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感觉到了一股热流。舒畅般地流淌在他体内。活生生的温暖。
整个过程,都是对他的恩赐。
……
肖正楠倒在他的身边,喘息着。
贝歆淼凝视着头顶的星空。所有一切都在他眼前蜕变,耳边仿佛有交响乐。他深深的感到,对于他,星空总能和幸福或满足的感觉联系在一起。
而这种感觉,有一次,足矣。
他缓缓地在黑暗中摸索被剥掉的衣物。肖正楠却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我还没有说结束。”忽然翻身又上来。“我说过要让你受不了。”
贝歆淼相信肖正楠在第一次时完全不能去顾及他的感受——初次尝试的刺激总是最难驾驭的。
如果再来一次肖正楠定会对他的反应加以关注。
他因此犹豫起来,可是他却无法拒绝。
这一次进行到天翻地覆。有了对待他的经验,肖正楠便知如何把握节奏。进行了很久,他依然坚硬如铁。窗帘阻隔住的阳光已经变了方向,从另一个角度照进一条缝隙般的光影。
肖正楠终于大汗淋漓地结束……
他从床上离开,去拉开窗帘,阳光立即将他健美的身体照亮,古桐色的皮肤上的一层细密的汗珠反射着光晕。
贝歆淼从床上看着这一幕——这是他见过的最生动的画面。
与此同时,他却拉过床单遮掩住自己的半身,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一眼自己灰青的体色。身上被弄皱的衬衫的扭扣早已打开大半,他逐一全部系好。
肖正楠在窗前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走回来。全身一览无余地站在贝歆淼面前,他看了一眼床头上的表,忽然跳起来。
“中午了?”贝歆淼轻声问。
“已经下午了!”
贝歆淼笑起来,“希望你今天没有课。”
“我已经不教课了。”肖正楠说。“你忘了我开了双语学校。我是老板、是校长呢!”
“知道了,同时也是披着人皮的叫兽(教授)。”
“说的没错,我在你面前最理想的角色就是禽兽。”肖正楠露出很无赖的样子。竟又开始挑逗他。
“你还能再干一次么!?”贝歆淼挑衅他。“真的不教课了,你不是还在A城高中挂着老师的名?”
“呃……我现在专门负责A城高中的公务。也许以后我还会是那里的校长。”肖正楠对贝歆淼眨着眼睛,“即使我有一堆事情要办,为了干你,也值得推掉。”
“你……”
贝歆淼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肖正楠忽然低下头将自己的双唇压在他的唇上,四片唇贴在一起时,温暖再次传来,贝歆淼还是下定决心把他推开。
“终于吻到了!”肖正楠大笑着去了浴室。“你再也没有能对我保留的了。”
望着肖正楠的背影,贝歆淼感觉整个世界的颜色都变得明亮了。
他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肖正楠留在他体内的热流,随着他站起身的动作缓缓涌出,沿着大腿流下。他竟不舍得拭掉。
他低下头望向自己的双腿,不由惊呆,那不再是他习惯的青灰,而是几乎要变成白色……
他穿好衣服悄悄地离开了肖正楠的家。一个人在街上走。
很奇怪,他不明白幸福感是从哪里来的。一天前的肖正楠对他来说还毫无意义。
他为这种改变极度不安。
他没回去唐冠楼下的那个家。他决定去找池央。
第17章:扑火
生命,
亘古荒寂的世界里一朵一闪即过的装点之花。
正因为短暂才妖艳。
从死亡的角度去看,生命是一种不可求的状态,拥有时要纵情享用才不算枉费,因为失去就再无法挽回。
贝歆淼深知——他一直逃避正视的东西——他多么渴望再活一次。尽管这是一种根本不可能的愿望。
池央和他的房子还和上次离开时没有两样,他甚至依然坐在同一张椅子里,穿着同一款衣服。
贝歆淼一时有些错觉,仿佛他离开不是几天,而是几分钟就又返回这里。
池央对他的到来并不奇怪。他的面前摆着一张木制矮桌,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
“哪里是终点?”贝歆淼问。
池央向手背上涂着一种白色的药膏,挥发出一种硫磺的味道。他显然明白贝歆淼在问什么,他没有回答,也可能是他这里并没有答案。
“万物都有始有终……这是自然定律。”贝歆淼。
“说什么自然定律。”池央开口。语气戏揄。贝歆淼自然明白——他们的存在已然是对自然定律最大的讽刺。
“我还保持着很久很久以前的习惯。”池央说。
贝歆淼心中诧异。为池央在说‘很久’这两个字时的怪异语气。
“这是惩罚。”池央望着涂抹后白如玉的手。生而非生,死而非死。“不得解脱。”
“没有道理!”贝歆淼心中怒气盘升。“对什么的惩罚?”他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过任何人任何事,倒是一直以来他都处于被动的位置上。如果这样要被惩罚,那是上天要欺凌他。
池央忽然放下手里的瓶子,抬起头来看着贝歆淼。“不,也可以看成是奖赏。”他的语气变得充满野心。“想了太久,我在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中来回。”他看着贝歆淼。“这也许是奖赏呢?逃脱了定律,我们不必像别人那样。多自由。看看我拥有的东西……”他向四周比划着。
贝歆淼对整个房子的金壁辉煌毫无兴趣。在他看来只有活人才会为这个高兴。对他来说,万贯家财都没意义。
“两种观点……你更认同的哪种?”贝歆淼不无讥讽地说。“如果让你有活一次的机会,你会放弃?”
池央继续向手上涂抹,忽然猛地将桌上的东西都推了下去,圆的扁的瓶瓶罐罐滚落一地。他将刚刚涂抹过的手浸在身边一只装着液体的盆里。“活着的机会……”他摇头,“再活一次还是要死。这才是规律。”
“问题是根本就不可能再活!”贝歆淼说。他感觉到内心在被什么东西折磨,那是因为希望近在眼前,却是镜花水月,他不能抓住。那希望在折磨着他。如果可以,他愿意哪怕是看起来像活着。他曾经的人生有太多的错过和来不及。
池央把手从盆子里取出来,涂在手上的药膏已融解在水里,那手曾一时间鲜嫩无比,如同活的。然而美好只是那样短暂,它渐渐在空气中风干,萎缩,露出枯叶般的本面目。
“生命就是这样的过程。从好到坏、鲜活到槁枯、希望到冰冷。”池央说,“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将已经变得枯枝一样的手指指向贝歆淼。“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真让我佩服呢……”他忽然又变了脸,“另一个观点我会说:真让我妒忌。妒忌的发疯。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
他站起来,长衣的下摆垂到脚踝。那脚也如枯枝。
“其实你要的答案……你就要找到了。”
……
贝歆淼在寒意彻骨的大风里走着,与冬天最后厮杀的春季狂风卷起一地纸片。满天飞舞。
他激动不已。
他的世界里回响着池央最后告诉他的话——他甚至已不能去分辨有几分真伪——他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你可以像活着那样……或者就是真正的活着了。但维系活着的理由是那么脆弱,你会死的更惨。最后变成像我这样只剩一张怎么样都要干瘪的皮。再没有希望会来临的机会。”
他听不进去警告,他只想着原来还有可能么?
他想过一万遍,他宁做飞蛾扑火。现在已是死的,再死一次又能如何?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贝歆淼在路口看到了一个人。史老师。
这个路口距离池央的住处不远。
史老师一手拄着拐,虽然并不很老,但因为病痛而显得老态龙钟。
贝歆淼想起第一次见史老师时的情景,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那时的史老师虽然也并不年轻了,但傲气冲天,打扮的也非常时髦。她乍一看不像是老师,倒像是街上那些商铺里精通生意经的女人。
贝歆淼走上前去……
史老师就像看到了她一直在等着的人似的伸出手来拉住贝歆淼。“果然是在这儿附近?”
“你是说?”
“池央的家。”
原来史老师是想来见池央。自从上一次的同学聚会后,史老师一直为听来的消息不安。听说池央并未死,她就一直惦记着瞧上一眼。
贝歆淼阻止了她。借口池央不在A市。
“他高中缀学时真的自杀过吗?”史老师问。
贝歆淼没有回答,他现在已无从回答。
……
他路过超级市场时买了一只大浴桶,回到他的地下室,把从池央那儿得到的几个瓶子里的液体倒进去,接满水,脱了衣服泡在水下。
一连几个小时。
窗外天色又暗下来了。
他一直在水下面。漆黑一片。他绻起身子,目无所视。声音也听不到。
他忽然想到当他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漂在一团黑水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
不,那时他应该能听到母亲的心跳声。
有节奏的安抚着他新生的心脏。
为了想像那时的感觉,他用手指在浴桶的壁上以心跳的速度一下一下地敲着……
其实人没有权利选择生。
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的选择。
如果可以选择,也许有一些人宁愿选择从来不曾降生。
在母亲孕育他的时候,应该是带着愉快和希望的心情吧。完全不去思考这个新生命将面临怎样的世界。
一束光线射进水面,有人打开了浴室的灯。水下的贝歆淼甚至都没有觉察到有人进了他的房子。
随及有一只手臂伸到水里把他的头提上来。
“我他妈还以为你在自己的浴缸里淹死了!”肖正楠瞪着眼睛。
贝歆淼急忙看了一眼镜子,几个小时的浸泡让他的皮肤看起来鲜活无比。
肖正楠的目光向下,随及露出无耻笑容:“你在为我们更消魂的夜晚的到来做准备么?”
“走开,我要穿衣服。”贝歆淼把他推开,扬起的水溅到他的外衣上。
肖正楠不满地说:“都被我那样了,还装什么正经。”
“你不去学校看看?”贝歆淼扯过一条浴巾裹在身上。
“正要去。但要先抓住你这个敢从我身边偷偷溜走的人。我带你一起去学校,去我的办公室看看,怎么样?”
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贝歆淼换了套新衣服,选了一款眼镜配上,并围上了小妹送给他的围巾。坐进了肖正楠的车里时,他猛然看见了唐冠——在后视镜里,像只猫似的蹲在缓台护栏上……
肖正楠双语学校的办公室很宽阔,摆设很讲究。学校里还有几个不同年级的英语补习班在晚间上课。肖正楠带着贝歆淼四处瞧了瞧最后回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将办公室的灯打开,然后将窗帘都关上。
“你还有事情要做么?”贝歆淼问。
“有的。一点事情。然后我们去吃晚饭。你想吃什么?”
听不到贝歆淼回答,肖正楠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看到贝歆淼正站在大文件柜那里。盯着文件柜上贴着的一张表格。
“唐冠也在这儿上课?”
“他在这儿做义工。”肖正楠说。
“什么?”
“他为我做义工,条件是在这里上英语补习的课程。”
“你同意了?”
“当然。虽然是个疯小子,但脑子挺活的,目的又是为了学习。他在A城高中在我的健身队里,我没理由不同意。”
“义工是做些什么?打扫卫生吗?他负责打扫你的办公室?”
“办公室是由我助手打扫的,但听说他经常帮忙。”
“……他在这里多久了?”
肖正楠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到贝歆淼面前:“有什么不对劲吗?”
“只是……没想到。”贝歆淼思讨着要不要告诉肖正楠提防一下,唐冠有打探别人秘密的习惯——他的侦探梦。做义工恐怕只是他的一个幌子。可转念又想,唐冠没有什么理由调查肖正楠。他可能真的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免费实习英语的机会。那样的话,提醒肖正楠会起到反作用。
最重要的是,唐冠和他如此亲近,总不能去揭穿他。
贝歆淼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当他是弟弟一样看。未免会显得很关心。”
“挺可怜的一个小孩。母亲刚去逝。”肖正楠说。随及露出诡异笑容,拥住贝歆淼,“我们在这里重温一下高中时光怎么样?”
“重温什么?”
“当然是为你心中觉得遗憾的事。”
第18章:跟踪
文件柜散发着一种仿檀木的香味。
肖正楠像只色眯眯地熊一样靠近,
贝歆淼向后退了一步,背部结实地撞在柜子上。
“……高中遗憾的事?”贝歆淼的语气本应是讥讽,说出来却没有半点那种感觉。
“是。我有过两次机会……”肖正楠说。“可是……”
“……哪两次机会?”
“记得那次郊游吗……你第一次喝酒,醉得不醒人事……我给大家分配帐篷,你和我一起。同学们还很同情我要照顾一个酒鬼……”
“……你做了什么?”
“能做的都做了。”
“我不信……”贝歆淼只当这是肖正楠此刻调情的一种方式。可是,却不觉得讨厌。
“酒醉的你就像蜜糖一样。”肖正楠嘻皮笑脸地说。
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吱嘎声。
“你听见了吗?”
肖正楠回过头去扫了一眼他办公室的门。
“有人在?”贝歆淼提醒他。
肖正楠不大情愿地松开手,走到办公室的门旁,忽然推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相邻的几间办公室和教室的房门都紧闭着。
肖正楠嘻笑着回过头来,“别紧张。我的办公室不会有人随便进来的。”
贝歆淼又听到了异响。
他一步跨到文件柜前。可是只在这一秒钟之内他又改变了主意。他转向肖正楠。“我们走吧。”
肖正楠笑着靠近他:“不要急着走,先在这里……”
“我很饿,想立即就吃到东西。饿到什么心情也没有。”贝歆淼说。
他们离开双语学校。坐上车子。贝歆淼回头望了一眼肖正楠办公室的方向。他相信柜子里面藏着一个人。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唐冠。
也许唐冠一路跟踪着他们来到了这里,趁他们参观学校的时候藏进校长室里。
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
当晚贝歆淼再次住在了肖正楠家里。在肖正楠睡熟后,他悄悄离开回了他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