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起床都看见教主在吃药 下——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3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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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红蝙蝠就抽搐着往地上倒去,手中的暗器落了一地,再无力向丹阙抛洒暗器。丹阙迅速跳进屋中,拔出刀架上的丹霞刀,刀身出鞘,刀尖直指红蝙蝠的咽喉。

红蝙蝠脸色顷刻之间已变得铁青。他目光充满仇视地瞪着丹阙,一字一顿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效忠于你?”

丹阙冷冷一笑:“我——不屑于知道。”手起刀落,让红蝙蝠把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也咽了回去。

在人来之前,丹阙检视屋中的暗器。他拿起了一个皮套制成的机关,检查了一下,戴在手腕上——他从前也曾用过这个东西,当初还在入岭山上的时候,他常常以毒针作为暗器,而无眉是制毒的高手,因此帮他做了不少机关。如他刚戴上的那个皮套,里面藏了百来跟毒针,平时被紧扣在皮套里,不会伤到自己,而要用时,轻轻一扣,毒针的针尾就会跳出来,轻松拔取。他拿回自己的刀和韩锦的剑,又挑了几件趁手的暗器,便离开了这间房间。

丹阙走后,韩锦一个人等在地牢中也是无聊,他便解开了无眉的哑穴,和他说话。

无眉被丹阙打出了内伤,虽然哑穴已开,却发不出多大声音。他虚弱地问韩锦:“你,即是五轮派的传人,又是天宁教的教主,武功傲人,为何,要跟着丹阙?”

韩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我是为了图谋整个赤霞教吗?”

无眉艰难地咳嗽了两声,道:“若是为了赤霞教,为何,要跟着丹阙?而不是纪、纪舒呢?”

韩锦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我原以为丹阙和纪舒是不同的。”

无眉听了他这话,眼睛一亮,打量着他脸上落寞的神情,讽刺道:“你究竟把丹阙当成是什么人?难不成你以为,他会在意你的性命,大于他自己?哈,你可知我认识丹阙这么多年……”

韩锦突然抬起头看着他,打断道:“你在挑拨离间吗?”

无眉微微一愣。

韩锦脸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不用你说,我全都知道。我从前做的都是自愿的,他早就和我说过……”顿了顿,轻声道,“他说过我什么都得不到。他怎么选择,我都不怪他。”

无眉蹙眉,不屑道:“你当真是天宁教教主?天宁教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和江湖上那些自以为大义的伪君子同流合污了?”

韩锦摇头:“我从不自以为是什么善人。这不是善性,是人性。我喜欢他,我……喜欢过他。所以你想说的,我心里都明白,你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

无眉一时无语。

韩锦道:“我在万艾谷里,见到你师父,听他说了你。”

无眉的瞳孔猛地收缩,颤声道:“他、他说我什么?”

韩锦微微一笑,道:“他要我告诉你,他和稻梅过得很好,稻梅的伤他已经完全治好了。”

无眉脸色微变。

“还有,虽然稻梅的伤好了,但是这仇却没有这么容易结。”

无眉听了这话,不仅未怒,反而有种癫狂的兴奋。

韩锦看着他的脸色,微笑道:“不过,他不想再看到你,也不屑于见到你,因此把这件事委托给我,请我代他清理师门。”

无眉脸色再变,愤恨地盯着韩锦。

韩锦凑上去,盯着他的眼睛,拖长了音调缓缓道:“听你师父说,你最怕老鼠?小时候你的母亲……”

丹阙回到地牢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地牢里传来骇人听闻的尖叫声。他一惊,连忙跳下去,看清底下的情况,不由松了口气——尖叫的人是无眉,但是他身上的穴道被封住了,根本动不了,只能躺在地上痉挛着,脸色疯狂,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而韩锦,好好地坐在一边,并没有出事。

丹阙走上前,韩锦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由一愣:丹阙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全身浴血,一手提着一件兵器,走到韩锦身边时,将他的剑还给了他,脸色平和:“你放心,这些都不是我的血。”

韩锦愣愣地看着他。

无眉叫得累了,突然停了下来,用力地咳嗽,口中不断溢出鲜血。他恶狠狠地瞪着丹阙,丹阙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放心,外面的人已让我杀光了,你在后院里的那一片毒田,我也烧光了,还有你那些淬了毒的暗器兵器,我全都一起丢进火里了。”

无眉大惊,疯狂地吼道:“我杀了你,杀了你!!!”

丹阙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微微一笑:“那你杀吧。”说完摁住无眉的手,将他两手的手筋尽数挑断,紧接着又抓住他的脚,将他的脚筋亦挑了。无眉就像一摊烂肉似的随他摆弄,除了嘴里不断不断咒骂、尖叫、怒吼之外,却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丹阙挑断他最后一根筋之后,他全身抽搐着昏了过去。

丹阙挑断他的手脚筋后,将匕首一丢,走回韩锦身边:“走吧。”

韩锦迟疑地看着无眉:“不杀他?”

丹阙冷笑:“他就这么死了,岂不太便宜?将他丢在这儿,他的手下已被我杀光了,不会有人来救他,我们进城,去买几十只老鼠,丢到这地牢里来陪他。再过两日,传信给武林正道,他不是最喜欢和那些正派人士打交道么?此后就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韩锦低着头不吭声。

丹阙以为他不高兴,担心地问道:“怎么了?”他张着嘴,想将痴儿的称呼顺出来,又觉得别扭,最后还是将嘴阖上了,轻轻咬住嘴唇。

韩锦摇了摇头,捡起自己的剑站了起来。丹阙要扶他,他却平静地将丹阙的手推开了:“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说着便向天梯走去。

丹阙没有立刻跟上去,又走到无眉面前,用脚将他踢翻过来,见他面无血色,已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忙蹲下来将他全身的血脉都封住为他止血。他用脚尖踢了踢无眉的脸,冷笑道:“云丹,你不杀了我,我亦不会杀你,可千万别就这样死了。这么多年来承蒙你照顾,过些时日日便一并报答了。”

他回过头,见韩锦已站在天梯上,他正欲向韩锦走去,却听韩锦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丹阙,走了么?”

丹阙向他跨出去的那只脚停在半空中,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韩锦,一字一顿地喃喃道:“你,叫我什么?”

韩锦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浑然不觉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对劲。丹阙立着不动,死死地盯着他,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就在丹阙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韩锦突然对着他淡淡地笑了笑,道:“走吧,哥哥。”说罢便自己先转身出去了。

第八十二章

丹阙和韩锦离开了地牢,来到地面上,一路所见,四处是尸体和燃烧后的灰烬。韩锦走在前面,对这些视若无睹。丹阙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心中想着方才在地牢中发生的事,心情狂躁、懊丧且忐忑。

两人走出无眉的别庄后,丹阙终于忍不住追了上来,拉住韩锦的胳膊:“你……”

他没料到他这一扯,韩锦的身子竟然就软绵绵地往他身上倒去,把他吓了一跳,连忙抱住韩锦,只见韩锦神色疲惫,眼睛半睁半闭,勉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丹阙连忙将韩锦抱了起来,跳上一匹拴在无眉别庄外的马,骑马往附近的城池去了。

韩锦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间房间里,而丹阙不在身边。他挣扎着坐起来,却感觉全身上下无一不疼。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子,他看见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他莫名地盯着绷带看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是啊,我受伤了,难怪这么疼!

韩锦这时才后知后觉地闻到自己身上有重重的药味,是丹阙已经为他清理过伤口了。无眉在他身上捅了十几刀,虽说都不伤及性命,但有的地方也割伤了经脉,失了不少血,幸得杜讳给了他们不少治疗各种伤病的良药,丹阙已都替他处理好了,只要他安心休养,这些伤大多都能养好。

韩锦身上疼,头也疼,脑子里一片混沌。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抽搐了几下,牵扯着整个脑袋都发胀疼痛。他痛苦地捂住头,回忆着先前发生的事,却觉得回想事情十分吃力——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曾经有很多年他都是这样,头脑愚钝,记忆极差。他脑海中的场景碎成了断断续续的片段,然而他拼命地想,拼命地想,终于把零碎的记忆拼接在一起——他想起丹阙那嘲讽的眼神,他想起丹阙的那句“证明给我看”,身上那被虫蛇噬咬的痛苦感仿佛还历历在目,比身体和头更痛的是心。

过了一会儿,韩锦痛苦地躺回床上,小声抽泣:“好疼……不要咬我……”

就在这时候,门被人推开了,丹阙走了进来。

丹阙手里端着药,看见韩锦在床上小幅抽动着,忙跑上前,却站在床边尴尬地不敢碰他:“你怎么了?”

韩锦抬起头,满脸的委屈:“痛……”

丹阙心疼地在他身边坐下,将手中的药碗往他面前凑近些:“我知道你疼,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伤口很快就会愈合的。”

韩锦被丹阙搀扶着又坐了起来,丹阙托着他的脖颈,哄道:“把药喝了。”

韩锦神色古怪地看着丹阙。他的情绪很复杂,酸甜苦辣同时涌现,但他找不到一条明确的线,来定义自己对眼前人的感情。丹阙对上他的视线,很快又转开眼,重复道:“把药喝了吧。”

韩锦盯着那碗药,脑海中是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明白:哦,喝药!于是他抬起双臂想接完药碗,但是一抬手就触动了伤口,疼的直抽气。丹阙连忙道:“你别动,我喂你喝。”

丹阙把药凑到韩锦嘴边,韩锦慢慢地喝了起来。他的思维非常迟钝,喝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问道:“这是什么药?”

丹阙一愣:“你的伤药。”

韩锦又傻了一会儿,这才低头慢慢将整完药都喝了。然后丹阙把他的身体重新在床上放平,将喝完的空药碗放到床头柜上,默默地看着他。

韩锦突然问道:“这是哪里?”

丹阙道:“客栈。”

这之后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许久后,韩锦又突然问道:“哪里的客栈?”

丹阙又是一愣:“罗音城。”

韩锦问完以后再度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锦抬起眼,定定地盯着丹阙看。这一次丹阙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沉默着与他对视。韩锦蹙眉,缓缓叫道:“丹阙。”

丹阙听见这两个字,胸口一阵闷。他完全想不到自己竟会被着两个字牵扯出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来,不由得暗暗恼火,想要对韩锦发脾气。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韩锦的神情十分古怪,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甚至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好像在确认什么。

丹阙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很不舒服?”

韩锦想了好一会儿,点头:“疼。”

丹阙问道:“哪里疼。”

韩锦又是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哪里都疼。”

丹阙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道:“你为什么想这么久才回答?”

韩锦愣愣地看着他,这一次甚至没有回答。

丹阙弯下腰,用额头抵住韩锦的额头。韩锦受了重伤,因此发起了低烧,额上的温度较常人更高一些。丹阙又捏了捏他的手,他的手倒不暖和,凉凉的,却出了很多潮汗。

丹阙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忍着些,总要一些时日才能养好。”

韩锦睁大了眼睛盯着房梁看,看了好一阵,看得丹阙都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房梁上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韩锦突然道:“你给我吃的药,好苦。”

丹阙被他弄的一怔一怔的:“啊?”

韩锦道:“我……我,想吃糖。糖葫芦。”

丹阙哭笑不得:“这……我现在去哪里给你弄糖葫芦?况且你受了伤,口味当清淡点,那些齁嗓子的东西少吃。”说完之后,他恍恍惚惚地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听见韩锦说要吃糖葫芦了。韩锦陪着他一路逃亡到万艾谷,出了万艾谷,又进腾龙谷隐居数月,隔绝人世,别说是糖葫芦,就连普通的糖块也吃不到。

韩锦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哀伤。他咬着嘴唇,撩起眼皮,用水汪汪的眼睛带点乞求的眼神看着丹阙,神情好似一个渴盼玩具的幼儿。

丹阙竟被他看得有些心疼,为难道:“这……我们现在并不在城里,这里其实是城郊的一所别院,主人家被我打晕关起来了,我怕城里有令人厌烦的家伙,看这里清静,所以才带你来这里。”言下之意,若要买糖葫芦就势必要进城,若要进城,又是一番折腾。

韩锦却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好像没有听明白。

丹阙叹了口气,道:“我去厨房里找些糖来给你吃。”说罢便起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丹阙端着一碗红糖水煮蛋回来了,却见韩锦歪着头又睡着了。丹阙把热腾腾的水煮蛋放在桌上,走到床边蹲下,盯着韩锦的睡眼看。韩锦睡得病不安稳,大抵是因为身上的伤,他眉头微微皱着,嘴微微撅着,半张半闭,欲语还休,好生纠结。丹阙轻轻用手指摁住他纠结的眉,小声道:“为什么叫我的名字?”

韩锦自然是没有回答的。

丹阙接着喃喃道:“我是为了试探你……是你先骗我的,不准我计较吗?”

韩锦在睡梦里无意识地瘪了瘪嘴。

丹阙在床边蹲了很久,终于小声叹了口气:“对不起。”

自然,这一声韩锦也是没有听见的了。

这两人被无眉一行人折腾了好些天,前几个月也都提心吊胆的,如今无眉的势力终于被剿灭了,丹阙也算把心放下了一半,晚上好好地睡了一觉。他害怕韩锦半夜有事,因此是睡在韩锦边上的,但又因为韩锦浑身都是伤,因此两人之间还隔了不少的距离。事实上,丹阙还真有些不习惯,因为先前韩锦都纠缠着要与他一起睡,常常睡下的时候还好好的,睡了没多久韩锦就会手脚并用地缠了来了,好像那家伙怀里不抱点什么就睡不安稳似的。若是这一晚丹阙没有同韩锦睡在一起也便罢了,可身边明明有一个人的气息,却又隔着些距离,不晓得是否天气转凉的缘故,丹阙睡觉的时候竟觉得冷了,半夜里做了几个寒冬腊月的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

他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出去打水洗了把脸回来,听见韩锦正缩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应当是快要醒了,睡眠抵不过疼痛,又开始难受。

丹阙端着水盆走到床边,过去拍了拍韩锦:“醒了就起来吧,我替你擦擦,一会儿给你换药。”

韩锦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睁开眼睛,定定地盯着地板走神。

丹阙把毛巾浸湿,走过去为韩锦擦脸,韩锦小幅地挣扎着,在他手里不断哼哼。丹阙把毛巾扔回盆里,问道:“睡了一觉,舒服些了吗?”

哪知韩锦非但不回答他,却皱着眉头撅着嘴盯着他看。

丹阙见他的眼神并不友善,但这不友善中又有些奇怪,因为……韩锦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幼稚,而这种幼稚,又是他所熟悉的。他回想起韩锦昨夜的行为,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个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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