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晟风一见他,便一股无名之火涌了上来,沉下脸道:“左护法,我出岫山上的规矩你不知道?这禁地是准你擅闯的?”
卢雅江见高晟风安然无事,松了口气,又见他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心又吊了起来,心疼地冲上来:“教主,你的手……”
高晟风抬腿,不轻不重地一脚将他踹开了。卢雅江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有些惊讶,有些伤心,然后慢慢地跪了下去:“教主,属下是担心教主的安危,才犯了禁令,属下甘愿受罚。”
高晟风阴阳怪气地说:“你担忧的真的是本教主还是其他什么人?”
卢雅江十分莫名。
高晟风心里怕他闯进去,又怕长缨枪闯出来,怕他们俩一见了面会干柴遇上烈火,心里又酸又痛,冷冷道:“你给我滚出去,在外面等着。”
卢雅江虽说一肚子疑惑,但是他还是听话地走了出去。
高晟风回到那三十四个人跟前,询问他们尹言给他们下的命令。尹言让他们守卫观日峰,不准任何人闯入,但也不准他们下山,他们活动的范围是整个观日峰,并不是每天都要呆在密道里的。并且尹言定期会来指点他们的功夫,他们被选中原本就是因为根骨奇佳,这些年来他们又不与外人接触,无心世事,潜心学武,如今都是万众挑一的高手。
高晟风听后,对长缨枪道:“他们的活动范围是整个观日峰,但是从此以后没有我或左护法的命令,你的活动范围不准超过半山腰!而且你不许在最下面执勤,如果有人擅闯,别人能解决的就不准你动手!”
长缨枪道:“是,属下领命。”
高晟风这才离去,出了山洞,只见卢雅江站在外面,正探头往石门里张望。高晟风不悦地喝道:“你看什么看!知道这里是禁地,你还敢乱看!当心本教主挖了你的招子!”
卢雅江慌忙垂下眼:“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教主。”
高晟风越听他这么说就越生气,但是不敢在这里发作,抓住他的胳膊急急往下走,下到半山腰,突然发作,将他往岩壁上一推。卢雅江的背撞在平滑的岩壁上,他有些紧张地绷直了身子,担心高晟风会在此地要上他。
高晟风一看他这模样,更是火上浇油的生气。他一肚子气没处发泄,无论卢雅江做什么,甚至只要卢雅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就更生气,已然无法调节自己的情绪。
他捏着卢雅江的下巴,突然柔声道:“雅江,我一直欺负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卢雅江愣了一下,连忙道:“不,不,属下……我没有。”
高晟风定定地望着他,冒火的眼睛渐渐平息了,转而被一腔哀伤代替。卢雅江很莫名,然而看着他这样的眼睛,竟然不可抑制的心脏抽痛起来。他不知道高晟风是怎么了,但他能感觉得出,高晟风很伤心。
高晟风用肯定的语气道:“你讨厌我的。”他不像是在对卢雅江问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地给了自己一个结论。
卢雅江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教主,发生了什么事?”
高晟风收回手,移开目光,淡然道:“没有什么,这山上是前教主的墓地,险些被那些伪君子冒犯了,我有些感伤而已。走吧。”
两人下了山,东山下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满地都是尸体,大多是武林正道的,但是天宁教徒并没有将来犯的人完全剿灭,打到最后,武林正道们看到自己的伤亡实在太惨重,知道这样打下去也赢不了,于是就撤退了。能剩下的基本都是个中高手,天宁教徒们没能将他们制服,最后还是跑了一百来个人,死伤八九成。天宁教仰仗着得天独厚的地势和训练有素的阵型,死伤不过一二成。
高晟风看了眼狼藉的局面,对白虎使道:“带你的人回去休养,去找右护法,让他派人来清理残局。”
白虎使领命。
高晟风沉默地带着卢雅江回到山上,卢雅江一路很忐忑,他想安慰高晟风,但是却不知道高晟风为什么伤心。
走到九霄居外,高晟风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对卢雅江说:“你走吧。”
卢雅江道:“你的胳膊……”
高晟风道:“我会叫人来处理的。”
卢雅江迟疑了一下,转身走了。他刚走出两步,突然听见高晟风在他背后轻声叫道:“雅江。”他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却见高晟风还是背对着他。
高晟风轻轻地说:“卢雅江,我突然不想要你了。”
卢雅江非常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高晟风道:“没什么,你滚吧。”
卢雅江全是一头雾水,又木然地往外走了两步,忽觉万分惶恐,急急转过身,却见高晟风已然不见了。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九霄居,却见阁楼大门紧闭,他在外拍了拍门,唤道:“教主?”
没有人理睬他。
卢雅江越发担忧惶恐:“教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教主,你开开门。”
还是没有人理他。
卢雅江在外候了半天,也不知高晟风究竟在不在里面,最终他只得走了。
60.
那之后连着几日卢雅江都没见到高晟风,对于他那天莫名其妙的状态百思不得其解,高晟风的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他坐立不安,于是一得了空就往九霄居跑,但是高晟风一直不肯见他,关起门自己闹别扭。
这天尹言查完教务,回到自己的凌云居,却见用竹板吊着胳膊的高晟风蹲在院子里,正撅着屁股拿麦秸逗蛐蛐。
尹言见了他也不行礼,径自走到石桌旁坐了,拿起桌上的水壶被给自己冲了杯茶。过了一会儿,高晟风丢了麦秸,缓缓挪了过来,蹲在尹言面前,仰起脸对他笑:“尹叔叔。”
尹言微微蹙眉:“你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高晟风嘿嘿笑道:“尹叔叔,你给我弄个美人来好不好?”
尹言眉毛一跳:“美人?”
高晟风将下巴搁在他的膝头:“对对,要大美人,比卢雅江漂亮的就可以。不,不止一个,有多少我要多少,只要比卢雅江漂亮的我照单全收!”
尹言的表情很是古怪:“比卢雅江漂亮的?”顿了顿,道:“好,我派人去找。”又道:“教主为什么想要比卢雅江漂亮的美人?”
高晟风站起来,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心想,这小混蛋敢给我找一个情敌,我就给他找十个,一百个,看谁先气死谁!嘴上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喜欢美人,不需要理由。”
尹言微微一哂,却不揭穿。
高晟风问道:“尹叔叔,当年老教主为什么选我做教主?”
尹言回忆往事,微微眯起眼睛,摆出了讲长篇大论的架势,道:“当年我陪老教主下山,在一条溪水边捡到你,那年那里正好闹了蝗灾,饿殍遍野,你被你的亲生父母遗弃,不过只有一岁多。老教主将你抱回去,每天喂你吃粥喝羊奶,你那时连话都不会说,老教主教你说话,教你走路……但是你却始终对他爱理不理。有一次,他故意逗你,拿一颗糖给你吃,里头却裹了苦瓜,你从小就最讨厌吃苦的东西。你吃了那颗苦瓜糖以后,三天没理老教主,你不理他,他就不给你吃东西,你却十分有气节,饿的满地打滚也不肯跟老教主低个头,最后还是老教主先低头认错哄你,你才肯大发慈悲地吃东西。那时候,你只有两岁多。”
高晟风嘴角抽了抽,心想,两岁的小孩话还说不利索,自己真的是不愿认错而不是不会认错吗?
尹言接着道:“就是那时候,老教主告诉我,你这孩子养不熟,记仇不记恩,吃人家的不嘴软,拿人家的不手短,所以他要选你做继任教主,要我以后好好辅佐你。”
高晟风说:“他这是在夸我吗?”
尹言含笑看着他:“老教主说,魔教教主就该有你这样的气魄。”
高晟风有气无力地问道:“那小时候培养我的那一套……是你的主意,还是老教主的主意?”
尹言道:“是老教主的主意。老教主有意历练你,他说,养不熟的小兔崽子就要这么养。”
高晟风不满地撇撇嘴。
尹言问他:“教主,你喜欢卢雅江吗?”
高晟风咂咂嘴,眼珠子转转,道:“还成吧,抱起来手感不错,能留着暖暖床。”
尹言眯了眯眼,轻声道:“老教主临终前嘱托我,你这一生,只准别人仰慕你,不准你仰慕别人;只准你亏欠别人,不准别人亏欠你;只准这天下为你倾倒,却要你一生薄情寡义,不准你有所嗜、有所瘾;你想要的,便是倾我天宁教之力,也要为你得到,不准让你有求而不得,不准让你有恨、有憾。他要你视这天下苍生为一个笑话。”顿了顿,接着道,“老教主还有遗命,若你对什么人用情过多,便要我杀了那人。”
高晟风有些吃惊地看着尹言。他从前并没有听尹言说过这些,不过老教主还在世的时候,他曾听老教主说过一些类似的话,对此多少有所察觉。老教主和尹言虽然从小训练他的时候十分严苛,但是对他也是极好的,他想要的,几乎是有求必应。因此他从不敢在老教主和尹言的面前提起卢雅江的事,若他们问起,他便故作不甚在意地带过。
尹言注视着他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老教主的要求固然过于苛刻,然而教主既然贵为我天宁教教主,他的话,多少是有些道理的。我不会杀卢雅江,但是,你用情之深最好不要超过别人对你的用情。情字伤人,你当引以为戒。”
高晟风皱紧了眉头。他的胸口很闷,说不出的不愉快,让他情不自禁地问道:“那你呢,左护法,你用情有没有超过别人对你的用情?”
尹言眉头一跳,目光幽幽地看着高晟风。
高晟风被他看得发憷,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你答应韩江,跟他门隔流水,十年无桥,他中了无解之毒,你还把他藏在观日峰上。他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你还帮他养着。你对他用的情,当真比他用的少?”
尹言淡然道:“原来教主去过观日峰了。我从没答应过他与他隐居,那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又道,“我对他有情不假,不过,我不是天宁教的教主,没有教主这么多规矩。”
高晟风又气又恼,却哑口无言。他失落地想,老教主定的规矩,自己想来是不能遵守了。别说用情深浅,自己好歹对卢雅江有情,可偏偏卢雅江对自己无情,满心都是那个呆头呆脑的长缨枪。长缨枪死了也就罢了,偏偏长缨枪还没有死,这对狗男男,指不准哪天就要鬼混到一起去!
过了一会儿,高晟风问道:“尹叔叔,你把韩江放在冰室藏着,难道逍遥散功丹还有解药吗?若没有,你藏了他二十年,又有什么用?”
尹言微一沉吟,道:“有解药。”
高晟风大惊:“什么?既然有解药,那你为什么不给他解毒?”
尹言道:“在海外有一处姥山群岛,共十座岛屿,九岛环一岛。在中间那座岛上,生长着一种名叫月见草的植物,月见草做药引,再配以金环蛇的蛇胆做药,能解百毒。”
高晟风困惑道:“那里很远吗?”
尹言道:“远。”
高晟风又道:“那里的危险吗?”
尹言道:“危险。据说姥山外围九岛,海水有固定的流向,所以必须要按照一定的顺序依次坐船顺水离开前一个岛屿才能到达后一个岛屿,经过九岛之后,才能进入中间的岛。九岛上险象环生,充斥着各类毒物和天然陷阱,有雪山,有火海,据说还有神话中的妖魔鬼怪,非常难通过。九岛中的最后一岛有姥山族人把守,听说他们都是世外高人,武功很高,极难对付。依次通过九岛后,进入第十岛,才能取得月见草。”
高晟风皱眉道:“尹叔叔你去过吗?”
尹言摇头。
高晟风又道:“你藏着韩江,不就是为了救他,你为什么不去?你怕你打不过他们?”
尹言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如果教主能撑起教务……”
高晟风心虚地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高晟风起身道:“尹叔叔,那月见草,我去替你取来!”
尹言一顿,道:“教主不如承担起教务……”
高晟风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为我天宁教劳心劳力,我作为教主,应该给你月见草作为奖励!如今江湖上那些伪君子们屠魔失败,损失惨重,几年内应当都要好生休养,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就趁着这机会去帮尹叔叔找月见草!”
尹言道:“可是教务……”
高晟风道:“好了,左护法你好好休息,本教主立刻去调查姥山群岛一事,先走了。”
尹言哑然失笑。
高晟风果然急匆匆地走了。
他这一路想着心事,几乎没注意到前面的情况,以至于卢雅江离他只有十来步之遥的时候他才察觉到,慌慌张张摆起一张严肃的面孔。
不过几天,卢雅江竟瘦了一些,有些憔悴地看着他:“教主。”
高晟风瞧见他这副形容,有些吃惊,心里既心疼又暗爽又不悦,想到卢雅江跟自己一样为情所困就高兴,想到卢雅江是为了别人的脸为情所困又生气,自个儿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终于清了清嗓子,道:“左护法,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卢雅江愣愣地回答道:“我……我什么也没做。”
高晟风高声道:“左护法!你生为我天宁教堂堂左护法,一点都不知道为右护法……为本教主分忧!我们可是江湖第一魔教,你作为教中第三人,一天到晚就知道为情纠结,成何体统?!你看看人家右护法,不寝不食,满心都是我天宁教教中事,你呢?!”
卢雅江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委屈极了,小声道:“属下知错。”
高晟风道:“一天到晚就是这一句,知错你不会改啊?!错了你就不会讨讨本教主欢心?你成天是想气死本教主你才高兴是吧?”
卢雅江莫名其妙:“属下没……”
高晟风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右护法,让他分派你点任务做,别一天到晚就想些有的没的!本教主和右护法都快被你这懒鬼累死了!”
卢雅江听话惯了,接到了“快去找右护法”的命令就准备走,犹豫了一下,却没立刻动,小心翼翼地问道:“教主,你那天说的……”
高晟风板着脸道:“我说什么了?”
卢雅江愣了愣,赶紧摇了摇头,竟有些欢欣地笑了,道了声“属下告退。”匆匆忙忙往凌云居去了。
61.
尹言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七八天,就当真给高晟风送来十几个漂亮的少年。有清秀型的、有妖媚型的、有艳丽型的,虽然不见得比卢雅江好看,但几乎囊括了各种类型。
高晟风反倒有些吃惊。他那不过是气头上的一句话,尹言却当真给他把人弄来了。不过既然弄来了,他也就不客气地收了,挑了个清秀型的留在阁楼里,其他看着不甚满意,打发出去在院子里做事。
于是卢雅江到九霄院的时候,就看见桃花树下,高晟风横躺在一名清秀少年的腿上,那少年正剥着葡萄,剥完一枚,塞进高晟风嘴里,高晟风就着这姿势舔了舔他的手指,那少年咯咯笑了起来,收回手指,送进自己嘴里嘬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