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然出现一小块乌云,不大不小,刚好笼罩在这家茶铺,只是片刻雨水就落了下来。和水镜作法落雨不同,雨水淅淅沥沥的
打下来,只是片刻又恢复了原状。
“以前在阆风,师父不许我们肆意使用法术,尤其是在凡人居住的城镇里。”重樾歪着头看着敖必,“现在没人管我,这种肆意
妄为的感觉倒也快活。”
敖必拍了拍重樾的手,他总是喜欢用戏谑和嘲讽的口吻说着自己过去的事,就像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笑话,而且每次都能很配
合的笑出声来,却让敖必忍不住心疼,他知道重樾看似没心没肺,却比谁都要在乎。明明很多时候猜不到重樾的心思,他却能笃
定这一点。
“师叔。”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重樾和敖必一起回过头。云衡不知何时已经上了茶楼的二楼,依旧穿着玉虚派的蓝色长衫,
在看到重樾脸庞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
“师兄,你等等我们!”街旁传来了女孩子的呼唤声,重樾侧了侧脸,看到了那天在将军府有这一面之缘的女孩子正在四处张望
找寻着云衡的身影,身后依旧跟着那个有些无奈的少年。
“师叔?”云衡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有些难以置信。重樾现在的模样和之前真是天壤之别。
“来了啊。”重樾摆了摆手,示意云衡入座。
“师兄!终于找到你了!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你…….”少女很快找到了云衡的踪影,她一口气冲上楼梯,拉住云衡的衣袖大
声的控诉。
“云曦别闹!”云衡皱了皱眉头,脸色变得有些尴尬。“云锦、云曦还不给师叔行礼。”
“师叔?”云曦愣了一下,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云衡所指的是重樾。到是云锦向前一步,向着敖必一拱手,“师叔,弟子云锦
有礼了。”
“咳咳……”重樾轻轻咳嗽了两声,看了眼云衡越发尴尬的神情,觉得愈发赏心悦目。“我才是你们师叔。”
“啊?”云曦又发出一声惊呼,刚想要开口询问,就被云锦拉住,按着脑袋弯下腰给重樾行了一礼。
“师叔……”云衡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向重樾请罪,却被他笑着打断。
“不用见外,都是昆仑一脉。”重樾拿着茶点笑起来,在手里晃了晃塞到敖必嘴里。
云曦坐在一旁,被云衡勒令不得随意说话。她局促的坐在角落里,时不时抬起头打量重樾。似乎有好多事情想要询问。看到她憋
得通红的脸颊,重樾都有些于心不忍。“你是叫云曦是吧?”
“对对,师叔,是我!”云曦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死死的盯着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是是!”云锦想要去拉云曦已经来不及,她身子向前一倾忽然握住了重樾的手臂。“师叔你真好看!而且看着好年轻。青阳长
老也是阆风的弟子,他也飞升成地仙,所以一直是年轻的模样。可是你看着比他还年轻!你真是太厉害了!”
“嘿嘿。”重樾笑起来,忽然转向云衡。“云衡,你没有告诉你师妹,我已经死了一百年了么?”
第 18 章
“啊!?”云曦惊呼了一声,随即伸手捂住嘴巴,扭过头去看着云衡小声的说道,“师兄,你没告诉我……”
“当年阆风的事情,你们不知道么?”重樾扣起手在圆桌上轻轻的敲打。
“有听师傅他们讲过。”云曦老实的回答,“听说阆风一派几乎全灭。”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活下来。”重樾轻轻的笑着,对上云曦的双眼。四目相接,云曦忍不住脸色微红。
“啊……我没想那么多。我听师兄说,你是阆风的弟子。以为你和青阳长老一样呢。”云曦小声的说着,“师叔……你怎么还没
去投胎啊……?”
“师妹!”
“云曦,不得无礼!”一旁的云衡和云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云曦被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可是满腹的疑问无处可解,有难耐的看向重樾。想要再次开口询问,忌惮师兄在旁,只能朝重樾
努了努嘴巴。
“没有关系。我丢失了一魂一魄,不能投胎。”重樾并没有介怀,耐心的和云曦讲解。
“师叔,我会帮你找的!”重樾的话音刚落,云曦忽然大声的喊了一句,同时伸出手在胸口拍了两下。重樾被她的模样逗笑了,
没有想到这孩子虽然聒噪了些,却是这般有意思。
“云衡。”重樾话锋一转,转向云衡。
“弟子在。”云衡立刻应声。他正襟危坐,依旧是那副刻板的模样。
“在梁州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要去捉什么蛇妖?”重樾问道。
“正是。”云衡点了点头,“我带云曦、云锦二人下山游历,在靖江时听闻城东李员外的次子被蛇妖忽然失踪,我们追查之下,
发现他是被蛇妖所掳。奈何那妖孽法力高强,追到梁州的时候就断了踪迹。”
“你说的那个李员外的次子可是叫李仲言?”
“正是!”云衡有些意外的看着重樾,没有想到他竟然知晓这些事情。“师叔,你认识他?”
“不认识。”重樾摆了摆手,看到云衡严重一闪而过的失落,不禁弯起了嘴角,过了半晌才说道。“他这一世叫李仲言,我不认
识他。不过他三世之前名唤徐善清的时候与我倒是旧友。”
“那师叔,你可曾见过他?”云衡急忙追问。
“我和敖必之所以来益阳,就是听闻有蛇妖在这里作祟。”重樾转向敖必轻轻一笑。“这蛇妖其实并不是蛇妖,百年前已经飞升
成了地仙。百年前,他应天劫之时,险些丧命。就在这亭湖畔,被徐善清所救。两人自此相伴,可是徐善清终归是凡人,他百年
之后,水镜一直在找他的转世。足足找了三世才将他找到,就是你们口中所说李员外的儿子李仲言。”
“哎……”云曦忽然叹了口气。“这蛇妖也是个可怜人。想不到他们本是前世的恋人……”
“有何可怜?!”听到师妹的话,云衡忍不住眉头一蹙,“那蛇妖不顾李仲言已经婚娶,将他掳走。不合礼义,祸乱人间。你还
为他说话!”
“可是他和李仲言才是恋人啊,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他们才是最开始在一起的呀。”云曦不服气的争辩道。“李仲言也许是自
愿跟他走的也说不准。”
“不过是前世的姻缘,早就化作乌有。而且,李仲言自幼熟读诗书,明理重义,断不会弃妻儿不顾。”云衡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
,握成拳头在桌子上不轻不重的碾磨。“我们修仙之人,本是除魔卫道。怎能纵容蛇妖如此肆意妄为。”
“云衡说的没错。”重樾开口了,云曦大概没有想到重樾会是这样的态度,惊讶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委屈。“李仲言的确不知
道自己是李仲言。水镜用法术抹去了他这一世的记忆。前日,我在遇到了他。他待我的态度竟和百年前一般,怕是根本不知道现
在已经时光流转改朝换代。若他知晓,自己在靖江尚有幼子娇妻。与水镜的种种不过是前尘往事,怕是也会执意要回到家中的。
”
“师叔,你说你们碰到蛇妖了,可曾与他交手?!”刚才被云曦打断,云衡差点忘记了向重樾询问水镜的动向。
“交手了。”重樾点点头。“不过暂且奈何不了他。那蛇妖已经是地仙,法力高强。而且他百年前曾有一桩义举,蒙九天玄女赐
护心保甲,寻常法术奈何不了他。”
“这可如何是好……”云衡叹了口气,刚刚舒展的眉头又蹙到了一起。
“不必多虑,我们阆风派,当年有一件宝器,唤作阳炎刺。”
“阳炎刺?”听到重樾提起阳炎刺,敖必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他记得重樾说过,阳炎刺是他们司马氏皇陵中的宝器。当年为了
封印妖兽从皇陵中盗取,也就是因此让重樾的师姐桎梏其中百年不得解脱。不知为何此刻重樾忽然说阳炎刺是阆风的宝器。只是
敖必的询问还没有说完,就被重樾打断。
“阳炎刺。”重樾的手伸到圆桌之下,不露声色的捏了捏敖必的手指。敖必虽然满腹狐疑,还是老实的不再询问。“也算是我们
阆风的镇派之宝了,不知现在何处?”
“师叔说的可是灵力强大的一柄赤色的水刺?”云衡思索了片刻询问道。
“不错。”重樾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喜悦。“可曾见过。”
“见过。”云衡说道,“我在师父的剑冢中见过,里面很多的宝剑都是当年阆风弟子的遗物。被他收集封印到剑冢之中。其中有
柄红色的水刺格外显眼。它的灵力几乎压制过了其他所有的宝物。我听闻阆风弟子多是用剑,看到有柄水刺,觉得蹊跷,就向师
父询问,可惜他并没有告诉我那柄水刺的由来,反而勒令不准询问。”
“阆风当年为了封印妖兽几乎折了一派的弟子,你师父怕是触景伤人,你多些体谅他才是。”
“弟子遵命。”云衡点点头,一脸严肃的应允。
“他大概没有和你们提过,关于阆风的事情吧。”沉默了半晌,重樾再次起了话头。
“没有说过什么,不过阆风的事情,在我们昆仑一脉早已不是秘闻。”
“哦?都是怎么说的?”重樾侧过脸,有些好奇的询问。
“师叔我给你讲!我有听师姐说过,她是承光长老的弟子,承光长老和青阳长老一样是阆风弟子,你一定认识她!”看到云衡慢
吞吞的样子,云曦终于忍不住插话。云锦抬起手刚想要按住她的肩头就被重樾制止。
“不打紧。”重樾看着云曦笑了笑,“小姑娘很讨人喜欢,师叔当年死的早,后面的事情不甚了解。来,你告诉师叔,当年都是
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的师叔,”云曦端起放在自己身前的茶杯,猛地灌下一口,开始叙述。“当年,阆风的长老们发现妖兽的封印松动,已
经不能再将其禁锢其中。立刻派出弟子勤修仙术,搜集各类宝器想要将他制服。
可是妖兽法力高强,怎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最后长老们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封印,万不可让其逃出,为祸人间生灵涂炭
。阆风派本事我们昆仑一脉的佼佼者,弟子中不乏灵力高强之人。谁料到,在最后关头,派中最得力的7个弟子,竟然折了4个!
”
“这些我都知道,”重樾轻声说道,他的脸色平静无虞,隐藏在桌子下的手却不自觉的握紧,已经不再尖利的指甲生生的扣入手
心,“然后呢?”
“后来才发现,竟然是一个弟子因为贪生怕死,用了邪招。想要用法阵困住妖兽。这法阵以灵力非常的活人为祀,鲜血为引,一
旦发动就凶险异常。这人后来也想要加害承光长老,谁料被承光长老察觉,告知了青阳长老。青阳长老,一剑斩杀了那人才让惨
剧得以收场。虽说是为了封印妖兽,然而为了发动这等阴厉邪恶的法阵,残害同门,真是我们昆仑一脉的耻辱。”云曦一脸的愤
懑,拳头不自觉的握紧。“若非一下折了4个最顶尖的弟子,阆风一派怎么会独独只逃出了青阳长老和重光长老。”
“其实惨剧马上就要收场了。”重樾轻轻的开口,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奇怪,像是被浓重的绝望浸透了一般,
每一个字都压抑得厉害。他张了张最想要开口,忽然发现嗓子像是哑住了一样。紧握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敖必将他
扣在手心的手指掰开,把自己的手叠上和他十指相握。重樾侧过脸看到敖必担忧的神情,他的额头甚至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水。
“我没事。”重樾笑了笑,苍白的脸庞衬得他愈发憔悴。
“其实你说的那个惨剧,马上就要收场了。”重樾紧紧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发动法阵只要再死一个人就够了,需要以五行天
命之人为祭,以真龙之身的人的鲜血为引即可发动。”
“师叔,你知道?”云曦惊讶的问道,“这些我都没听师姐说过。莫非你是……!”
“不错。”重樾看着云曦,轻笑着说道。“我就是为此事而死。”
“啊!”云曦惊呼了一声,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握住重樾的手臂予以安慰,立刻想到自己是晚辈于礼不合,只
得讪讪的收回。“师叔……对不起啊。”
“没事。反正,我也死了那么久了。”重樾依旧在笑,“这些事情早就不在乎了,你当做玩笑就好。”
“怎么能当做玩笑呢…….”云曦小声的嘟囔,想要在说些什么,却被云衡狠狠的瞪了一眼,她立刻闭上嘴,不再做声。
“你可知当年那个害死了四个同门的弟子是谁?”
“师门有令,我们不得提及他的名字。”云曦没有开口,反而是云衡回答道。
“师叔,不知你可知晓那蛇妖如今身在何处,要如何对付?”沉默了片刻,云衡再次询问起蛇妖。
“此事不急,蛇妖中了我的追魂引,定能寻到他。只是我们暂且对付不了。”重樾沉吟了片刻,“你们暂且在这益阳城中稍作休
整,明日辰时,我在城外湖畔渡口等你们。”
“弟子遵命。”
“弟子遵命。”云衡和云锦一起应道,云曦迟疑了片刻也随着师兄拱手施礼。
第 19 章
重樾和敖必来到了亭湖畔,太阳还没有落山,江面上的清风徐徐吹来。湖中的画舫已经开动,偶尔传来一两声丝竹声。
“这里和百年前一样。”重樾看着湖水里的游鱼,抬起手拾起一块石子投了进去。湖水泛起了涟漪,游鱼被惊走,徒留下寥寥几
根水草,随着水流游曳。“看那边的渡口,石阶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斑驳的痕迹加深了。当年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徐善清
,他划着一条小船,鬼鬼祟祟的靠岸。”
“他在做什么?”敖必好奇的询问。
“看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是偷鱼,”重樾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捡到了水镜。水镜那时候受了重伤,徐善清听说这
亭湖里的金尾鲤鱼有修元补气的功效,可是这鱼太贵,他一个穷酸的书生,根本买不起,只得去偷富贵人家在湖中围养的鱼苗。
我那天看到他的时候,他把一个只有一乍长的小鱼藏才胸口,那鱼几乎要干死了。”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