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之魔王的管家 下——丁萌主
丁萌主  发于:2013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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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每一次我死去,新一世的全部感受,全部记忆,就会回到我本身这里。我一直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次次回去,对无法触碰他,眼中怀着欣喜,小心翼翼地对待曾经的我,带我去遥远的北方旅行,又或去古墓中冒险。他像是怕碰碎了我一样,轻柔地落下对于过去的我而言的初吻,而那个毫不知情的我,则灿烂地笑起来,满脸通红。我只能看着,无法跟他交流,无法被他感知,将手伸过去,也只会徒劳地穿过他隐忍着痛苦的肩膀,穿过无知笑着的我的面容。我无数次扑倒在地,哭喊着陛下,停止吧,停止吧,求求您了,他却仍然温柔地注视着那个年轻的我,根本不知道,在背后,有一个鬼魂哭泣了多年。

他一次次回去,有瘾一般,对一丁点希望的瘾。

大概在第五次,魔王渐渐能够平和地,镇静地对待过去的我,于是,他发现了有神的存在。研究之后,他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因,也清楚了神是怎样的存在。

那以后,他每一次回到过去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了神。

杀了神。

一次又一次进入山洞,他丧失越来越多的力量,身体一日差上一日也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关于神的,关于我的事实。他用一次又一次得出的经验和结论,让下一次的尝试,站在之前的肩膀上,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逼近神界。

而他对我,则变得平淡了许多。

渐渐地,他不再热衷于对我的亲吻和拥抱,而是喜欢静静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自然而然地成长。仿佛看着就好了,我这个人还在就好了,不需要更多的什么。

在第六次还是第七次,有一天,他坐在草地上,看着十二三岁的我在不远处,趴在草丛中,用一堆小石头做魔器。他的神情那么的安详,那么的柔顺,像是春日的新芽,像是静谧的湖水。我望着他,忽然忘记了他不能看见我,不能感受到我,不禁到他身边去,抚摸他的脸庞。

透明的手划过他的脸颊,穿过了,他的黑发。

我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意识到,在他的世界里,我是不存在的。

可我却承担着这么多的回忆,这么重的感情,在无人能看见我的时空中,寂寞得快要爆炸。

我再一次哭着跪下求他,求他放了我。

我说陛下,陛下你不累吗?这么多次,你不累吗?你不绝望吗?

而他,就一直用那样的目光,望着琢磨魔器的我。

那一刻,我想,要是我能消失就好了。

在这种想法的支配下,我开始钻研让自己消灭的方法。每一世,我都会经历新的事情,获得新的知识。我同现实世界中的我一起学习,看他看的书,看他翻开的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就这样,我明白了所谓的世界是什么。

这是一个虚空的宇宙,被神分割成无数的时空,神给这些时空相同的环境,相同的环境孕育出相似的物种,和不同形式的力量。神能够控制时空的力量,然而,看起来也只是能够操控时空罢了。而我每一次的死,都是神顺水推舟的结果,包括那次莫名其妙的疾病,应该是其他时空转换而来的,无法治愈的病症。

神要我死。

为什么?

答案,我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每次回到过去消耗了过多的力量,魔王越来越衰弱,越来越衰弱。同时,他杀死神的心思越发的强。神大概是因为忌惮魔王的空前强大,想要杀死他,却因为自己力量的不足,只能采取这样迂回的形式,然而,操纵过去,让魔王从小孤独,让他一直追寻爱而不得,让他一个人过一千万年,让他周围稍微亲近的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死。然后,再把年幼的,毫无防备的我,展示在他面前。

神的操纵,让魔王爱上我,且一次次轮回,欲罢不能。

但神或许高估了自己,高估了自己在这样庞大的操纵后,还剩余的力量。

神也衰弱了。他与魔王的竞赛,成为了谁先耗尽力量。

按理说,应该是魔王。

但魔王一点一点地,摸到了弑神的要领。

在大概第九第十次回去的时候,魔王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对他而言可怕的问题。

他只回到了五年前,而非过去那样,有足足十多年的时间去准备。

五年很快过去,又是一次消亡,魔王惊骇于时间流逝的飞速,没能打开神界,杀死神。他只得再一次回去。

这次,居然只返回了不到四年。

而后,时间越来越短,到最后的这一次,只有回来了一年多,而且还发现,中间有十七个月的断档,当时的我,不知道他到了哪里去。

但是,一年多也好,魔王手中已经有了许多的线索,他有自信,自己这次能够突入神界,能够杀死神,救下我。

谁知,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撑不住了。

这一轮的黑木看不到,但我却看得到,我是一直跟随在魔王身边的鬼魂。我看到,他的手因为一次魔力爆炸烧伤了,就再也没有好过。我看到,他不得已去寻找花神结晶。我看到,他因为力量在不断流失,不敢轻易出手,在化身暴走时只能扑在黑木身上,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抬抬小拇指就能解决这样的怪物。

还有,他甚至容许黑木,去找了他的思念形成的人,他悲伤回忆的结晶,也是最不愿见到的人,白翼。

雪冢说,魔王重伤,可能会死。

白翼说,魔王重伤,可能会死。

黑木什么都不知道,可我知道,这些都是都是真的。

而魔王为了让这一世的我消除担忧,不仅用魔力遮盖了身上的伤,还专门设下了计策。

黑木大概以为自己跟魔王睡了,在潘多拉的古魔王日的启发下,用回放法阵,重现了屋子里曾有过的画面。跟魔王让人无语的误会闪回完毕后,又开始了一段魔王亲自安排的,新的闪回。

魔王故意跟雪冢调笑,说让雪冢告诉黑木,自己快要死了,还说,让雪冢再用药添加一些垂死之人的气息,让不直接接触他的医生,也会认为他伤势极其严重。

魔王并没有让雪冢亲自来排这场戏,他尽量掩藏着自己的伤势,不希望任何人发现,已经如此严重。那段闪回,是他用魔力创造后,添加进去的。毕竟魔王的城堡里有那么多的咒语防护,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闪回,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的。

可谁知道这一轮的我那么笨,居然,信了。

我甚至不愿意承认,这个黑木,跟我拥有同样的灵魂。

之后,魔王把黑木送进魔宴时空,自己去料理多时未亲训的军队,去关照他刚回到过去时,就要求组建的时空实验基地。我会一直跟着他,看到偶尔,他有空了,就看一眼黑木在魔宴时空的状况,微微一笑,再继续做手头的事情。

也好,这一轮黑木在魔宴时空中,跟绯叶做出的那些荒唐事,他都没见到,连我,也是在黑木的记忆并入我的记忆中,才知道还有这么些事情。

魔王用了三天做前面那些事,用两天考察黑木的身份,那两天,他知道了有关我的身世的一切,包括父亲,包括我的到来,是神的安排。他发现,连这一点都是被神安排的,痛苦了大概一晚上,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做事。后面一天,他调查那个莫名其妙从蛋里孵出来的绯叶。

然后发现,这个人,十有八九是神送来的杀手。

得出结论后,他立即把黑木从魔宴时空中捞出来,半是软禁地关到了中央魔海基地里。这时,他的身体状况又恶化了,只得躲到军队里去,找白翼和雪冢治疗,不让黑木知道这一切,让守卫看住他。

谁知道,黑木居然趁着这个时候,花了整整六天筹划并实施,去找了那个可能害死他,让魔王功亏一篑的魔鬼!

我这个老鬼魂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都老火腹中烧,想要直接想点办法,弄死那小玩意算了。太丢小爷我的脸了!这么多次轮回,没见到过这么不懂事的!

必然,魔王也怒了,把丫拎回来,就要罚他。

想被别人上是不是?想被那个绯叶带走是不是?好啊,老子就拿别人的东西干你!

魔王这个举动,我强烈支持!

可是,魔王啊,您怎么这么心软,居然让他摸两把眼泪,这事就算过去了?不仅如此,您还开始对他好得像最从前对我似的,要什么给什么,让他骑到你头上去?

我啊,我真是要气死了。

还好,这次的黑木得到了灵魂中蕴藏的天赋,打开了神界的大门,让魔王顺利杀了神。

可最终,还是死了。

想想,这一轮,我还消耗了极多的力量,入了黑木的梦中,告诉他,让魔王放弃,忘了他,甚至借着那个基地的异种波段现身,告诉他一切的事情。可是,这个傻子没有相信。是啊,怎么可能相信,那就是我,天然生长下,称得上死脑筋的我,怎么会信这样的只言片语。

可是我无法再出现得更多了,我能怎么办,看魔王再一次失败后空白的表情,还有,有可能的下一次轮回。

可是,魔王丧失了绝大部分的力量,还有下一次吗?

会不会,这次再进入山洞中,他就会,灰飞烟灭?

陛下。

陛下。

如今我已经不是愁闷,而是苦恼。

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吧。

我缓缓降下去,轻巧地落在地面上,掠过绯叶,向他走过去。我想摸摸他的脸,揉揉他的头发,纵然他无法感受到,也是我想表达的安慰。

这时,忽然有一股力量,止住了我的脚步。

我往回扯脚,往回扯,震惊地发现我像是被刮在了什么地方,收不回来。

低头,我的脚上,缠上了一圈东西。

血红色的,有些熟悉的东西。

沿着那玩意往回看,看到射出那力量的手,看到那只手的主人,一个红毛红眼睛,貌似叫绯叶的家伙。

“他……还在……”

绯叶哑着嗓子,艰难地说出一句话。魔王肩膀一颤,缓缓抬起头来。

绯叶瞪大眼睛,一点一点站起身,那么慢,生怕一用力,手上血红色的线就会断了。那血色的线套着什么东西,空白一片,像是,无形的存在。魔王望着那里,像是怔住了,而后,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魔王像是失语,只能发出这一个音,“他?”

绯叶大声道:“他就在那里!”

44.

于是,这成了一个开头很美丽,中间很憋屈,高潮很悲惨,结尾很搞笑的故事。

当那个魔鬼小子用莫名其妙的血红色力量捆住我,大吼——真是个人!真有个人!我就感觉到有他的灵魂波段!——的时候,作为一个因为别人看不见,就连尴尬部位都被捆住的鬼来说,我心情实在不是很好。

“喂,松开我。”我老大不爽。

绯叶又哭又笑地,扑过来抱我,结果从我身体中穿过去,呆愣地坐在地上,好吧,他听不到我说话。

我原以为,魔王也会很激动的,还有些愧疚地想看他当着我的面哭出来的样子,结果,人家盯着我的位置看了好一会,面容渐渐变得……冷静。

“是他,你确认?”

“是……是是是!”

“想办法带回去,”魔王说,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能看见其中转瞬间划过的千思万绪,最终,他淡然道,“再想办法,恢复他的身体。”

于是,我万分郁闷地像被牵着的狗一样,绯叶拽一下,我就往前走两步,我徒劳无益地想要跟他们解释,老子会走,你不绑着我我走得更好。然而,这傻孩子完全想不好这一点,像是怕不绑着我就飘走了似的,死也不松开。

气死我了。我这么多年练出来涵养再好,也要炸毛了。

后面的事情更加可怕。

魔王集合了全魔界的专家,一大堆老头老太太来围观五花大绑的我,偏偏他们还什么都看不见,就捏着下巴点头说哦哦原来如此。没人知道绯叶是罪魁祸首,但他总算还有点脑子,知道装得严肃一些。

“对,是我发现他的。”他面无表情地对那些老砖家们说,“这跟我本身的体质有关。我能触碰到别人的灵魂,记住灵魂的气味,而且比普通的魔鬼要敏锐上万倍,又记得他灵魂的气息,所以才能在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确定,这就是他。”

“求求你们。”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下去,俯身,头扣在地上,“救他。”

老专家们唏嘘不已,我嘴角抽搐。

魔王命令下去了,他们敢不执行?你磕什么头?你磕头能磕出钱来?

更何况,这些无知的魔界人能搞出点什么花样来,要恢复我的身体,还是得找我自己,还有我老爹的时空的人来。

于是,我一狠心,用劲全身的力气,把捆着我的血红色力量扯下来一条,又扯下来一条,这力量只要还接触到我就不会消失,我把它们在桌子上摆成几个字。

——破解我父亲所在的时空的防护力量,请他老人家来。

——给他一切他想要的,让他给我造一具身体。

顿了顿,还是将那些字拆了,拼成最后一句话。

——请魔王来,我想见他。

绯叶看着那几个字,眼睛瞪大,瞪大,等成两个红灯泡。

“你能跟我交流!”他震惊许久,扑过来,估计想握住我的手,自然,穿过去了,摔在另一边的地面上,对着我眼泪汪汪。

我鄙夷地看着他:这人,没脸啊。

不到一个小时,绯叶就来告诉我,他动动手指就破解了那个已经非常微弱的防护,今天晚上就让时空小组接我父亲过来。

“没问题。”他笑,“放心。”

我不想理他,那防护罩本来就是那个神找你们摩罗的人搞的,你作为四大夜叉之一还破解不了的话,就直接回家吃自己吧。

当天下午,我等在一个屋子里,等着见魔王。

我估计,魔王对我的感觉很复杂。那群老专家中还是有一两个厉害的,通过分析我的存在,解释了我应该是许多重灵魂,许多重记忆的集合体,于是,魔王大概也明白了,他一直追寻着我,可实际上,我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看着他做的一切,他却看不到我。因此我直觉地认为,他可能不想见我。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他不知道,现在的我,究竟是谁。是他熟悉的那个孩子吗?还是早已在岁月沉淀中,成了别的人?

每一个我他都认识,每一个我的集合,是怎么样的?

这一点,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根据这次的黑木带回来的记忆,他对我的感觉是温润柔和,带有一些大慈大悲的怜悯色彩。

……我去啊,这太怪了吧。

我承认,如果现在有人能看见我,会觉得我是十分文雅,彬彬有礼,温和可亲的人,但实际上,在这上百年的时光中,在死了无数次的经历下,我已经成了一个内心强大,看破一切,也就是说,对一切都不大在乎,热衷吐槽的存在了。可以边笑着寒暄,边在内心中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毕竟作为孤独寂寞的鬼,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无聊得想要吃自己,看见一个人就基本能看穿他的本质,然后在心中嘲笑着把他鄙视一百遍。

就是把自己练得这么皮实,我才度过了一百多年,死了十多次还没有发疯,毕竟变成疯鬼,除了自己,也没人可以闹腾不是。

所以,我也不大敢直接面对魔王,我怕他发现,我真的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孩子了。我甚至不希望再见到他,再回忆起那些痛苦又甜蜜的过去,不想再跟他有瓜葛。

等拿回了身体,我就离开,回自己的时空。

抛下那些作为人的,作为鬼的,一切,抛却一切爱恨情仇重新做人,做好人,做简单的人。

见到魔王前,我是这么想的。

太阳偏西时,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我抬头,见斜阳下,人影拉长铺进门,有人逆光而立,剪影模糊,走进来时,军装划过硬朗的黑影,整个人都是浓墨重彩,从周身的寒气,到眉宇间的阴影。

魔王看上去隐忍,压抑,衰颓,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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