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点了点头，看着巫思带着一干弟子离开，这次从龙蛇的背上跳了下来。见敌人离去，龙蛇也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恹恹的钻回了玄的袖子。

下山的路上，秋冥一脸的不甘心，闷闷的跟在巫思的身后“宗主，我们就这么轻易放过灵宗吗？”

“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巫思捻着胡须，心中暗想，心印妙经外传已经是事实，即使追究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更何况他们手中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慕容悠手中的经书是从南宗手中偷来的。倒是那位玄公子，有意思的很，若他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他手中必定还有其他更珍贵的秘籍。单看今日保护他的那只怪物，这位玄公子绝非一般寻常之人。若是能引他到南宗，到时候将其扣押，说不定……

巫思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其他人自然是不知道，他已经把主意打到了玄的身上。

撇下南宗的人不说，如今灵宗上下都已经得知，他们的宗主收留了一个半妖在灵山。这实在不太合规矩，灵宗毕竟是人族的门派，对于妖族多少还是心存芥蒂。

南宗的人离开之后，紫云台的弟子们忙着打扫刚才的战场，慕容悠则被淳霞拉着，不知道去哪里了。玄一个人坐在栖霞殿外的池塘旁边，逗着水中的鱼儿。

这紫云台可是比原来他离开之时气派多了，这宏伟的殿堂，如梦如幻的美景，真是个好地方。

玄的嘴角挂着笑，水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慕容悠远远的看着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慕容宗主为何如此看我？”玄刚好抬头，看到了慕容悠“你的事情忙完了？”

“我们回凌云洞吧。”

“留我个妖族在灵宗真的没有关系吗？”玄离开水池，来到慕容悠的身边“不怕再惹麻烦？”

“一切事情都有因果，若不是我想要参阅心印妙经，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终归是和我有关，怨不得公子。”

“不过我半妖的身份也应该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玄可没有忽视来自周围的好奇的目光“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慕容宗主请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罢，玄也不等慕容悠应答，径直转身走了。慕容悠虽然觉得奇怪，可还是默默跟在玄的身后，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玄带着慕容悠在紫云台三转两转，他似乎很熟悉紫云台，这让后面的慕容悠很是惊讶。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慕容悠忍不住问。

“就是这里了。”玄停在了一口小水池前。

“这里？”慕容悠看了一眼那个两米见方的小水池，这只是一个泉眼，平日灵山弟子都从里面打水喝。像这样的泉眼，紫云台有很几个，它实在没有什么奇特的。若真的要说它有什么奇特之处，就是它没有底。原来有灵山弟子曾经下去过，没有人能达到这泉眼的最底部。

“对就是这里，你等我一下！”玄只说了一句话，便纵身跳入了那小水池中。

过了很久，水面再次起了波澜，玄从水中冒了出来，他的手中多了一颗黑紫色的石头，那石头形似水滴，里面有红色的暗光流动。

游到池边，将手掌摊开，那石头便呈现在了慕容悠的面前。

“这是什么？”慕容悠蹲下身子，看着玄手中的东西。

“这个是心眼，是我要送给你的东西。”

“心眼？”慕容悠没有听过这个名称。

“没错，是心眼。”玄捏着那颗石头，表情有些古怪“你也可以叫它连心珠，对，它也叫做连心珠。”

第五十六章

慕容悠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颗紫黑色的石头上，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连心珠。

只是，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五皇子会如此清楚它的下落。

“你听过这连心珠？”玄看到慕容悠的表情，感觉到他应该是知道连心珠的。

“今天去见师傅，听他提到过此物，说是此物原本由本宗先人墨玉所有。”慕容悠就坐在水池边，和水中的玄交谈。

“那你可知道，它的第一任主人并非墨玉，而是另有其人？”玄拨弄着手中的那颗珠子“它本来的名字也不是连心珠，名唤心眼，在离开他的主人之前，它并不是这个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

“心眼，自然是一只眼睛。”玄嘴角微微上翘，明明是在笑，却让人感到一丝苦涩“它原本属于魔界七皇子玄，没错，它原本是魔界七皇子的眼睛。”

“怎么可能！”

“魔七子有三只眼睛，其中一只开在眉宇间，那只眼睛唤心眼，因为它连着七皇子的心。可是为了一个人，七皇子却将那只连着自己心的眼睛挖了下来，这颗心眼中蕴藏着魔七子一半的修为，他将这颗心眼送给了那个人，却告诉那人这只是一件法器，叫做连心珠。”回忆起当年自己行为，玄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愚蠢的可以，就那么将自己的真心送给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心眼离开主人的身体便化作一颗宝石，便是现在这颗。”

“你是说这东西是魔界之物？”慕容悠眉头微微一皱“不可能，师傅告诉我，这颗连心石是墨玉得到的一件仙器，正是因为拥有了它，墨玉才得以顺利渡劫。”

玄笑了，他靠在池边，对慕容道“慕容宗主，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

“……”慕容悠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玄，不知他是何意思。

“刚才跟你开个玩笑，这怎么可能是魔君之子的眼睛。”玄撑着自己的身体，坐到池边，长长的鱼尾拖在水中“你师傅说的对，这是墨玉发现的一件仙器。这连心珠虽然看起来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但它其实别有用途，它可以化解任何的外力，无论是仙气，魔气还是妖气，而且可以将它们化为己用，你无法相信这颗连心珠蕴含的力量有多么大。慕容宗主不是快要渡劫了吗，你应该很需要它。”

“为什么，五殿下会知道这些？”关于连心珠，师傅也是最近才得知它的存在，那么五皇子又是从何得知，而且他还如此确定连心珠的位置。

玄没有回答，只是将慕容悠的手拉过来，将那颗连心珠放在了他的手心“它是你的了。”

黑色的石头落在慕容悠的手中，他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一股寒意直达心脏，那石头隐隐的发出暗红色的光晕，什么东西顷刻从脑际划过，紫玉台上剑舞双影，玄洞穴中烛下相伴，合欢树下男子绝尘的身影，清泉中沉落的连心珠……

慕容悠的眼中泛起了波澜，握着连心珠的手缓缓握紧。

玄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慕容悠异常的反应，紫云台笼罩在红色夕阳之中，美轮美奂。当年，也是在这样一个傍晚，墨玉将连心珠扔进了这个泉眼，与他决裂。那个人，亲手将他奉上的真心扔进了这泉眼，如同扔掉路边的石子一般。千年来，他的心都缺了一块，他知道缺的这一块在哪里，可却不想再找回来了。如同离开的那个人，也永远找不回来了。

这一世，他不再是魔界七皇子，而这里也再没有墨玉这个人，那这连心珠便也不再有任何意义，便交给需要它的人吧。

在送出连心珠的瞬间，玄觉得胸口的一大块石头落地了，他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可另一个人，原本平静的心湖却起了波澜，慕容悠握着连心珠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终于忆起了自己是谁，他是墨玉，上清境的仙真。

千年前，那时的灵宗远远没有如今这般辉煌。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他还只是灵宗的一名四代弟子，跟随师父在紫云台修行。那时，灵山天堑还没有形成，人族还不知道妖族的存在。和那个人相处了很长时间之后，他都不知道那人到底从哪里来，究竟是何身份，唯一知道的，仅仅是那个人的名字，他告诉他，他叫做玄。

玄很神秘，总是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每次出现，都会带来一些精妙的修真仙籍，有时候甚至是一些仙器，他知道，那些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久而久之，他的心中竟然滋生出一种期待，每天清晨想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今天那个人会不会出现。

那时候，他也怀疑过，玄是不是就是神仙呢，不然他如何拥有那么珍贵的仙器？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他，玄却笑着告诉他：等你到仙界，便知道了！

那一刻，他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因为那抹笑容，令人炫目。

在玄的帮助下，几年的时间，他便达到了元婴期，甚至比师父都更早的达到了渡劫之日，若是没有玄，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时的他认定，玄必定是天界的神仙，也更加想要早日飞升，如果能够到达仙界，是不是就可以每日都可以见到他。那时，竟然没有发现，对那个人竟然已经如此依赖。

渡劫的前几日，玄又拿来了一样东西，是一颗黑紫色的珠子。那东西看着平凡，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奥妙。玄将那颗珠子放在了他的手中，告诉他，这是连心珠，将它戴在身上，可帮助他顺利渡劫，那时候，他以为那也只是一件仙器罢了。

“慕容宗主？”玄的呼唤声打断了慕容悠的沉思，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仍然泡在水中的人。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玄笑道“对这东西还满意吗？”

“……”慕容悠看着水里的人，眼中充满了疑惑，这个人为什么知道他和玄的事情，为什么知道连心珠的下落，一个凡间的皇子，就算是半妖，也不可能驾驭魔物，那条似龙似蛇的怪物，显然不属于凡间，而且，他竟然也为自己取名为玄，这仅仅只是巧合吗？

“怎么不说话？”玄奇怪的问。

“五殿下对这仙器如此了解，”慕容悠目光闪了闪“若不是知道您是谁，我会以为你也是修真之人。”

“修真？怎么会，我可是妖。若真想要超脱轮回之苦，我也应该去修魔，不是吗？”玄哈哈笑了起来“慕容宗主真的对我这么好奇吗？”

“是的。”

“那好，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知道这么多事情。”玄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其实我就是魔界七皇子，因为六道天劫而转生于安国，成为安国的五皇子。这连心珠本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自然是了解了。”

“殿下又跟在下开玩笑了。”慕容悠藏在袖子中的手又紧了紧。

“这次不信我了？”玄的嘴角上挑“慕容宗主实在不必在意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

这不是无足轻重的事情，而是对他很重要的事情，慕容悠知道，眼前的男子说的绝对不只是玩笑话。

渡劫之后，他便搬入了灵山深处的玄洞穴修行，因为再没有其他的人，玄也陪他留了下来。那是，他已经拥有了半仙之体，可以察觉到一些之前感觉不到的东西，可是，他依旧无法看清玄究竟是何方神圣。玄可以在天地间来去自由，可以呼风唤雨，可他却无法感受到他身上任何仙力的存在。

山中一日，世上百年，等他升仙之时，世间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海桑田。得道成为上清境的仙真，听命于太上大道君。来到仙界第一件事情，他便四处打听关于玄的消息，可访遍了三清天，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若非三清境的仙圣，难道玄会是上罗天的神吗？世间共分三十六天，最高为上罗天，是诸天最高的境界，为玉皇所治，以自己的修为是无法达到那里的。就在他因为找不到玄而苦恼的时候，太上大道君的一句话却点醒了：为何一个仙真身上会有魔界的东西。

太上大道君是上清重真之首，他虽然掌管上清境，本身却是上罗天的神尊，他说的话应该没错。当时他身上只带着玄给自己的连心珠，于是他便将那珠子呈于太上大道君观瞧，也许太上大道君可以为他解除心中的疑惑。

只是没有想到，神君看到那连心珠，竟然脸色大变，直问他此物何来。

他便将与玄的过往一一道于神君知晓。

神君沉默了很久，只说此为本为魔界之物，且它的主人也绝非魔界中一般人物。

魔，他从未想过玄会是魔，怪不得他总不肯告知他身份，怪不得他找遍了三清天，也无法探寻到玄的踪迹，他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玄是魔的时候，心中会如此难过，却分不清这难过到底为何而生。

太上大道君将连心珠还给他，要求他务必远离此物的主人，神魔殊途，不要耽误了自身的修行。

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神殿，手里的连心珠冰冷刺骨，只想马上找到玄问个清楚。冒着私自下凡的罪过，他回到灵山，找遍了所有的地方，终于在紫云台的后山发现了玄。

那个男子，依旧是一身白衣，坐在泉眼旁边，笑眼望着他。

他拿着连心珠质问他，问他是不是魔。

那人笑道：你终于知道了，没错，我并不是什么仙，而是魔界的七皇子。

他问他为何要如此，为何要骗他。

那人道：若当初你知我是魔，那还会接受我。

没错，若当初知道玄是魔，自己定不会与他接近，可他万万不该隐瞒他，如今他又该如何面对他。狠狠的将那连心珠扔进了旁边的泉眼中，他对玄说：仙魔殊途，你的东西我不会要。

玄看着那颗珠子缓缓的落入水中，表情黯淡下来，质问他，可知道扔掉的是什么东西。

他说，不管是什么，都不想与魔有什么瓜葛。

玄却问，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就只是因为他是魔，那些曾经的过往便荡然无存了吗？

也许是因为太震惊，当时他已经不知所措，竟然会对玄说那样的话：你错了，我们之前并没有什么情谊，当初之所以会接受你，完全是因为你可以助我修行。

那不是他的真心话，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作为魔的玄，一时赌气之语。说完那话，他便挥袖离开。他并没有回上清境，而是去了玄洞穴。可玄却以为他回到了上清境，竟然不顾危险，私闯仙界去寻他。

在上清境，玄被发现，遭到了众仙圣的围攻，他是魔界七皇子，众仙圣不是对手，死伤无数。最后，有人跑去告知了太上大道君，太上大道君亲自出马，才治住了玄。

他在玄洞穴中，并不知道仙界发生的事情，直到天降巨雷，地动山摇，灵山山脉被劈开，他才意识到仙界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才匆匆赶回上清境。

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上清境的神魔之斗已经结束，以玄的惨败告终。听其他仙友说，那个私闯上清境的魔被太上大道君的仙气重伤，即使逃走了，也不一定能活下去。他们始终不知道，那个魔界之人为何要闯入仙界，简直是不自量力。只有他和太上大道君知道，那人是为了他而来的。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赌气之话，竟然会害了玄。一想到那人会死，他的心竟然如撕扯般的痛。原来对于那人的气愤，源于自己心中的恐惧。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修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成仙，而是因为，若是成仙，便可以与那个人日日相伴。

玄再也没有出现过，如同消失了一般。可是玄与太上大道君的一战，却无意间引发了凡间人族和妖族千年的争斗。

他知道自己无法再留下仙界，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惹下的祸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玄。于是他面见太上大道君，主动辞去仙籍，请神君贬他下凡。

太上大道君叹了口气，道：你与那魔界七皇子尘缘未了，你且去吧。

他问太上大道君这句是什么意思。

太上大道君道：你会再见到你想见之人，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