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袖剑飞吟
袖剑飞吟  发于:2013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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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个人往内里吸进去——

漩涡里居然有座高山,一道长长石阶自底而上,穿过几道高大牌坊,径延入云雾缭绕的山巅,白云中,隐现着一角飞檐。

应颀用力眨眼,又抬了手两只眼睛都揉过了,确定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之后,才转头去看应瑱。

应瑱比他晚了一步进来,这时候正看着更晚一步进来的小艾问:“你没问题吧?要是不舒服,你就在外面等,用不了多久的。”

“没有。”小艾笑了笑,也和应颀刚才那样抬了头去看山巅的建筑:“四哥,在外面真想不到这番景象。”

“还不都是从古到今一代代人设下的障眼法,开初只是为了躲避战火,到后来,有爱静的先师就觉得这是个清修的好方法,就这

么延续下来了。”

作为一个现代的,在国外混了挺久的,热爱热闹的人,应颀理解不了“先师”的这种想法,当然他也不打算理解,再抬着头望了

望山顶,就本能地觉得脖子酸,右手抬起来去揉了揉脖子,又去摸了摸胳膊上那些还没有痊愈的细小伤口,直等到应瑱和小艾都

越过他走上台阶了,才一边叫着“等等我”,一边小跑着跟上去,到了跟前,正好听见应瑱在回答小艾问题:“……辈分最尊的

是我太师祖,听说是嘉庆年间生人,总有一两百岁了。”

“那法力肯定很高强了?”他插嘴问,又抓了抓手臂上的伤口,在白天那些伤口理论上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但是那一次险些变

身的经历让他总在幻觉中认为自己伤口中冒出了黑乎乎灰扑扑的长毛:“一定能帮我解决问题吧?”

“太师祖已经很少管事了,现在名义上观主是我师叔祖,真管事的是师伯——以师伯的法力,处理你的事情应该也不成问题。”

“那最好了。”应颀悬着的心放下一小半,小艾反而有点奇怪地问他:“五哥,按照现在常说的‘专业对口’,国外应该更容易

处理你这种情况吧,为什么你坚决不回去?小篆把你送到机场,再弄张最近一班飞机的机票,并不是难事。”

应颀脸部肌肉扭曲了一下:“回去啊,那也很有可能因为被判定无可救药直接那啥了……”

应瑱听他两人对话,在前面不回头地哼了一声:“谁让你觉得我管你管得严,找了个机会就溜出去?要留在国内,会有这种事?

“五哥出国也不是坏事,至少证明语言学习能力、运用能力,还有适应能力都不错。”

应瑱停下步子,回头看过来,应颀立刻站直了,迎接老哥的审视,不知道是因为小艾刚才夸奖了他,还是因为应瑱改变了观察角

度,应瑱在再一次开口评论他的时候口气和缓了很多:“适应能力是还不错,在外面混得都不想回来了。”

应颀等应瑱回过头去继续走,咧了咧嘴,再向小艾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小艾的表情有点儿严肃,跟平常好像不太一样

,于是他再用心打量了一下——小艾立刻就察觉了,转头来看他,就又笑了:“五哥看我干什么?”

“我看你好像有点心事的样子……”

“我还在想我知道的那些法子,到底有没有能够彻底祛除五哥你体内毒素的。”

应颀不疑有他,信了。前面应瑱却又停了下来,想回头,只略侧了一下脸,就又继续沿着长阶向前走去,过一会才语气不善地开

口:“想别人不如想自己,好像我们来这儿就专是为了帮应颀驱毒的,你自己呢?”

“我的事和五哥的事情比起来,还是五哥的更急切一点,我的事倒不是那么急。”

“我当然不急——你变得回变不回人,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还不是你自己要纠结?”

应颀又咧了咧嘴,再把自己步子放缓了一点,由得小艾和应瑱两人在前面走着,他们俩之间原来隔了四五级台阶的距离,后来小

艾渐渐追了上去,变成了比肩同行,过一会,又有压低了的声音被山风吹着断断续续飘下来,从他耳边经过,似乎是在低声争执

,他侧了耳想听得更清楚一点儿,前边却突然收了声音,有点郁闷又有点无聊的时候,他又看见,前头应瑱的右手和小艾的左手

手背在行走中碰了一下,再接着,应瑱伸了手过去要拉身边人的手,却被躲过了,那只手拉了个空,便不大高兴地要收回去,却

又在将回未回的那一刻被原先躲开的那只手伸来拉住了。

“四哥,我没事的。”他听见小艾的声音在山风中清晰地飘过来。

应颀不是个很能够听明白弦外之音,领悟到言外之意的人,但小艾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是能够安抚人的。

第22章:棠棣花重发,鴒原鸟再飞

沉水,薰木,青木,鸡舌……混合诸多香料而成的三真九和香珠丸在青铜小鼎中点燃了,蒸腾起的香氛织作了一面香屏风,须发

皆白的老道士垂目盘膝坐在其后的沉香座上,过一刻,方慢慢睁开眼来,透过那面虚无飘渺的屏风,看向进殿行罢礼后立起身来

的“年轻人”。

数十年父子君臣,一半恩宠,一半冷落。

堪堪近三百年后重逢,他突然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已不是恩宠之时有些儿恃宠而骄的少年,又更非冷落之际面觐时小心

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样。

那是他绝对不熟悉,甚至从未见过的胤祥。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你见着你四哥了?”沉默有时,他方问。

“是。”

“一世兄弟,你二人尚不足意,还痴心妄想世世为兄弟?”

“是。”

他问得急而狠,胤祥也答得快,却安静,眉目神情都笃定得波澜不惊。

“那你可知道‘人鬼殊途’这四个字?”

“皇父的意思是说此处道庭也没有将鬼变成人的办法?”

“朕从未听说过有这等法术。你也需好自为之。”

“皇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否明示?”

“胤禛要兄弟,自有胤祺,并不用你。”

“皇父如此说之前,是否问过四哥是如何想的?”

“看你的意思,朕的话,你是不想听了?”

胤祥在袅袅香烟的那一边微笑了。

“皇父不是早就给了子臣‘并非勤学忠孝’的考语吗?”

他沉默了。胤祥再等待了一会,见他始终无话,便又自行行了礼,转身要出殿门。被儿子视若无物的现实又令他大怒起来,在后

提声喝道:

“你如今是只听你四哥的话了?!”

“是。只是子臣有一事还想提醒皇父,”胤祥收住脚步,转过身来,语气恭敬而言辞不逊,他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上唇角勾起,是

他从不曾在胤祥脸上见过的笑意:“四哥平生最不喜的,就是受人操纵。”

“你——”他顿一顿,调整了语气再开口:“你不是朕的儿子!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康熙六十一年之后,活着的就已经不是皇十三子,而是雍正皇帝的怡亲王了。时至今日,大清已亡国近百年,皇父认与不认,

胤祥全不在意。进山之前,我答应过四哥,一切事情都不自作主张,四哥要我走,我便走,四哥要我留,我就留,还请皇父不要

在我身上白费心思。”

他怒极,长垂的两道白眉簌簌抖动,连声音也发抖了:“你竟这么说——好,好,朕倒没看出你来,你这样事事唯命是从,时时

迎合他心意,难怪能得个开先河的恩封‘世袭罔替’!”

******

应瑱在殿外台阶下,花池子旁边的栏杆上坐着,手指间又习惯性地夹了支烟,却没点着,只是隔一会把烟放到鼻端嗅嗅,再又抬

头去看那边殿门。

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小艾从里面出来,就把那支烟放回了烟盒里去,跳下栏杆迎上去问:“怎样?”

“没办法。”小艾答一声,和他并肩走着,又反过来问他:“五哥怎么样?”

“他?鬼哭狼嚎了好一会儿,现在总算消停了,师伯说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好。”

应瑱点点头,表示认同小艾那句“那就好”,过一刻又问:“你在里面那么久,跟太师祖说了些什么?不会就是一句‘没办法’

吧。”

“没说什么,多聊了几句而已——”小艾原来想轻描淡写揭过这一节,瞧见应瑱狐疑且不悦的眼神,连忙自己转了过来:“四哥

你不知道你太师祖是谁对吧?”

“怎么?是谁?”

“是皇父。”

应瑱脸色微微变了变,眉头就皱紧了:“他同你说了什么?”

“说人鬼殊途,劝我好自为之。”

“那你怎么说的?”

应瑱脸色更加难看,小艾看一看他,就笑起来:“四哥你别这副表情——我说我答应过四哥,不自作主张,四哥想要我走,我就

走,四哥想要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这回答还行吧?”

应瑱听了他这么说,容色稍霁,说:“这回答还差不多。”而后又问:“还有呢?没说别的?”

“没说。”

小艾这么答了,应瑱就也不多问,再并肩走了一段,他突然开口:“要知道是这么回事,四哥就陪你一起进去了。”

“四哥这话怎么说?”

“皇父骂起儿子来,言辞有多刻薄犀利,你以为四哥不知道?又说了你什么?不忠不孝的老话重提?还是又有新文,说你在雍正

朝——”

“四哥,现在还计较这些做什么?不都是过去了几百年的事儿了吗?”

应瑱站住了,去认真地看小艾的眼睛,小艾和他对视了一会,终于还是把脸扭开去,又笑一笑:“算了,四哥,皇父要怎么说,

难道我们还管得了吗?”

“不是想计较什么。四哥是怕你有事存在心里,找不到人说,自己又排解不开,不痛快。”

“哪有这回事。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应瑱也就笑了,伸手去拍了拍小艾肩头:“是啊是啊,你早不是小孩子了,刚才的话,就当是四哥的傻念头吧。”他这么说,瞧

着是一脸轻松,小艾却一把抓住了他那只手,神色看得出来有些微紧张:“四哥你有什么念头?”

“没什么。走吧,去看看你五哥。”

“四哥!”

“真没什么。”

“四哥……”

应瑱于是再仔细打量了小艾一回,看他确实急了,才又笑:“四哥有心事瞒着你不说,你也知道急,知道不自在?设身处地想想

,你就那么喜欢看四哥心急不自在?”

小艾便换上了无奈表情。“这次是真没什么事。”

“雍正朝的事情总还是有些说头吧?”

“那也是说四哥的比说我的多。”

“皇父也说我了?说什么?”

“说世袭罔替原不该恩封的。”

“……朕乐意!”

看见应瑱又立了眉,小艾就忍不住叹气:“四哥,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哼哼,我还知道皇父必然会说这世袭罔替的恩封是你谄事趋奉我讨来的!”

“……”

“看来猜对了。”

“四哥,我们还是快点去看五哥吧。”

“皇父那么说,你心里还是不痛快——现下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对吧?”

应瑱语气笃定得很,当是时,他越笃定,小艾便越无奈,只能问:“四哥,你怎么非要我承认自个儿心里不痛快呢?”

“皇父那么说,你心里不痛快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若是我谄事趋奉就能捞到个铁帽子王当,那随随便便就拿了铁帽子王赏人的四哥你又是什么人?千

挑万选点了你继位的皇父又是什么样的眼力?这不都是明摆着的吗?皇父他非要那么说,那就让他说去吧。现下我也算天不管地

不收自由自在了,那又何必为这些不痛快。”

应瑱想一想,确实是有道理,于是心情不错地又习惯性地去摸烟,把烟盒拿出来了才意识到让自己戒烟的人就在跟前,只能又讪

讪地笑着把烟又放回了口袋里去,反过去催小艾:“走吧,看什么呢?你刚才还不是说要快点去看你五哥的吗?”

“四哥,我还以为你的烟全被我丢了呢。这一盒你藏哪儿来着的?”

应瑱拉着他向前走去,边说话边伸手去在口袋外头按按:“谁藏了?是刚师兄弟们那儿拿的……”他按得两按,就发觉口袋瘪了

下去,再去看小艾手上时,正瞧见那盒烟被毁尸灭迹得灰飞烟灭的最后一刹那——

“烟好歹也是花钱买的,卖了也比这样强吧?”

“这一盒,都抽了好几根了,还能卖出去?要卖,还是回去卖四哥你家里头那些存货吧。”

应瑱细想想,不觉大怒了:“你倒是连我房子边角都查过了?”

“边角差不多都踩过点了,就剩下猫拉不开的抽屉我还没查过。”

“……有时候觉得你要是还是只猫也挺好的。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找个人来管自己。”

“四哥,我现在还不是人。”

应瑱脸色越发不好看了:“你还想着‘人鬼殊途’呢?在皇父面前说得好听,到了我跟前又拿话来折磨我?见你四哥不痛快,你

就心里舒坦了对吧?”

“当然不是——不过,如果四哥你是因为戒烟不痛快,那你还是接着不痛快吧。”

应瑱听见对方这么说,少不得把脸更拉长了一些,嘴上又说:“谁跟你说戒烟——总之人鬼殊途的事你就别再想了,在皇父跟前

话已经说过了,你还打算怎么着?从四哥身边跑开,到时候让四哥被笑话?赌气话又不是四哥逼你说的,既说了,就休想不认账

。等回去了,就搬过来住吧,别跟那只狐妖一块呆着了,小心被带坏……”

一颗松果突如其来地砸在了正滔滔不绝的应瑱脑袋上,小艾过来帮他揉头,又抬头去看路旁树梢,不太高兴地开口:“小篆别胡

闹。”

狐妖的哼声在树梢上响起来,枝头的摇晃从近到远蔓延开去,大约是去远了,应瑱也抬头去看那一行树,又皱了眉去看小艾:“

你就没教她别偷听偷看的规矩?你做什么她都要跟着,又是关起门来都防不住的,往后怎么办?”

“以前也不在乎这个,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应瑱的脸突然在视野里变大,小艾一惊住了声,还微张的唇上就被对方落下了个温暖短暂的亲吻,结束后应瑱的唇仍近在和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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