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别喊了,是我。”姬久的耳朵都快被苗栗的尖叫刺破了,没好气的将他狠狠地拉到了身边,整个胸膛环抱住他,让他感受到他这个大活人胸腔里规律的心跳。
苗栗跪坐在一团黑暗中,惊慌无措的喊叫良久才隐隐感受到姬久的体温,崩溃的情绪顿时找到了支撑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出声,手指冰冷僵硬地攥住姬久的手臂,嗓音嘶哑,“老久,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是不是撞见鬼啦?是不是啊?”刚才一瞬间将他们拖进来的那股刺骨寒意至今都还残留在身体里,自认是新世纪培养下从不迷信的苗同学精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以前不怕是因为没遇见过,什么惊悚片恐怖小说都能淡定旁观。可是等到亲身遭遇到灵异事件后,苗栗这种人又是最脆弱的。
虽说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但姬久是谁,是长年累月混迹在冤魂厉鬼堆里的蹩脚巫师,黑暗中下死手的活干的实在是太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淡定的掏出裤袋里的钱包,取了张折叠成豆腐块的黄纸出来,姬久掐字做诀而后掌心一翻,画好符咒的黄纸倏地燃起了一簇细小的火焰,照亮了他们身前的这块地方。
“知道见鬼了还喊那么大声,不要命啦。”有了亮光,姬久才看清苗栗的狼狈样,。整张脸糊里糊涂不说,眼镜都不晓得扔到什么地方去了,红着一双兔子眼看上去受惊不小,正泪眼朦胧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有了光亮勉强安抚了下苗栗脆弱的玻璃心,但是他们进了鬼宅的事实又打击的他浑身发软一蹶不振,即使姬久不让他噤声这一时半会儿他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揪紧姬久不撒手。
姬久举着黄符绕着四周照了一圈,火光投射到远处就像是被吸走了一样浸入了黑暗里,黄符的光就成了束聚光灯,至多只能看得清他们站着的这一块儿地盘。
苗栗惨白着一张脸,高度近视的眼睛完全就是个睁眼瞎子,心里又害怕的不得了,整张脸凑到了姬久面前,哆嗦着唇问道:“老久,我怕……”
猛然一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就挨在脸颊旁边,姬久回头一看差点没把手里的符纸扔出去,连忙张开手掌将苗栗推开,“靠我这么近想干嘛?想打啵找你女人去。怕什么怕,进都进来了,既来之则安之懂不懂,啧。”以前怎么没觉得苗栗胆子这么小啊,这还没出现什么动静呢就抖的像筛糠一样。姬久真是无语了。
说起女人,苗栗忽然就想到了姬久进来之前说妙妙就在这栋楼里,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连忙拽了拽他的衣服下摆,“你不是说妙妙在这里吗?她也被鬼抓进来啦?你快带我去找她啊。”
话音刚落,像是应和他的焦急一样,空荡荡的楼里传出了一阵清脆的似银铃般的女人笑声,缥缈虚幻又近在耳畔,顿时吓得苗栗蹲在地上团抱着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让你不要乱说话你不听,这下把目标勾出来了吧?”姬久对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真是恨不得一脚踹上去。
苗栗也是万般委屈在心头,被姬久提着衣领站起来时双脚软的像面条一样,听到虚虚实实的笑声在身旁缭绕不去,哭都快哭不出来了。
见苗栗是真被吓的狠了,姬久也没辙了。弯下腰在地上摸索了一圈,捞到了他遗失的眼镜给他架在了鼻梁上,拽着人就去找出路。
一直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个办法,还不如去会会那个怨鬼,搞不好还能谋一条生路。
凭着印象找到了楼梯口,姬久拉着脚下虚软无力的苗栗开始爬楼梯。步子迈地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随时都在踩着罡步,嘴里叨叨着言咒,数着阶梯向上走。
苗栗抖了好半晌,看姬久淡定自若的模样稍感安心,此时才发现他夹在手里燃烧着的黄纸直到现在都还跟刚点燃时一样,半点没成灰烬,不禁心下好奇的问道:“老久,原来你是个道士啊?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好家伙,搞了半天你这么牛逼哦。”
姬久一口血闷在喉口,差点没背过气去。要不是此时不宜分心,他早就一脚把这个乱说话的蠢货踹楼下去了。
堂堂巫术世家继承人的姬某人不淡定了。
谁说用黄纸的就是道士?谁说能见鬼的就牛逼?我们老姬家开坛做法招魂纳鬼的时候那堆茅山草寇还不知道在哪个腿肚子里转筋呢。
上了顶楼天台,虚渺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姬久手里的黄符倏地熄灭了。
苗栗惊得瑟瑟发抖,抓抱着姬久的手臂,浑身僵硬。
天台上倒是没有了在楼下时那种诡异的能把一切吞噬的黑暗,只是四周依旧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姬久凝目四望,距他们所处位置百步之遥的楼檐边,一袭雪白的纤细身影在夜风的吹拂下纹丝不动。
“哟,百闻不如一见。”右手指尖夹着的黄符已成灰烬躺在掌心里,姬久索性拍了拍手把灰撒了,极自然的将手插进了裤兜里,礼貌性的举起左手对那道白色俪影打了个招呼。
白影恍若未闻似地站着,只是阴寒地视线投注在了紧贴着姬久身旁的苗栗身上,丝丝彻骨阴气氤氲而出。
苗栗禁不住抖了一下,随着姬久招呼的地方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可那种锋芒在背的感觉却清晰的可怕,不由得更牢的拽紧了姬久的臂膀,“老久,前边有什么东西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
姬久一拍脑门,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就算苗栗再怎么娘娘腔也好歹是个男人,阳气太重轻易看不到脏东西。
无奈的从脖子上取下个玉琀蝉递给苗栗,姬久交代道:“戴上。”
看着掌心里冰冰凉凉的玉琀蝉,苗栗犹犹豫豫地问道:“戴上了是不是会看到鬼?”
姬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不戴也行,等你被它弄死了一样会看到鬼的。”
苗栗一听赶忙把玉琀蝉往脖子上套,等他戴好了一抬头就与不远处的白影看了个对眼,不禁错愕的张大了嘴,“妙……妙妙?”
其实不怪苗栗犹豫,实在是她如今的装扮与往常天差地别。
穿着一袭白色连衣长裙的少女亭亭而立,柔顺的乌发被风凌乱的刮在面上,遮住了半张面庞,要不是苗栗与妙妙青梅竹马多年也不能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妙妙你怎么在这儿?赶紧下来,站在那边好危险的。”一看到心心念念的女朋友就近在眼前,苗栗适才的惊恐害怕都被抛到九霄云外,迈开步子就要走过去。
姬久眼疾手快的拉住他,怏怏的撇着嘴,“看清楚是人不是人再过去,别心急被吃了。”
苗栗愣了一下,凑过去几步,托高了眼镜仔细的看了看面无表情跟木桩子似地妙妙,转头回视姬久,“她是妙妙啊。”
姬久坏笑着挑眉,松开了拽着苗栗的手,“那你就过去吧,好好安慰下人家啊。”他可是事先提醒过的,真要发生什么事他可不负责。
苗栗颔首,满脸堆笑颠颠地就朝着白衣妙妙奔了过去。
说是急那时快,一直站立不动的女孩儿猛然间就失去了身影,苗栗脚下没刹住,顿时就从顶楼的围栏上翻落了下去,伴随着一阵刺耳地嚎叫,又是一条无辜生命陨落。
眼看着苗栗丧命,姬久脸不变色心不跳,淡定闲适地斜靠在顶楼入口的墙壁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懒洋洋的说道:“别藏着掖着啦,出来吧,苏素。”
十年前丧命的少女本名苏素,与苏童有血缘关系。因此地阴气汇集,遂,苏素成为魂魄未散的地缚厉鬼。
一张惨白渗血的脸庞突然倒吊在姬久面前,黏稠腥气的血液溅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一双血红的眼冷冷地盯着他,漆黑似子夜般的长发垂落了一地。
姬久百无聊懒的剃了剃耳朵,嫌弃似地冲苏素摆了摆手,浑然无视那张阴森恐怖的脸与他不过一指之距,“小爷好男色,对女鬼不感兴趣。”见多了牛鬼蛇神,这种鬼相实在不值一提。
苏素柔顺的长发忽然发难,像蛇一般猛地缠绕上姬久的身体,猛然收紧,直把他勒地喘不上来气。细如柳丝却韧比钢条的头发像无数把锐利的刀片,割开了姬久的蔽体衣物,霎时就在他身上划开了数道渗血的伤口。
姬久涨红了脸,从牙缝里挤出声来,“鬼爷,还不动手,我就要被弄死啦。”
此时,从姬久遮挡住的入口处突地冒出一把闪着凛凛寒光的长剑,利芒一斩,苏素桎梏住姬久的长发被砍断在地,断发处闪动着青色锐芒,失了凛冽杀气。
女鬼倏地飘出数米远,警惕地翻转正立着,悬浮在半空中掂量着来者实力。
枭湛扛着昏死过去的苗栗,背着荧光大背包,提着剑从姬久身后站出来。漂亮的脸上一片木然,看到小鬼那个狼狈的样子,抿着唇冷冷地扔下一个字:“蠢。”
刚刚才死里逃生的姬久闻言真想扑上去狠狠咬死他,要不是枭湛在楼下磨蹭了那么久,他哪里会被个女鬼制住。
“我收拾家伙,你先帮我拖她一会儿。”废话不多说,姬久取过枭湛给他带来的东西就迅速的开始往身上装备起来。
女鬼也不是吃素的,眼见姬久多了个帮手,苗栗又毫发无伤,就知道自己上了当。脸色登时阴沉下来,狰狞地扑向他们,长发铺天盖地的掩埋过来,丝丝密密地织成了一张夺命的网。
枭湛手腕一翻,被姬久施过巫咒的长剑隐现青色暗芒。矫健的身形一动挡在了姬久身前,舞出的剑花将迎面而来的头发挡的滴水不漏,未曾影响到姬久分毫。
苏素见势头不足,掀起狂肆厉风吹出阵阵馥郁花香,浓郁的能渗透到脑子里。
姬久正忙着点朱砂画符,忽闻浓香刺鼻,还未来得及闭起神情登时恍恍惚惚起来。使劲的掐了掐人中,又摇了摇渐渐晕眩的脑袋,成效并不大。
眼见姬久要被苏素迷惑,枭湛振臂掷出长剑,青光飞速的直奔作祟女鬼而去。
苏素正集中注意力对姬久施展幻术,猝不及防间骤然被枭湛的长剑栽中胸口,尖利长啸一声轰然消散。
第二十五章
枭湛利眉微蹙,半蹲在姬久身前,看他神色恍惚眼神空洞,忽地就失了冷静。
未及深思,尖锐的利齿狠狠地一口啃咬在了他的唇角,枭湛下嘴可毫不留情。
唇上忽感剧痛,姬久略微懵懂的双眼也瞬间清明。被枭湛这一下咬地,疼的嗷嗷大叫,捂着鲜血淋漓的嘴巴一蹦三丈高,总算是从迷梦中清醒了过来。
姬久垂着眼睑朝嘟起的嘴唇猛看,一道深深地齿印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口里浓重的血腥味差点没让他昏死过去。这可是他自己的血啊,得吃多少炖母鸡才补得回来啊!亏大了,真是亏大了。
枭湛一抹嘴唇,手背上也沾上了血渍,眉头不悦的拧起,利眸朝姬久扫过去,冷冷地一眯,“笨。”
“你……你……鬼爷,你不厚道!你看你咬的我,大姨妈的血都没我流的多啊!”姬久被枭湛轻蔑的口气噎得不行,悲愤交加说话都不利索了。
枭湛懒得搭理他,冷淡的撇开头去,看向躺在地上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的苗栗,眸光微动,“这人怎么处理?”
早在他们进来之前,姬久就已经察觉到枭湛藏在身后了,所以有恃无恐的领着苗栗上了楼。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演戏逼真点好骗女鬼上当,二来么就是让鬼爷殿后安全才有保障。果不其然,留这一手还真派上了用场,否则苗栗这个混球这次就真得死於非命了。
姬久舔着嘴唇满脸嫌恶,嘴里的铁锈味让他从头到脚都不舒服极了。要不是为了帮苗栗一把,他也不至于被咬这一口。
姬久举目四下看了看,有些纳闷的轻扬眉角,搓了搓下巴偏头问枭湛,“鬼爷,你在楼下看到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了吗?”
枭湛淡淡的摇了摇头。接住掉下来的苗栗后,他特意在楼下绕了一圈查探四周情况,并未发现姬久所说的女孩。
“怎么?有问题?”枭湛蹙着眉问道。
姬久瘪着嘴,脸色纠结,忽然灵光一闪,惊呼出声:“不好,情况有变。”
话音未落,一串娇憨可爱的孩童笑声响彻四周,伴随着愈见浓重的墨色将他们三人紧紧地包裹在了一处,比起刚进门时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多了些血腥厮杀的味道。
‘嘻嘻嘻嘻——’伴随着孩子稚嫩的笑声,有无数双绵软的小手从黑雾中探了出来,朝姬久与枭湛二人挥舞着,像是孩子撒娇要父母拥抱一般。可那一双双稚嫩的手上尖锐地长指甲却闪烁着诡异寒光。
姬久忙不迭地试图点燃黄纸照亮,可这回无论如何念咒都燃不出半点火光,姬久暗叹糟糕,实在是他太得意忘形,没有料到竟然还有怨灵未被消除。
苏素自杀时早已身怀六甲,未曾出世的婴儿比之母亲的怨恨更为深重。死於非命的怨念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与苏素一同成为了囚禁于此地的地缚厉鬼。加之婴孩儿不足月,无色无相,无知无觉,比起成人时才死去的鬼还要来得凶残厉害。
但凡是个斗地主的爱好者都该清楚,牌面中双鬼就意味着是炸弹呐!!!
怪不得苏素能连续作祟加害多人,原来并非是她一人之力,她还买大送小啊!!!
枭湛失了长剑只能徒手阻挡那堆密密麻麻的伸过来的婴孩小手,姬久烧着符咒驱鬼也忙得不可开交,当务之急必须先将黑雾驱散才行,否则黑灯瞎火的再窜出来什么鬼玩意他可对付不了了。
仗着枭湛艺高人胆大又能护他周全,姬久背靠着他探手伸进大背包里,摸索着适才画符的笔筒掏出朱砂笔凌空一甩,混杂着香灰的朱墨划出了大片的区域,婴孩儿的小手触到朱砂像是被烫伤一般猛地缩了回去,黑雾包裹着的范围骤然退开了一大片。
趁着婴鬼在旁虎视眈眈又顾忌着他不敢轻易动作的空挡,姬久把画好的符咒一股脑的塞进枭湛手里,“鬼爷,拿着打火机来点,点燃了就抛出去。”
枭湛闻言略微颔首,按照姬久的交代开始扔点着了的火符,婴鬼桀桀地尖啸着退开,半晌又翻涌着靠近,彼此僵持不下。
姬久摸出一个长颈瓷瓶,快速的将其中的红花粉末混进剩余的朱墨里,干脆的把鞋子一脱,把朱墨都倒在了脚丫子上,脚踩禹步,绕着枭湛与苗栗步下九九八十一步血色脚印。
抽出腰间绣满黑色铭文的束带,姬久狠了狠心,忍着痛咬开唇上未愈的齿印,抿了口鲜血喷到手上,指尖灵活的掐出字诀。
眼睫半睁半闭,姬久喃喃地低声念着言咒:“尘秽消除,九孔受灵,返魂童形,幽魂超度,收!”
黑色的束带在话音将落时泛出璀璨青芒,仿佛能够遮蔽一切的黑雾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拖拽住一般,迅速的被吸入到腰带里。婴孩儿凄厉的啼哭骤然响起,尖锐刺耳,振地人头皮发麻。须臾间,所有的黑雾都被吸收殆尽,露出寂寥的天色。
姬久喘着粗气趴跪在地上,满额的汗珠顺着下颚滴在地面上,手指还在瑟瑟发抖,显然累的不轻。
枭湛抱臂而立,眼睑微阖,静静地等待姬久缓过劲来。
突然,武人的本能敏感的察觉到一股怨毒的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枭湛眉心一跳,想也未想连忙拉起姬久,就地翻滚开去。适才停留的地方被无数细密的黑色长发钉满,要是稍迟片刻,姬久的下场简直无法想象。
姬久被枭湛环抱在臂弯里,气还没喘匀,抬眼一望,苏素狰狞地面孔与他不过几步之遥,随时都有可能再狠扑过来取他性命。
枭湛沉了眸色严阵以待,双臂肌肉紧绷,半蹲半跪的姿势既能保证姬久的安全也能机动的避开苏素的攻击,周身沉寂许久的杀气隐隐作动。
姬久拍了拍枭湛示意将他放开,枭湛僵了一瞬不肯稍纵。姬久对他眨了眨眼,胸有成竹的莞尔一笑,“鬼爷,我有办法对付她,放轻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