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宇见对方不愿再说也不勉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34.真相（下）

半个时辰之后，侍从拿着替换下来的衣服出来了。

“都弄好了？”大总管板着脸，问道。

“是。”侍从弓着身子答道。

“嗯。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是。”侍从答应着，转身将附近两个卫兵喊来搬走营帐里的浴桶和其他物品。

等到里面的动静消失了，大总管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营帐里，已经洗漱一番的萧靖宇穿着干净的衣服坐在床边。

“你可以说了。”

大总管笑呵呵地拱手：“不知道王爷想了解什么？”

“全部的真相！”萧靖宇定定地看着对方，冷静地说道。

“确定？不怕知道后更加后悔吗？”

“……”

“呵呵！在下多嘴了，还请王爷海涵。”大总管说着，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

对视了片刻，率先败下阵来的大总管笑了笑开口。

“当日王爷策马离开后，在下苦等了谷主许久才见他骑着马狂奔而来。一开口就问王爷现在何处，在下不敢隐瞒就将王爷的行踪

告知了对方。然后才带着他来到营地。”

萧靖宇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由于此次出行匆忙，很多物品都没有佩带齐全。所以，当时谷主救被安置在了这里。当时他就已经面色不虞了。之后王爷和奴

才都关心皇上的病情，为了照顾皇上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对待谷主可能有些不周。之后谷主的脸色就越来越差。”

大总管顿了顿，继续道：“当然，在在下力所能及的地方还是尽量款待周全的。后来，他询问在下您和皇上的关系如何。”

萧靖宇立刻转眸，目光中流淌着不知是紧张还是不安的光芒。

“在下自然是实话实说了。”

“你都说了什么？！”萧靖宇很想站起来却因为腿部发麻而未果。

“当然是皇上和王爷兄弟情深，旁人插手挑拨不得了。”

“然后呢？！”

“然后，呵呵。谷主大怒，将在下赶了出去。”

“为什么？！”

“在下也不清楚。”

萧靖宇看着老神在在的大总管，微眯着眼，片刻后开口。

“你说谎！”

“何以见得？！”大总管也不反驳，颇有兴致地反问。

“青玄根本就不是这种人，我了解他。”萧靖宇信誓旦旦地说道。

“呵呵，不错。在下是说谎了。不过，您了解他吗？

即便您了解他，那他又是否真的了解你呢？”大总管不紧不慢地问道。

“你说什么？”为皱着眉，萧靖宇不解地问道。

“如果他真的了解你，又怎么会不声不响地离开？如果他真的信任你，为什么不和你当面对峙？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他又怎么会

把你留在这里？像这种目中无人的山野匹夫，根本就不配喜欢身份高贵的您！像这种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固执己见的凡夫俗子

哪里能跟真命天子相提并论？！他们之间的云泥之别难道您看不出来吗？！而且当今世上也只有皇上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也只

有皇上才配得上您！皇上看上您是您的福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你——”萧靖宇被对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愣愣地瞪着对方。

怒火压下去后，萧靖宇思索了片刻问道：“是皇上让你这么做的吗？”

“皇上当然不会下这样的命令，他不需要也不屑于如此。呵呵，其实造成这一切的是您自己。当初得到消息后是您惊慌失措地夺

马狂奔而去的，别说在下没说什么就是说了什么想必也符合谷主当时的心境吧！之后你又长时间待在皇上帐中寸步不离，谷主却

被您冷落一旁不闻不问。如果你是他，你会做何感想？”

“……”萧靖宇愣愣地，满脸慌乱。

“此后，您又亲自替皇上求情让谷主施救，想必谷主那时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好推辞吧！若是普通朋友，如此倒也无可厚非；可

错就错在他竟然对您存了特别的心思，自然对您的想法和态度也就更加在意。可您是怎么做的？不过是让他从期待变成了失望、

再从失望变成了失落、最后从失落变成了心死。”

“……”面如死灰的萧靖宇开口想要解释，却说不出一个字。

“您可知道他临走时对皇上说的是什么吗？”

萧靖宇机械而缓慢地将目光转到大总管脸上，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他说‘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他也不屑要。’这其中的含义，想必王爷非常清楚吧！”

说完，大总管也没有请示就兀自离开了营帐留下失神的萧靖宇孤零零地呆在里面。

“……他，不要我了！”如同失了魂魄的娃娃，萧靖宇呆呆地自言自语。

“……

……是我让他不要的。……不要了……呵呵……哈哈哈哈——”

营帐里突然传来一阵绝望的笑声，在整个大营的上空不断回响。

大总管离开的脚步一顿，侧头扬了扬嘴角然后怡然自得地离开了。

35.复原

四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众人忙碌的身影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对于有的人来说时间已经毫无意义，无论是明

媚的阳光还是模糊的夜色都已经燃不起他丝毫的兴趣；而对其他人来说，这短短几日过的是既紧张又万分期待，因为——皇上的

‘病情’一天比一天好，如今几乎彻底康复了。

嗅觉已经彻底恢复的萧靖雯双眼蒙着纱布，等待着御医将药膏调好后将纱布摘下。虽然心里已经笃定自己的眼睛一定能复明，不

过萧靖雯还是紧张得双手攥紧衣角。

感受着蒙着眼睛的纱布越来越少直至松垮，萧靖雯攥起了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显现出一条条淡青色的线条。

如果此时，皇兄陪在身边就好了！想到这里，萧靖雯的拳突地攥紧，下一秒又松了些许。

虽然被眼睑覆盖着，但是藏在后面的眼睛已经感到了些许光亮，一层黑中透着红色和黄色的光斑浮现在眼前。

“御医，你在何处？”萧靖雯松开拳头伸到前方胡乱地摸索，声音激动地带着若有似无地颤音。

“微臣在，请皇上不要心急千万不要睁开眼睛。”

萧靖雯的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后冷静下来。

“好。”

“皇上，纱布已经撤掉了。先将敷在眼睛上的药膏洗净吧。”御医将纱布放在桌上，转身对萧靖雯恭敬地说道。

“嗯。”萧靖雯点了点头，任由大总管将自己扶到水盆旁边清洗。

片刻之后，敷着红褐色药膏的眼睑露了出来。

大总管小心翼翼地将萧靖雯脸上的水珠擦净，让他面朝里坐着。

“皇上，您可以试着睁开眼睛了。”御医和大总管站在萧靖雯面前紧张万分地看着萧靖宇的眼睑微微抖动着，然后慢慢睁开。

刺目的光猛地钻入眼睛，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萧靖宇还是忍不住重新闭上眼睛。缓过来后，萧靖雯再次撑开眼皮。一片朦胧

不清的茫茫白色映入眼帘；过了一会儿白色消失，面前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远处绣着翔龙的明黄色床帏、近处紧张到面容紧绷的御医和总管，还有——

萧靖雯轻轻地举起左手，仔细端详着掌心的纹路。

“……皇上？”御医等了很久也等不到皇上的答复，忍不住轻声询问。

听到声音，萧靖雯抬眸看着御医。片刻之后，他扬起嘴角绽放出这段时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如此同时，那双眼睛里又重新绽放

出自信到炫目的亮光。御医和总管激动地望了彼此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跪下高呼：“恭喜皇上，愿我皇长命百岁！愿萧国千秋

万代！”

“传令下去，全体将士们与朕同庆！全部官升两级！哈哈哈哈”萧靖雯说完，高兴地笑了出来。

“遵旨！”两人答应着，起身退了出去。

恢复宁静后的黄帐内，萧靖雯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周遭的一切，那目光真实到仿佛用手亲自抚摸过一般。

全部都看过一遍后，萧靖雯施施然转身面对帐帘。

“来人。”

“在。”大总管答应着，掀帘走了进来。

“皇上有何吩咐？”

“朕要见皇兄。你带路。”萧靖雯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大总管的脸色微微一遍又恢复了原样，低声答道：“遵旨。”

黄帐外，所有将士们都分外激动。他们脸上都洋溢着明亮的笑容，彼此间欢声笑语不断。萧靖雯淡然地看着大家欢喜的样子，没

有说话。

渐渐地嘈杂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所有人都发现了皇上的身影，于是都纷纷停下动作无声地注视着天子。

萧靖雯微扬下巴，傲慢不失气势地开口：“天佑我朝，千秋万代！”

“天佑我朝！千秋万代！天佑我朝！千秋万代！……”所有人都纷纷下跪，一起大声高呼。

“带路。”萧靖雯淡然转身，在总管的带领下向另一处营帐走去。

“皇上，……”大总管斟酌着开口，连额头冒出的汗也顾不上擦。

“何事？”萧靖雯的语气不紧不慢，充满了傲慢和自信，却在对方回答前漠然打断。

“晚点再说吧。”

明明距离不短，走起来也应该更花时间，可是由于皇上的迫切和不断加快的脚步使得大总管无奈地在皇上无声的紧迫中眼看着距

离越来越短，直到他们抵达营帐入口。

“你不必进去了。”留下这句话，萧靖雯急匆匆地钻进了营帐。

大总管无声地叹了口气，静候在一旁。

果然不出片刻，里面传来了萧靖雯暴怒的吼声。

“来人！人呢！都给朕滚进来！”

36.失心

萧靖雯满心欢喜地跑进营帐，环视一周却没有发现萧靖宇的踪影，最后将视线定在了铺着锦被的楠木床上。

轻轻地靠近，萧靖雯生怕吵醒了熟睡的皇兄。

随着距离的缩短，床上的情景最终落入了萧靖雯的眼中将他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呼吸越来越沉重，怒火如喷薄而出的岩浆一般将萧靖雯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

“来人！人呢！？都给朕滚进来！都死光了吗？！”一声惊天怒吼从萧靖雯口中传出，带着破音的尖锐和滔滔怒气。

大总管战战兢兢地走到萧靖雯身后跪下，身边跟着心惊胆战地侍从。

“谁是负责照顾皇兄的人？”

萧靖雯的声音虽然平静，可是藏在暗处的危机却更令人坐立不安。

侍从哆嗦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说出两个字。

“奴才。”

“这到底怎么回事？”萧靖雯并没有转身，而是继续注视这藏在被褥里的人。

“奴才该死。”侍从跪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不动。

“那就去死吧！”

“啊——”侍从反应过来后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明黄色背影，恐惧像饕餮一样贪得无厌地吞噬着他。

“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侍从一边‘咚咚’地磕着头，一边不停地求饶。很快，他那沾着泥土的额头被一

片殷红濡湿连带着地上也落下斑斑湿痕。

床上，萧靖宇消瘦地两颊都凹了下去，面无血色的脸上两条眉毛紧紧地皱成一团，而下面的眼睛也死死地闭着，不知道是睡着了

还是已经昏迷了。

“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要朕亲自来？”萧靖雯低声问着，语气里的怒气已经相当明显。

“皇上……”鲜血越来越多，顺着侍从的脸颊无声淌下形成一条条纵横地红流显得侍从分外狰狞。

这种血色模糊的脸实在是不堪入目，大总管悄悄地瞥了一眼后就毫不犹豫地转移了目光，再也不肯停留片刻。

“是。”察觉到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大总管答应着躬身退下。

“不用了。”一个暗哑到不似人声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响起，使营帐中的三人一愣。

萧靖雯最先反应过来，目光落在了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萧靖宇脸上。

“皇兄……”

萧靖雯低唤着，想要坐在床边却被萧靖宇无力的手拨开。

萧靖雯不敢反对，只好在床边站着。“皇兄，可是这个奴才伺候的不好？你看，他都把你伺候成什么样了？我杀了他可好？”

萧靖雯轻声细语地说着，语气轻松地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很好，咱们外出散步如何？’

萧靖雯摇了摇头，费力地撑起身子颤颤悠悠地坐起来，固执地将萧靖雯的扶持推开。

数日滴水未进，这简单的起身竟然已经足以让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宇王爷气喘如牛。

萧靖雯皱着眉，眼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皇兄，你到底怎么了？”

“皇上，”终于缓过气，萧靖宇面无表情地仰望着萧靖雯，淡淡地开口：“请赐死微臣吧！”

“……”萧靖雯愣愣地看着虚弱到狼狈的萧靖宇，脑子里不停地浮现着两个字。

‘赐死！’

而身后的大总管和跪坐在地上的侍从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坐在床头的宇王爷，不知该作何反应。

“……为什么？”眼睛通红的萧靖雯盯着萧靖宇，颤抖着声音问。

“皇上，微臣有负皇恩，实在是无福消受皇上的恩典和宠爱。所以，微臣在此请求皇上赐微臣一死，以谢皇恩。”

“不可能！”萧靖雯咬牙切齿地说着，眼中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纷纷滚落。

“你休想。无论如何朕都不会让你死的！”

萧靖宇叹了口气，微垂了目光。其实他对萧靖雯的回答并不意外，相反地听到对方回答的瞬间自己心底竟然感觉松了口气。

如果他真的能放手，又怎么会纠缠到现在呢？可惜，自己已经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应付他的固执和任性了。因为……

“皇上，微臣现在已经了无生意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和你纠缠下去了，求你放过我吧！”

“……是不是因为那个人？”萧靖雯瞪着摇摇欲坠的萧靖宇，咬牙道：“是不是因为他？那个……”

“是

。”萧靖宇不敢再听到那个名字，所以在对方说出之前仓促地打断。

“从那个人离开那刻起，微臣的心就已经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而没了心的微臣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终日像行尸走肉一

般苟且偷生。微臣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微臣只是想要和皇上说清楚，不要在执迷于微臣了。”

“……”双唇止不住的颤抖，萧靖雯几次想要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都被那最后一丝理智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