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

冯景清没再继续问这个问题，回避别人尴尬的状况是他的习惯，因为觉得这件事也不好开口而且李夜色也没打算明白的说。

“老大说明天就开始处理这件事，早点睡吧。”李夜色有些惊讶的眼神渐渐暗下来，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雨更大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或者说完全是大黑天，冯景清就在极度的困乏中接起李诺的电话。

“你在干嘛？”

“呃……睡觉……”

“快点起来吧，都四点了！”

“……我说……才四点……”

听到李诺元气十足的声音他就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抽没了，所谓是得其反这种效果正作用在他身上。

“你去还是夜色去？”

“……不是一起去么……”

“不是。谁去？”

“那我就放心了，下期你可以开天窗。”

“我还真不知道你还有关心同事这样的心情……”

“……你还想开两次天窗啊？！”

“我要是伤亡惨重的话……估计得三期吧？”

“……赶紧起来！！！再不起来我让苏醒开车撞碎你家玻璃！！”

李诺嚷起来然后挂掉电话。经过她这么一吵，冯景清倒是清醒过来。

醒是醒了，关键这么早李诺到底想要他干什么是个问题，他往窗外看了看，一夜的雨后，雾气更大了而且天色也不怎么好。冯景

清知道天色问题是他自己造成的，

但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心情就算他想晴天也没用，照样不会晴起来。

在皓白的苍茫雾色里，他似乎看见

了本不该看到的幻影，落尽了叶子的柳条下站着面无表情的女孩，没有焦距的瞳孔向他的位置望过来。

一阵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揉了揉眼睛，在望过去，就只剩下白雾和黑漆漆的天。

换了谁大概也不会向他这样跑到树下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异象，以前他总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

…如果那幻影没在那里反而好，如果在呢？

就算是现在，就算是不会死他也不想去领教。

冯景清想来想去觉得自己都快分裂了，最后一狠心跑出门去一探究竟。

如他所料，清冷的大街上只有他一个人，天气冷的让他赶快扣紧了你绒大衣的扣字。

树下什么都没有。

正发呆着，一辆熟悉的车缓缓开过来。

“呦！”

李诺摇下车窗探出头，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利落的短发爽快的飘动了一下，那样子简直比是男人的苏醒更加英俊。

“早。”

苏醒在另一侧的驾驶座上浅浅一笑，还是一身工作时的正装黑西服，除了这身标准行头，冯景清还真不知道他能穿什么，当然，

比起还死睡在床上的李夜色，苏醒似乎才更适合死神这个称谓。

“你也不告诉我……你们……”

“那个啊……”李诺挠着头说“绪见和苏醒都是有五感的，时间久了把夜色给忘了……况且你看他那副不正经的样……”

“你还知道他不正经啊！”

“啊。”李诺面露一点尴尬的神色“其实吧……算了，上车。”

一大早的，连手机都没带，他就被拉上贼车送往精神病康复中心。

李诺非得给他俩唱歌……虽然声音挺不错……可是那歌词简直太吓人了……以至于后来他和苏醒都抗议起来。

快六点的时候，天色微亮，车停在路边的小铺子几个人下来吃早饭。

虽然苏醒和李诺并不需要吃东西，不过为了不让他觉得一个人吃饭太寂寞还是坐下了。

康复中心就在临近的山上，彩色的山丘上伫立着寺院般的复古建筑，大排大排的风车在阴霾的天空下悠闲旋转。

第十二章：2010年——冯景清的日志（3）

李诺的手机铃声就如其人一样让人无语。

一串稀里哗啦的诡异声音过后，她懒懒散散的接起电话——刚刚醒过来的李夜色打来的，扯了好一会没用的她把手机递过来。

“景清——”李夜色在电话那头装出衣服悲切的声音“怎么一大早你就让老大拐走了……对你负责的是我不是她……”

“我的天……”冯景清又听到了“负责”这个词，本来就有些睡眠不足这下更郁闷了。

“你们不会现在就到了精神病康复中心了吧？啊？”

“到了到了，你要干什么？”

“太过分了！！竟然把我扔家里！！”电话另一端的人开始耍赖。

“……你老大说让我在这……比较好……”

“什么？！老大抛弃我了！！”

“什么抛弃不抛弃的……你老实呆着，别乱动我的那堆东西啊。”

“不行！我这就过去，我得对你负责。”

“……我求你别对我负责了……”这似乎成了每天必须进行的对话。

李诺一脸奸笑的听他讲电话。

费了好大劲才终于说通了李夜色，在他调查清楚之前他做些辅助工作就好。

冯景清撂下电话，抬头看了看他即将生活一段时间的建筑，虽然寂静的遗世独立一样，却不知为什么有一种牢笼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下午，办理好入院手续后，冯景清穿着和所有住院人员一样的白衣服在花园里散步，办理住院的理由是“轻度忧郁症”而进行疗

养，说白了就是在医院里闲逛，每周去跟医生聊聊天。

他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个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人。

装作无意间和她碰面。

“请问我可以坐这边么？”他问。

“嗯。”她回答，然后挪动了一下。

“天气真不错。”他试图引发一些话题。

“嗯。”女孩仰头看着渐渐散开的乌云答道“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方？”

“衡量得失之后的想法。”他当然不会说出事情，也不太清楚该如何和精神病患者交流“你呢？”

“和别人有些不同。”

这个说法让他很中意，不过这句话出于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口中就有些讽刺了。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她问。

“冯景清，你呢。”

“沈熙。”

冯景清没想过能如此顺利，以至于用一上午所想的种种准备都白费了，而且由于太过迅速的进入谈话阶段反而弄得他不知该怎么

办才好。结果，他就坐在休息处，一直到

散步时间结束也没再说过什么话。

不愧是有名的精神病医院……无论是医生还是病人都无可挑剔……

他一边想一边深呼吸了几次，庭院里的树木散发着冬天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冯景清心里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膨胀……要是一定要形容出来，大约是植物开花的

感觉吧……

也许是错觉，他伸了伸腰，莫名其妙的觉得李诺她们似乎并不急于弄清事情的始末，而是另有别的计划。

他所住的房间还有两个人，这让他回忆起了大学寝室。

落地窗玻璃门，阳台下就是那个本应该死了的女孩落下的地方。

一个外国人，另一个是小说家。

那个老外说他来这里是觉得发现了些奇特的东西想留下来摄影，小说家则是寻找灵感。

他是为了工作。

说起来还真的都不是精神病，想到这冯景清乐坏了——如果真的和一大堆精神病患者住在一起他早晚得疯。

傍晚的时候，下午的那种感觉再次袭来。

说不清楚算不算是不舒服，总觉得精神在肉体里挤压，但没有挤压到太纠结的程度，不难受但很诡异……

冯景清不由自主的站在阳台上往下俯视……断墙上飘着一个女孩，或许是在飘，因为他不太确信谁能安稳的站在那种尽是瓦砾的

断墙上。他着了魔一样努力的往下看，却不经意间惊动了

那个女孩。

她回头望过来——真是不吉利的脸。

黑洞一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一瞬间让他觉得这女孩就在他眼前。

“啊……”

在短暂的恍惚过后，她消失在视野里。

一点踪影都没有了。

冯景清并不认为他看见了鬼——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到，如果不是鬼，那又是什么？

“你看什么呢？”

小说家散步回来，看见他茫然的站在阳台上开口问。

“……没什么……”

“看见楼下的小姑娘了？”

这话吓了他一跳，小说家说他也见过，而且接下来他告诉他那个外国人还拍了照片。

这么说那女孩是人了？

不会吧……

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女孩子，拍到她的外国人，对她研究的很热衷的小说家，集合成了冯景清现在的生活。

太阳完全落山之后，他又走出室内去断墙那看了一次，虽然依旧没什么发展，但山谷中的好空气却把他留在外面，很久没看过银

河了。

他正望着天空中的光带发呆，却又被那种奇怪的感觉侵扰。

“晚上好。”沈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树后面。

“晚……晚上好……”他吓了一跳。

见过断墙上的女孩后，他的精神有些脆弱，而且这个人也太过不同寻常，以至于让他觉得麻烦事总是挤在一起发生。

“你不用回去吗？这种时间？”

“不用。”女孩答道“他们不管我的，大概是害怕吧。”

“害怕？”

“所

谓精神病患者就是在发病的时候杀人也不犯法，被杀也只能自认倒霉，何况我被诊断为人格分裂。”她自嘲的笑道。

“可我觉得你好像很正常。”冯景清说了实话。

“我也觉得自己很正常，但是别人不那么认为。”

他点了点头，这一点在明白不过了，所谓不被除了自己以外的大众所认可，即便是事实也没办法，能够接受异常者的常识的之后

异常者的群体，可异常者的常识本身的

定义就极不可靠。

“你和别人不一样，对吧？”女孩突然问道。

“……某些意义上来说……的确不一样……”他回避着问题，支支吾吾的说。

之前苏醒有跟他说过他的死神身份被识破过，因为他们都会莫名其妙的给人带来不好的感觉，而且在与普通人相处的时间里总是

不由自主的带走别人的幸运甚至招致灾难。

但他不一样，他是活人，除了中立者这个身份，没有任何的不同之处。

“肯定是不一样的，虽然说不上是哪不一样。”

他没有接着和他谈话，因为那种像膨胀一样的感觉第四次袭来，他在轻微的头疼中看见断墙上那女孩飘一样的慢慢踱过来，这一

次她离的很近，驻足在另一棵树旁，大概是

看着他或者沈熙，黑洞洞的眼睛，没有表情的脸——但那张脸他却非常熟悉，那是一张和沈熙一模一样的面孔。

缓过神来的时候，异象已经消失不见。

“那边的树上有东西？”她迷惑的问“你看了那么半天。”

“你……看不见吗？”

“看不见什么？”她更加迷惑，似乎根本就没察觉过方才和她并排站着的双生子。

“没……没什么……”

他惊讶于这女孩竟然看不见。

清冷的电子钟的报时声刺破了寂静。

“天都黑了，你也赶紧回去吧，你在哪个病房？”

“307，四栋。”

“哦，离得挺近，我送你过去吧。”

“你会回不来的。”她起身，然后顿了顿对他说“说不定会掉到别的结界里去。”

“不用担心。”

“是吗。”

女孩像是默认一般站起来，但往四栋去的路上谁都没再说话，在正常人的理性范围内，他也不过是个偶遇的陌生人而已。

最后他目送她消失走廊泛着青绿色的灯光下。

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迷路了。

他一直在无所事事的原地打转，怎么也无法从三楼的天桥上走到二楼的楼梯。

不对啊……他明明走的是下去的台阶……

半个小时后，冯景清终于明白，他作为中立者所接受的世界正被精神病医院里极其复杂的精神世界所压迫，太过强大的压力扭曲

了他所处的世界。

虽然可以走出去，但

要费一番周折。

最终他决定从三楼高的“结界面”跳下去。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可能会骨折，也有可能会挫伤，但是这时心里却来回撞击着李夜色的话——“在你同意死亡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死。”

既然不会死……

冯景清瞄准了天桥下一个杂草相对比较多的地方，一纵身跳下去了。

……

他成功了，整个人都在发抖，脚疼的让他想哭出来，屁股也似乎不存在了一样。

他倒在草丛里，牙齿痛的打颤，流了好一会冷汗才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伤，在极其痛苦的时间过去后，他冷静下来回到了第五栋

。

第十三章：2010年——冯景清的日志（4）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从三楼跳下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大，第二天起来冯景清觉得浑身都隐隐作痛，心情为此变得极度郁闷，大团

大团的乌云从遥远的地平线处迅速压过来，

几分钟就遮盖了整个天空。

“你是笨蛋吗？”李夜色听了他的叙述坐在空余的那张床上没好气的问。

“你那个笨蛋有其余的含意吗？”

“就只有字面上的意思。”李夜色挑着眉毛瞪他“我还以为你挺聪明来着。”

冯景清没理会他那副酸溜溜的语气。

他的心情特别的诡异，只能用诡异来形容，是那种阴郁又壮阔的心情，一阵一阵不受控制的情绪弄得他汗毛都竖起来，各种各样

无法形容的感觉混合成波澜起伏的想法在

身体里剧烈碰撞。

Y字形的闪电刺破了整个天空。

“哇，真壮观。”李夜色立刻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窗外的雷鸣闪电上“其实你还是挺厉害的嘛，要怎么样才能弄出那么大的闪电

……”

“……我挺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