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的身体一直不好!”没什么余力说话,只能极快甩下一句,狼人扯断龙蜥骨翼,堪堪躲过另一头的爪击。
“抱歉……竟在这时发作……”冷汗滑过下巴,才说了一句话,又咳嗽起来。
影寰拍了拍拽的肩膀,抬头一望,天空依然盘旋着不少翼龙蜥,他们围在一起战斗,少说也干掉了七八头,看上去却丝
毫没减少,还真是和蝗虫一样……!
眼利的注意到托克被翼龙蜥偷袭,武器已离手,影寰几步飞跃,迅速甩出直刃,刺插那头龙蜥后背,将它一把扯落。
“队长!小心背后!”
影寰回过头,灰紫的骨翼遮蔽天日,前爪已瞄准双肩,血盘大口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周边的獠牙闪着寒光,上颚的虎
牙还粘着鲜血,暗红的色泽映在银眸,一圈一圈扩大……
“队长!!!”
铛——
飞龙蜥猛地合上嘴,银白的直刀贯穿上下颚,迅猛往下刺。一丝电流萦绕刀刃,滋的一下消隐。长风衣猎猎作响,军靴
践踏粗糙的外皮,整个人以蹲着的姿势骑在龙背。缕缕的银丝飘飞,低着的头部抬起,冰蓝的眸子里一片锋锐之光。
“天龙!”
低沉的声音响起,耀眼蓝光在云间闪烁,聚合一头飞龙,轰隆的雷鸣犹如飞龙的吼叫。荧蓝的雷龙张牙舞爪,击向最为
密集的一群翼龙蜥。碰触的瞬间爆出条条电光,贯穿联系彷如蛛网,缠着一头又一头翼龙蜥,龙蜥或痉挛或变焦,最后
纷纷堕落,一下子亮了一片天。
“寰,没事吧?”言语有几分急切,影天抽出直刀,从堕地的尸身上跳落。
摇了摇头,影寰扯回铁链,把直刃收入手中,“你怎会在这里?”
“葬家收到西南林海,魔物异动的情报,派我们来支援了。”
影部队队员纷纷到达,加入战场,一时间箭矢四射,自然系妖术大作,翼龙蜥渐渐驱散,局势得到控制。
银眸收回视线,神色却带着一片疑惑,管理层居然直接派宗主候补来支援?——慢着!
“影天,你为什么穿着影的制服!?”
米白的风衣为长款,只扣了几个扣子,袒露锁骨,穿得极为随意,以至于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细心察看,哪止制服,右
手中指还带着蓝钻石戒指——与他的黑曜石之戒一样——是分队队长的证明!
“你手上戴着的可是第二分队队长的信物。”银眸盯着那枚戒指,一脸严肃。
影天无奈地一笑,“就是那么回事,我现在是影第二分队队长,不再是宗主候补。”
即使有心理准备,脸上还是有一瞬间的惊讶,能力等级A等,还很有上升空间,加之魔妖混血,他认为影天的存在已经足
够特别了,“谁取代了你的位置?”
甩掉直刀上的血色,影天把它收回鞘中,“这年头魔妖混血好像很流行呢,那女人也和我一样。而且,她的能力是史无
前例的——妖力无效化。”
影寰的眉头蹙得更紧,别过头,他咬了咬牙,沉声说道,“那帮死老头!”
“欸~”影天发现新大陆似的凑了过来,“寰是在为我生气?”
一手抵住他的头,影寰阻止他粘过来,“当然。”
顿了顿,从稍带暖意的掌心挣脱,影天微微一笑,“是吗,我觉得挺好啊~起码不用经常穿烦人的衣服。”
影寰斜眼看着他,你以为做队长就不用穿吗……
“而且~”
一个不留意,就被影天从后面搂着脖子,影寰捉住颈部那双爪子,试图摆脱那粘人的小鬼。
“第一分队队长是宗主影子的话~第二分队队长作为最靠近第一分队队长的人,就是他的影子啰。”
银眸一个怔愣,动作不禁停了下来,结果就是连后背也被粘上。被那些过长的银白发丝扰得脖子瘙痒,影寰反映过来,
拿着枪柄,向后就是一敲。
“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会在你身后。”
语气突然正经又严肃,让影寰不由得一阵恍神。影天松开手,脚尖轻轻向后一跃,躲过没什么力度的敲击。
影寰转过身,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早就没了严肃之意,正眯着双眼对自己嘿嘿的笑着。不自觉的,他的双唇也扬起好看的
弧度。
一旁的拽缓了口气,呼吸已恢复平稳,正指挥着众人布置休息场所。眼角余光瞥到这情景,微微笑了起来,“原因就是
这个啊……”
注:
葬家的戒指:
自古流传的习惯,只有宗主和影分队队长才拥有特别的戒饰。(想当年,分队队长的权力甚至比管理层还要大)
宗主佩戴在右手拇指,葬家宗主之戒
第一分队队长戴在右手食指,黑曜石之戒
第二分队队长戴在右手中指,蓝钻石之戒
第三分队队长戴在右手无名指,猫眼石(红)之戒
第四分队队长戴在右手尾指,绿翡翠之戒
IX
妈妈,我回来啦。
踏入废弃仓库,一些简洁的家具和废纸箱组成母子俩的家,在四岁的小孩看来还算挺大的。
看了一眼床上没有人,他小跑到厨房,修长的身子背对着他,格窗投射昏暗的光芒,整个人很不真切。
妈妈,身体好了?
他像平时一样跑过去,搂着妇人的小腿,没有多想母亲为什么起来。粉红色的卷发很长,甚至搔到他的脸颊,让他有点
发痒。
嘿嘿~
像小猫似的蹭了蹭,感觉到母亲缓缓转过身来。抬起头,入目的画面犹如黑白电影倒带,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慢放,最
后停格在一双金色的眼睛,如兽瞳般尖竖的瞳仁倒影出自己矮小的身影……
眼睫颤动,睁开眼睛,里面是一片冷厉的冰蓝,在暗夜里发着幽幽光芒。
又想起来……
坐起身,他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当上第二分队队长的这一年里,他和影寰相处的时间变少了,就像现在,任务不一
致,影寰要过几天才会回来。窗外大雨滂沱,雨滴拍打玻璃,倒水般滑落。扭过头,碰巧看到一抹闪电撕裂翔空,整个
人像着了魔似,定住,陷入回忆的深潭,不能挣脱。
滚出去!以后也不要回来!
为什么?!妈妈为什么赶我出去!?
视线模糊,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明明一周前还会温柔地揉着他的发,问他午餐想吃什么的……
为什么?因为我讨厌你!
秀美的脸庞狞笑起来,尖锐的声音传入鼓膜,却如同笨钟报时,一下一下敲打他的身体。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用逃到这鬼地方!都是你的错!
妇人忽又激动起来,卷发扬起,犹如疯狂的魔鬼。
都是你都是你!滚出去!滚出去!永远也不要看到你!!!
冰蓝的大眼睛只能圆睁着,晶莹的泪滴像断线风筝,滑过脸颊,却哭不出任何声音。模糊的视线中,恍惚看到她捉起旁
边的水壶……
轰隆——
窗外闪过雷鸣,掩盖了所有声响。
嘀嗒、嘀嗒——
雨还没落下,好几滴暗色液体下落,坠到碎玻璃之上,洇开一朵花儿。
手心无意识的捂着左额,昏暗的仓库内,他只看见手掌一抹黑暗。窗外又闪过惊雷,煞白的光亮照射,他立刻看到一片
鲜红。
难以置信地扭过头,他看见她拿起了棍子,挥舞着走过来。
出去!出去!!滚出去!!!
他终于反应过来,顾不得地上的碎玻璃,连滚带爬的躲过棒击。
不要!妈妈不要打我——
像是尖叫又像是哭喊,他就这样呐喊着,跑出家门。不敢放慢双脚的速度,忍不住回头一看,母亲站在门口,雷光闪过
,狰狞得犹如厉鬼。惊恐、悲痛纠在心里,酸得不知是什么感觉,而双腿只能狠命地奔跑……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即使知道母亲没有追来,他还是向前疯跑着,暴风雨前的腥风从身旁撕裂,把脸上搅在一起的血和泪风干,回忆的影廊
快速回放,一个个断片掠过……
真是的,外面很危险啊,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跑出去!
虽然在责备他,母亲却一脸担心的帮自己包扎……
牛奶炖野菜和牛奶炖面条,影天你想吃哪个?
小小的仓库萦绕奶香,母亲转过身来,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
你这孩子真是粘人,这样子箍着我很难睡觉呀~
听似抱怨,母亲却躬身把他收入温暖的怀抱……
……
这么多记忆断片,都是温柔而宠溺的对他笑着,刚才那些怎可能是真的!?
轰隆隆——
墓地,他停下脚步,愕然抬头,银亮的魔爪从云端伸出,分裂的电光把黑夜牢牢扼在掌中,耀眼的强光提醒着他电光下
狰狞的脸容、鲜血、棍子……
倒是你的错!
我恨你!
对、对不起……不要!不要再说……
轰轰!
又一道轰雷分裂天际,他却觉得光弧向自己伸来,要把他活活捻碎!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疯似的吼叫,雨落了下来,他捂着双耳,到处找地方躲避,不为躲雨,而是那耀眼无比的闪雷……
拈着盖在头上的毯子,指节有些发抖,窗外的雷暴雨越发凶狠,他无法抑制自己陷入回忆的巨网……
和几具骸骨待了一晚,他怯怯地回到和母亲居住的仓库。时间还很早,下着雨的天空还一片昏暗。
推开残缺的门,他轻轻走进室内。仓库一片漆黑,没走几步,他就踩到什么,接着门外极其微弱的灯光,发现地上都是
纸箱的碎片,还散落着一地碎木,估计是仅有的那套桌椅残骸。
迟疑了一会,他向深处挪步。
离床沿还有三四米距离,他发现母亲躺在上面,猛地一缩,想找什么东西躲藏,却发现家里除了那张床已空无一物。
害怕而无措的站着,他挣扎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挪到床边。母亲睡着了,没有察觉到他靠近。
他盯着她的脸,太过昏暗看不真切。
妈妈——
惊慌的捂上嘴,不自觉就叫了出来。母亲却因此醒了,眼睑渐渐打开,金眸发着暗淡的光芒,竖瞳却不再可怕。
……影天……
她轻轻唤了句,声音十分虚弱。
不是叫你以后也不要回来的吗……
他害怕的往后一缩,却发现那双金眸闭上了。
……妈妈?
没有回应,他这才觉得不对,上前推了推母亲的手臂,惊讶地发现低温极低。
妈妈!?
惊慌的捉住那双曾经温暖的大手,感觉到什么,眼睑颤了颤,金眸总算睁开了一条缝。
……记住……永远也不要和葬家……扯上关系……我死了以后……你就能活得更加自由……
冰蓝的眼眸愣怔怔的看着黑暗中模糊的面容,什么死了以后……像是说遗言一样,这算什么!?
……影天……我……
轰隆——
银色巨兽投射到苍白的脸上,他看着干涩的唇动了动,在说着什么,却被巨大的雷声掩盖,什么也听不见。
巨兽消失之际,冰冷的手从他掌中滑落,重重地打在木板上。又一个闪电闪过,惨白的光映在母亲的脸上,金色的眸子
已然阖上,再也不会打开。
死了……她就这样死了!
轰隆!隆隆——
天空又打起雷,不冷,他却不断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母亲的死亡。又一声闪雷照射那苍白而安静的面容,他无力
瘫倒,伏着冰冷的手臂哭泣。
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他闭上眼睛,不想再看那一阵阵闪光。正如寰所说,我应该克服了……
手背擦过额头,一手的冷汗。他不禁苦笑,克服了?寰在身边的时候就是呢……母亲温柔与暴虐的面容依旧揪着他的脑
袋,挥之不去,他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却又害怕知道。即便如此,有一句话还是牢牢记着:永远也不要和葬家扯上
关系。
七年前他不明白,也没能力脱逃,就这样被带回葬家。如果葬家仅仅是把他当做宗主这个道具使用,和影寰他们在一起
,他愿意。但事实不仅于此,隐藏实力有一部分是想看看管理层的态度,是不是他表现的资质、实力比影寰更弱他们就
会重新让影寰回到宗主之位呢?
答案并不是,他们大权在握,并不在意谁当宗主这个扯线布偶。而管理层对他是很有兴趣的,正确点说,是对他魔妖混
血的身体。他们经常监视着他,他不确定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仅仅是凭着无魂街练就的危机感,让他察觉到自己被什么
盯着,寰没察觉到,那帮大叔也应该不知道他发觉了。
管理层想用他来做些什么,这点是确定的。
他猜想是进行某项实验,而现在还不动手,很可能是因为他的细胞还不够成熟。他必须有所动作,先不说被人虎视眈眈
让他不爽,能不能正常存活还是未知数,对此,他能默不作声?
逃离,对现在的影天来说并不困难,如何避免被捉回去才是亟需解决的,别说他不想被追捕一辈子,他也没把握逃一辈
子。他需要什么足够与葬家抗衡的存在庇护他,首先想到的是辕家和礼王家,但三大家族的联盟正处于蜜月期,他没把
握也没时间去离间他们;之后就想到无魂街了,在外人看来那里无法无天,活在里面的人却知道有一个家族是不能违抗
的,那就是强大而神秘的满家。他们制定的一些规则,没人敢违抗,人们对满家又惊又惧,影天却看到这个家族正在让
无魂街规范化。规范化后想做什么?无非就是扩大势力或是汲取利益。那么,三大家族很可能就是他们的阻碍,这时,
他用葬家的机密交换一席庇护——没道理行不通。而葬家的秘密所在,正是实验部。
三年前,要挟托马斯就是为了这个。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片,他端详起那纯黑的纹路。一个叛逃的科学家不可能知道葬家
的重要机密,若他知道,他就不可能活到现在。所以,他没向他索取什么资料,只要实验部的地形架构和进出密室的密
令卡就够了——重要的信息由他亲自盗出。当然,托马斯是没有这张卡的,至于他怎么搞到手,他没兴趣深究。
把卡片收好,他突然想到影寰……他是希望他能与自己一起逃离,但影寰和他不同,他对影部队的人是有感情的——他
不一定愿意和他去做把他们置于危险当中的事,所以未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敢把一切告诉他。或许,他仅仅是在逃避—
—如同害怕知道母亲是否恨他一样,他害怕影寰拒绝他……
摇了摇头,把毯子扔到一边,影天走下床。窗外的雷暴雨闹得极为凶悍,连窗户也一阵震动。
葬影雅带给他一个契机,多亏她,管理层的大部分监视都转移了。而现在,他应该还在完成一个为期三天的单独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