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律的刚烈令苏讼安禁口，当下只能修书找他的兄长请示。毕竟这是皇上要找的人，就算是钦命要犯，他也不敢得罪……

上官律啊上官律。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苏棹黎接到书信后，沉寂了二日，终于下令教苏讼安照上官律的意思留在平城。而他，只能选择进宫面圣……

深吸口气，苏棹黎走向前。

“烦请总管替我通报，尚书府苏棹黎求见。”

内务总管应声作揖后旋即替他通报，不久，领命请他入内。

“微臣叩见皇上。”

面对苏棹黎的参见，上官凛始终埋首批阅奏章，丝毫无意理他的。

苏棹黎深叹一口气，他太了解这个人了，他明白自己惹恼了眼前的帝王。他苦笑，到底谁才是该要气恼的人？

静默半晌，苏棹黎于是双膝一跪，“臣罪该万死。”

这个举动让上官凛批阅奏章的手略微顿了下。下一秒，他抬眼，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笔摔向苏棹黎，划过苏棹黎的脸。

“哼。你何罪之有？”上官凛冷笑，“朕今日何其有幸啊！可以拜见苏大人的尊容。苏大人不上朝不进宫，朕要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呢！你说是不是？”

面对上官凛的指控，苏棹黎只是无言。自从他妹入宫至今，他的确未曾踏入宫内一步。

“臣有要事禀报。”不愿回应上官凛的话，他直接表明来意。

只是没想到苏棹黎的不回应，竟惹火了上官凛。没人能对他的问话置之不理，没有人。

上官凛起身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一把揪起他。“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臣找到小王爷了。”不等上官凛叫骂，苏棹黎抢先开口。

万万没料到苏棹黎竟带给他这消息，突如其来的意外令他震惊。“你……说什么？”上官凛松了捉住苏棹黎的手，张口不能成言。

“臣找到小王爷了。”苏棹黎重复着。他看见上官凛的眼中除了惊讶，还有一丝喜悦的光采……

“律儿……还活着？”

苏棹黎点了点头，“小王爷平安无恙。”

律儿……他朝思慕想的律儿啊！活生生的，会跑、会对着他笑、会叫着他凛哥哥的律儿……

上官凛再难掩激动，哽咽地说：“人呢？快……快将人带上来，朕要见他，朕要见他！朕就知道他没死！”

“小王爷人在平城。”

“平城？你竟然没将人给朕带回来，将他留在平城？！”

上官凛甚为忿怒，无情地一把将苏棹黎推倒在地，力道之大令苏棹黎痛叫一声。

上官凛的一字一句、神情举止，刺着苏棹黎的心不断淌血。

他忍痛站起回话：“小王爷不肯上京。他说若皇上要见他，请皇上亲自去平城。他会留在那里等您，不会逃。”

“叫朕……去见他？”上官凛先是一惊，后来平复了激动。

是啊……他都忘了，他的律儿对他向来都是任性的。总爱对他撒娇，这次一定也是……思及此，上官凛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容。

“好啊。律儿要朕去见他，朕就去见他。”

突然的态度转变，上官凛俊美的笑容令苏棹黎看呆了。

他从没见过上官凛脸上有这么温柔的表情，那种满心的爱恋……上官凛不曾这么对过他。即使有，也是在床第之间对他喊着律儿的时候……

上官律啊上官律，你真是令人可恨。

苏棹黎啊苏棹黎，你真是可悲，说到底只是个替身。

“臣的要事己禀报完，臣先行告退了。”他的忍耐已达极限，不断传来的痛楚令他作呕。

他拱手作揖要退下，上官凛却是一把挡在他面前，并朝外头喊着：

“来人啊！全都给朕退下，朕与苏大人有机密要事商量。替朕传令，今日不宣见任何人，所有人等不得打扰，全都给朕下去。”

原本随侍在御书房外的所有侍卫宫女连忙应了声，尽数退去。

等到确认房外已无人后，上官凛朝他邪魅地笑着。

苏棹黎打了个冷颤。

他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究竟要做什么？挡住他去路不让他告退，又喝退所有人……

“啊！皇……上？”

他还没从自己的思考中回复，人就被上官凛整个抱起，惊得他大叫。

上官凛咬住他的耳朵，“你躲了朕这么久，你以为朕会轻易放过你吗？”上官凛挑逗地说完，伸手替他抺去先前划过他脸上残留的墨。

“皇上……这里是御书房……不要……”苏棹黎不争气的泪在眼里打转，这个人怎能如此对待他……

见他这副可怜样，反倒激起上官凛的欲火，根本不容他反抗，上官凛抱起他放上案桌。

“朕明日要微服出巡去平城，你跟朕一同前往。”上官凛说着拉开他的衣，“还有，你的身子……真教朕想念啊！呵呵……”

第23章

洛云山庄平静的夜里，黑暗的大厅上隠约可见独坐着一人，那人正是神情憔悴的苏子青。

自三日前上官律突然留书从地道离去那刻起，苏子青就不断懊恼自责。

“不是你的错。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我已下令加派人手去找了。”

那日，他跟洛云天二人下山探索一日夜无所获返回之时，洛云天轻拍他肩淡淡地说。

他知道洛云天不愿他自责担忧才这么对他说，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若那日他没离开过上官律一步，上官律根本没机会走。一想到他留书的内容，一想到他可能上京去找皇上，苏子青怎么也没办法平静，这几日他数度欲离开洛云山庄却总被洛云天给拦下。

“怎么，你是嫌我洛云山庄惹得麻烦不够多是不是？你现在是想去那？去大闹皇宫，还是去找你爹或是你兄长算帐？若要去请你顺便跟他们说，说我承认窝藏钦命要犯知情不报，叫他们把我杀了算了，省得还要活着收拾你留的残局。”

今晚他终于惹恼了洛云天，洛云天不客气的赏了他巴掌撂下狠话，他才止住冲动。

“给我留在这，我没回来你那里也不准去。反正你也睡不下，不想睡就给我留在这冷静你的脑子！”

说完，洛云天便拂袖而去留下他一人。

他知道今晚洛云天有事—万花楼主宝大娘忽然深夜来访。而他，原本想趁机就此离去的。没想到他的心思被洛云天猜个正着，拦住他的去路。

冷静……他怎么有办法冷静得下来？苏子青不禁苦笑。

不知过了多久，厅上的烛火亮起。

洛云天点燃了案上的火烛，顺带端入了二杯热茶，一杯递给苏子青后就自顾自坐下悠闲地品茗。

沉寂了一会儿，洛云天打破沉默：“想不想知道万花楼今日发生了什么大事？”

洛云天不着边际的问话令苏子青抬眼看他。

万花楼那种烟花地，能有的大事不外乎是新进的清倌初夜谁喊价得标，或是那个女人引起诸家公子抢夺打架……

此时此刻他那有心思听这些风花雪月，他摇了摇头。

“哎！”洛云轻叹口气，“好吧。你不想听，我就不说。没料到你这人如此绝情，先前才嚷着要找人，才过没多久马上忘了，律儿真是可怜……”他边说着边站起作势欲离去。

“等等，你说什么？”

苏子青拉住洛云天，他真的搞不清楚洛云天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听到洛云天提到“律儿”……

洛云天笑着推开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万花楼今日发生了大事……”

“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你说律儿……”不等洛云天说完苏子青便插话打断，他只想知道上官律的事而已，才不想管万花楼。

“我这不是在说了吗？是你自己不想听的啊，小青子。”洛云天一脸狎蹙。“万花楼今日住进了二位贵客，钦命要犯上官小王爷以及烟花楼花魁上官云绮。”洛云天轻啜了茶，“吓得我们家的宝妈妈赶紧回报，呵呵！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苏子青这下终于听懂了。

“你是说……含烟在万花楼？”苏子青神情激动，“含烟在万花楼！他没被捉走！哈哈……”

苏子青颤抖着，他终于可以放心了，他的含烟没事……

“是，也不是。”

苏子青狐疑地看着说话的洛云天。洛云天若无其事似的说着：“他身边还有你二哥苏讼安及一堆官兵。”

“什么！？”苏子青震惊的大叫。

“稍安勿躁，子青。虽不明白为什么，但听宝妈妈的说词，他现在应该很平安，你二哥不敢动他。再加上云绮在那儿，他压根儿不会想再逃走。比起京城，倒不如让他在我的地盘来得安全。”

“云绮？你不是救了她吗？为什么她还会在那里……”苏子青一脸的疑惑。

“劫走了一个总得补一个回去啊，难不成真要与皇帝作对让他来抄我家不成？那个云绮是假的，她是苏州名妓赵雪梅，我与她做了笔生意，让她易容成云绮的相貌入主万花楼。”

一想到这事洛云天不免有气。

当皇帝下令要将云绮送到平城时，他思量着让云绮跟着护卫军南下，自己再暗中保护，等人到平城再调包便神不知鬼不觉。他万万没料到苏讼安竟会色胆包天，半路想染指云绮，迫不得已他才出手劫人，也让苏讼安有机会惹出一段风波。

“真正的云绮现由震平护送着，正在来平城的途中。”洛云天看了看他，“我把所有的事全告诉震平了。”

苏子青点点头，这事早晚该让他知道的。

“好了！等明日再去探探究竟吧……”

洛云天话愈说愈弱终至停顿，因为苏子青正用奇异的眼神看他。

“云天，我怎么愈来愈觉得你……既熟悉又陌生……”

苏子青终于说出藏在心里多时的话。他所认识的洛云天，没有万贯家产，没有那么通天的本领跟阴沉……

“这要从我爹娘及你爹时期说起，原本这都是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但今日事已至此我也不好隐瞒。”像是看出苏子青的心思，洛云天淡淡地说，“我爹与你爹本是南方赫赫有名的江南大盗，现今刑部还查得到他们二人的犯案史录。”

江南大盗？苏子青不敢置信。他们的爹……

“二十七年前他们打劫经过此地的杨姓商人，没料到我爹竟对杨姓商人的女儿一见锺情。杨老爷看出我爹本性不恶，因此订下条件：只要我爹能在半年内金盆洗手并有番作为，便同意将自己的独生女下嫁给他。你猜后来怎么着？我爹为了娶我娘真的退出了江湖，并且将多年洗劫得来的钱财全数拿去开始做生意，半年后终于如愿抱得美人归。而我，在我爹娘过世之后，继承了洛、杨二家的家产。至于你爹，他则是将那些财物拿去买了官位，成了现在的县太爷，做起明的大盗，黑白二道通吃。”

“原来……我从没听爹提起……”

对于苏焕与洛云山庄的交情苏子青从来只是觉得纳闷，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二者之间能有什么交集，现在终于豁然开朗了，而洛云天庞大的家产也就不足为奇。

“你爹是朝廷官爷，有谁会去提这种事？我料想你应从来不知，所以在我爹跟我说明一切后也不打算跟你说的，要不是上官王爷这件事的牵扯……”

“别提了，我全明白。”

苏子青打断洛云天的话。他这兄弟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全了然于心。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也让他见识到世间亲情的冷暖。

他很庆幸自己拥有这些情谊，因此，他从来不孤单。以前不曾，以后也不会。

“云大哥，谢谢你。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我不打算再躲避了，这一生我要定了上官律一个人。就算他无法接受我，我也会长伴他一生。”

一切果如洛云天所料。

别说是上官律自己不想逃，当上官律一踏入万花楼，听闻云绮也在里头时，他所有的心思便全落到他云妹妹身上。

至于苏讼安更是张口结舌，他万万没料想到上官云绮竟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这也让他再无借口找上洛云山庄，只能硬是把对洛云天的那口气得吞了下去。

上官律迫切地要求见云绮，这让苏讼安被他不要命的气势吓到允诺让他们兄妹二人见上一面。

这匆促的一眼让上官律无从察觉云绮的真伪，更让苏雪梅的假扮身分受到肯定—上官律激动地泣不成声，并一再要苏讼安承诺不准任何人冒犯云绮，否则以死相对。

“哼！你最好保佑皇上是来接你入宫不是来捉杀你！要是皇上判你死罪，看我怎么整你，非好好地上上你跟你妹妹，然后丢给我的人全享用过再砍你头！”

从碰到上官律那刻起就一直处于下风的苏讼安，在让他见过上官云绮将他安置在厢房后，恨恨地撂下这句话，甩上房门离去。

上官律无语地呆坐椅上，拿出刚才万花楼一名小厮趁没人注意偷偷塞入他袖口的东西。

是一把短刃。

他猜想是宝大娘差人给他防身用的。万花楼既是洛云天的，那么有人担心他的安危也就不足为奇。原本他气恼洛云天救了云绮却又将她往青楼送，他临走前还留书求洛云天代为照顾云绮的！后来想想，这楼是洛家的，依洛云天沉稳的作风定有他的打算，加上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知道洛云天不会坐视不管才释怀。更何况还有子青……

上官律闭上眼，所有的言论耳语不断涌入他的脑海。

原来，恭亲王府的灭门，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自己。他害死了自己的双亲、王府里百余条人命，害惨了自己的亲妹妹。

这一切的一切就只因为上官凛要他。

他身上沾满了好多无辜生命的血，他怎能……再活下去……

望着手里的短刀，他真感谢宝大娘的好意。他正苦无机会找寻武器的，没想到宝大娘却给了他一个大礼。他等着送这份大礼给上官凛，以慰王府无辜冤魂。

等他了结一切，就再也不会有人因他受苦了。

云妹妹……洛大哥……还有子青……

想到子青就心痛。

他离开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明白自己此生无路，却又不想子青在他死后轻易遗忘他，临别的强行求欢，只为让子青永远记住他……记住他的样子。

真可笑。都快死了，才明白自己早已不知不觉爱上了……

“子青啊……”

他低喃着，任眼泪落下。

第24章

“律儿人在那？！”

上官凛一踏入万花楼，劈口就问上官律的行踪，不等苏讼安上前带路，便迳自往上官律所处的厢房直奔而去。

这教苏讼安看得是冒起一身冷汗，幸好当初自已没有对那上官律兄妹乱来……

“律儿……”

上官凛一进到厢房穿过花厅，便直接推开房门，终于见到了自己朝思慕想的容颜。除了温柔地呼唤着，他竟难得思绪混乱到不知所措，无法迈开脚步向前，只能定定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