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日志——一心作品
一心作品  发于:2013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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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浮毫不犹豫地答应帮他。经过一番寻找,他们终于找到了唐冠。在通向下山那条路的山坡上,那一棵独树向着太阳弯曲的粗壮树干上,唐冠正像只布袋悬在那里。几根细一些树枝诡异地刺穿他的身体,其中两根稍长树枝分别穿过他的肩胛和脖颈,正是这个原因使他被吊在树上。鲜血混和进着他胸前被烧成黑炭的皮肤,使他的模样惨不忍睹。那张总是生机勃勃的少年的脸,此时也已如褪了色的照片,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只一眼,贝歆淼的脑子中便轰然炸开。

等到他再次有意识时,他已将唐冠从树上卸下来,并紧紧地抱在怀里。

整个山谷里都回荡着他狼嚎一般的不休止地凄厉叫声。

第58章:停尸

也许都是梦。

希望都是梦。

最好都是梦。

甘甜的每一分钟,宁愿忘记,一次又一次痛失的经历,也愿能如烟消散,消失,像没发生过。

不睁开眼睛,就是在梦中。

贝歆淼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的胸口还如插着一万把刀一样痛疼。“唐冠!”他是呼喊着醒来的,依然混身紧张如临大敌。

可是他却身在一间宁静空白的房间,阳光从巨大窗子直照进他的眼睛,白色光芒曾刺伤了他的眼睛。他搞不清楚,搞不清楚,自己何以会忽然置身在一个雪白的房间里。

他看清了窗前立着的那个背影,是他最为熟悉的。

“唐冠。”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他的那颗如被焚烧的心安放下来。

“我做了一场恶梦。”他感叹着说。他非要一吐为快。“我梦到你这个不怕死的小子真的死了。我得告诉你,从今后你不可以再那么喜欢冒险……”当感觉到自己像个女人一样唠叨时,他才闭上了嘴。

内心依然激动,他走上前去抱住那个窗前的背影。庆幸自己能及时醒来。怀里的人的模样却在他眼前变幻了。

竟变成了池央。

贝歆淼惊讶地松开手,后退两步。

记忆因痛苦而支离破碎了。“唐冠!”他无意识地在呼唤,宁愿让这个名字如刀一遍一遍地剜着自己的心。却已不知自己何以要如此做。“他在哪儿?我,在哪儿……”

他还记得山坡上的那棵独树,和唐冠被吊在上面的情景。

那情景太不可思议,以至于他已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只是恶梦吧。

可唐冠,“在哪里?”

池央缓缓地从窗前转过身来,刺眼的光芒把他假面一样的皮肤照的如纸一样白。“我该为你刚刚给的拥抱荣幸吗?尽管你神志不清地把我当成别人。你不该忘了这里。你曾在这里获得了你想要的东西。”

贝歆淼僵硬地转头向四周打量。“这是A城医院……我只记得我在这里失去了什么。”

“你还是老样子,只愿意保存悲伤的记忆。”池央说。“唐冠就在这里。你不要再把同一个问题不断地重复了。我不想无数遍地回答你,‘他在这里’。你发狂时真令人惊讶,好不容易我才能让你平静下来,现在醒来了还是要喊他的名字。难道你心爱的情人是他吗?那么我们的班长呢?”

“你说‘他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贝歆淼问。“他在医院里?他受伤了?”难道那些画面都不是梦?

池央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我想不到你和兮浮的情谊进展的这样快。他竟为了你第一次来求我。是他把你和唐冠送来的。其实,你当然知道,无须他开口,我也会为你尽力。”

“唐冠……”贝歆淼不得不把被撕裂般的记忆画面重新组合起来——燃烧后的刺鼻气味、一场不知原因的恶战、直立在山坡上的独树、还有唐冠的样子……

贝歆淼觉得自己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要拼命压制着内心那头已发狂的恶魔随时冲破他的胸腔。

他跟在池央身后,沿着医院的走廊前行。他的悲伤他的愤怒他的发狂,就在一根线一般的危险距离里。他按捺着,是因为他要等着看到唐冠的那一眼。

或许只要看到他,看到他的完好,就可以再次相信那些在脑子中颤抖的画面都只是梦而已。

无须闭上眼睛,他也能看得见唐冠往日那活灵活现的表情,他的顽皮,他的顽固,他的顽劣。生机勃勃、勇往直前的少年。他之所以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有他相伴,何尝不是因为他初生朝日般的、无可比拟的生命活力。

他还会是那样的吧。只要穿过这条走廊。就会再看到他活蹦乱跳一如从前。

贝歆淼坚持着走到尽头。他终于看清了走廊尽头门上的黑色字。停尸房。

……

生命,有时就像在黑暗深渊中偷得片刻美丽的花。

那种短暂的美。让人无法不留恋和痛惜。也许这才是人们始终不愿意把美丽过的东西,送给死亡原因。

贝歆淼并没有让内心那头野兽冲出来,他把它关在绝堤的心痛背后。而这心痛则永久地定格成他脸上落莫又狂燥的表情。

他将已冰凉的唐冠横抱在怀里,就以这种表情缓缓地穿过A城的街,一直走到肖正楠的学校去。

在众人的目光中,用半强迫的语气借来肖正楠的汽车,拒绝了肖正楠同行的请求,一个人开着车带着唐冠飞奔着重回玉山。

他将唐冠抱上玉山,抱进了兮浮的庙宇,一直走进皇宫般的大殿里。他将唐冠放在兮浮面前那张古式的矮桌上。

“将他也变成这样吧。”他平静地开口。只有眼睛是血红的。

兮浮望着他,仿佛是没有明白他的意图。

“将他也变成我们这样吧。”贝歆淼重复了一遍。

兮浮沉默了片刻,说:“他已经死了。”

“是啊。正因为死了,就可以变成我们这样了。一个新生的僵尸。”贝歆淼依旧语气平静。

兮浮难以启齿般地犹豫了半晌才说:“难道你不知道真的死了就变不成了。只有活着的人才可以。”

贝歆淼瞪着他,仿佛是听不懂。“他死了,可以变成僵尸了。就像我这样。”他再次重复一次。

兮浮半是痛惜半是为难地说:“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他就这么消失了,可……”

“不。”贝歆淼打断他的话。“池央说你可以,他没有办法做的事,你总是有办法!”

“池央那个专门搞这种研究的怪物。如果他都不能,我就更不能了。我只有最古老的办法,用药。可是他已经死了,用了药也没有用。”

池央悄悄地从大殿门旁的扇风后走了出来,不知他是何时到来的。

“你何必不出手相助?”他悄然地对兮浮说。

兮浮望向池央,眼神中透露出怒气:“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踏足这里。”

“是你先主动去找我了,我怎么可以不礼尚往来。”池央缓声说道。

“死人是没法变化的。这个你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让他来找我!”兮浮咄咄逼人地对池央说。“不停地搞古怪的研究的只有你,你一直在愚蠢地寻找变回活人模样的方法。不是吗?为什么你却要对他说我有办法?”

“你当然有办法了。”池央不慌不忙地说,“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再看看我的脸。”池央缓步走向前,望着兮浮,“你用了什么办法让自己经过这么久依然如此鲜活美形,你从来不把你的秘法拿出来与我分享,难道看着我这张画皮般的假脸就让你那么安心?”

“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宁愿和我分道扬镳。为何你会把一张脸看得如此重要?你以为我私藏了什么秘法?你该知道我们从变化的一开始,就各自拥有不同的能力。我的方法即使告诉了你,对你也没有任何用处。”

贝歆淼看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忽然开口说道:“你们到底要怎样?”

那两人都有不解地看向他。

“你们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帮我!要我做什么才可以!”贝歆淼提高声音。眼睛的血红像火一样愈发明显。

兮浮望着他,虽不忍心却也只能摇头:“如果有一丝希望我也会去做,但是……”

池央则是一副深思的样子对贝歆淼说。“既然你坚持,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怎么可能有方法?”兮浮厉声说。“你不要又乱搞什么所谓实验。给他虚假的希望。”

“确实是有个实验呢。一直是我的一个设想,因为没有实验品而从来没有真的实施过。不过这个实验。是唯一的方法了,如果你愿意让我尝试。我需要你为我做几件事才可以开始。”

“要我做什么?”贝歆淼急问。

“第一,让兮浮说出他的秘方。”

贝歆淼立即看向兮浮。

兮浮有些恼火:“我说过若有一丝希望我也会帮。那么,如果池央真能让他醒来,我自会说出秘方!”

池央的嘴角上扬:“别以为我是用此来要挟,你也看到他有烧伤,我总不能让他转变的开始就像一块焦炭一样。总要是生前的样子才好吧,所以是为了他才需要你现在就说出秘方来呢。”看着兮浮不快的脸色,池央略有得意地转向贝歆淼说道,

“我会为你尽力一试,但对于成功却完全没有把握。就算成功,他醒过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什么性情也完全不能控制。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贝歆淼不假思索地点头。“你放手去做!”

“既然你已下定决心。你还要做的第二件事,也是只有你能办到的事。你去说服肖班长……”池央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并没有急于说出下面的话,脸上一闪而过的兴奋泄露了他内心的窃喜。

第59章:忘

据说,人的心若有一条伤口,要得到十倍的关爱与温暖才可以抵消。

可贝歆淼现在觉得,若经过一场灾难,一切美好过的感觉都变成床帐上的一滩残血。他失去了回忆的能力。

当他再次见到肖正楠,已然忘记这个人对于他的不同。

唐冠的消逝,如一抹虽散犹烈的香气,逝者的美好此刻全在贝歆淼心间;又如一把可剃骨剥筋的尖刀,已将贝歆淼的心全部绞碎。

那曾被暗藏在心中的珍贵都一同被粉碎,被他忘却。

因此即使肖正楠就站在他的面前,即使看着他,即使还记得他们发生过的一切,他的眼里却已经看不到温情。他已经忘却了曾有的那些强烈感觉。

“你要帮我。”他直接说。不是请求,理直气壮。记忆中那些亲密,此刻在他心中只是理所当然要求对方付出的理由。“一定要帮。”

“我知道你难过。”肖正楠缓缓地说,在看到贝歆淼出现时,他曾急于想了解唐冠的情况。但当看到贝歆淼的表情。他什么也没有问。“何不坐下来,慢慢讲给我听。”

那温润的难以抗拒的声音,曾片刻间让贝歆淼有些恍惚,他却果断地甩掉这份犹豫。

“跟我走。”他僵硬地说。

他并不能知道池央要肖正楠做什么。尽管那个家伙极力地讲了一个漂亮的理由,但无需思考也知道不过是个借口,可他不能思考,只要能救唐冠,他不会放过任何希望。他不能让唐冠失去生命,更因为他的过错失去生命。这件事情若真真实实地发生了,他以后的生活,将比地狱还煎熬。他连用死解脱这条退路都没有。

“跟我走。”他强硬地说。

他用血红而冰冷的眼睛望着肖正楠。他不是请求他,在他眼里每个还活的旺盛的人,都没权利拒绝;在他的愤怒中,每一个还拥有生命的人都该为唐冠痛心,否则即是冷酷无情。

开着肖正楠的车子,行驶出A城。向着冥灵城的方向。天空在他身后,也有一条血色的裂痕。他一句话不说。肖正楠并没有拒绝他,立即放下了所有事情跟他走。或许肖正楠从不曾认为这一去会有什么不妥。他看起来唯一所担心的,就是眼前变得古怪的贝歆淼。

那条路并不长,一个小时的车程,拐过几个险要的弯路,像每一次去冥灵城一样。每次经过那些大回转的弯路,贝歆淼都在想,如果慢下一秒,汽车就会飞出路面,飞向前方的连绵河水。玉石俱粉。

爱是什么呢,感情是什么,愿望是什么,痛苦是什么。

人生又是什么。

若人生只是煎熬历炼灵魂的过程,之后这些带着伤和感悟的灵魂又要去向什么地方?人生之外还有什么。

若人生之外什么也没有,上帝折磨人们的用意又是什么。

成为一具永生不死的僵尸,是不是正是遭到了诅咒的灵魂。永远在历炼中不得解脱。

池央的玉山食品公司大楼,高耸在冥灵城的最东边,在太阳升起时,它的阴影正好在城里划成一条中间线。在贝歆淼眼里正仿佛是一半人间一半玄虚。

他把肖正楠径直带进了玉山食品公司的大楼顶层去,去池央那间诡异的办公室,如今他知道那里就是池央的一间实验室。众多实验室中的一个。

“这是哪里?”肖正楠说,他知道这是池央的公司,但并没有来过这间顶层的宽阔空间。“看起来像个医院。你是带我来见池央?”

“坐这里。”贝歆淼指着偌大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那椅子正放在一张半透明的玻璃茶几旁。茶几上则放着一杯茶,黄亮色的液体上飘着一瓣白色的叶子。“喝茶。”

肖正楠的眼睛却未向那茶瞥过一眼,只专注地望着贝歆淼的脸。“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来这里了。你可以和我讲讲你的事了吧。”

“会讲的。喝下这杯茶。喝下它我就讲。”贝歆淼用最笨拙的方法要求,他的脑子胀如要蒸腾。他不想让自己思考,他知道犹豫无用,自己不会有其它的选择。

肖正楠缓缓地端起那杯茶。很有经验地说,“玉山的特色正是这白毫茶。”他望了一下贝歆淼,“这茶在这里还有个传说,据说阴司曾用它来做孟婆汤,喝过的人才能淡忘生前事,重新开始。实际上是因为这茶能使人有些许麻痹的感觉,会一时间淡忘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他说着,将那茶喝下大半。然后望着贝歆淼。

贝歆淼也望着他,慢慢地问:“真的会有麻痹的感觉?”

“会有一点点而已。会是不错的感觉。”肖正楠说,“难道你从未喝过?”

贝歆淼避开肖正楠的注视,看窗外:“想知道我出了什么事。你真的有心要了解我吗?如果是,怎么会这么久还察觉不到我的异于常人之处。”

“怎么会不觉得,所以才给你找了‘神医’。可你一直在逃避让神医检查。”

“检查,是因为不知道病因。而已经知道了原因的,还要检查什么?”贝歆淼说,“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是死人。”

肖正楠眼里曾有了片刻的停滞,看来仿佛是动摇了原来的想法,却依然说,“死这个词表明的是消失掉的,不再存在的,再也没有任何作用的……你觉得你哪一点符合呢?”

贝歆淼不知为何心竟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顿了顿,生硬地说:“是生理上的死。我的身体是死的。”

“如果如你所说是身体上的死,那只能称为病。”肖正楠缓缓地说,“现在讲讲你的事吧。”

“这就是我要对你讲的我的事!为什么你不相信!”贝歆淼提高声音。“我早就死了!很多年前,我就曾一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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