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什么意思啊？谁瞒着你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啊，对不对？”
藤原徵求我的回应。
话题已经导向我意想不到的方向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
还是静静地回去好了……
神矢发了一下呆，向藤原问道：“他不是我们的团员吗？”
“你至少要记住自己团员的脸吧！”
“这样啊……可是我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他……奇怪，到底是哪里……”
——要溜就趁现在。
神矢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向我这边。
“喂，你为什么来这里？”
过了一会儿。
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可以搪塞的籍口……于是，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我的考试号码是……一号……”
我用似如蚊子的声音回答。
神矢一副“啊，是这样啊”的悠闲表情。相反地，藤原却是深锁眉头，把手放在额头上。
“神——矢——！”
藤原发出怨恨的声音，简直就像四谷怪谈里的阿岩一样。
“什么啊……像阿岩一样。”
果然被这样形容。
“你是打算从一号起，全都好好享用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杂食性动物。”
“向外行人出手，这下该怎么办？你也该想想自己的立场。”
“那，为了封口，就让他‘合格’不就好了？”
“别胡说八道了。”
“哼！办这场试演本来就是胡来，我们需要的不是演员，是报名费吧？”
“神矢！”
藤原瞪着神矢。
“啊……对不起。”
神矢嘴上道着歉，脸上却没有感到抱歉的表情。
我好像听到不该听的事了。
藤原叹着气，抱着头。
神矢悠悠哉哉地在一脸茫然的我面前踱着步。
“你听到刚刚的话了吗？”
“听到了。”
“你有什么想法？”
“太过分了。”
“——你很失望吧？”
“很失望……要我说的话，对你也是。”
“哈哈……你真敢讲——毁了你的梦想，很抱歉，不过现实就是这样，剧团跟演员都一样。”
“——是这样吗？”
我满脸困惑，神矢则深深凝视着我，像是要看进我眼底深处一样。
“你为什么想要当舞台剧演员呢？就算出名到某种程度，毕竟跟电视不同，也不见得能靠这个吃饭哦……”
低沉、安静而温柔的语调。
刚刚野兽般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的神矢，看起来非常绅士。
这是演出来的吗？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因为看了你演的戏，而受到感动。”
“那太谢谢你了。”
“看过以后，我真的打从心里这么想。——我也想要像那样，让人感动……”
在这一流的演员面前，我说的话就像是小孩子一样。
—说出口，我马上就后悔了。
不过神矢并没有看成笑话，而是很认真在听着。
“你看的是‘马克白’吗？”
“是、是的。”
“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幕？”
“——第三场的……马克白呐喊的时候……”
舞台的记忆又复苏了。
“记得台词吗？”
“记得……”
“说说看，不完全对也没关系。”
神矢说着，交叉起手腕，走到几步以外的地方。
台词我记得很清楚。
我慢慢地闭上双眼，像是倒带一样，在脑中将那一幕呼唤出来，背景鲜明地在我脑海里浮现。
像是要一吐胸中块垒般，我拼了命大叫。
我不知道正确说台词的方法，因此，我只是照心里所想的表现出来而已。
抱着头的藤原，惊讶地看着我。他一定是觉得我演得太逊了吧……
过了一会儿，神矢优雅地将手指向门口。
“辛苦了，这样就行了。”
“那、那我先走了。”
我鞠了一个躬，逃跑似的出了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呼吸着走廊上冰冷的空气，我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快用完了。
我将身体靠在墙上，腰一软，就这样整个人滑到地板上。
等我注意到时，休息室里的同伴们已经冲了出来。
他们把腿软的我团团包围住，问题如雨般撒下来，而且还是场大雨。
回答完众人的问题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向出口。
“再见了……”
我在道别。
——向“演戏”道别。

◇　　　　　　　　　　　　　　　　　◇　　　　　　　　　　　　　　◇

过了一个星期，我发现信箱里有一封漂亮的信。
寄信人写的是“匹卡雷斯”，我完全没想到内容是什么，只猜大概是传单吧……
其实这不是真的，那就是我前几天去试演的剧团名称，只是我强迫自己忘掉而已。
因为，那天已彻底的让我的人生幻灭了。
人家好不容易已经忘掉的说……
我一边骂着，一边把其他信件一起拿回房间。
就算不拆信，我也知道内容是什么，一定是落选通知。
还要特地联络落选者，真是辛苦啊……
我边看着披萨的传单，又一边嫌麻烦地拆开了信。
“——啊咧？这是什么通知书啊？”
摆在最前面的是“合格”两个字。
我怀疑自己的阅读能力，又再重读了一次。
该不会是寄错地方了吧……
我再度确认了一次信封的收信人姓名。
没错，是寄给我的。
……怎么办？
心怦怦跳，胃则痛了起来。
我无法坐着不动，只好打开吸尘器，开始打扫。
这是我烦恼时的习惯……小时候若是被爸妈骂，我也会边哭着边开始打扫。
其实也不是因为爱干净，不过我的房间倒是因此能常保光亮。
后来我已经找不到可以吸灰尘的地方了，才关掉吸尘器。
我重新拿起信签，再次确认内容。
在面试跟排戏的时程后，还写了每个月的剧团费跟公演的戏票规定。
对快付不起房租跟生活费的我，是一笔负担不起的庞大金额。
我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觉得遗憾地把信折好。
做了结论后，我又开始在浴室大扫除起来。
刷好浴缸后，我抬头看天花板，看还有哪里不是亮晶晶的。
我拿起一柄沐浴用的刷子，当作是剑插在腰间。
在狭小的浴室里，我忍不住学着舞台上的神矢，挥舞着刷子。
磅！
因为太投入了，刷子柄不小心被我折断，撞到墙壁上开了个洞。
——惨了！
我认真地反省，边想着该怎么修好墙上的洞才好呢……边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一不注意，又快到打工的时间了。
对现在的我来说，墙上的洞是比较真实的问题。
大概是假日前一天的关系，今天客人相当多。
等我到店里的时候，又被喝醉的客人抱怨，所以一直低头赔不是。
我在居酒屋打工快一年了，却还是无法喜欢这份工作，只是生活所逼，不得不继续下去。
有好几次，我都因为无法忍受而跟客人吵了起来。
每到那时总会被店长痛骂一顿，说下次再这样就叫我走路。
“要小心四号桌哦！”
我正在装啤酒时，同事走过我身边小声说道。
我边走过座位，边看着四号桌，再怎么看都是一群小混混，喝醉了正在大吵大闹。
隔壁桌的女孩子被他们硬拉过去，像是求救般地一直看着我。
心中的正义感让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根本不喜欢跟你们这种没水准的人一起喝酒。”
“你说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捉住我的衣领，女客人也尖叫起来。
店长听到声音，急忙飞奔过来对男客们夸张地赔不是，然后抓着我走向员工休息室。
“樱庭！”
店长的眼睛成了三角形，一定是在生气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听我解释。
“店长，可是……”
“不要可是了！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知道？你从明天起不用来了！现在就给我走！”
“怎么这样……”
店长说完便走出房间。
虽然是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就是今天。
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换下制服，离开店里，开始想要到哪里找下一个工作好。
就算我能马上找到工作，下个月的生活费也是岌岌可危……现在的我，连烦恼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从书店买了一本打工情报的杂志，走进一旁的小巷子里，虽然有点暗，但这是通往我家的捷径。
走没多久，眼前出现了几个男人，我正想问过他们，却被一把抓住肩头。
“喂！”
“有什么事吗？”
定睛一看，总共有四个人，他们从前后左右围住了我，把我逼到墙边。
“刚刚你可真行啊！”
——刚刚。
我呆了一下，马上就想起来了。
“啊，你们是刚刚在居酒屋的……”
其中一个像是老大的男子，粗鲁地抓起我的胸口撞向墙壁，殴打着我的背，让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正当我举起手想反击时，立即被其他男人扭到身后。
“仔细一看，你长得还蛮可爱的嘛！”
男人把脸靠近，充满酒味的臭气不断喷在我脸上。“放开我……”
“都是你多嘴害得我们今晚没乐子，所以你要负起责任！”
“我、我怎么知道……”
其中一个人搜着我的衣服，拿出钱包确认里面有多少钱。
“可恶，根本就是个穷鬼——”
“那就拿你来解闷吧……”
男人扭曲着脸笑着。
“只要有洞，还不是都一样。”心窝被捣了一拳，痛得我忍不住弯下腰来，后面的人又在背后踢了一脚，让我硬生生倒在地上。
“喂！让他面向上躺着。”
男人命令着其他三人。
“哇！大哥，你是玩真的啊？”“他长得这么可爱，脸向上不是更好玩吗？”
“我也这么觉得……”“你是谁啊？”
突然插进一个陌生的男声。
接着，我听见一连串的钝重声以及惨叫声。
我努力撑起身，回头一看，那些男人不知何时都被打昏倒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吧？”
声音从头顶传来。
这简直就像在漫画里出现的英雄人物一样，我甚至惋惜自己为什么不是美丽的女性呢……？
“啊，谢谢……”
才刚逃过一劫的我，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好痛！”
大概是刚刚在挣扎中扭到了……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我差点又要跌倒时，男人迅速反手臂绕到我腋下，撑住了我。
“不、不好意思……真的是……”
我抬头看男人的脸，微暗的巷子里淡淡的月光照在男人的脸上。
“哇啊！”
我太过惊讶，惊叫出声。
“亏我还救了你，你这是什么打招呼的方式啊？”
神矢就像外国电影里的演员一样，挑起一边的眉毛说着。

 

 

“神、神矢，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才要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打完工要回家，就、就到书店去……正好今天在店里遇上这些小混混，所以，就被炒鱿鱼了……”
“好了好了，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的脚能走吗？”
“啊，能走、能走，完全没问题！你看！啊……好痛好痛！”
我的脚又剧烈地痛起来，神矢伸出手腕，毫不犹豫地抓住我。
“我的肩膀借你，送你回家吧！”
“不、不用了……哇！”
神矢轻轻地蹲下，轻轻轻地把我找在肩上。
说要把肩膀借我，这种借法好像也太夸张了吧……
“神、神矢，没、没关系的，请把我放下来。”
“没关系啦……从这里到你家，应该不用十分钟吧？”
神矢说着，就开始向前走。
“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你的履历表了，因为就在我家附近，所以我记得。”
“是、是吗……”
短短的几分钟路程一下子就结束了。
神矢把我放在家门前，只说了句“再见”转身就走，我不禁出声叫住他。
“请、请问……”
“什么事？”
神矢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方、方便的话，请进来休息一下，我想你一定累了……”
“可以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兴奋。
“没、没关系，至少进来喝杯茶……”
我还没说完，神矢就自己直接打开了房门，比我还先进入屋子里。
“打扫得很干净嘛！你跟女人一起住吗？”
神矢巡视着屋子，感动地说道。
“哈哈，怎么可能……”
我拖着脚走向厨房，想泡杯咖啡什么的。
“喂，茶等一下再泡就行，过来一下。”
神矢简直像在自己家一样，把座垫收集起来，做成一个舒服的座位。
他对着我招招手，就像是在对小狗招手一样。
我听话地走了过去，他马上把我推进座位里。
“这、这是做什么？”神矢像是要覆盖我的身体般，把脸凑过来。
“把裤子脱掉。”
“啊？”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我会把你吃掉啊？”
——完全被看穿了。
“我要看看你的脚，所以才叫你脱裤子，医药箱在哪？”
“不、不好意思……在那个架子的最上层。”
被他发现我想歪了，希望他别联想到更奇怪的事才好……
我趁着神矢背对我，超迅速地脱掉了裤子，并从衣柜里抽出了短裤换上。
“什么嘛！让我看一下内裤会死啊？真小气……”
我心跳了一下，把脚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