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医生托了下眼镜,反光遮挡了他眼睛里的神色:“我可以理解。”
沙罗曼德先生更加感动了,甚至一脸的泪汪汪,两只肥厚的手抓握住骆赛,:“医生您真是太好人了,要知道从来没有人像医生这样能够听懂我说的话,其他人根本就不能明白宁芙的魅力所在。”
骆赛内心无声怒吼:谁要去明白一条蝾螈让人睡不着觉的魅力!!
“咳咳,我想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我观察过沙罗曼德先生的宠物,它的精神相当不错,看上去并没有寄生虫的现象,能不能告诉我发现了它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吗?”
沙罗曼德的脸忽然非常可疑地红了一下,犹豫着小声地哼唧:“其实……其实宁芙没病,我带她来……是因为……虽然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她一直都无法受孕。”
“……”
沙罗曼德先生尴尬地交错揉动自己双手:“我真希望宁芙能怀上小宝宝,可是一直都不成功。”
“……”
骆赛很不想打断他的自说自话,可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关键性问题不得不说啊!
“沙罗曼德先生,首先,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是什么?”
骆赛顿了顿,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宁芙是绝对不可能怀孕的。”
“为什么?!”矮个子的男人一副震惊到像听到今天就是世界末日的表情。
“因为……”骆赛扶了扶眼镜,“因为它是一只雄性的北螈。”
“什么?!”
“是的。”
“有没可能……”
“没有。”
“一点都……”
“我可以完全肯定。”
“……”
“……”
空气一瞬间进入了绝对零度的冷冻状态。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沙罗曼德首先爆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呼:“哦!我的上帝!难怪宁芙每次都抖动自己的尾巴,原来不是想怀孕,而是想让我怀孕啊!!”
“……”
骆赛这下觉得,只是搞错了宠物性别什么的已经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沙罗曼德先生,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你刚才是说你要跟你的宠物做爱吗?”
沙罗曼德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医生你误会了!”
骆赛听到可松了口气,还好是误会……
“他其实不是我的宠物,应该说,宁芙是我命中注定的情人!”
“……”
“我对他是一见钟情,虽然我们之间相差太远,可是这都不足以阻止我们相爱。”
这也太跨越种族了吧?这说的是人类和蝾螈吧?!跨越国籍、年龄、性别什么的那都是浮云了好不好!!
骆赛觉得最近自己的神经越来越强大了,因为他居然还很冷静地分析其中的不可能性,而不是拿起电话打去精神病院或者直接抓起扫帚把人赶出去。
“医生,虽然宁芙是雄性,但我对他的爱依然不会有丝毫动摇。像我这样的种族,要找一位称心如意的情人可太不容易了……”沙罗曼德彻底陶醉在自己创造的文艺气息中,“宁芙是水栖的种族,而我却生活在火焰中,我们的爱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
莎士比亚会哭死吧?水深火热之中的爱吗?!
靠啊,什么跟什么跟什么啊?!
“特别是做爱的时候,为了避免我身上的热量伤害到宝贝毫无防备又柔嫩的皮肤,所以只能让他一直泡在水里,而我就在水上面,就是因为水的关系啊,所以我从来没看清楚宝贝的那里,不能用我火热的嘴唇亲吻宝贝的小孔一直我愧疚遗憾的地方,不过那个时候宝贝的尾巴总会抖得很厉害……”
没有人想特别关注蝾螈做爱的过程有没有爽到好不好?!
“吵死了!!没完没了唧唧歪歪的搞屁啊?!”粗鲁叫骂打断了沙罗曼德的话,并拯救了骆医生快要绷断的脑神经。
骆赛转过头,黑衣服的青年完全没有了之前给他准备下午茶时候的温柔住家男人风范,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狂犬出笼的暴躁模样,一条臂探直地架在墙壁上,顶住有点歪斜的高大身躯,眼袋上睡不够被吵醒才有的阴影告诉所有人青年正处于生人勿进的狂躁状态。
而沙罗曼德见了青年之后,竟然吓得蹦了起来,别看他身形短矮,可动作却不笨拙,居然一下子蹿上诊疗台,把装了蝾螈的玻璃箱子抱在怀里,拼了性命要保护情人免受伤害的义无反顾。
特洛斯露出鄙视的眼神,鼻子喷出一记冷哼:“怕什么?!老子不吃皮肤像鼻涕一样粘兮兮的爬虫!”
虽然他这么说,但沙罗曼德先生还是一副害怕极了的表情,他抱着玻璃宠物箱不肯撒手,一改刚才拉着骆赛像找到了知己的絮絮叨叨,现在他是恨不得脚底抹油直接逃走。
他慌慌张张地向骆赛点头哈腰道谢:“医生解开了我的疑问,要不是医生看出宝贝是雄性,我还一直都不知道,实在太感激了!”
他在衣服的口袋里摸摸索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东西郑重地放到诊疗台上:“这个给医生的谢礼。”
一卷很古怪的布料,黑的底色布满了鲜艳的黄色斑点,活灵活现的程度并不像是印染而成,那种带着细碎皮肤纹路的底层,与其说是布,还更像一层光滑的爬虫的皮!
骆赛医生愣了盯住那卷奇怪的布卷,可在他发飙之前沙罗曼德先生已经率先一步扛着玻璃箱子跑向了大门。
大门一打开,充沛的阳光一下子刺疼了人眼,骆赛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否则绝对不会看到一条黑皮上布满黄色斑点、周身腾起火舌烈焰气息的圆头大蜥蜴,头顶着一个装着嫩红色蝾螈的玻璃箱子飞快地蹿了出去。
他脖子有点梗硬地扭过来,盯着那卷放在诊疗台上的布卷……该不会……是刚才那家伙褪下来的皮吧?……
恶……
“拿去烧掉算了……”
听到骆赛的话,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把客人给吓跑自觉的特洛斯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把你屋子都烧光,沙罗曼蛇的皮也不会有问题。”
就是说他全副身家性命财产都不幸付诸一炬,在废墟的焦土中只会剩下这么一块莫名其妙的爬虫皮吗?!
而且这块皮有毛用啊?用来做拿热菜不会烫到手的防温手套吗?!超市也有很多在卖的好不好!!
一脸不高兴的青年可不管骆医生内心排山倒海状的悲愤:“喂!俄耳让我问你,晚餐要不要换一下口味吃意大利肉酱面?他妈的,烦死人了,干嘛要我来问啊!!”
“……”可是你不是已经乖乖地来问了吗?
医生心里默默吐糟。
见他不回答,青年不耐烦地催促:“快说!!回答是什么?!”
“好、好的,意大利肉酱面我也很久没吃了……”
参考资料备注
沙罗曼蛇(Salamander):一种火蜥蜴,生活在火山口或者壁炉的火焰里,能够分泌特殊的粘液不惧火焰,皮肤能够籍火烧得以重生,皮茧做成布之后耐高温。
宁芙(Nymph):水泉中的女神,声音优美动听,但性格非常害羞。
09.
《病历记录第五页:周末的旧货市场》
被贫穷困扰的骆医生很叹气,街口那家动物医院生意好得排长龙,为什么他这里就连只苍蝇都不飞进来呢?
说是门可罗雀啊,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连在门前的台阶上蹦蹦跳跳的小麻雀都不见了。至于冷清到这样吗?!
“叮当——”他懒洋洋地抬起头,看见推门进来的黑衣青年。
他手里提着衣服篮子,里面装满了洗干净之后在热烈的阳光下烤干的衣服,心情恶劣的骆医生在内心强烈的吐糟,什么阳光的味道,那根本就是被太阳晒死的微生物尸体混合了臭氧的味道!
而且站在那里个子高大,浑身散发出柔和气息的青年足以说明现在的是俄耳。
“医生,我刚才收到一张社区派发的传单。”
骆赛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张黄色的手写传单,他溜了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是社区办的旧货跳蚤市场。”
“那是什么?”
平时看上去就像一个沉稳知性青年的俄耳难得地露出好奇。
骆赛想起了对方虽然看上去像什么都知道,可事实上是个典型的外来移民,而且还是来自圣经传说中的远古异次元空间——地狱。
于是骆赛给他解释:“这是为了让附近的居民解决掉家里的旧货举办的活动,一般都定在周末的时候,如果谁家里有什么用不上的旧东西,都会拿到这个临时的跳蚤市场上摆卖。”
“是这样啊!那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青年似乎对此抱有极大的兴趣,眼神有些发亮地看向骆赛。
可惜骆赛对此完全不感兴趣,家里的东西已经够用了,没必要去淘旧货,再说,就算那些旧的东西相对新货要更便宜一些,但也还是要花钱的,而现在他的荷包已经像旱季降临的非洲大陆般干涸了。
俄耳当然看得出他不愿意去参加这个活动,不需要他说出拒绝的话,连忙抱歉地笑说:“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医生您不要在意。其实这个周末我已经安排了不少计划,外面庭院的草地空着挺浪费的我打算在那里种点蔬菜,还有那天的超市鱼肉限时大减价可不能错过了。”
青年认真地诉说着周末的计划,似乎打一开始确实就是这么打算的,可骆赛却觉得这个时候俄耳脸上的微笑有些勉强。
骆医生不由得有些心软了,其实只是去看看而已,并没有说就得买东西,俄耳每天都辛苦地做着家务,不辞劳苦地做饭,简直比保姆还贴心,现在只是要求去逛一下旧货跳蚤市场,自己却还不允许,也确实有点太过分了。
看见青年装作毫不在意的侧过脸去,然而眼中依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骆赛的心脏就虚得有点突突犯抽。
“咳咳……其实,那个,我是有打算去逛逛,反正星期天正好是诊所的休息日……”
“真的吗?医生,那么您可以把我也带去吗?”
俊美的脸上流露出来毫不掩饰的高兴,让冬阳的笑脸瞬间变作了夏日般灿烂,这让骆赛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正确极了,于是他有些充血上脑地拍定了星期天一起去逛旧货跳蚤市场的决定:“当然可以。”
小镇的老城区虽然不像新城那么热闹,但说起旧的东西,那绝对是琳琅满目的多。旧家具、旧书籍、旧电器、旧餐具等等许多被时代淘汰的老旧物品被遗弃在屋子的角落,于是社区的居民们就会偶尔联合起来,举办一次旧货跳蚤市场,大扫除般把一些旧东西拿出来摆卖。
由于价格方面相当低廉,而且偶尔还可能淘到些不错的东西,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来逛跳蚤市场。
骆赛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常常光顾这样的跳蚤市场,一些还有八九成新的课本和参考书只需要非常低廉的价格就能买到,对于不在意是不是新书只要能用就好的穷学生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旧货跳蚤市场设在一个旧城区的露天广场上。
虽然叫做露天广场,其实也是只中间有个高点的平台,旁边随便种了点树和花,事实上稍微老一点的居民都还记得,这里曾经是法院处决犯人的绞刑台。
他们来得有些早,来买东西的人还不算太多。广场上已经有不少旧货摊摆出了东西,有些破损的木头桌椅或者是脏了些的旧沙发,蹭掉了漆的自行车,老掉牙的收音机和晶体管电视机,各种各样的旧货,甚至还有些相当诡秘的手工陶俑、雕工繁复的锡制盐罐、老式的烛台、完全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歪脖子支架等等。
俄耳看上去很高兴,尽管摊子上的旧货都很普通,但他却对此非常地有兴趣,东凑西看,明明并没有要买些什么,可他一副纯良的外表加上今天换上了骆赛在大卖场给他买的深蓝色T恤和卡其色长裤,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友好的邻居,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青年,摊主们都很主动地向他介绍自己的货品。
而俄耳也很有耐心地凝听,并偶尔提出一些疑问,而他所提出的问题似乎总能轻易就能勾起卖主的记忆,让他们愿意跟他交流更多的信息。
“这张躺椅质量真好,打理完家务坐着休息一定非常舒服。”
“是的,你真有眼光,我的老祖母可喜欢这张躺椅了,以前她每次干完家务活,一定会坐在这张躺椅上边休息边织毛衣。”
“多漂亮的银器,保养得相当不错呢!它们曾经的主人一定非常珍惜它们。”
“哦!你说得太对了,我的父亲生前最宝贝这套银器了。”
“先生,您卖这个没有问题吗?这把小刀的刃口已经非常钝了,是因为切断过不少喉咙的缘故吧?”
“……你、你……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要收摊了!!”
“……”
骆赛倒没有把俄耳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当真,反正那些旧东西他也不打算买,事实上对于东方人来说,部分有遗物处理性质的旧物还是颇觉避忌的。
不过看到俄耳高兴的样子,不断地一个摊一个摊地看过去,骆医生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有点像带着宠物犬逛旧货市场的主人,放任宠物往旧货堆里又翻又钻地撒欢,可是也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感觉。
俄耳在一个旧书摊停了脚步,旧的书籍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文学书籍、通俗小说还有字典类的工具书、时装杂志什么的,有新也有旧,乱七八糟一大堆的。
青年蹲下身翻弄了一阵,捡出来一本挺厚的原文书翻了几页,露出惊喜的神色,然后转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骆医生,虽然没有开口,但他的眼神已经清楚了表达了无言的请求。
有教养的狗狗往往比不听话的狗狗更让人难以拒绝,毕竟它平时实在太乖太听话,从来不会违抗主人的命令,就算很想得到一样东西也会乖乖地等待主人的给予而不是争抢,所以当被乖狗狗用那种可爱闪亮亮、很想很想要但是你不给我也乖乖不会闹的眼神盯着的时候后,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硬起心肠去拒绝它的请求。
也……也不过是一本书而已。
骆赛心里想着,然后咬咬着牙,开口问了摊主那本书的价格。
幸好那本书虽然厚,但也实在太过陈旧,接缝处几乎不能再黏连散散碎碎一页页,发黄的书页磨损得非常厉害的边角,封面的书名都模糊不清,所以摊主只是报了两英镑的价格。
狠狠心地掏出腰包付了钞票,给乖狗狗买了……哦,不,是给俄耳买了本旧书。
俄耳高兴了拿着书,骆赛好奇地瞄了一眼封面,厚重的表面书名的位置几乎磨得看不清楚了,不过一个巨大且古怪的图腾还能勉强能看。
骆医生依然按捺不住一点点的好奇心,多嘴问了句:“这是什么书?”
《如何在家里做好吃的蛋糕》?
“《Delomelanicon》。”
骆赛想了下,似乎没有听说过,也许是什么原文书吧?他也不算很好奇,顶多也就是顺着话问了下去:“作者是谁?”
“路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