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恪见颜楚凰此番坚持，急忙起身上前说道：“朕已经命他不得靠近臻王府二十里，难道阿楚还放不下心来么？”
只听颜楚凰鼻中哼笑一声，扬长而去。
完颜恪心中一惧，以颜楚凰的性格，此时可是不回善罢甘休，定会使得萧涉闲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第五十一章
今日鹅雪翻飞，寒气席卷，银雪一片，招提树上开出的红絮更是如夏日傍晚烧尽燃殆的火烧云，艳丽中尤带凄厉。
清冷早晨，臻王府大门紧闭，关起一袭霜寒，忽而只听门外传来“哒哒”的叩门之声，让人心中紧的厉害。
叩了许久之后，家仆便裹着一身棉被去开门，方才拉开门，只见一穿着破烂蓝衣人裹着一身风雪，脸色苍白，侧着歪卧在门旁，那家仆心中想着是谁家的乞丐，不料再一瞧，便觉得无比眼熟，心中一紧，急忙伸手把他扶正，一看便不得了了，脚步一趔趄，二话不说转身便往自家王爷的屋子跑去，门便呀忘了敲，“噗啦”一声拉开门来，也顾不得自家主子睡得正熟，一把拉起便禀道：“王爷，陈大人他……冻死在门外了！！”
这一喉可把颜楚凰吼得个半醒，一听“死”字，心中顿感漏跳一下，急忙披上衣裳，一路跑到门口时，早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再看时，只见门前围着一大群人，见颜楚凰来后，都让出一条道来。
颜楚凰抬头一望，只见陈飞然依旧一身蓝衣，被人拉起倚在朱红的大门上，发丝霜冻雪凝。
颜楚凰心中一痛，急忙上前便一手搭上他的脉门，顿感一阵冰寒直浸而来，颜楚凰一身都被这寒冬冷得直发抖，摸了半天，家中仆人心中越来越显惧色，只见颜楚凰眉头跃皱越紧，最后，只见他眉头一展，却是又喜又恐慌的吩咐道：“把他抬进去，准备热水，你，去传大夫！”
只听他吩咐完后，便一手要去扶起陈飞然，只见手臂方才搭上，陈飞然居然幽幽的醒转了些许，歪着头凝视了颜楚凰许久，嘴皮啰嗦着半天才轻微说出一声：“我终于找到你了。”
只见颜楚凰慌忙点点头，一手搂紧他的腰，颇有些责怪的笑道：“如今你便是成了这样了，就别逞能说话了罢。”
那陈飞然倒也听话，缓缓点点头，双眼一闭，便又昏睡了过去，颜楚凰顿感手臂一沉，不禁苦笑了一声，急忙把他架进屋去了。
陈飞然脑中晕晕沉沉，只觉似乎还在那愁山悬崖之上，狂风卷雪，冰骨寒霜，忽而一看，见青衫白氅的颜楚凰笑靥如花，招手便要他去，忽而又见他浑身浴血，泪眼婆娑，不禁心中一紧，呼喊出来一声，一阵馥郁之香迎面扑来，睁眼一瞧，只见眼前层层蓝色纱帐外，也是一青衫白氅之人立在门旁。
陈飞然心中直想着颜楚凰，便一个起身，不料头疼欲裂，不禁呻吟出来。
那青衫白氅只之人一见，急忙上前来撩开纱帐，问道：“你如何了？”不料还未站稳，一只手便握了上手臂来，只见陈飞然皱紧了眉头，显然是忍着巨大的疼痛，却有装作无事，问道：“你……没死？”
只见颜楚凰皱眉一扬下巴，眼角弯弯的便笑开了，道：“命大，没见着曼陀殿主！”说着便伸手去拂开陈飞然的手，不料那只手毫无松开之意，不禁利声说道，“放手，你不疼我可疼呢！”
陈飞然眉头皱的更紧，一手滑下扣紧颜楚凰的脉门，过了许久抬头望向颜楚凰，道：“谁废了你的功力？”
颜楚凰听毕，大力一甩尽然还是无法甩开陈飞然之手，狠洌哼出一声，侧过身道：“萧涉闲！”
只见陈飞然思衬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对，还有一人。”
颜楚凰听罢，转头瞥了陈飞然一眼，道：“你这一冻，脑袋倒是冻聪明了。”
陈飞然听他如是说，便也低了头，口中倒是愧疚：“我不知此番出行这么凶险。“说着握住颜楚凰手腕的手也慢慢滑落下来。
“无妨！“颜楚凰叹出一声，转头见陈飞然低了头，心中不由得一暖，安慰道，“还是多亏了你那颗药丸。”
话音未落，只见陈飞然惊愕抬头，双唇啰嗦双眼迷离竟然说不出来。
颜楚凰微微一笑，一手搭上他的肩头，道：“我本是要死的，便是你那颗药，拉我回来。”见陈飞然依旧木然，不禁一笑，道，“愁山之下有以为自称是陆暮弟子的老人救了我。”
陈飞然许久才缓过来，恢复之前的冷漠，道：“此事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
月色幽凉，雾气弥漫，臻王府之中的偏远的狭小后院中，微光如豆，慕容锦依旧独坐于案前，犹如坐了千年一般，微垂这着眼睑，莹白脸颊上丝毫无了生气。
只听门外烈风混着吹落火红招提花的簌簌之声，忽然“哐当”一声，慕容锦缓缓抬起头来，忽见眼前一团火红，不禁心中一紧，急忙站起身来，惊愕喊道“无度”，再看发觉只是窗户被风吹开，招提花絮被吹了进来。
早朝过后，完颜恪依旧如常摆驾到了臻王府，进门一看，只见书房之中显现一蓝色身影，心中一惊，急忙进屋一瞧，只见案前颜楚凰披散了头发，执笔作画，一旁正是站的笔直的陈飞然，虽是站得笔直，眼中却是含着笑意看着颜楚凰手下的画。
颜楚凰听到响动方才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瞧了完颜恪一眼，接着扬起一丝笑，随手捡起案上的画，一抖开，问道：“你看此画如何？”
只见画上两只黑白小猫在一招提树上嬉戏打闹，而下一只黑黄相间的狗伏地抬头，虽看出来是在小憩，眼神之中却是狡黠于虎视眈眈。
看毕，完颜恪一笑，道来：“阿楚是在暗语朕么？”
颜楚凰见完颜恪如是说道，抬眼轻蔑一笑，伸手指向画中那棵开得正是艳丽火红的招提树，道：“这树的花絮颇是难画，我观察了整整一夜，才能画到如此地步。”
只见完颜恪点点头，道：“招提花絮细长绵柔，色彩之上却是极度的刚烈笔直，若是一分一毫握不到益处，便是画不出花絮的气韵，“说着抬眼看着颜楚凰，”这招提书本是生于怨气之盛的所在，昭显的便是枯骨冻肉般的寒气，如今被你画在这般的画中，“伸手接住那画，一抖开，笑道，”倒显得是股子雅气了。”
颜楚凰一笑，道：“这般说来，我倒是逆了沙场修罗的称号了。”
完颜恪听他如是一说，便收手要把那画收到袖中，转头一看便见颜楚凰双眼失神一般的杵在原地，眼中更是有一丝离世而去的遥远之气，似乎无论如何都抓不住一般，不禁眼神一软，伸手便拂向颜楚凰的肩头，柔声道：”阿楚若是累了，便去休息，朕在这里等着便好。”
只见颜楚凰似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歪着头杵在原地，完颜恪见他如此，心中忽来一阵疼痛，伸手便要握上颜楚凰之手，只见颜楚凰忽而一闪身，转过头去，付手望向窗外一池冻结的池水，道来：“项皓生在哪里？”
完颜恪见他如是说了出来，心中一慌，却犹如缓缓静下来的飘絮一般，笑出一声：“项皓生？他已经死了。”
“是么？”只见颜楚凰依旧背对着完颜恪，看不清他的表情，话语却是轻松得厉害，“带我去见他！”
完颜恪双手渐渐紧握，脸上却还是笑意融融：“哦？阿楚，你不信朕？”
颜楚凰佯装着笑出几声来，转过身，仰头看向完颜恪，语气却是睥睨天下的傲然：“我要见他。”
但见完颜恪苦笑出几声，颇有些无无可奈何。
晚风寒意更胜，颜楚凰完颜恪共处一车之中，呼出的寒气凝结为白茫茫的雾水，颜楚凰正襟危坐，完颜恪见他从愁山峡谷之中出来过后身躯更加的羸弱，脸颊清瘦，倒是显得是为淳淳佳公子了，见他面无丝毫表情，不由来的一笑，只听颜楚凰忽而惊呼一声，道：“不是这条道，”说着转头来望向完颜恪，眼中狠洌，“完颜恪！”
颜楚凰虽是武功尽失，话语中倒是越来越的尖利，似乎是来自于自身缺乏武功过后的一种自我弥补，完颜恪见他如此，苦笑看着颜楚凰道：“阿楚莫慌，这条道昨日被封，今日我们便绕了
去。”说着看着颜楚凰怀疑的目光，摇头中苦笑更胜，“阿楚早已暗中查明，朕又岂敢欺瞒？”
话音一落，伸手便指向前处：“你看，这不是到了么？”
只见马车一顿，便停在开羯城中东南角落的一座小院之前，颜楚凰见此心中焦急，挥开完颜恪要来搀扶的手臂，急忙走下马车，向前几步便要推门而开。
顿时，只见落寞萧瑟小院中忽然闪出两道黑色人影挡在颜楚凰面前，抽出晃亮的刀来。
“退下！”只听身后一阵爆喝，两道人影顿消，只见完颜恪付手在后，上前来。
颜楚凰似乎再也无法把持，一手覆上大门，用力一推，只听“嘎吱“一声，门应声而开了。
只见院中银雪腐叶满布，杂乱无章。
颜楚凰心中一紧，只见眼前相对着的屋子大门敞开，如一口黑洞一般，吞噬着颜楚凰心中血肉，寒气肆意。
颜楚凰顿感腿脚无法抑制，一步一踏的走向那漆黑的门，只见那屋中只带着一张简易的床铺，而上却是空空如也。
颜楚凰见此心中一慌，急忙跑上前去，只见白色麻布床单上血渍斑斑，早已凝结为紫黑血痂，颜楚凰顿感眼中一黑，心口一冷，退后几步开来，身躯后仰似乎是要昏厥过去。
忽然背后一阵温暖，微微侧头一看，原来是完颜恪见状闪身上来揽了他在怀中。
颜楚凰猛地闭眼深吸一口气，问道：“项皓生人呢？”
只听身后传来温存之声，似是春风拂面，说出的话却是把颜楚凰之心割碎：“我说过，他已经死了。”
第五十二章
颜楚凰听罢，浅笑一声，清呼出一口气来，道：“昨日我才查到他在此处，今日他便死了，完颜恪，你瞒得我真是牵强啊！”
完颜恪见他不信，上前来牵起床上褥子，嘴角一声笑来：“你看，这血渍便是昨夜项皓生死前吐出的毒血！”说完甩到颜楚凰身上一转身，背手说道，“这血渍乌中泛绿，毒性慢，倒是必致人死地。”
颜楚凰伸手一接，去看那被褥上的血渍，眉头紧皱，而后又仿佛开怀一笑般的展演，道：“如此便好了。”话未落音，只听尖锐的抽出利器之声，完颜恪还未转身便闻见利器刺入撕碎血骨之声。
完颜恪转头一见，只见颜楚凰面色苍白反手持了剑，剑尖已经没入胸口三寸。
只见他身躯摇晃，眼看便要倒地，完颜恪心中一惊，急忙上前扶住他，只见颜楚凰脸色虽是苍白，眼神却是极度的尖利，笑着对完颜恪说道：“我与他说过，他若死了，我便也与他一起下愁海。”说着便大笑开来，“一月前，你生生把我从愁山峡谷下逼出来，便应该料想有今日。”
完颜恪看着颜楚凰，皱眉道来：“不要再说了，我带你回臻王府。”
只见颜楚凰挣脱出完颜恪，摇晃倒在一旁的床上，笑道：“回去？圣上便是在说笑罢。”
完颜恪深深吐出一口气，缓缓也笑了，眼中竟是狂澜般的癫狂之色，便是此番出来百般迁就，千番退让，就算是捧在手心又日日害怕此人的离开，如今还是为了一个小小项皓生而轻弃生死！！
完颜恪低垂的手渐渐握紧，嘴角之笑更胜。
堂堂大朗皇帝，偏偏要被逼至此处！
颜楚凰一手捂心一手抚着床沿，身躯摇晃开始渐渐感到疲倦，忽而，只感一丝剧痛由心口肩头传来，把他痛了个激灵，不禁全身颤抖，回头一看，只见完颜恪一口咬在自身肩头上，而一手持着那剑，又抵进几寸。
完颜恪抬头看向颜楚凰，只见他双眼血红，似是刚刚从地狱中爬出的鬼怪：“好，好！我那便要你死，要他生不如死！！”
颜楚凰闻罢，眼神一凛，居然显现出喜悦之色，看向完颜恪，还未说出话来，便已经昏厥过去了。
晚风吹雪，依旧是破旧偏僻小院，颜楚凰歪倒在一旁，胸口已经包扎上层层白布，正喘着粗气斜眼看着坐在一旁喝茶的完颜恪。
完颜恪眼角含笑，倒不像是受了威胁之人：“阿楚，此番便就是你来威胁朕的吧。”
只见颜楚凰转头撇眉，不去看他，口中问到：“你何时带我去见他。”
完颜恪不轻不重把茶杯搁下，拂了拂陈旧木桌上的灰土，语气平淡说道：“条件？”
话未落音，只听颜楚凰狂妄大笑起来：“条件？方才不是已是印证了么？”
完颜恪听罢，起身上前，蹲到颜楚凰面前，捏起他瘦削的下巴，轻蔑一声：“得不到你，朕要你活着又有何用？”
颜楚凰不知作何想，道来：“好！完颜恪，我若死了，项皓生便也不会独活！”
“果真是炽烈！”完颜恪轻喝出一声，放手转身道：“我带你去见他。”说着在不看他，步出房门去，颜楚凰见状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只见完颜恪步出房门后，在侧房一立，站稳，说道：“进去！”
颜楚凰在不迟疑，推门进了屋，只见屋中一人盘腿而坐，双眼紧闭，看似正在调养，颜楚凰轻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轻呼一声“石头”，只见项皓生依旧盘腿而坐，仿佛一座雕像。
颜楚凰心中一惊，猛回头狠洌看向完颜恪：“他为何如此！！”
完颜恪见颜楚凰现下狂妄狠洌，倒是不像方才受了重伤之人，不禁摇头苦笑道：“他身中剧毒，体内却有其余药理抗衡，现下呈现入定状态，朕便是想要杀他也杀不了。”
听罢，颜楚凰似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叹出一口气后忽觉脑中晕乎，便是要站不稳了，完颜恪见状，急忙上前扶住，笑道：“此番，你便是放心了罢。”
颜楚凰面色仿佛是好了不少，神色却是比方才更加凝重语气倒是软软绵绵：“解药拿来。”
完颜恪苦笑道：“此毒朕呀说不上是什么，怎么会解呢？”话一说完，只见颜楚凰“哼”出一声，不再理睬。
完颜恪见状，不知为何心中一慌，急忙解释道：“当萧涉闲把他从愁山峡谷带回来之时，他便如此了。”说完一摊手，表示他也却是不知情。
“那为何你不把他丢下自生自灭？”颜楚凰显然是不相信此番说辞。
只见完颜恪摇摇头，苦笑更甚：“便是萧涉闲带来扔给朕，说是为了之后可以威胁你。”
颜楚凰闻罢，冷笑上前仔细看向项皓生，翻检伤势，口中却是笑道：“如此听来，我还得好好谢谢萧涉闲了？”说完一转身，对完颜恪说道，“大朗地大物博，年年进献无数，莫非就没有可解百毒的药？”
完颜恪见颜楚凰都此番说出口来，顿时收敛笑容，道：“有便是有，莫非是拿来救敌方将军的？”
“敌方将军？完颜恪，你是在救我之性命，若能救我，我便把西州也给你！”颜楚凰说着一笑，“一颗解药换一个西州，你没有吃亏。”
完颜恪转眼一瞧向颜楚凰，惊愕道：“你莫非会为朕打下西州？”
颜楚凰一甩长袖，侧身道来：“太子锦在我手上，物尽其用，便是你之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