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精怪 卷二 我们的灵异生活 下——朱砂
朱砂  发于:2013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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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麦正看得叹息,耳边又听见铁链拖地的声音,那黑衣阴差从电梯里一步步出来,手里的铁链末端锁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孩子表情木然,像个小木偶一样被阴差拉着走。女人看不见,并不知道她的孩子正从她身边走过,只会抱着那具身体哭。小麦看得心里难受,正要把目光转开,忽然大门口冲进来个男人,大冷天跑得满头是汗,一进门就看见女人坐在那里哭,脸色登时变了,一头扑过去:“长生!长生你怎么了?爸爸在这呢,长生你醒醒!”

被锁在铁链上的孩子听见自己的名字,稍微动了动,但阴差拉了拉锁链,他就又跟着往前走,一步步走出宾馆大门,消失在夜色里。

小麦盯着那跑进来的男人呆住了,那人正是石纪平,他血缘上的父亲!也就是半年没见,石纪平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两鬓都见花白了,呆呆蹲在那已经没有生气的小身体前面,一脸的绝望。

服务员叫来了车,女人抱着孩子赶紧往车上跑,石纪平也木然地跟了上去,但看他的表情,小麦和邵靖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他的这个儿子终究还是保不住。五台山虽是佛光普照,但自做的孽,却总是要自己偿还的。

第一百零九章:机会

小麦最终还是没能进张家大宅。他只来得及走到一座巍峨的白石牌楼下面,远远看见半边山坡上绿树掩映之中连绵起伏的灰黑色屋脊。邵靖说那就是张家大宅,几支亲族,数百人居住,占了半片山坡。小麦正想问问他算不算是傍上了大款,就看见上山的石阶路走下来几个人,邵靖叫他们四叔五叔和姑父。

小麦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张家五叔。他还记得当时在大珠山,就是这位五叔用笛音超度了亡灵,那种空灵温暖的乐声到现在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张家五叔跟他的音乐一样,儒雅温和,长相跟邵靖有五分相似,但是眉眼带笑,看着十分舒服。不过那位四叔就不一样了。小麦也认得他,就是他曾经到滨海去,还跟邵靖吵了一架。果然他一开口,还是很不客气:“靖存,难得你还知道回来。爷爷要见你。”

邵靖淡淡地说:“这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正好,我也很想见爷爷。”

张四叔用手一挡:“慢着,这个人不能上山。”

邵靖脸色当即一沉:“为什么不行?”瞎子都看得出来,他这几位长辈就冲着小麦来的。

四叔哼了一声:“这是个什么人?普通朋友能带进老宅吗?”

“这不是普通朋友。他是我的爱人,也就是爷爷的孙媳妇。”

小麦被孙媳妇三个字震得眼前发花,那几位叔叔们比他更甚,四叔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大吼道:“这是什么孙媳妇!你脑子昏了么?胡说八道什么!”

邵靖寸步不让:“四叔,我脑子清醒得很,这是我的爱人,谁也改不了!”

四叔气得直喘,举起手来指着邵靖鼻子,手指头都有点发抖:“你别想带他上山!我和你姑父,除非你打得倒我们两个!”

小麦看邵靖当真的挽袖子,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拽住他:“你干什么?”

邵靖把他往后推推:“站远一点,别伤着你。”

“我说你干什么呀!”小麦眼看张家四叔和姑父也都摆开了架式,那两人都穿着深色武服,起手式一摆还真有架式,“你真打呀?”

邵靖把外衣一甩:“未必我就冲不过去。”

小麦死拽着他不放:“不是!冲不冲得过去是一回事——那是你叔叔和姑父呀,你总不能跟长辈动手呀!”

邵靖怒道:“你没听见吗?冲不过去你就别想进老宅!”

小麦硬把他拉回来:“你冲动什么呀,进不去就进不去呗,难道我是为了进你们家老宅吗?”

邵靖微微一怔,冷静了几分:“这是我爷爷的态度,不让你进老宅,就是不接受你。”

“这我明白,可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咱们来之前不是就料到会这样吗?你要是为了我再跟你的长辈打起来,那事情不是闹得更僵?到时候你家里人不单会觉得我傍大款,简直会把我当祸国殃民的男狐狸精了。”

邵靖虽然满腹心事和火气,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摸摸小麦柔软的头发:“就你还狐狸精?真正的狐狸精会气死的。祸国殃民你就更没这个本事了。”

“去!”小麦轻轻踢他一脚,“你去跟你爷爷好好谈谈呗,我大不了到旅馆去住。你们家再势力大,也不能搞暗杀吧?我在旅馆里等你。”

邵靖心想暗杀是不可能,但用点别的办法对付你却是有可能的,一时犹豫不定。张家五叔忽然说:“靖存。”

邵靖和他五叔张学铮的关系算是最好的,因为五叔性格温和,从来不用什么责任之类的来压他,所以他反而对五叔教授的东西学得最快。虽然限于天赋——邵靖没什么音乐天赋——他不能精学张学铮的东西,但叔侄两人的关系却很亲近。因此张学铮开口,邵靖的态度立刻就温和了些:“五叔?”

“人交给我吧。”张学铮向前走了两步,温和地说,“五叔保证,不会有人对小朋友做什么的。”

小朋友……小麦有点想扭曲,这是神马称呼啊……虽然比起这位五叔来他确实年轻点……算了,站在张家五叔的角度,估计也很难称呼他。

邵靖还在犹豫,张学铮叹口气:“你连五叔也不相信了?要么,五叔发个誓?”

“不用了。”邵靖呼了口气,“小麦就交给五叔了,麻烦五叔照顾好他,靖存感激你一辈子。”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张家四叔脸上的表情扭曲到惨不忍睹的程度,总算他这时候还能把持得住,只是重重哼了一声:“那就走吧,爷爷等着你呢。”

邵靖默默地握了一下小麦的手:“等着我。”

小麦眼看着他跟着张家四叔走上石阶,身影慢慢消失在树影中,心里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看看温和的张家五叔,他又实在不能相信这人会害他。张学铮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微微一笑:“放心,我们张家不是黑社会,靖存的担心有点过了。”

小麦忍了忍,还是说:“我听过您吹的超度曲。”

“哦?”张学铮稍微想了想,“是了,你就是那个跟山魈斗的孩子。”

“对。当时听您的曲子,觉得特别的温暖,我现在都还能记得那个调子。”

张学铮慢慢地在前面走。他穿着一身白绸唐装,举手投足都带着飘逸出尘的感觉,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格外的合适,“你还有后面的话吧?怎么不说了?”

小麦看了他一会:“但是现在见面,我觉得您跟我想像的不一样。”

张学铮微笑:“你觉得我应该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麦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才说:“也许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不能理解所谓世家的想法。”

张学铮的微笑渐渐收敛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没错,靖存他生下来身上就是有责任的,不能由着性子来。”

“那你们想过他的感受吗?”

张学铮默然片刻,轻轻笑了一声:“谁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这些话,你可以去对靖存的爷爷说说。”

“他的爷爷——”小麦突然明白了,“邵靖上山根本见不到他爷爷对不对?”

“不是见不到,是现在不能见到。”张学铮微微叹了口气。

小麦顿时愤怒了:“你们骗他!你现在就是带我去见他爷爷对吗?”

“对。”张学铮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小麦,“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都跟靖存的爷爷说,但是,有些话,是多少年来他听得太多的。我希望你有更好的理由,否则,你不可能说服他老人家。”

“多少年来听得太多……”小麦琢磨着,有些迟疑地说,“就是说,有很多人都……”都是被这样拆散的?他总觉得张学铮似乎在指点他什么。

张学铮没有回答,只是遥望着远处,片刻之后,他用低得小麦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谁不是这么过来的……”随即,就加快了脚步。

张学铮带小麦去的地方其实离这里并不远,是一座小巧的建筑,也有小小的回廊和园子,小麦看那门楣上的匾额是:鹿鸣精舍。

张升夷就在鹿鸣精舍里等着小麦。他头发已经雪白,脸色却红润光泽,身上穿一件枣红色中式夹袄,双手叠在龙头拐杖的把手上,注视着小麦从门外进来。

小麦跨进门前深深吸了口气。张升夷年纪虽然已长,但眼睛没有丝毫衰老的样子,目光锐利精明,审视起人来像用手术刀在解剖。但他不能退缩,邵靖已经为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一直以来都是他挡在前头,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屋子里没别人,张学铮把小麦带进来之后就行了个礼退了出去,临去之前,他看了小麦一眼,目光温和带着鼓励。

屋子里有几秒钟很安静,小麦先打破了沉默,鞠了个躬:“张爷爷,您好。”

张升夷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你可以叫我张老先生。”

“我是跟着靖存的辈份叫的。”小麦差点就习惯性地叫邵靖,幸好在最后一秒钟他改了口。

张升夷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向旁边点点头:“坐。”

小麦坐下了,感觉张升夷的目光仍旧盯在他身上,不自觉地把身子挺得笔直。张升夷又笑了一下:“不累吗?”

小麦吃不准他问的是什么,谨慎地回答:“还好。”

张升夷又看了他一会:“有个问题,以前靖全问过你,现在,我不得不再问一次,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开靖存?”

小麦把腰又挺直了一点:“是的,这个问题以前张靖全问过,我可以再回答您一次,这句话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张升夷似笑非笑:“还是让我去靖存?”

小麦摇头:“不。现在答案有点变化了,即使您去问靖存,也不会有任何答案,因为我不会离开他。”

“为什么?因为他愿意把寿分你一半?”

小麦胸口突然就冲起一团怒火,又被他强压下去了:“没错,他是要把寿分我一半。”

张升夷的目光突然冷得像刀子:“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小麦挺起胸迎着他:“你当然有权力不答应。”

张升夷冷笑:“那你还来干什么?觉得靖存能说服我?”

“不,我只是答应他来试一试。我们已经努力过很久了,最后这一步也一定要做到,无论成不成功,都不会有遗憾。”

张升夷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那你现在已经努力过了,可以没有遗憾了。走吧。”

小麦坐着不动:“我要等他。”

张升夷眉一扬:“靖存不会再见你了。”

小麦呼地站起来:“你们干吗?你们把他关起来了?这是违法的!”

张升夷淡淡地说:“你可以去报警。”

小麦冷笑:“报警?你们张家当然是不怕警察的。当年你们能强迫邵靖他妈妈嫁进你们家,现在把他关起来也没什么稀奇。”他终于忍不住,顺口就把邵靖两个字说了出来。张升夷脸色立刻变了:“你叫他什么!”

“邵靖!”小麦也提高声音,“他一直在外面用这个名字,你们想过是为什么吗?”

张升夷也被他激怒了,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是张家的长子,天生就有他的责任!”

小麦针锋相对:“责任责任,你们除了知道责任还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叫感情吗?知道什么叫亲情吗?恐怕你们也不知道吧。别说什么长子啊责任啊,你们当年对邵靖他妈妈负责任吗?你们光喊着要邵靖负责任,你们对他负什么责任了?还说什么天生就有责任,是他要求投生在你们家的吗?生下孩子来不先说对孩子的责任,倒先要求孩子履行什么责任,你们搞清楚哪个是本哪个是末了吗?”他从来没说话这么刻薄过,本来也打定主意不管张升夷说什么都要好好回答的,但一听他们把邵靖骗上山去关起来,这火就压不住了。

张升夷被他气得直喘,用力把拐杖在地上一顿:“你好大胆子!”

小麦冷笑了一声:“没人跟您这么说过话对吧?您当张家家主时间太久了,久到连个真心话都没人说了吧?”

张升夷本来瞪着眼像是要拿拐杖敲他,听了这句话忽然有点泄了气,冷冷地说:“你懂什么!张家是什么身份?如果人人都随心所欲,张家的道术谁来继承?如果各世家子弟都像他这样,世上这些超越常规的事件谁来处理?他可以不负对张家的责任,但是他不能浪费天赋!天生之材,是要为天下服务,而不是用来浪费的!”

小麦被张升夷最后几句话噎住了,想了想才说:“对,这件事上以前是邵靖不对,不过他是有原因的。再说他现在已经改了,这个您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东方良和周琦,哦,还可以去问钟家四爷。邵靖正在努力,他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并没有浪费他的天赋。”

张升夷哼了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他总算开窍了。东方良和周琦都来做过说客,说这都是你的功劳。”

小麦想了想:“功劳不功劳的我不敢说,邵靖只要自己想通了,他其实会很努力。”

张升夷淡淡地说:“何必过谦。说到这一点,张家倒确实应该感谢你。二十多年的教育,顶不上你一句话,哼……”

小麦听着这话又不对味了:“什么叫顶不上我一句话?我跟邵靖也是慢慢建立起来的感情,什么事我们都是一起面对,谁也不会对谁指手划脚——”

张升夷不怎么耐烦地挥挥打断了他:“行了,我没时间听你说这些。总之靖存能想通有你的功劳,所以关于你续命的事,我们张家可以报答一二。”

小麦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张家会帮我续命?”

张升夷嗤笑:“靖存在五台山上发的疯我都知道了,不帮你,他还不反出张家?”

“但是您刚才说不可能答应我分他的寿。”

张升夷冷笑一下:“分他的寿?你倒是真敢说。既然说爱他,还想着分他的寿?”

小麦郑重地说:“本来我一直是不同意的,我也觉得,既然爱他,就希望他过得好。可是从五台山之后,我发现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别人是不能随便下决定的,鞋穿着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如果我死了,邵靖可能永远不会开心,这算对他好吗?你可能觉得我分他的寿是缺德,不过没关系,邵靖为了我连寿都能分,我还有什么不能受的?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只要他开心就行了。”

张升夷大笑起来:“是吗?不过,即使他自己愿意姓邵,他可也总是张家的子孙。要跟张家的子孙站在一起……”他斜眼看小麦,“你有什么资格?”

小麦噎了一下。说起来,他确实没什么资格,无论是从天师行的眼光来看,还是从世俗的眼光来看。

“我……确实在你们看来没什么资格,不过,只要邵靖觉得我有资格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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