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表面——纪沉浮
纪沉浮  发于:2013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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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赐你奴隶身份,属帝国所有,如何?”

法师摘下兜帽,让下仆为他戴上标志奴隶身份的项圈,上面拴着的锁链垂至胸前,“我的荣幸。”

一 凡人的世界

大地染成了近乎黑的暗红,举目四望,只有仇恨与恐惧。他已厌倦了杀戮,却不得不完成自己的使命,只能坚信,完成了使命便

可以休息。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令他犹疑不定,他可以离开吗,结束这令他疲惫的使命,他并不喜欢的任务,或许是那召唤足够强烈,他

最终选择了离去。

不再是昏暗的烛光与血红的密室,灰色的墙空白着,略深的地面刻着复杂的法阵,他抬起头,对上那双充满疑惑的银灰色眸子。

我召唤的明明是小恶魔。外表是少年模样的人类打量着他。

他迅速缩小,变成十岁左右的样子。

噢,我的意思是,你长得一点都不

像恶魔,至少不像已知的恶魔。

恶魔是什么样的?他从来不知道其他恶魔的存在。

少年递给他一本书。《多元宇宙恶魔图鉴》。

的确,他似乎不是恶魔。那他是什么呢?

少年没有解答他的疑惑,而是给了他一篮水果。导师说我要对自己的召唤物负责。

他在塔里呆了很久,走遍了他能到达的每一个角落。那是座到处都是灰色的塔,只有一个房间是彩色的。他从未见过少年口中的

导师。

少年说自己的身上恒定着两个契约,一个契约说如果有人对他好,他必全力回报,令一个则说,献给他什么,他必偿还。

少年说这两个契约有漏洞。

少年还说,他照顾自己是召唤者的责任,不是对他好。

其实他已经知道,漏洞就在,“好”和“献出什么”,完全由他自己理解。

有一天少年说要和他一起去他来自的世界。导师叫我去考察那里的法术系统。

他扮成少年的弟弟,遮住额上的花纹。他叫米亚。

少年没有名字。从来都没有。

他睁开眼,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米亚,吃早餐了,记得要把牛奶喝光。”

天有些冷,他披了件外套,尽管以他的体质并不需要,但他名义上的哥哥一定会给他加件衣服,就像他总是忘记,自己的弟弟不

需要食物,而且喝再多牛奶也不会长高。

记忆中的少年长成了青年,不变的是俊美无俦的容貌,如往常一样简单到朴素的黑色长袍覆盖身上,遮住项圈上垂下的锁链。他

正在往烤得发褐的面包上涂果酱,甜点放在牛奶杯旁的小盘子里,今天还多了一碟切好的热带水果,大概是南陆的贡品,他们的

食物由宫廷厨房决定。

罗兰二世并未亏待这位帝国首席法师,虽然不多的几次觐见里,皇帝陛下似乎以折辱他为乐。“他也不过是个凡人。”弥赛亚困

惑于他的忍让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恐惧就迫切地想要消除恐惧的源头,发现自己无力消除时,只好用假象安慰自己,既然

凡人脆弱的神经承受不起真相的冰冷无情。”

弥赛亚不理解,他只安慰道,“你既不是凡人,何须理解那些蝼蚁的蝇营狗苟。”

至少弥赛亚知道,皇帝对他哥哥的

畏惧,甚至超过对大贤者雅辛。

克劳伦复国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种族法案》的颁布也有十年之久。复国初期一系列的临时法令打好框架,法案出台近乎水到渠

成,除了被称为“第五类人”的混血种,几乎没有谁表示反对。罗兰二世进行的宗教改革是一步暗棋,有心人或许能看出复国不

久后的教典修正背后隐藏的教权与皇权之争,到了法案颁布、寻找神之子未果而提前回归的大贤者雅辛主导的奴隶起义开始,也

才认识到数年前的釜底抽薪之计。何况大部分人还以为,那是虔诚的皇帝为了维护神明在人间的意旨。

恶魔现世的黑暗年代,雅辛领导的混血群体与圣女普琳瑟斯领导的神殿力量结成非正式同盟。自宗教改革以来,神殿受皇帝限制

,几近沦为罗兰二世的喉舌,在他的干涉下,召回圣女传人,有着“神圣指引者”之称的艾比盖尔,逐步剪除其羽翼,如今艾比

盖尔力量已不类往昔,难以对雅辛的行事有所助益。而以法师为核心力量的混血群体,同样遭到了打压。

《种族法案》甫一颁布,原来地位超然的法师顿时一落千丈。神殿借机表示跨种族婚姻的堕落与污秽,并认为混血法师为罪恶的

产物,复国后渐渐恢复信仰的民众在原先对法师的不满的基础上,也乐于支持神殿对法师的清剿。各地法师纷纷自发反抗,然而

情形迅速恶化,似乎奥法文明倾覆只在一夕。

是时,帝国首席法师、古卷守护者倚仗皇帝荣恩,请求保护仅存的奥法成果。神殿与皇帝相持不下,古卷守护者以自身威望,号

召法师们前来首都圣罗兰城避难,在各地清剿运动中,屡次出手保下珍贵的魔法典籍,一时间风头不下大贤者雅辛。

待雅辛归来,法师遂分两派,一者与雅辛为伍,试图以自身力量迫使罗兰二世取缔《种族法案》,一者归顺皇帝,虽行为受限,

却能保卒性命。后者,便尽数掌握在古卷守护者手中。

跟随他身边数年,弥赛亚心知,且不说古卷守护者无心权力,即使有心争斗,那些帝都奥法研究所里的法师,也不受他控制。

“主动选择走进这牢笼已是种耻辱,再不找个比自己更低下的存在加以贬低,如何获得内心的平衡?”那些阴暗角落的明讽暗贬

他都听在耳中,对于不甘心命运的人而言,相比不加反抗甚至主动投诚的人,他们或许还有那么些自尊值得骄傲。

“下雪了呢。”对方一句感慨,将弥赛亚唤回现实。“今早或是等不来鸽子了。”

他们的居所位于平民区的内缘。圣罗兰城饱经战乱蹂躏,重新修建后,依然保留了大致的旧格局。内城,又名圣迹区,属于皇室

和神殿,外城中萨拉斯区的大贵族府邸拥簇内城,向外的辐射地洛伦佐区则由新贵和富商占据。越过繁荣的商业圈,才是各类公

民混杂居住的平民区。相比几乎是重新建造的罗伦佐区,这里随处可见古老的房子和正在翻修的破败建筑,原本的居民在黑暗年

代已不知去向,新王朝将无主的建筑抵给了无爵位的人类和二等公民。至于仍然是废墟的近郊,则是流浪汉与犯罪者的天堂,那

里的人将他们的地盘称为,黄昏区。

附近的几个街区的道路构成了生命十字架的形状,沿着日益壅塞的街道向北,过了路口后的广场大约被划进了商业圈,边上的房

子都改成了店铺。西北角一处带小花园的建筑由一位面包师傅赁去,夏日借着屋后小树林的荫蔽,售些甜点饮品什么的,倒是赚

了不少。东南角开武器店的矮人特别喜欢广场上的骑士像,尤其是骑士手中指向他店铺的长剑。他们隔壁家的平民小孩帮老矮人

把招牌挂在剑尖上,得了五个铜币的奖赏,让他炫耀了一整天,晚上却被自家父亲给揍了一顿。

正北的剧院还是教堂的时候,曾有位养鸽子的神父住在那儿很久,连小树林也是他极力保留下来的,为了他的鸽子有个嬉闹的地

方。神父回到创始神身边后,他的继任者也留着那些鸽子自生自灭,大约是圣灵庇佑,这些鸽子离了它们的主人倒是繁衍得旺盛

,广场上成群的鸽子飞舞也成了一景。人们渐渐忘记了广场原来那个拗口的古代语名字,而是简单称其为鸽子广场。

古卷守护者搬来这里定居后,不仅仅是广场的鸽子,其他城里的鸟儿也时常来蹭顿早餐。宫廷厨子估不好他们二人食量的起初,

扔在窗台的碎面包将那些鸟儿喂得一个个圆滚滚的,后来的早餐,也总是多了些面包,供他喂养蹭食成习惯的访客们。

随手掰碎面包撒在窗台上,不一会儿就被徐徐落下的雪盖住了,他望着窗外的眼神让弥赛亚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出去走走。”

他提出建议,却没有转寰的余地。

二偶遇

初冬的清晨少了曦光的明媚,在铅灰色积雪云的覆盖下,笼罩着阴沉沉的黯淡。微冷的风和着零落的雪拂在脸上,没有深冬那砭

骨的寒,倒颇有些柔和的意味。冬季的到来推迟了街坊活计的开始,路旁的店铺稀稀落落,冒着霜雪早起的店主也不过刚推开窗

子。

古卷守护者走在街上的身影略显寥落。他惯于这无言的步行,倘若如夏季,那些或是狐疑或是轻蔑的眼色,多少也破坏了难得的

清静与舒适。毕竟圣罗兰城内,敢公然穿着法师长袍四处晃悠的,还真独此一家。

或许是出来得早了,他并未直接前往学士街,即帝都奥法研究所的新址,而是踱去了鸽子广场。人多些的时候他不会去,无论他

怎样喜欢那里。今早还可以看看他的食客们,虽然他没带上面包屑。弥赛亚跟在他身后,即使落雪的天气有助于他施展法术,相

较于中陆土生土长的法师们,古卷守护者依然太过弱小。那些人们口中传诵的功绩,多半是依靠弥赛亚的能力完成的。

“米亚,赶快救救这可怜的小家伙。”一只裹着浅灰色绒毛的蓝松鸟出现在他面前,罕见的品种,后颈是灰蓝色的,翅尖和尾羽

渐变成湛蓝,不过此刻它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如果不是被即使发现,大概不久便会冻死在塑像下——它原来藏身的地方。

金色的微光笼罩在知更鸟的身上,相信它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弥赛亚奇怪的是对方的态度,就他所知,古卷守护者虽不算冷血,

但也别指望他会好心到救助一只鸟儿。自己似乎从来都不了解这个男人。

古卷守护者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疑惑的目光,他似乎突然对教堂外的壁画产生了兴趣,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渐渐暖和起来的蓝松

鸟顺着毛。“第四天时,最初的神消逝。名为恶魔的神之暗面随之醒来。守护中陆的神子与之展开了一场关乎中陆存亡的残酷战

争。无奈神子终究无力对抗神之暗面,以生命为代价将恶魔封印。”男人轻轻笑了起来,“米亚,你知道这件事吗?”

弥赛亚望着壁画,人类的艺术创造确实有趣,不过……“我为什么要和自己打起来?”

抚摸着手中有些躁动的小鸟儿,古卷守护者面上的笑意加深,“当然是因为,中陆的人要求他们所经历的不幸有个合理的解释。

又开始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了。弥赛亚撇撇嘴。壁画上的神之子英武非凡,恶魔则丑陋不堪,除了银发紫眸,再找不出其他地方

与自己相似。神子却也不像自己,即使相貌一般英俊迷人,但那份圣洁,以及人们表现出的崇敬与欣喜,离自己太过遥远。走在

沙场之上,只有谩骂与仇恨,只有鲜血与死亡。

“神子该是那样的吗?”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神子,从他睁开眼时看到父的失望,那分明想将自己毁灭的意愿,他便明白,

自己永远不是父所要的神子。

“神子如何,与我的小米亚有什么关系呢?”男人坏笑着揉乱弥赛亚的银发。

弥赛亚怔然,他分明是知道的。古卷守护者已自顾自地岔开了话题,“陛下的剧院也快修好了,据说新年的时候,将会邀请不少

贵族名流去落成的新剧院……”他停住不说了,教堂内传来重物落地的碰撞声,还有半兽人男性粗野响亮的咒骂。

“看来今天的节目不错呢。”

从小径绕到剧院后门,室内的混乱已延伸至庭院。几个仅着短装的半兽人围着看上去狼狈不堪的混血精灵女性,从她褴褛的衣衫

和暴露在外的肌肤上青紫的瘀痕来看,这大概又是一桩奴隶出逃事件。

自雅辛回归后,奴隶出逃乃至反抗,变得越来越频繁,有些地区甚至出现奴隶暴动导致的流血事件。罗兰二世不得不分派大量兵

力驻扎地方,但奴隶起义没有因为血腥的镇压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如今雅辛麾下聚集的力量甚至能够组装成一只正规军,战

争的号角似乎随时都会吹响。

雅辛曾想拉拢同样受到不公待遇的矮人和半兽人,但不幸失败,一次与矮人的谈判还因为被对方出卖而险些被抓。大概善良正义

如他,永远也想不明白自己败在何处。

望着眼前带着残忍的快意欺侮着无助女性的半兽人脸上的暴虐,和趾高气昂站在远处骂骂咧咧的矮人管事,弥赛亚有那么些明白

了《种族法案》的深意。

“这个世界上,纯粹的好人和纯粹的坏人都罕见,倒是愚民与暴民,比比皆是。”古卷守护者在听闻雅辛遇险时,如此说道。罗

兰二世也曾说,法案制造了一群积极劳动并且主动维护自己身份的好奴隶。

古卷守护者则紧紧盯着那凭借自己灵活的身手在几位彪形大汉间辗转挪腾的混血精灵。她略尖的双耳随着一声重过一声的呼吸颤

抖着,身上的旧伤迸裂,渗出的血在布料上冻成了冰,幸好如此,否则她的体力会流失得更快。即便伤口已被堵住,也无法阻止

身形变得越来越沉重,如夏日清晨五点钟的天空般透着灰暗的蓝色的眼眸,时不时地散了焦,似乎下一刻便会因体力透支而昏过

去。

让围攻者失望的是,她的眼神在清醒时依然闪烁着坚毅不屈的光芒。

“米亚。”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恍惚,“你要救她吗?”

“救她?为什么?”弥赛亚抬起头,有些不安地拉着

对方的长袍,今天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你刚才连小鸟儿都救了。”他着迷般地望着那只混血精灵。

“还不是因为你的要求。”弥赛亚已经考虑着要把他拖离案发现场。

“那,”他转过头,银灰色的瞳孔泛着奇异的光彩,“让雪下得大些好吗?”

风乍起,卷着糊得人睁不开眼睛的落雪扑向半兽人,待他们从混乱中解脱出来,适才被围在中间的混血精灵已不见了踪影。

骤急的雪惊起了一群飞鸟,扑棱着翅膀划过纯白与苍绿的边缘。树下暗沉的雪地上,时不时一阵迷幻般的色彩,混血精灵身上的

封印被逐层解开。远处剧院的下仆们慌张奔走,在管事的训斥下朝着完全盲目的方向搜寻逃跑的奴隶。

“稍事休息,等封印的余力消去,你便可以回去了。”男人敛着眼,故意错开对方的视线。

“回哪里?”女孩儿漫不经心地问,尾音的颤抖却暴露了她的情绪。不安地抚着双臂,破损的布料下原本白皙的肌肤冻得发红,

略加遮掩,倒是看不出那里是受伤的地方。

“大贤者。”神色疲惫地笑了笑,男人尝试着放松语调,出口却是自己也揣摩不透的复杂难明,“我想你该是起义军里的战士吧

?”

女孩儿一惊,蓝眼睛睁得溜圆,略显暗淡的灰让它们看上去雾蒙蒙的。咬着嘴唇使劲瞧了对方很久,似要将他里里外外看得通透

,她才轻舒一口气,“你和我一起。”她抬起头认真盯住他那银灰色的双眼,仿佛要抓住不断挣扎的视线。

“我么……”男人垂下眼,尚带着瘀痕的手伸在面前,令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让开对方的邀请,他下意识地触了触颈上刻着

阴文的项圈,“怕是跑不掉了。”

未放下的手被对方拦截,女孩儿不顾他试图挣脱的愿望,“跟我走,大贤者会解开你的封印,相信我……相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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