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俞杨？”苏腾慌忙放下书。

俞杨趴在洗手台上干呕着，半个小时前喝下的粥已经全部被吐了出来，然后是酸臭的胃液。俞杨还在吐，直到口腔里有了胆汁苦

涩的味道。胃里一阵一阵痉挛，俞杨吐得大脑嗡嗡乱响，满眼的泪花。

胃部的恶心感终于消失了。

俞杨抬起头，正对上苏腾担心的眼神。他有些艰难的笑笑，接过苏腾递来的水杯，漱了漱口，又喝了几大口水。

“好点儿了么？”

“……还好。”

苏腾把俞杨扶回床上。

因为呕吐造成的胃里火烧火燎的抽动感，伴随着大脑内部巨大的疼痛，加上发烧时身体传来的阵阵寒意，一同袭来。身体上各个

器官似乎都不听大脑的指挥，即将散架。俞杨感觉头上像是在被人用锤子敲打着，巨大的钝重地疼。

“苏腾……”

俞杨伸手扯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苏腾的衣袖。

“苏腾你过来，你过来……”

苏腾刚在床边坐下来，俞杨就扑上去抱住苏腾的脖子，滚烫的眼泪瞬间冲出眼眶，大颗大颗地砸在苏腾的肩膀上。

“苏腾，我难受……头疼，想吐，吐不出来……特别冷……全身都难受……”来不及组织语言，破碎的话语带着哭腔，使得俞杨

一张口就是哭喊。

“我好难受……好难受……苏腾，你别走……”

苏腾感到俞杨伏在自己肩膀上的身体在不停的发抖，校服被俞杨的泪水弄湿了一大片。他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俞杨颤抖着的瘦弱

的身躯。俞杨还在哭，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子，苏腾轻轻理了理俞杨柔软的黑发，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没事的，有我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腾偏过头去，发现俞杨已经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苏腾伸手轻轻的抹掉了俞杨

眼角的泪珠，把俞杨放回到床上，盖好被子。

这会儿，食堂应该开饭了吧。

苏腾站起来走到宿舍门口，又回头望了俞杨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

“我靠，不会是甲流吧？”

一回到宿舍就听见小李的一句吐槽，苏腾的眉头皱起来，有些反感的瞪了小李一眼。

宿舍里其他四个人已经回来了。

“苏腾，你一下午没去上课？”庞默在洗手台前洗着手。

“嗯。”苏腾没有多说什么。

庞默的目光中有一闪即逝的失落，苏腾也没看到。

“不会吧？在宿舍陪了俞杨一下午？那可要小心了，最近甲流又有抬头的趋势……”小周夸张的向后缩了缩。

“怎么可能是甲流啊，俞杨是着凉了才发烧的。”苏腾说，“不过，我建议我们还是都吃点药，预防一下比较好。”

“要不要去买点84消毒液？”庞默洗完手过来。

“那倒不至于，我明天下了课买袋醋回来熏一下就行……嘘——小声点吧，俞杨还在睡觉呢。”

宿舍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注：熏醋——一种民间消毒方法，把醋放入平底锅中加热，因为醋的沸点只有40℃左右，所以会很快挥发，有杀菌作用。）

清晨，刺耳的起床铃声响起。

最先起床的是庞默。其他人都还在沉睡，庞默轻手轻脚的穿着睡衣下了床开始洗漱。

叮叮当当的声音把苏腾也吵醒了。他睁开眼，然后又很快闭上了——昨天第一次睡上铺不太习惯，导致晚上在床上翻来翻去折腾

到半夜两点多才迷迷糊糊睡着。苏腾拉过被子蒙上头，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却发现再也睡不着了，只好不情愿地坐起来穿衣服

。

“庞默，帮忙开一下灯。”

庞默叼着牙刷“啪”的一声打开白炽灯，然后回到洗手台前继续刷牙。

“都起床吧，今天要搞值日呢。”

没人回应。对面的小赵动了动，低声说了句梦话，又睡着了。（……）

“起床了！小李！小周！小赵！”

最后一个爬起来的是小李，他张嘴第一句话就是有气无力的嚎叫：“我想辍学~~~~~”

大家心有灵犀地对看一眼，脸上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学校老师怎么不去死啊，大冬天的还要这么早起床，原来我以为进了高中就解放了，没想到高一比初三还累……”小李一

边叠被子一边碎碎念。

“对啊，现在觉得初三的生活真是幸福，好想回到初三啊……”小周把皱皱巴巴的睡衣脱xia来，露出十七岁少年宽阔结实的小

麦色胸膛。

“得了吧，你回到初三说不定还考不过人家呢。现在的小孩，一个比一个厉害，知足吧你就。”庞默像是很可惜地摇着头，把手

里的毛巾放回架子上。

“那不一定，有种来跟我比三角函数啊——来，让我们把它化成一角一函数形式……”小周不服气地撅着嘴，套用了一句数学老

师的经典台词。

“嗯，是是是，一道几何题，别人用初三的方法两三步就能做出来，你用高中的三角函数说不定十步也做不出来。”苏腾踩着梯

子下床，还不忘打击小周一句。

“真是的，你说学数学有什么用啊，像这些三角函数、幂函数、指数函数、对数函数什么的，除了考试，还有什么地方能用到啊

。”

小周的话引来寝室里一片赞同。

俞杨也醒了。

“俞杨你起来啦，感觉好点儿了么？”

“嗯，好多了。”

“今天再在宿舍里歇一天，明天再去上课吧。”苏腾走过来。

“不用，我已经没事了真的……”俞杨焦急的解释着想要坐起来。

“俞杨你刚退烧就去上课，晚上很容易再烧起来的……”

“对啊，你也要为我们想想啊。你感冒还没完全好，现在去教室，一传染就是一片……”

“……”

“听到了吧，所以，今天就不要去上课啦。”苏腾笑着说，然后表情凝重起来，“好像还有点儿烫啊……来我摸摸……”

然后俞杨突然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了他的裤子……

俞杨一声凄厉的惨叫差点儿把宿舍老师招来。

庞默&小周&小赵：“……”

“……苏腾……你摸那儿干嘛……”小李脸上是混合着震惊与喜悦（……）的表情，嘴角不停的抽搐着。

“哦，这个啊，”苏腾丝毫不理会全宿舍怪怪的眼光，一本正经地摆出一副好学生的嘴脸，“本来应该是测gang温的，我怕俞杨

不好意思，就没敢往那儿摸。”

……下一秒钟，恼羞成怒的俞杨同学的咆哮声撕破了寂静的黎明，响彻整个校园。

“苏腾！！你这个混——蛋——”

……

05.

整个寒假俞杨打了好几份工，每天还要写作业，整合期末考试的卷子以及预习复习，忙得手忙脚乱。

除夕这天，俞杨早早地结束了超市的工作回到家，弟弟俞展正在厨房里剁饺子馅。

“给我吧。”

俞展还没有回过神来，一只手就伸了过来，拿过了他手中的菜刀。俞杨微微一笑：“我来，你去看电视吧。”

“那怎么行？”俞展说着，想把菜刀抢回来，“我哪好意思光吃不干活啊！”

“行了行了，菜刀你也敢抢，不怕伤着啊。”俞杨无奈，“你剁的馅没我的好，这样吧，你先歇歇，等一下帮我包饺子。”

“哦。”俞展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出去了。

很快弄好了饺子馅，俞杨把桌子搬到客厅。离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包饺子。

小区里传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这个城市却已经华灯初上。从窗户向外看去，对面的居民楼家家户户的阳

台上挂着红红的灯笼，灯笼里面通了电，温暖的红色光晕四散开来，浓浓的新年气氛在小区里弥漫着。几个邻居家的小孩在楼下

叫嚣着放炮，肆无忌惮的追逐打闹声穿透了冬天寒冷的空气，和电视里的声音混合成了一片嘈杂。

“这些小孩真烦人，这个时候不都是应该在家吃饭的么？”俞杨皱皱眉头，拿起遥控器调高了电视音量。

“估计是吃完了出来玩的吧。”俞展头也不抬地说，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手里半成型的饺子皮。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

哥，你听外面。”

“怎么了？”俞杨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皱着眉头听了听，下一秒钟却听到喧闹声中有一个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俞杨——”

“俞杨你小子给我滚下来——”

很明显是苏腾的声音。

“哥……”俞展吓得一哆嗦，“你不是欠了人家黑社会的钱吧？大年三十的跑来讨债……”

“去你的，是我同学，苏腾。你见过他的。”俞杨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弟弟。这苏腾也是，大过年的干嘛杀气腾腾地跑到别人家

楼下，还催命似的叫别人下来？俞杨想着，放下了饺子，“俞展你自己先包着，我下去看一下。”

俞杨一路小跑着下楼，刚一出楼道就看到苏腾和庞默在楼下冲自己挥手。

苏腾穿着一件浅咖啡色的长风衣，脖子上围着厚重的羊毛围巾。一张脸冻得通红。他身边的庞默则是随意地套着件深蓝色的羽绒

服，头上还戴了顶缀着小绒球的毛线帽子。两人搞笑的造型让俞杨不由得笑了，快步走过去。

“干什么呢？我在下面叫了你好长时间。”苏腾跺着脚，说话的时候一团团白气从嘴里哈出来。

“抱歉啊……你们吃完饭了？怎么不在家里看电视，跑到这儿来了？”俞杨抬头望了望楼上。

“当然吃完了。反正在家里看春晚也挺无聊的，我就叫上庞默来找你玩了。”苏腾指指身后，俞杨看到地上放着两大袋子鞭炮，

“等一下也叫上你弟弟吧。四个人一起，多热闹啊。”

“可是我们还没有吃饭……要么你们先上楼吧，在下面冻着怪冷的。”

“行。”苏腾拎起装着鞭炮的袋子，俞杨想去接，却让苏腾夺了过去。

打开门让苏腾和庞默进去，苏腾一眼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放着还没有包完的饺子皮和饺子馅，大叫起来：“俞杨你会包饺子？！”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俞杨笑笑，拿起了一张饺子皮。

“我能试试么？”苏腾一脸兴奋地凑到桌子边上。

“你会不会啊？”俞杨问着，顺手拿了一张饺子皮递给苏腾。旁边，俞展和庞默正聊得热络。俞展是天生的自来熟，从小在学校

里，弟弟的人缘就比自己要好。

苏腾果然不负众望地把饺子包成了墨西哥鸡肉卷，俞展在一边看着，笑得差点滚到了地上。苏腾也不好意思再给俞杨添乱，放下

那个鬼斧神工的饺子跑到沙发上看电视。

吃过晚饭，四人一起走出了小区。

小区附近就是市人民广场，广场上竟然有不少闲逛的人，大概都是不喜欢看春晚所以跑出来的。也有不少附近小区的年轻父母带

着小孩子正在放鞭炮。

“俞杨，我知道一个特别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苏腾二话不说提起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向广场的另一边跑去，俞杨抱歉地对

着弟弟和庞默点点头，便追着苏腾冲过去了。

一路七弯八拐地跑到了广场的一个角落，苏腾在一栋漆黑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这不是博物馆吗？”俞杨喘着气问。他很小的时候，人民广场上曾经开过一个博物馆，但是不久就因为赔钱而倒闭了，现在只

剩下了一幢废弃的场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拆除。

“怎么样，敢不敢爬上去？”苏腾回过头来问。

黑漆漆的房子像是午夜张牙舞爪的鬼怪，俞杨心里有点发憷，他咽了一口口水：“你敢我就敢。”

俞杨还记得那个夜晚，他和苏腾爬上了博物馆顶楼的天台。两人一起点燃了好几捆双响炮，还有一挂一万响的挂鞭——当然，俞

杨不敢放炮，都是苏腾冲在前面。鞭炮声响起俞杨就死死捂上耳朵跑得远远的，然后再被苏腾笑话他像个女孩子。

其实俞杨本来很讨厌巨大的声响，那一万响的挂鞭放完之后俞杨就感觉脑子里有根神经在隐隐作痛，不过他没有告诉苏腾。看到

苏腾兴奋的表情俞杨觉得很开心，其他什么的也都不重要了。

最后放累了两个人坐在楼顶看烟花。零点的钟声响起时，四周鞭炮声大作。俞杨看到苏腾眸子里倒映出来的，漫天璀璨的烟火，

他整个人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美得如同神祗。

最后的最后，他吻了俞杨。

06.

开学之后文理分班，苏腾和俞杨理所当然的分到了全校最好的理科重点班，两个人终于在一个班了，于是更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形影不离。

两人依然是很好的铁哥们儿，也会斗嘴也会打闹，唯一不同的是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了——嗯，怎么说呢，俞杨总觉得要在友情之

上，跟爱情很像却又不是完全的爱情。以前跟苏腾探讨过这个问题，苏腾故作惊讶的大叫该不会真的是爱情吧，然后看俞杨脸色

不好又急忙补充说没准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呢。接着被俞杨当胸一拳，连人带桌子翻倒在地。

苏腾曾经说过，俞杨你脾气这么暴躁跟个泼妇似的将来哪个男人敢要你啊。接下来就是固定模式的俞杨发飙——两人开打。打完

了继续勾肩搭背，亲热得像一个娘生的。

高一的下半学期过得乏善可陈。

不知不觉又快要到期末了呢。

临近夏天，宿舍里热得像蒸笼，小电扇呜呜地响着，一点儿用都没有。全楼住宿的男生们几乎都光着膀子在宿舍里晃来晃去。好

在俞杨的宿舍里除了小李，其他人还算收敛一点儿。

晚上熬夜复习的时候常常会头疼，俞杨已经习以为常，但是最后还是让苏腾知道了。苏腾不由分说的抢了俞杨的应急灯，然后俞

杨束手无策只能睡觉。

时间就这样，从每一次的嬉笑打闹中，从每一个熬夜复习的寂静夜晚，从一堂堂的晚自习、一次次的作业、一场场的考试中，缓

缓地流过去。

那么慢条斯理，却又是那么决绝，决绝得让人恍惚。

那些带着阳光味道的岁月。

俞杨下了第三节课独自往外走，苏腾被叫去抱作业了。俞杨手里攥着饭卡想去学校超市买瓶纯净水。

不想在超市里撞见了高娴。

高娴是校花，平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于世俗同流合污的样子，全校追她的男生算下来有一个加强连，俞杨宿舍的小李就是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