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样子，突然我就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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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向晚关于家的所有印象里，从来都没有三口之家一起活动的记忆。他的父母从来不曾带他一起上过街，一起去过游乐园，一起

散过步。

父亲工作很忙，几乎很少回家吃饭。偶尔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也是三个人安静地沉默，只有碗筷的轻微碰触声。很多时候甚至干

脆一个人守着客厅的电视，一个人守着卧室的电视，徐向晚自己对着饭桌或者夹了菜回小房间吃。

他曾经视之为理所当然的。毕竟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直到有一次父亲出差，母亲出去旅游，把他寄存姑姑家过了一个星期。

姑姑为人热情，对这个懂事的小侄子喜欢得不得了。

住在那里的一个星期，徐向晚才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别人原来是不一样的。

原来别的爸爸妈妈会拥抱亲吻自己的孩子。

原来别的爸爸妈妈会带着孩子吃完晚饭散步，左右手一手牵一个。

原来别的爸爸妈妈关系很亲密，好像在一起干什么都很开心。

原来别家的妈妈会亲手做饭，家里只有三个人。

原来别人家都是坐一桌吃饭的。

原来别的小孩可以跟父母耍赖任性。

原来别的小孩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会跟父母撒娇或者大哭大闹。

原来……

我们家是不一样的。

这个疑惑就此埋在了徐向晚的心底。从一个走路还有点跌跌撞撞的小孩，到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直到有一天他躲在窗帘后的窗台上看书时，看见楼下自己的父亲，和一个男人接吻。

不知是天生还是后天环境使然，徐向晚总是一副漠然的表情，对这个世界甚至对自己都无所谓。这样的平静表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更直接地反映为冷漠孤僻。尽管他的父母还是相敬如冰地住在一起，可他依旧没有家的概念。

徐向晚不喜欢学校，但喜欢学习。或者说，除了学习，他根本不知道像他那个年纪的孩子该有什么娱乐活动。这是他为数不多能

打发时间的事情之一。

漫长的暑假往往是孩子们最期盼的时光，对于徐向晚来说，却是极其难捱的。整天无所事事地面对空荡荡的家。他不怎么喜欢看

电视，对男生喜爱的热血动画片不感兴趣，也没有什么同龄的小朋友。只好把自己泡在离家不远的游泳馆里，报了个游泳培训班

，每天去游泳。

在那个年代，让小孩学游泳还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所以教练发现一个好苗子都是求着抢着想拉进训练队里。不像现在，都是学

生找着门路求教练。

大半个月的课程结束，省队的教练找到徐向晚的时候，他想了想便立刻答应了。

反正父母也不会提什么意见的。

徐向晚喜欢游泳。当整个人浸在水里的时候，世界无比的安静和温柔，什么也不需要想。

而且游泳也是一项独立的运动，不需要跟别人建立默契与合作。

从此以后，游泳成为了他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他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奉献给了游泳池，让教练欣慰地感慨不已。水能带

给他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那样年纪的男生几乎个个都是调皮捣蛋喜欢拉帮结派打也打不疲的猴子。而徐向晚整天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也不爱说话，天

天闷头训练，在训练队里显得尤其特立独行。他在队里本来年纪就小，又发育得晚，矮矮瘦瘦白白净净的。教练心疼他小又刻苦

，尤其喜欢他，天天拿他当榜样教训其他人。他脸上不显得高兴，也不谦虚推辞，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转身做自己的事。

然而教练的偏爱却成了他灾难的源头。

小孩子其实是很可怕的。由于单纯和没有功利性，他们的嫉妒和厌恶反而更直接，手段也更纯粹不假思索。

第一次训练结束被拦住的时候，徐向晚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排挤了。

“你给了教练什么好处让他对你那么好啊，教教我们呗？”领头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说，一副痞相。

徐向晚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想绕过他。

“胆子还挺肥的啊你！”

那个男生往边上一挡，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两个人的身材差距实在悬殊，他用的劲又很大，徐向晚被撞了个趔趄。

“哈哈，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别是个娘们吧。”

徐向晚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敌视。可正是因为这样，却让对方心里一寒，几乎忍不住想往后退一步。

那个男生随即有点狼狈地反应过来，狠狠地说：“给他点教训！”

令他惊讶的是，整个挨打的过程中徐向晚只是用装了泳裤和毛巾的薄薄的塑料袋护住了头，一点都没有反抗。真的只是单纯地挨

打。

看着他缩在角落的样子，那个男生还是有点后怕的。搞体育的，无论在外面甚至在老师家长面前再怎么横，都是很怕教练的。万

一徐向晚在教练面前告他一状，他还真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但面子是不能输的。临走时又丢下一句狠狠的威胁：“敢和教练打小报告，以后还有你好看！”

徐向晚在角落又缩了一会儿，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回家。

过了几天教练那里都没有什么动静，那群男生又重新嚣张了起来。毕竟是小孩子，虽然很疼但下手也不太重，没有什么严重的淤

痕。徐向晚自己不说，谁都看不出来。

从此以后，挨打几乎成了家常便饭。每次训练完徐向晚都换着路回家，可隔三差五地还是会被拦住。但他从来都不反抗，只是默

默地挨打。打着打着，那群人自己都觉得有点没劲了。

那天徐向晚又无可奈何地在小巷子里被拦住了。今天教练似乎心情不好，把所有人都冲了一顿，唯独徐向晚幸免。自然他的队友

都把受的气要发泄在他身上。

一，二，三，四……

他在心里默默地计时。

今天要打多久呢。

快点好不好，作业还没做完呢。

“你们在干什么？”巷子的那一头出现了一个人，显然是看到了这一幕，远远朝他们走来。

还不等他走近，已经有眼尖的孩子认了出来。“快走！”所有人一哄而散。

“你怎么样？”

那是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青年。他小心地碰触了徐向晚的肩膀和胳膊，确定没什么大碍，把他扶了起来。

“没事。”徐向晚垂下头，不喜欢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

“他们一直这样欺负你？为什么不和教练说？”

徐向晚抬起头，有点迷惑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是你教练的表弟。去游泳馆看过他几次，我认得你。”他解释说。

怪不得那些人这么容易就被吓跑了，应该是怕他和教练告状。徐向晚每次都自顾自地闷头练习，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关心，对这个

仅仅来过几次的“教练的表弟”没有印象是理所当然的事。

“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需要你送。”

那个青年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个刚被自己救了的人不但没有感谢他，还是一副“我又没求你，救我本来是你多事”的语气。

“那如果我就是想送呢？”他的声音带了点笑意。

“随便你。”徐向晚转身就走。那个人随即跟了上来。

一路无言，那个人就这样一直跟着他到了家门口。

“我到了。”徐向晚踌躇了一下，还是难得开了口。“谢谢你。”

看着面前这个小孩别别扭扭的道谢，突然有种好像揉他头的冲动。

“我叫艾杰，要记住了。”

徐向晚顿了两秒，似乎是在用力记住这个名字。

“嗯，我会记住的。”

艾杰就从那一天开始走进了他的生活。

第十三章

我一路追逐你，就是为了摆脱你。我不停回忆你，是为了忘了你。我终于抹净雾气，镜子里看到的竟是我自己。也许我从来没有

真的遇见过你。过去，现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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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到十六岁。四年。对于一个没有家庭观念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也许除了当事人，世界上没有人能知道答案。

朋友。哥哥。导师。情人。甚至是父亲。艾杰有意无意地几乎扮演了这个少年生命中缺失的所有角色。

是最最自然，最不容置疑的存在。

艾杰是个很自我的人。

他总是不打招呼地突然出现。有时候是徐向晚训练结束的时候，有时候在徐向晚放学的校门口。

不论多久没见了，每次见到他都像是昨天才见过面一样的熟悉，很自然地说：“走吧。”

他有时候会带徐向晚去吃饭。有时候是看电影。有时候似乎就是专门赶来送他回家。

也是遇见艾杰以后，徐向晚才知道，世界上是有那么多书的。

除了课本，他在家里只见过几本被翻得破破烂烂的都是言情和化妆的杂志。图书馆对这个在家、学校、游泳馆三点之间奔波的少

年来说，还是个遥远的存在。

第一次去艾杰家的时候，他瞬间就被那占了几乎半面墙的书架所吸引了。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那个人抱着胸靠在门框上，声音带了点得意和笑意。

艾杰读书的面很广，对什么都有涉猎。文艺、小说、心理学、历史、地理、甚至哲学。他会告诉徐向晚这个领域什么是经典的，

什么是可读可不读的，什么是糟粕的。不过对于这个如饥似渴的小宅男来说，他对艾杰的话听而不闻，什么都不愿放过。

徐向晚读书的习惯就是艾杰帮他养成的。他的生活从此不再除了学习和游泳一无所有。他几乎抓到什么书都能读下去。

他们遇见后的第一个生日，艾杰送了他一只MP3。

在那个年代，MP3还是种奢侈品。还是最古老的和收音机笔长相相似的那种。只能容纳几十首歌的容量，送来的时候已经被艾杰

塞满。

这只MP3徐向晚用了很久很久也没有舍得换。

虽然厌恶吵闹，可徐向晚很喜欢听艾杰说话。对于这个刚上初中的孩子来说，艾杰简直就是万能的，什么都懂。更重要的是，他

从来不把徐向晚当小孩子看。话题从来是天马行空毫无禁忌。

被他所感染，徐向晚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到最后甚至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似乎攒了十几年的话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般。徐

向晚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在认真听。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艾杰对他说一切。

他教他怎么和人相处。他告诉他开什么店很赚钱什么工作很累。他告诉他很多这个少年不曾想象过的社会的阴暗面。他给他说自

己旅行时的故事。

除了一点，他几乎从来不谈及自己。

在那个时候，几乎崇拜着他的少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

但徐向晚的一切，他都知道。

所有他不在的日子里，徐向晚所做的事就是学习、游泳、读书、听音乐，和等他。

艾杰总是突然出现和不告而别。

可恰恰因为这样，有时候会有种他一直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的错觉。

他充斥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不在他的身边，可又无处不在。

艾杰给他推荐的这本书。

艾杰帮他复习过数学里不擅长的单元。

艾杰带他来过这家甜品店。

艾杰曾经斜倚在这根柱子上等他下课。

艾杰来看他游泳的时候会带一罐热牛奶。

艾杰喜欢那款车。

艾杰不喜欢吃太辣的东西。

……

当这个太专注于自己世界的少年有一天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家庭已经面目全非了。

他的父母离了婚。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那个男人手牵手离开。

他的母亲很快改了嫁。她依旧美丽优雅，并且再也不想见到和前夫有关的一切，恨不得用一切手段抹煞这屈辱的十多年的回忆。

甚至包括自己的儿子。

然而这一切对徐向晚的生活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他几乎冷漠地看待着事情的发生。他依旧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依旧有钟点工每

天打扫做饭。

除了生活更自由了些。零用钱更多了些。

原本就沉默的少年在这种时候依然一言不发，亲戚难免有些议论。

那一晚他在空无一人的游泳馆里近乎自虐地练习，一个个来回不停地游。直到艾杰出现跳下水池把他捞上来的时候，他几乎已经

脱力了。

艾杰有些无奈地把湿淋淋的衬衣脱掉，拿来毛巾蹲下来给那个坐在池边的孩子擦头发。

“走吧。”

他就这么赤着上身带着他离开。

走在他身后，徐向晚看着那个宽厚的肩膀。熟悉的身形，平时严谨的衬衫下面原来是这样的身体。

突然有莫名的安全感。

只要他说，走吧。好像去哪里都可以。

只想跟着这个背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走下去。

你要成为唯自己所能是的人。

那个夜晚，艾杰跟他讲了许多许多道理。

“在这个世界孤零零的来去，每个人都是一样。但你要想好对你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胜利者定的，我们没有能力改变。但至少可以在遵守的基础上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钱和虚荣，其实这是每个人都无法完全抵抗的东西。但如果被它们所驱使这辈子就完了。人应该为自己活。”

“什么让你快乐，你就去追逐什么。什么让你不快乐，你就躲开。就这么简单。”

“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艾杰迟疑了一下，自嘲地笑了一下。“也许是一个能一直陪着我的人吧。”

“你不要学我。”

“我总是把我认为好的给你，把我认为对的事教给你。但只有你自己知道什么对你而言是最好的。我不希望你成为我的影子。”

他最后是这么说的。

艾杰还教给他一些别的事。

他告诉他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什么时候要态度清晰，什么时候应该摆出默认和听而不闻之间的暧昧态度。

他告诉他怎么和老师相处，怎么样可以付出最少的代价得到最多的东西。他告诉他什么人需要以诚相待，什么人需要提防。

他告诉他怎么让别人喜欢自己。怎么欲擒故纵进退得宜。怎么笑得温和礼貌让人心生好感。

你要成为最好的自己。当你想得到一个人的时候，你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吸引他来追逐你，而绝不是去追逐别人。那

样从开始就输了。

后来的夏天艾杰一直没有出现。徐向晚也上高中了。

在学校里他不再独来独往，脸上永远是温和有礼的笑容。

他跟谁的关系都不错。但跟谁都不是特别熟。

高中的生活比初中更愉快一些。可这依旧不是他的世界。

他乐意当听众，乐意为朋友排忧解难，乐意在学习上生活上帮助别人，乐意协助老师做很多工作。

可好像没有人听他说起过自己。也没有什么人留意这一点。

毕竟，这个世界想说话的人太多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过艾杰其人。

似乎有这样一个亦兄亦友的朋友放在心里，就有了一个独享的秘密。这个秘密把他和世界上的其他人都隔离了开来。

徐向晚十五岁生日的那天，艾杰突然出现在了学校门口。深秋的风很冷，他看起来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

“想去哪里？”

他说起话就好像他们昨天才见过面一样。

“我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