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微微一笑，看向凌少丞：“一起吃饭？”

“好啊好啊，体育中心那儿新开了一家泰菜馆，我们去尝尝吧？”说完，凌少丞哀求地看向卓北：“我好想吃咖喱螃蟹和沙爹肥

牛，可以么？”

卓北没辙，只能点头，沈唯咂咂嘴，说：“嗯，我也觉得咖喱螃蟹不错……”

话音未落，凌少丞就一手拉着卓北一手拉着许宁迈开了步子：“走吧走吧，不要听某些人废话多多，跟谁稀罕知道他想吃什么似

的。”

“喂！凌少丞！不要太过分！”

Act 88.总算爱过

答辩，毕业照，毕业典礼，一切都像流水线一样有条不紊地来临又成为过去，直到散伙饭的那晚，程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

已经被一脚踹出了学生时代，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graduate。

散伙饭的气氛很好，金融系所有的老师，包括最深居简出的老教授都很给面子地到了场，叶梓似乎对自己又培养出了一批祖国的

栋梁感到颇为骄傲，一直都笑呵呵地接受着学生的敬酒，每人奉送一句“前途无量”，坐在旁边的系主任揶揄他终于有个老师的

样子了，不像他带学生的第一年，散伙饭跟一群毛头小孩哭成一团，最后还要他这个当领导的安慰他。

这顿饭的结果就是，女生们基本上都哭惨了，男生们基本上都喝大了，当老师的基本上都很淡定地吃着水果拼盘，感叹自己的青

春又走远了一步。

当初抱着无数个发誓一定要实现，现在回头看看是显得那么可笑的梦想一脚踏进来的大学，当初兴冲冲奔跑于教室，图书馆，食

堂和操场间，最后觉得窝在宿舍上网就是王道，外卖就是一切的大学，当初手里总是抱着的经济学巨着，笔记本和英语书，慢慢

变成手机，游戏机，电子书的大学，当初立志一节课也不能逃，门门课都要上八十，结果又叫嚣着“不逃课不挂科的人生不完整

”的大学，当初觉得很珍贵，后来很不珍惜，现在发现其实真的很珍贵的大学。

厌恶过，颓废过，唾弃过，浪费过。

现在，要正式挥手说再见的时候，心里只剩下一种情绪。

不舍。

终于能体会那句“我从没有这样的爱过你，也从没有这样的恨过你，曾经我们抱怨是谁把我带到了这里，如今却这样难离去”的

意义，不是悲伤，却让人有想要流泪的冲动，不是喜悦，却在目光相接的时候，默契地选择含泪相视一笑。

这本关于青春的纪念册，终于被他们翻了过去，也许随时都可以翻回来重温回味，却永远不能重新来过。

在这一刻，就连曾经受到的伤害，曾经感受的绝望，曾经忿恨的心情，都蒙上了一层温热的色彩，变得亲切起来。

“段昀，我会想念你的，我……”

“行了行了行了，你要在这里工作，段昀要在这里念书，你们俩随时都可以见面嘛！”施映霖的“深情话别”被唐安宇无情地打

断：“高兴点儿，别愁眉苦脸的，乖，吃菜。”

施映霖很气愤地用筷子敲了一下唐安宇的额头：“你个气氛破坏王！我说说也犯法啊，反正散伙饭就是用来搞悲情的嘛，你要随

大流行不行？”

“哎哟！你敢打我？！”唐安宇揪住施映霖的爪子，作势要揍他，段昀微微一笑，说：“唐安宇，以后对他好点。”

施映霖露出感动的神情，唐安宇讪讪地放开手，摸摸头，嘟囔着说：“我对他够好的了……”

段昀拍拍施映霖的肩膀，对唐安宇说：“看在他为了你放弃这么多的份上，别老欺负他了，他很爱你的。”

施映霖愣了愣，然后拼命对段昀眨眼，唐安宇本来也没多想，被施映霖这么一鼓捣疑心上来了：“你眼睛抽筋啊？干嘛啊你臭豆

芽？”

“没什么啦，你吃你的，我还有话和段昀说。”

“不行！我早就觉得你有事儿瞒着我，别以为鬼鬼祟祟的就可以没事。”

“没有啊！真的没有！”施映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有！”

“没有！”

“肯定有！”

“真没有！”

“绝对有！”

坐在段昀身边，醉得趴在桌子上休息的陆斐大概被吵得不行了，突然抬头，很不耐烦地说：“他为了你，本来考上了北京一家事

务所的外派实习，给推了，拜托你们能不能停止这种折磨人神经的对话！我脑袋很痛诶！”

唐安宇呆住，看了施映霖半晌，问：“真的？”

施映霖不自在地挪了挪，说：“其实，我，我也不是很想去，考试是我爸逼我去的，我本来就没这想法……”

“臭豆芽！你还狡辩！”唐安宇生气地捏住他的手：“这么大的事儿不和我说，该揍！”

施映霖缩缩脖子，小声地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你还有脸凶，就知道你是这反应才不告诉你……”

“你！”唐安宇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翻腾，二话不说拉起施映霖就冲出了饭店，施映霖喝了不少酒，走路有点踉跄，晕乎乎地说

：“喂，你差不多得了诶，明明是我吃亏的事情干嘛好像我玷污了你清白似的……”

“你个白痴豆芽！你这是想让我内疚死么！”把人带到了没什么人注意的大树后面，唐安宇一把把施映霖抱进怀里，搂得死紧，

恨不得把他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出来：“不过还好你聪明，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一步的，半步也不行，跑到天边去我也把你揪

回来！”

“我知道啊，所以我这不是没走么。”施映霖好笑地推了他一把：“喂，你这句话可一点内疚的样子都没有。”

“我当然内疚，所以只好以后加倍对你好了，笨猪。”唐安宇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了施映霖鼻子一下，含糊地说了三个字。

“诶？”施映霖瞪大眼睛，伸出双手扯住唐安宇的脸往两边拉：“这个可不能蒙混过关，要说就来个清楚的，别以为我喝点酒脑

子就死机了。”

“我爱你！笨猪！”唐安宇扣住施映霖的后脑勺，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才不看死豆芽醉醺醺还不掩得逞的笑容。

散席的时候，陆斐连路都走不稳了，段昀架着他的胳膊，听着他漫无边际的胡言乱语，默默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卫桥想去帮忙，

程若在后面拉住了他，说：“随便他们俩折腾吧。”

卫桥轻轻地叹气，轻轻地搂住程若的肩膀，问：“陆斐什么时候走？”

“八月十九，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就……”程若伸出手指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咻，滚蛋。”

卫桥笑着摸摸他脑袋：“你很讨厌他？”

“嗯，他辜负了段昀，我不但讨厌他，我还很痛恨他。”程若皱了皱鼻子：“他让我最好的朋友伤心了。”

“每个人心里总有一些事情，是别人看不透的。”卫桥握住了程若的手：“我相信他爱段昀，不比我爱你少，只是我们爱的方式

不一样，所以你不理解。”

程若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没说话。

事实上，他不理解的，不止是陆斐，还有段昀，他不理解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段昀还能心平气和地陪在陆斐身边，好像什么事

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说笑，玩闹，如果换了他自己，别说朝夕相对，就是脑子里偶尔想起对方，一定都气得要吐血。

卫桥说他头脑简单，看来真是有道理，复杂的人，他从来都琢磨不懂，段昀就是个例子，即使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小昀……”

“嗯？”

“我头晕。”

“知道，酒量差的，逢喝就醉的人还瞎逞能。”

“我哪有逢喝就醉啊？每次你都喝不过我……”

“行了行了行了，闭嘴吧，我也喝得头疼成么？”

“呵呵……”陆斐笑得莫名其妙，整个人赖在段昀身上，嘴唇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颈侧，带着酒味的呼吸滚烫灼热。

段昀顿了顿，没理会他。

“小昀，我不想回宿舍。”

“那你想去哪儿？”

陆斐眯了眯眼睛，小声地说：“我想和你去开房。”

段昀站住。

“小昀，我知道我对你提出过很多没道理的要求，我发誓，这是最后一个……”陆斐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落寞：“我不想等我走

了，我们还什么都没有……”

段昀嘴角勾了勾：“你真醉了。”

“你就当我醉了吧，段昀。”陆斐挣开了段昀的搀扶，在夜色的掩护下，和他面对面地站着：“我想要你，就这一次。”

“如果我不答应呢？”

陆斐默了片刻，在路牙上坐下，头垂得很低，段昀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夜风吹得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实

在努力填补着他们之间的空白沉默。

“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会很开心，会很幸福。”陆斐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带给你的伤心，好像比幸福要多很多……”

“不是的。”段昀轻声打断了陆斐的话，声音和眼神都一如既往地温柔：“我很幸福。”

陆斐盯着段昀，问：“真的吗？”

段昀点点头。

他们相爱过，为彼此笑过，哭过，痛过，总比分开的时候依旧是朋友要好得多，如果连遗憾都没有，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遗憾

。

做过那么美丽而执着的梦，即使最后没有能成真，也是一种幸福。

长久的时间，总有一天会把今天的伤痛抹平淡去，但是他们曾经相爱的事实，谁都没办法否认。

这就是幸福。

“走吧。”段昀站了起来，把手伸到陆斐面前，话语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你的要求，再没有道理，我也没有拒绝过，对吧？”

Act 89.聚散

陆斐走的那一天，段昀果然没有去机场送他，手里攥着机票，陆斐最后一次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却还是失望。

程若被卫桥硬拉着来送别，一开始是满脸的不情愿，恨不得送陆斐一百个大白眼，可是在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以后，心里莫名

地也有了些不忍，磨蹭了半天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陆斐，说：“小昀让我转交给你的，你不用等了，他不会来的。”

陆斐接过，眼里难掩受伤，卫桥伸出拳头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陆斐，祝你顺利。”

“你也是。”陆斐看了看卫桥和程若，说：“你们都是。”

“陆斐，要走了。”陆斐的父母在不远处催促他，陆斐回头应了一声，对程若说：“程若，替我和小昀，说，说我……”

程若等着他的下文，半天却见他只是挫败地笑了笑，摇摇头：“算了，我走了，再见。”

“再见。”程若挥挥手，闷闷不乐地转身就走，卫桥见状，匆匆和陆斐道别，然后追了上来：“程若。”

程若没精打采地抬头。

“别难过了，段昀会好起来的。”

“卫桥，你不许像他这样，不管有什么原因，你都不可以丢下我就走。”程若说：“如果你走了，我不会好起来的。”

卫桥失笑，揉揉他的脑袋：“知道了，傻瓜，你也不许丢下我就走。”

提醒登机的广播在候机大厅里再一次响起，在这个地方，永远不会缺乏对离别的感伤和对新旅途的憧憬，但是，不管喜怒哀乐，

要走的路，总归是要走下去。

短暂的颠簸过后，飞机终于平稳起飞，陆斐感觉到自己慢慢远离了地面，心脏和这个地方之间仿佛连了一根细细的线，扯得一阵

细密的疼痛。

终于还是走了。陆斐透过小小的窗口，愣愣地看着这个城市消失在一片雾蒙蒙之下，潮湿的，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还是窗户的

玻璃。

收回视线，陆斐鼓起勇气打开手里的信封，里面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展开的那一刹那，陆斐似乎看到了段昀就在自己面

前，带着和他写的字一样温和好看的笑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安慰他不要悲伤。

“陆斐，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们还在香港，现在是晚上，你睡着了，我脑子却还很清醒。今天，我想了很多事情，突然觉得，

就让这封信，代替我和你告别也不错。

你不会怪我小气不去送你，然后一路上都在自己生闷气吧？

仔细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当时以为四年很漫长，足够让我们慢慢消磨，现在马上就要到期限了，我们却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

，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

不过也好，说再多，终究也敌不过一句再见。

其实，在考虑读研的那段日子里，我曾经无数次萌生过这样的念头，算了吧，再为你妥协一次又怎么样，就这样跟你走又怎么样

，难道还有什么会比和你在一起更重要吗？可是，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留下，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不想因为你失去自我，我有我

的坚持，有我的梦想，有我无法割舍的东西，是，我本来可以咬咬牙让步，高高兴兴和你一起走，可是然后呢？现实毕竟不是童

话，谁和谁幸福地在一起就可以随便用来当结局，对不对？

程若曾经问过我，没有了快乐，恋爱还有什么意义。他以为我不快乐，其实不是的，和你在一起这几年，我很快乐，就是因为太

快乐，所以才舍不得。

陆斐，我舍不得你。

我记得你每一次厚着脸皮和我耍赖皮的样子，得不到我回应的时候又气又失望的样子，在海边单膝跪下向我“求婚”的样子，想

要哄我开心抱着我说尽好话的样子，小心翼翼说话生怕我生气的样子，我很想珍惜，可是，又不得不忘记。

你是不是也一样不舍得？我相信是的，陆斐，别人可以不理解，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你爱我，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也相信，不管以后你在芝加哥会遇见谁，喜欢谁，爱上谁，都无法再取代十六岁那年遇到的我。

我们都曾经对彼此付出了最真实的感情，所以，没有遗憾了。

在落笔之前，我想了很久，不知不觉写了一堆废话，可总觉得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夜很深了，就将这堆废话交给你，我相

信你的智商，一定能明白我想表达什么。这一刻，我们还是近在咫尺，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触碰到你，可是当你读到这封信的

时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也许从此以后，连见面都成了奢望。我不怕你的离开，只是怕你在离开的路上，会觉得孤单，觉得

难过，觉得后悔，而我不想你这样，我放弃了最不愿意放弃的人，并不是为了换来你的后悔，所以，请你像我一样对这段感情释

怀，坦然地离开，去追求你的梦想，好么？

开心一点，你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适应，去努力，加油！段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