂,成了群臣间秘而不宣心知肚明的君上心头刺。
彼时正是九月初一。
是夜,更深露重,山雨欲来。
栞国君主燎敖正值风华正茂春秋鼎盛的年纪,后宫虽不如坊间传言般的有佳丽三千,可美人如云却是肯定的了。
燎敖并未立后,如今地位最为尊贵的就是两位贵妃,分摊着管理后宫诸多琐事。其中以芙妃最是受宠,被燎敖纳在身侧已经足足十年,即使未能为君上诞下子嗣依旧荣宠有加,是国师姬究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
姬究作为监国国师早朝自是不必列席参加的,常年都避居在国师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在特定的日子里会到姬芙的鸾芙宫小坐。这一日正巧赶上了姬芙生辰,所以得到燎敖应允的姬芙早早就侯在了宫门外等待着姬究的到来。
姬氏家主世代都是皇家的御用国师,过去也不是没有姬家女子嫁入皇室的例子。即使燎敖并未有立后的打算,可芙妃的地位却仍旧无人敢于置喙,隐隐已将她看做后宫之主,连另外一位贵妃都无法与她平起平坐。
可即使如今已成为雍容华贵的芙妃娘娘,姬芙仍改变不了对姬究的迷恋,在她眼中世上唯有嫡亲哥哥是无法亵渎的存在。而姬究待这个亲妹妹也是极好的,总是将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里宠着疼着。在相聚的日子里,他们只是一对亲密的兄妹,而非尊贵的国师与宫妃。
这一日下了早朝,燎敖直接返身前往鸾芙宫,果不其然,姬究已经抱着姬芙悠闲的品茗闲聊,融洽的氛围与亲昵的姿势看得燎敖紫眸微黯,随即露出云淡风轻的笑缓步朝那对兄妹走去。
“爱妃与国师聊些什么?也说予寡人同乐如何?”在这对兄妹面前,燎敖从未端过君上姿态,总是随性洒脱。此时一张儒雅有余霸气不足的俊逸面容上正漾起淡淡笑意,望着姬芙的双眸脉脉含情。
姬究搂着怀中的亲妹冲燎敖略微颔首就算见过礼了,而姬芙舍不得离开暌违许久的大哥的怀抱,即使见着燎敖也只是温婉浅笑回视,并未起身行礼。
如此放肆的行为在旁人做来即使千刀万剐尚且死不足惜,可燎敖却并未同兄妹二人计较,只是淡笑着言道:“多日未见,国师近来可好?”
姬究双眸崭亮深幽,一袭青衣俊雅如竹,闻言只是回以一笑,温言道:“我过的一直都很不错,劳你挂心了。倒是你,最近清瘦不少,需不需要我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