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归田——梅八叉
梅八叉  发于:2013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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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层二十一层。”解三摸着脖子连忙说,“王大夫您说几层就几层。你赶紧进去跟阿遥说说。他得给我条活路。你说是不

是?”

“哼。”王大夫鄙夷道,“你这是嘴太笨。”说完此话,王大夫一拂儒袍已经抬腿进去了,不知道在里面跟阿遥说了什么,阿遥

虽然脸色难看,却已经不再冲解三挥舞凶器。

解三感激涕零:“王大夫,您是我大恩人。”

王大夫也不多话,留了药方子,让解三有空了去抓药:“有两味药我这里也没有,得去城里的大药铺里买,你备着点儿钱,不然

他这病难断根儿。”

解三点头:“成,我知道了。”

“另外……”王大夫突然低声道,“我刚过来的时候。县里的那几收税的肆长带了人已经到了村口。怕是不久就要过来。你可要

安抚好你家阿遥,别闹出事儿来,到时候被人发现他是契丹的兵。你和他可都是要……”王大夫比了个砍头的动作。

解三缩了缩脖子,说:“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那我就走了。”

“哎,等等。”解三拉住他,“大夫,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王大夫神秘一笑:“我不过告诉他,在中原的规矩就是倘若有人救了你还给你治病,你就得以身相许报答恩情,不然死后转世也

只能当牛羊。”

“……他、他竟然信了?”

“嗯。”王大夫拍拍他肩膀,“以后大胆的上吧,保管没事儿。”

解三哭丧着脸道:“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

待王雨成离开后,解三在外面站了半天,然后才小心翼翼进了屋子,果然抬头就看见阿遥恶狠狠地看他,却并不再冲过来,顿时

放心了大半。

又磨磨蹭蹭走进一点,便瞧见阿遥脖子上那几块隐隐的红斑,自己忍不住都窘迫,咳嗽一声道:“那个,阿遥,一会儿有官府的

人来收税,你可千万别说太多,凡事有我。要是被发现了,我们俩都难活命。”

阿遥过了半天,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解三另外那半边儿心也放了下来。

拿了被子过来给他盖好,道:“我对外就说你是我堂弟,叫解遥,家里人都死光了,过来我这儿投奔。你可记得了。若有人问题

,你就说自己得了病,要休息。”

阿遥又点了点头,不说话。

解三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也不敢去撩拨,只是埋头收拾,一想到这张床上,阿遥究竟怎么呻吟叫唤,解三就脸烫的不行。

阿遥许是瞧了出来,抬手就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怒道:“不准乱想!”

解三被拍的扑倒在阿遥膝盖上,闻了闻阿遥身上还带着昨天晚上散发出来的“巫山云雨”的暧昧香味儿,虽然只是隐隐约约,却

让人心驰神往。

阿遥见他这般无耻模样,顿时恼羞成怒,一脚踹倒他肚子上。

“哎哟——!”解三惨叫一声抱着肚子就滚到地上。

“无耻。”接着又是两句契丹语的骂人话。

解三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时心想:“真得给阿遥找个好的教书先生学学汉话了。”

10.狼虎之姿

快到中午时,就听见村头一阵鸡飞狗跳,解三儿出门一张望,便瞧见田肆长带着手下几人正在各家抄翻。

田肆长虽然只是个芝麻尖儿大小的乡官儿,却因了收租这点权力在乡里横行霸道,两撇八字胡一翘一翘,颇有几分地主老爷的风

范。

眼瞅几人这家顺一手腊肉,那家抓一把黄豆,慢慢已走了过来,解三便一脸谄媚出去“接客”,见二人过来,连忙拱手作揖道:

“田肆长,秋里长,好好儿,好好儿。”

田肆长捏着胡子就撞开解三儿,眼也不低,转身就进了解三儿家门,哼着嗓子问:“我说解三儿啊,你最近是过的有些滋润了。

听刘师傅说,你拿了好宝贝,从他那儿换了不少银子?”

解三笑道:“哎哟我说肆长,乡里这些风言风语,您也真信,我这么个穷窝囊废,能拿到什么好宝贝。”他低声凑过去道,“就

是捡了个扳指,在刘师傅那儿换了点儿钱。”

田肆长眯着眼睛点头。

解三儿又道:“肆长,我就知道您今天要来,早就把酒菜准备好了。您要是不忙走,喝点儿?”

田肆长脸色顿时好了,反问:“喝两盅?”

“喝两盅!”

肆长高兴,解三连忙在院里支了桌,摆了酒肉,招呼几位大爷吃酒,待两壶酒下去,诸人皆有些薰薰然,便听解三儿吹嘘打仗之

事。

明明就是腿肚子上被划了一刀,却被解三形容的雷霆万钧,虎虎生威,千钧一发,奇险无比,端的是一身正义,狼虎之姿,面对

凶险是从容不迫,大意赴死。

正到关键时刻,解三儿冲内喊道:“阿遥,把我放在井里那两壶花雕拿出来。”

说完此话,便瞧见阴沉着脸的阿遥端着花雕,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这我表弟。”解三连忙引荐,“阿遥,叫田爷,叫秋爷。”

许路遥咬着嘴巴,恨不得瞪死众人。

“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解三槌了他两个爆栗,本还想再借机来俩,却被许路遥的眼神吓得讪讪,遂缩了手。

田肆长与诸人正听得焦急,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抓着解三儿道:“接着呢,下面儿呢?那大将军不是横扫万人么?契丹那狗贼

的裤裆怎么着了?将军砍得他断子绝孙了吗?”

解三嘿嘿一笑,叼了块儿猪头肉嚼在嘴里,一语双关道:“下面儿?下面早没了!”

众人一愣,遂爆发出猥琐大笑。

乘乱之中,解三儿拉着脸色不好的许路遥到一边,塞了十几文铜钱道:“去老张头那里再切半斤卤肉来。”

许路遥不动,只瞪他。

解三叹气,摸摸许路遥的后脑勺,低声道:“那些打契丹人的事儿都是假话,我一个小兵,怎能看到那万马奔腾的景象。哪儿有

那么神。莫往心里去。”

许路遥这才接了钱,乖乖出门。

解三松了口气,回来便瞧见肆长已拿出了铜钱小算盘,肥嘟嘟的手在上面飞的眼花缭乱。

“解三儿,咱们算帐明兄弟,不能说吃了你家的酒肉,就特别独待。”

解三陪笑:“那是、那是。”

只见肆长已念念有词:“头子钱、义仓税、农器税、牛革筋角税这几样别说,但凡是天朝臣子,都得缴纳,照往常的,依旧是一

两二钱银子,进际税、蚕盐钱、曲引钱、市例钱总得孝敬一点,这下来共计五两六钱银子。你家这杂草还长了不少,虽然没有牲

口,却依旧得缴这牧草钱。这一共打平便收你七两。”

解三“啊”了一声。

田肆长却还没算完,又道:“解三儿,你挖了邻家山里的大官坟,这事儿可是千真万确,这挖坟的钱给不给?”

“给……”

“那便是了。还有你弟弟这突然一来。你说怎么办?”

解三儿没了话,苦着脸,捏着手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田肆长又七七八八的算了半天,道:“一共五十五两吧。瞧你也没什么钱,咱们好歹也是好兄弟,便算作五十两整数。”

“五十两?!”解三差点哭了,作揖道,“哎哟,肆长,我这个穷破落户哪儿有五十两啊?”

田肆长笑道:“若是没有就抓你弟弟去筛西凉河的沙子。行不?”

解三憋着嘴,又磨蹭半天,讨价还价,压到四十五两银子,才算是落定。

他进屋去将阿遥身上寻得的五十两银票拿了出来,在手里翻来覆去摸了半晌,明知道这手里的票子是个烫手山芋,只是此时此刻

,也没了法子。

又瞧了一眼银票,叹气一声,出去给了肆长。

11.满门抄斩

许路遥猪头肉切回来时,肆长已携众人离去。

解三儿失魂落魄的坐在院坝石头上,霜打了茄子般的一脸苦逼。

“怎了?”许路遥看了半天,磨磨蹭蹭过去,问。

解三一瞧见他便跳起来扑过去,搂着许路遥嘤嘤嘤哭道:“阿遥,我对不住你,你那五十两银子都被我孝敬肆长了。”

许路遥顿时皱眉,拽着解三拉开,道:“银子,不要。要虎符。”

解三淡定曰:“护肤?阿遥你皮肤甚好,无需护肤。”

许路遥怒:“虎符!”

解三曰:“阿遥,我给你请个老师教汉话可好?”

许路遥大怒揍之:“偶,汉话!好得很!我要护肤!要护肤!要护肤!”

解三儿包头鼠窜之时,心中甚以为当务之急不是发愁那五十两银票之事,而是赶紧让许路遥学好国语。

清凉村东头,去年开春时搬来了一户人家,家里没妇孺,进出俩男子,一个种地,一个教书。种地的叫做禇东篱,小名十一,教

书的叫做郑悠然,小名老七。两人关系暧昧,仿佛兄弟又亲似夫妻。

种地的那个天赋颇似解三,一亩三分地基本颗粒无收青黄不接,故而解三对其颇有好感,青睐有加。

教书的那个倒是颇有儒生风范,教学手法更是别具一格,他教出来的学生,今年乡试,竟还有人中了生员。

解三儿知道许路遥这样的,自然不能送私塾,这二人一瞧就是有着不可告人的背景,来这乡间避世,倘若阐明原由,应能得到帮

助。

打定主意,解三儿顿时郁闷之气全消,吃了许路遥买回来的那点儿猪头肉,喝了两杯小酒,哼着调子去找那教书先生。

禇十一的地就在解三儿那坡地跟前,解三过去的时候,禇十一正收了犁具要回家。解三叫住他,刚扯了两句,就听见远处学堂放

学的钟响。

又过了一会儿,郑先生就拎着两袋子书晃晃悠悠的过来。

郑先生缓缓走到田边唤了声:“十一。”

禇十一便笑道:“老七,解大哥有事儿拜托你。”

那个郑先生倒没有禇十一这般没心机,就这一句话的功夫,便已对解三儿警惕打量,看了半天才说:“解兄弟什么事儿?”

解三装作没看破,讪笑着挠头,把许路遥的事儿说了一次。

郑先生听了解三儿的话,沉吟半晌。

“郑先生,此事行吗?”解三儿问他。

“我教是能教,只是解兄弟您把此事如此坦诚告之,就不怕我们泄露出去?”郑先生问,“还是早就办法封我们的口?”说完此

话,郑先生眼神猛然锐利,犹如利剑一般探究解三。

解三连忙挥手干笑:“哎呀我说郑先生,您瞅瞅我个落魄户,当兵的时候就窝囊,如今解甲归田了更是活的窝囊。您是什么人,

我能把您怎么样?只是阿遥身份本就特殊,您二位一看就并非常人,我若不如实相告,如何让你们诚心帮忙?到时候事情败露,

结果岂非更难预料?”

解三顿了顿,摸了摸胡子茬,低笑道:“况且,芮家堡下黑衣骥,持的不就是这严谨守一的好名声么?我怎么信不过?”

郑先生顿时横眉冷对,差点冲上去。

解三笑吟吟也不躲闪。

禇十一一把拉住郑先生,连连摇头。

诸如此类,纠结种种。

最终郑先生是答应收了许路遥这个学生。

解三喜笑颜开,遂跟了二人回家,厚颜无耻的蹭了晌午饭后,日头渐落,方才带着郑先生回家,临走时还不忘多塞了四五个馒头

,说是家里阿遥还饿着,拿回去当晚饭。

郑先生背着书箱,一脸铁青的跟他走了。

两人在路上走了一阵,便觉得有些凉意。

郑先生突然开口:“那个阿遥……”

“嗯?”

“恐怕留不得。”

解三暗自苦笑。这种事情,他岂能不知?

“前几日有钦差来了禹州,听说是朱姓王爷,结果被人行刺。行刺之人至今尚未找到。这个阿遥若是被人知晓,定没有好下场。

连带着你,恐怕都难逃灾祸。”

“朱?”解三耳朵一动,回头道,“难道是平南王朱翊?”

“我瞧着不像。”郑先生摇头,“我瞧着倒像是个冒名顶替的王爷,只是比平南王更精贵。”

解三脸色变了变,偷偷摸摸又问:“难、难道是那个小皇帝来了?”

郑先生微微点头:“兴许是。”

解三一脸茫然,摸了摸嘴巴道:“娘西皮的,这鸟不拉屎穷乡僻壤的地方,他跑来做什么?”

郑先生拍拍他的肩膀,叹气道:“所以说若真是皇上来了,你家阿遥又行刺了皇上,皇上死了还好,若是恰好没死,碰巧又让皇

帝陛下发现你窝藏要犯。你说你该当何罪?”

解三呆呆看着郑先生。

只觉得先生满脸密密麻麻写满四个大字——

满、门、抄、斩。

12.“礼仪”之邦

暂且抛下解三满门抄斩能斩谁不说。

许路遥倒是与郑先生相处融洽,自先生露了两手惊人才华后,许路遥便天天跟前跟后的叫着“先生,吃饭吧。”“先生,喝茶吧

。”

叫的解三心头百般不是滋味,仿佛开了酱料铺似的。

如此约莫过了几日,许路遥的汉话倒是流利了许多,又不知道是否因为崇拜郑先生,连带着对众人的态度也柔和了许多,倒更显

出几分少年举止,看得解三怦然心动。

“解哥哥。”许路遥一声哥哥叫的解三浑身发软,手里端着那碗稀饭也哗啦倒了一地。

“你叫我、叫我什么?”解三结结巴巴的问。

“解哥哥。”

解三又是一软,连忙抖擞精神,对许路遥道:“阿遥啊,不可以这么随意乱喊人。”

“郑先生说如此叫人是中原习惯。”许路遥睁着漆黑大眼巴巴的说。

解三额头稍微冒了点冷汗:“中原素来是礼仪之邦,但是你我之间已经亲如兄弟,我又大你一轮,叫我‘哥哥’着实不好。”

“那叫你解大叔?”许路遥倒是聪明。

解三顿时老泪纵横:“莫要。还是叫我解三吧。”

“那好。”许路遥道,“我也嫌叫来叫去实在麻烦。你这个人不检点,能忍到现在已是我的极限。”

解三愣。

许路遥从他手里把碗抢过来,嫌弃道:“作为报恩,以后饭食都由我来准备。你可有意见?”

解三连忙摇头。

“甚好。”许路遥满意的点点头,“想吃什么?”

于是从此解三便过上了想都不敢想的欢畅日子,他家那从来没起过火的灶台亦得到了又一春。

又过了两日滋润日子,解三吃了许路遥所做糖醋小鱼,喝了二两烧酒,坐在门廊底下剔牙,王大夫路过,瞧他这般模样,也不说

话,站在他面前冷笑。

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解三抖了抖身上的鸡皮,道:“大夫,我记得欠您的铜板还了吧?”

“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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