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亦辰打了个寒颤，挣扎着抚着背后的墙站了起来……
缓慢且小心翼翼地走出加油站的大门，忽起的风沙叫他有那么几秒钟不得不闭上眼，但那阵风过去后，整个沙漠却如同合上的音
乐盒般，骤然寂静下来，静得诡异。
沙漠的夜半不显得太黑暗，他的心随着夜色静下来。
肖亦辰发现，尽管没有灯光，但整片孤寂的沙漠在皎洁月光的笼罩下，意外地显得明亮而宁静……
随地坐了下来，望着远方，意外地竟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宁静而悠远的，在这样的良辰美景下，人类的存在就如同顺着他手中滑下
的细沙般渺小……
他突然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在这么宽广遥远的地方，生死未卜，他也不怕了。
正这么想着，背后响起的脚步声却叫他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肖亦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倒，他正想反抗，
就被男人用手掩住了口，那温热的气息如此熟悉……
是刚刚救了他的那个男人？他还没走？
肖亦辰静下来，脑袋里却浮现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感受到他已经镇静下来，身侧的男人稍微放开掩住他口的手，在他耳边小声地道：“嘘……不要出声。”
他的语气坚定，说服性极强。
肖亦辰看着他在夜色里越发显得清亮的双眸，慎重地点了点头。
静了下来，他才听到加油站里有着奇怪的声响，似乎有人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他放松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如拉紧的弦般，
似乎只要再听到大一点的声音就会“啪”的一声断了。
感觉到他的紧张，男人伸手握住他的，温热的体温在这寒风里有着太大的吸引力，他渐渐不那么紧张了，然后竟莫名地觉得他的
手竟是意外的炙热……
越发寒冷的环境，越让他更加敏感，敏感到连脸颊忽起的被夜色掩饰的粉色，他都迅速地感觉到，并且尴尬得不可如何是好……
他想过很多种情况，他会怎么爱上一个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画面——
此刻的他，狼狈地被一个大他起码五六岁的男人用一只手压在沙丘上，原来白皙干净的颊因在沙漠中逃亡了几个小时，早已沾上
沙子和此刻无法洗干净的石油……
他一身干净舒适的衣服也被磨得破破烂烂，还沾着不知是他的还是杰克森的已干的血，完全看不出原来的色泽……
这样的他，却心动了。
凌晨的星空与月光似乎更显得明亮，尤其是在这么空旷的地方……
月亮越发明亮了，沐浴其中，男人刚刚被乌云的阴影遮住的脸终于暴露在月光下，沾了灰和石油的脸，线条优美得像雕塑，微抿
着的唇微微干裂了，那双黑眸……
肖亦辰瞪大眼，怎么可能？
眼前的这个男人……
居然是……程之墨？！
18.赌城
错愕地盯着程之墨的侧脸，脑子里浮现在家门前跟他告别的他，重生前在飞机上遇见过的他……
斯文而优雅，风趣幽默……
怎么看都不像是眼前的这个人！这个男人全身沐浴在夜色当中，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他身上
没有杀气，却带着更加寒冷的冷冽孤傲之感，他仿佛就跟这凌晨寒冷的沙漠融为一体了……
但他的脸……却是一模一样的……
注意到他的视线，程之墨转过头来，示意他不要出声，那双深邃的黑眸出卖了他，他眼底透露出来的熟悉与少许的温度让肖亦辰
知道，他就是他认识的那个程之墨。
肖亦辰冷静了下来，顺着程之墨的视线往加油站内望去……
程之墨仔细观察着加油站内的人，对方只有两个人，看来他之前的分兵策略已经奏效了。
他们一定发现了他放在站内的水与衣物，认定了他必定在此停留。事实上，方圆一百里都是沙漠，唯一适合安顿下来，有墙瓦遮
住深夜里入骨冰寒的冷风的，就只有这个早就废弃的加油站了……
站内的两个人边咒骂边翻找着，肖亦辰很快就分析出眼前的情况，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程之墨的身上有他们要的东西，
他们在沙漠里追逐了几天几夜，损兵折将，剩下的这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他的落脚地……
但他们话里的“那个东西”他始终无法猜出是什么，他看向身侧，男人微微沉吟着，思考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他们这样躲下
去不是办法，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沙漠里的早晨似乎来得特别早，寒冷只有那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却足以致命。
肖亦辰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天色稍亮以后，他们迟早会被发现，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他，他没把握能顺利将“东西”带出沙漠
……
直觉地，他知道他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在沙漠里，尽管毫无根据。
但一想到他此刻微皱着的眉是因为他，他的心就莫名其妙地舒畅，甚至恶劣地扬起了嘴角……
他是肖亦辰，他是自私的，比一般人更自私，他只爱他想爱的。
因此尽管知道别人是为他伤神，他却为此感到愉悦，甚至是享受那种感觉的。
但他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要享受，来日方长。
“你相信我吗？”
肖亦辰的声音很轻，很坚定清晰。
程之墨愣了一下，看向他，眸里有着迟疑……
从他的眼神中，他知道，他也曾想过这么做……
他微笑，用眼神告诉他：“我可以的。”
这是承诺。他愿意帮他，有能力帮他。
从他的眼神里，他知道，他的想法与心意……
琥珀色的眸光微闪，他瞬间将所有的迟疑丢弃，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他微微挑了一眉，便看到他动作敏捷地将腰间的
皮带割破，拿出藏在其中的芯片慎重地交给他：
“一直向东边跑，不要回头，有个叫艾利克的老头会来接你。他开吉普，你把东西交给他，然后让他带你回市区。”
他的嘱咐很明确，肖亦辰却皱起了眉：
“那你呢？”留他一个人，对付两个大汉？
他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只是担心他目前的状况……
从那两个人的话中，他知道他至少已经赶了五天五夜的路，这么久时间不合眼，他吃得消吗？
“……”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程之墨愣了一下，正想回答，余光却瞄到其中一个大汉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似乎发现这
里有人了……
“快走。我去拖住他。”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动作敏捷得如森林里捕食的豹子一样，迅速地进入屋内，与走过来的大汉撕打成一团。
拳头与身体搏击的声音令人胆颤心惊，肖亦辰不敢有丝毫的迟疑，趁着另一个大汉还没发现他，他迅速地按他的话消失在夜色里
……
东方的天空，是一种很苍凉的鱼白……
他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跌倒了多少次……
只知道，他奔跑的力量，都来自于脑海里那个男人，那双深邃的黑眸……
他的脸被夜色所隐藏，而唯一隐藏不住的那双深邃的眸子，那里面深深藏起来的孤寂与永久的冰寒，却一瞬间触痛了他的心……
他，只是突然很想保护这个男人。
尽管，事实上接受保护的人，是他。
是他。
肖亦辰顺利地将芯片交给了艾利克。
开着不知什么年代的古旧吉普，留着白色长须的老人脸上却无丝毫换了人的惊讶，对他一身的狼狈也似乎见惯不怪。只是喝着莱
姆酒，爽朗地笑着，“小伙子，上来吧。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应该穿上舒适的衣服在小镇里喝咖啡才对。”
肖亦辰犹豫了一下，没有上车，余光离不开早已远离的沙漠……
“别管那小子了，”看出他的担忧，艾利克打了个嗝后，懒懒地道：“这一带已经是管制区域，白天都有人巡逻，那小子只要再
撑个四五小时，很快就会有人救他的。”
四五个小时？
肖亦辰皱起眉来，不赞同地看着眼前太过泰然的老头……
“你对为你办事的人向来如此？”他的语气并不友好，带着浓浓的嘲弄。
活了六十几年的艾利克岂会听不出来？但他只是笑了笑，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继续喝着莱姆酒，才道：“小伙子，他可不为任何
人办事。”
言下之意，他也不必为他的安全负责喽？
肖亦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然后斩钉截铁地命令：
“你下车。”
像是喝醉了，老人摇摇晃晃地还真听话地下了车，还故作绅士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十七岁的少年浑身狼狈，姿态却高傲得像个王子。
肖亦辰毫不犹豫地上了车，迅速地关上车门，将老头丢在后边，光明正大地抢了人家的车，扬长而去。
艾利克呵呵一笑，也不担心，继续喝着莱姆酒，哼着歌一路走回小镇……
有些不熟悉老旧吉普车的操作，但肖亦辰还是凭着直觉顺利地将车子开向沙漠，一路向西，他之前来的方向。
东方的鱼白已渐渐显得清晰，甚至开始有了一点点的橘红色，若是往常他大概会应景地欣赏一下这大漠风光，但此刻的他眼睛因
为扬起的沙尘而显得通红，看向这美景的目光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
他不知道他刚刚一路跑来花了多少时间，只知道当他跑到艾利克面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发白。以他跑的速度来算的话，保守
估计他大概跑了接近两个多小时，此刻有了吉普车，速度会更快，但吉普车奔驰的速度在他看来显然是不够的，不然他不会在心
里不停地呐喊着：快一点。快一点……
他害怕回去晚了，害怕回到那个加油站的时候一切都已结束，尘埃落定，那么他定会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他从小就是聪明的，因为智商比别人高，很多想法跟一般都不一样，他世界里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东西，似乎都是在他的预料
之中，在他算计之内的。除了肖伊人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叫他失措。
总以为一辈子就那样了，任何事情都无法打乱他的阵脚，他的生活，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是此刻例外出现了……
他的脑袋思考的事物永远是清晰的，此刻的他也不再纠结，他的性格是那样的，一旦发现某件事情注定了无法改变，并且改不改
变其实没有多大影响，他便接受。他所要做的事，就是想办法去解答。这种思维和逻辑在做数学题时是这样，在遇到感情时，这
位天才少年仍是如此做法。
时间与过程不需要多描述。肖亦辰将车子旋转了360度，总算在沙丘上停了下来，沾满尘的吉普车离加油站的墙壁只有不到一米
的距离。
他敏捷地自车上跳下来，毫不犹豫地拿起车上的手枪冲进站内，尽管他不会用枪，但他相信某个人会。
加油站内安静得出奇，好似他不小心跑错了地方，这里之前根本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没发现那么些人。他小心翼翼地拿着枪往加
油站里面轻声移动，双眼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判断着这里之前可能发现的状况。
地上的石油桶一个个零乱地洒落着，有半桶未用完的石油倒在角落他原先坐过的那个位置，他的咖啡色发带被染黑了孤零零地被
丢弃。这是件好事，代表着一切不是他在做梦，不是幻想。
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好的，坏的。
他几乎是呼了一口气，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思维，在他的生命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如何，无论他喜不喜欢享不
享受，只要他曾经真实地经历过，他就会记住。他不愿自欺欺人地删除某些记忆，假装自己的生命历程那么完美，他已经太不真
实，实在不想让自己的生命也变得不真实了。
似乎心静了下来后，听觉也变得灵敏起来，加油站的某个地方，在他未到达却无比相近的角落里，似乎有人在讲话，尽管他们的
声音正被风吹得凌乱，肖亦辰还是相信，那里有人。
他略微地紧张，握紧手中的枪，学着警匪片中所看到的，一步步缓缓接近加油站的后门……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声音里略微带着丝不耐烦，“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那你就开枪吧。”
19.赌城
“那你就开枪吧。”
男人的声音，懒懒的，不是挑衅，而是真的讲出内心的话语。
“开枪”这两个字一度出现，叫肖亦辰的神经有丝紧张起来，他缓缓地移动到后门破烂的窗户边上，终于看清楚眼前的这一幕…
…
经历了很激烈的一场搏斗般凌乱的场景，两个彪形大汉一个似乎被打晕过去了，倒在地上，从他头上的伤看来，他必定受过重创
，并且一时半刻是醒不来的，暂时不成威胁。肖亦辰如此判定着，看向另一个大汉。
他正拿着枪指着闭着眼的男人，表情正如他的语气一般不耐，手中的枪对准男人的太阳穴，似乎只要男人一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他的枪就会立即走火……
肖亦辰的心，慢慢地悬了起来……
为了程之墨，更为了他始终如一的，泰然自若。
这样的程之墨似乎变了个人，很刚毅优美的曲线，完美得不真实的线条，被太强烈的阳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的肤色，浓眉似剑，
一笔一笔如同雕刻出来的般，闭起来的眸子，那双他早就印在心底的深邃迷人的黑眸此刻正隐藏在长长的睫毛下。顺着弧度优美
的高挺鼻梁，完美的唇线勾勒出他迷人的嘴角……
就连此刻被人用枪指着，他都能保持着上扬的美好弧度……
他明显是镇定且冷静的，从他自始至终紧着的眼中可以看出……
若不是他的腿中了枪，背后又被划了一刀的话，他压根不会乖乖地任人用枪指着。他只是在善精蓄锐，等待力量恢复，等待男人
恼羞成怒忍不住动手的最佳时机……
莫名地，肖亦辰就是知道他的想法。他分析着眼前的形势，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将他自大汉枪下救出来。力斗自是以卵击石，他只
能智取。他正努力思考着，却愕然听到男人开了口——
“开枪吧。吉米，”男人的声音清晰且毫不犹豫：“你不开枪，”他缓缓地举起不知何时从背后的柜子找到的一手手枪，缓缓地
睁开眼，将手枪准确地对准自己另一边的太阳穴——
“我就开枪了。”
……
肖亦辰瞪大了眼。
疯了，不是他疯了，就是他疯了。
他居然将原本可以用来反抗的枪对准了自己。他居然要挟持他的大汉开枪不然他自己就要开枪。他……
“什、什么？”
握着手枪的大汉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愣愣地盯着他。
男人没注意到窗边同样愕然地注视着他的少年，黑眸中无法掩饰的孤独与寒冷此刻变得越加清晰，他的表情空洞，望着吉米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