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的弓箭手开始万箭齐发,不过严箐轻功了得,身上还穿了软甲,加上有士兵持盾牌前来掩护,他只在手臂上中了一
箭。严箐一回到自己的阵营,马上命士兵敲击战鼓,在士气旺盛的时候全力进攻。
契丹方面,主帅身受重伤,生死未谱,军心已散,但是他们毕竟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勇士,因此双方激烈苦战到暗无天日
,契丹人掩护着他们的可汗撤走了,严箐并未下令追击。
青青草原再一次被鲜血洗涤,只是这一次损伤更大的是契丹人。耶律可汗命在旦夕,他们提出议和,刘容看着朝中大臣
争辩的胡子抖动,主战主和不亦乐乎。
与野心相比,刘容更重视边境的稳定,他看着韩茗槿,“卿觉得议和能保几年?”无法再信任契丹人了,“启奏皇上,
契丹人忌惮严将军,若是有他在边疆,应当可以平静一段时间。”韩茗槿答道。
刘容正要开口封严箐为平北大将军之时,兵部尚书站出来奏道:“皇上,边境安稳关乎国体,如今只有严将军一人镇守
,不可不防啊。”
黎大将军老树根深,兵部尚书和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想到有十几万的战士永远的埋骨沙场,他们却还在这里算计不
休,此言一出,传到边疆,便是不反也被逼反了,刘容的脸色变得阴沉,可竟然不断的有人附和这种说法。封赏之事不
得不暂时罢休。
回宫的一路上刘容都在想该如何斡旋才能把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不料未央宫前,皇后跪在地上,连太子也跪在一边。
走上前去扶起有名无实的皇后,她必然是为其父而来,刘容摸了摸刘洛的头。大哥留下的孤儿寡母,如何不让他叹息。
韩茗槿暗自在心中衡量,上朝时大臣们所说的事情他也曾想过,将军手握重兵远在边疆,谋反之罪莫须有的很多,黄袍
加身的也不少,皇上会怎么办?
契丹进贡了不少的牛羊,毛皮与美人给刘容,大臣们对契丹的防范之心日益放松,二十万将士在边疆每日用的银两着实
不是一笔小数目,终于严箐还是班师回朝了。
兵部尚书也被刘容寻了个错处杀了,黎大将军交出了手中的兵符去做一个富家翁了。
刘容思量着严箐也许可以做新的兵部尚书。却有人发现了严箐通敌叛国的证据——双方往来的书信。白纸黑字上的确是
严箐的笔迹,另一方当然是耶律可汗。
于是严将军的府第被御林军团团围住,昔日的统帅今日成了笼中鸟。
纷乱的迷局让刘容亲自往将军府而去。
严箐此刻正在疗伤,他手臂上所中的是毒箭,创口过了很久还没有好,方乐澄在为他包扎,他是自愿留下来照顾严箐的
。
刘容一来到门口,所有的人连忙下跪磕头,他看见了正在包扎的严箐,走过去扶起了他。“卿的伤还没有好,要不要请
宫中太医来看看。”
“谢皇上恩典,臣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刘容负手进了里屋,韩茗槿和严箐也被叫进去了,其他人被赶到一旁,韩茗槿拿出了那封信,“严将军,你是否见过此
信?”
“这字迹的确是臣的,但是臣并未写过这样的信。”
两军相交,必然有文书往来,对方一定是有专门模仿笔迹的高人。严箐早想到了这一点:“皇上,耶律可汗为人野心勃
勃,厉兵秣马,假以时日必为中原大患,切不可掉以轻心,可惜臣无能,未能杀之。臣以微末之身能得到皇上的信任,
为国家抵抗强敌,此生已无憾了。”
他早已明了了君王的心,男宠娈童之名在前,通敌叛国之名在后,对于朝廷来说他再也不是一个适合统帅千军万马的将
军了,反而成了皇上心里时时要防备的……麻烦。
刘容面露不忍,反而是严箐笑了笑,坦然期待。刘容拍了拍手,有人端着一个盘子过来了:“宝剑赠英雄!”刘容亲手
把剑递给严箐。
一齐走到院子外头,严箐拔剑出鞘,银光闪闪,“果然是好剑!”他一下子削断自己的发簪,长发迎风乱舞,“就让臣
为君再舞最后一次吧!”
仍然是优美的姿势,只是眼角不由自主的流出一滴泪来,剑锋往咽喉处而来。
第三十章:耿耿星河
一个人坐在地上,一壶酒放在一边,一把剑横在腿上。
严箐呆呆的望着剑上蜿蜒的图案,他的头发散乱的披着,他的衣服也有不少撕破的地方。脖子上胡乱的缠了些布,但仍
有暗红的颜色渗透出来。
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开口求情的人竟然是他!想赌的是皇上的心里永远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但是他说请皇上三
思,他甚至下跪为自己开脱。
随后一群宫中侍卫按住了自己的手,严箐的眼神说不出是愤怒抑或是绝望。
轻轻的咳声传来,一袭白衣的人走了过来,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坛子。“尝尝我买的桂花酒,清甜不辣口。”方乐澄拿开
了原本放在严箐身边的酒壶,闻了闻,“这种太烈了,你如今不宜饮的太多。”
坐在严箐的对面,没有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次王爷、不、皇上,他仍是那么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
的地步,英雄亦流泪,他望了望对面人的伤口,也许那伤口不止在身上。
“韩大人始终都是皇上最好的伴,”他说道。“是的,没有谁比他更适合站在他身边了。”严箐终于艰难的开口了,嗓
子沙哑又疼痛,他饮了一口方乐澄买来的桂花酒,独特的甜香沁入心脾。
“我打算离开京城,回桃源去,你也去过的那个小镇。”
“是吗,也许那里更适合你们夫妻。”
“那、你有何打算?”严箐摇了摇头,“不知道。”
“愿意和我们一齐走吗?”严箐看的出对面人的眼睛里满是挚诚的关怀,他点了点头。
时光如流水,刘容执政已经十二年了,耶律可汗虽未死在严箐刀下,但身体受创,暂时放松了对中原的野心。
刘容仍然是每日忙于国事,泱泱大国只凭一人做主,肩上的担子只会越来越重,幸好有阿槿帮自己决策了不少事情,他
才偶尔得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今皇上好男色的说法也不温不火的在民间流传着,后宫里莫名其妙多了不少的年轻俊秀男子,但
是得不到皇上宠幸,他们在宫里的日子就如荒草一般,自生自灭。
有一次皇上路过碧泉宫的时候,见到一个少年在沐浴,可能是他没有木桶,也没有柴,就在院子里的井边上,打水冲洗
,入秋了,天气转凉,但他毫不在意,将水倒在身上就那样擦洗,他洗的很开心,就似在汉白玉的浴池中用鲜花露水一
般无二。
皇上当时远远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不过后来又路过的时候也会去看看,下人这样对当今的宰相韩茗槿讲着皇上的表现。
岁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但是庙堂的日子让他越发的安稳凝重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久了,刘容所想的
就是他所想的。
于是有一晚,刘容回到未央宫的寝殿,等在床上的人,并不像往常一样是他的阿槿。
他轻轻揭开软被,结实而优美的身躯展现在他的眼前,那人睡着了,修长的手臂伸到了一边,长长的头发有些微卷,一
直到没有一丝的赘肉小腹以下,双腿的形状依稀可见,刘容轻轻的笑了一声,为他盖好了被子,离开了寝殿。
第二日,御书房,刘容摒退了一干宫人,“眹的好宰相,”他似笑非笑的将阿槿揽进怀里,“你变了,以前总是让人发
誓,现在却……”“皇上,可是想起一个故人来。”的确那个少年的面孔有几分似严箐,都是浓眉凤目高鼻红唇,只是
双目比他略略柔和了些。
“眹昨晚才看清他的样子。”刘容笑望着阿槿,“而这位权倾天下的一品宰相就忙着操心起来了。”
“皇上若是不满意,大可以罢免了臣。”
“不当宰相就进宫吧。”刘容低头边啃边脱着阿槿的衣服,宣告着他是他的所有。
若世事可以件件如人所愿,故事将在这里结束。
阿槿见他仿佛兴致来了,心中疑惑,“眹只是觉得他沐浴的样子很特别而已。”
刘容放肆的吻着阿槿的脖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妥,本来白生生的脖子上竟然有血迹,可不见阿槿叫疼啊,他停下来,抬
起头,阿槿看见刘容不停的流着鼻血。
“皇上!”
太医被急宣入宫,两位德高望重的医官把脉倒是慎重,结果一个说是燥热,一个说是体虚,韩茗槿看了药方,不过是些
寻常药材。
刘容被嘱咐仰面躺在床上,他很不以为然,很不满自己正在兴头上却被打断,可是阿槿怎么也不肯由着他的性子来。
刘容与阿槿共眠,不知梦见了什么,接下来的几日他的身体反而变的有些虚,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太医开了不少的方子
,但都不见效,食欲也受到了影响,朝野议论纷纷,为皇上的病情。
事关国体,刘容悄悄来到相国寺。恰在这一日,一位云游四方二十年的法号知行的高僧回到寺中,他口宣佛号,站在房
门口。
出家之人,不用俗礼,他见刘容只双手合十点头,“皇上最近可是身体不适?”和刘容一齐坐在屋里的韩茗槿听到他的
问题心中一动,也许大师有法子化解。
刘容请知行大师坐下,殷切的望着他,那知知行一开口就是惊世骇俗之言,“皇上,紫微星近些年来日渐黯淡,最近越
显不稳。”刘容当然知道紫微星代表的是什么?他开口问:“大师所见是从何时起?”
“贫僧有夜观天象的习惯,大概是从陛下登基那一年开始的。”
韩茗槿心中震撼,他暗想“这僧人是什么意思?”却听到那和尚更加动魄惊心的话:“人世间将有一场变换浩劫。”
直到知行退下很久了以后,刘容恍然记起来自己那日所做的梦,那日他梦见的是皇兄,他说:“眹已命人给他送去一杯
酒。”背上流出了冷汗,刘容记得自己当时借太监送上参茶的机会,赶紧让人截住那个往容王府送酒的太监,杀了他,
另派人去传旨,让韩茗槿入宫。
他回到皇兄的床榻边时,皇兄抬手示意自己喝另一杯参茶。
“茶,”刘容无意识的说出一句话来,阿槿以为他是口渴了,递上一杯来,却见刘容坐在那里并不喝,他的脸色有些苍
白。
‘帝王乃夺天地万物造化而生,上天不会降太多下到人间的。人间没有真龙天子等于天下将乱,到时后刘家的天下可能
不保。’所以这样的说法是绝对不能再被任何人听到的,刘容立刻派人去找知行。
阿槿轻轻的为刘容擦去头上的汗,这时候他派去找知行的人回来了,“启禀皇上,知行大师刚才在佛堂坐化了。”
“你亲眼所见?”刘容的脸色更阴沉。
回到宫中,刘容不再让人为他诊脉了,阿槿苦苦的哀求他,他就喝些药,但是一点也不见效,阿槿的双眼里流出泪来,
“皇上,您的身体不止是国家根本,还是、还是、臣……”
“阿槿,你可知道先皇曾有一支暗卫,全部都随他进了地陵,只一人除外。”韩茗槿呆望着他,‘他在说什么?他这病
、同先皇有什么关系?’“他的暗卫中有用毒的高手,如果能找到严箐,问他知不知道皇兄当年下的毒能否有解药,或
许还有一线生机。”
韩茗槿尽量回想当年往事,那晚突然被召进宫……
“皇上,臣即刻多派人手,命各地方官一同寻找,定要将他找出来。”刘容想到自己对严箐,是算不得公道的。觉得疲
惫了,他闭眼休息了。韩茗槿立刻去草拟寻人的命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让那张纸被打湿了一点又一点,太监来
报,说皇上醒了,叫他。他赶紧让人打水洗了洗面,去见他。
只是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叫严箐的人了,只有一个叫桃源的小镇上,有两个兄弟,叫方成,方青,他们一年里有大半时
间都在山中打猎,镇上有间屋子,原来有个大嫂,因病去世了。
搜索一无所获,冬天来到了,刘容的身体已经虚弱的不能上朝听政了,幸而太子已经十五岁了,已经可以开始学习政事
了。
韩茗槿陪在未央宫,他让人把地龙里的热气烧的旺一些,刘容很怕冷,所以他紧紧的靠在阿槿的怀中,但仍在轻轻的打
颤,韩茗槿慢慢的抚摸着他,虽然这场病也好,毒发也好,让他消瘦了好多,抱在怀里轻飘飘的,但他的两颊反而呈现
出一种不自然的潮红,凤眼被一层水汽笼罩着,从未见过的圣洁的美貌,仿似已不属于这人间。阿槿不自觉的收紧手臂
,生怕这人儿飞走了。
“阿槿,以后你会做些什么?”这样的问题太伤人心,阿槿仰头不想让泪水流出来,“傻瓜,这个时候我在,哭出来会
比较好些,还有人会来安慰你。”阿槿的全身都在颤抖,他把自己的脸埋在刘容的胸前,“阿槿,你会后悔吗,若不是
我,此时你会有妻儿,会有一个家。”
“容儿、你好好的养病,我们可以在天下张榜招民间的高人来治。若是、若是万一,我一定陪着你……”
“傻瓜,我不想死,所以我也不要你死,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皇帝,若没有你帮我的话说不定天下早就大乱了。生来注定
要在这个牢笼般的皇宫里过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了你,所有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都有你陪着我。”
“但是我还有好多的事情想做,若能游遍五湖四海,看尽人间百味……你会帮我做到,是不是?”
“不行!”阿槿怎么能放开他的手,急切的看着他,他怎么能如此平静的说那些决绝的话。
“你就是我,阿槿,你要为我去做那些我想做的事,为我活者,离开这个我离不开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下一世,
我还要和你在一起。”
“容儿,到时候我们最好是一男一女,日日相守。”
“那你做女子吧。”
“为什么?你生的比较美啊。”
“有个美郎君不好吗,生孩子好痛的……”
皇城一片雪白,皇城一片哭声,大臣不乏有嚎啕者,也许是冻的,连鼻水也一并的流,此刻哭声是忠臣的唯一标准。韩
茗槿站在百官之首,却大悲无声。
刘容在位十二年,没什么文治武功让万名敬仰,但仍不失仁慈之心,所以他的谥号是‘仁皇帝’,葬在那一片自太祖以
来一直沿用的宝地上。
新皇登基了,太子刘洛,怀中揣着一个笼子,里头养着一只他心爱的蝈蝈,为了不让蝈蝈冻死,他日夜的暖着它。
韩茗槿辞去了宰相的官职,他离开了京城,腰间挂着刘容送给他的,那本是块贡品蓝田玉,匠人在石中凿出了一块通透
润泽的美玉,并未雕那些龙凤麒麟,只是让它自然的绽放自身的纹路,刘容很爱把玩这玉佩。
走过不知多少的名山大川,村庄城镇,途中歇脚在一处茶楼,楼内客来人往,独坐在窗边的一名中年男子,他的面容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