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皱眉,巴掌大的脸几乎要皱成了一团,“你还在怨朕。”肯定的语调,不知喜怒。
胤禩一听,心下一笑,这是要问罪了。撩起衣摆跪下,张口就要说不敢,一想,不对,若自己说了不敢,他肯定会说“你是不敢,不是不会”,自己的罪名可就落实了;不会,自己又怎么不会怨他?如果自己说了不会,他又会斥责自己心高阴险,柔奸成性!深吸一口气,倔强的抬头,“胤禩斗胆,敢问皇父希望胤禩如何回答。”
康熙一窒,如何回答?不敢,还是不怨?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或许有,只是,许多时候不追根究底,对谁都好。
“你起来吧,朕……”康熙词穷。
胤禩保持缄默,起身。
相看两无言,唯剩一室寒。
“朕没有责罚你的意思。”康熙打破僵局。
“谢皇父恩典。”声调无起无伏。
“过去的事情朕不予追究,也都不要提了。”良久,康熙再度开口。
“谨遵皇父教诲。”依旧平淡无波。
“你也不要和朕生分了,毕竟……”良久之后,又是康熙开口,未尽的话语,其意自明。
“胤禩省得。”意思明白了,分寸是自己的,胤禩想。
“胤禩,你还想怎样?”朕都这么通情达理了,也没有仗势欺人!
“但听皇父吩咐。”胤禩低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朕累了,你先下去吧!”又是良久以后,康熙说道。
胤禩应声而退。
这句话倒是比哪句听得都真,康熙暗想,无力的躺倒床上。
******
胤禩慢慢腾腾的回了弘德殿。
彼时,胤礽早已经在等他了。看到胤禩毫无生气的回来,胤礽就知道,完了,彻底谈崩了。
“太子爷,都累了一天了,无论你想说什么,臣弟也没心情说,有什么事情等臣弟睡醒再说,可好?!”胤禩笑意吟吟的看着胤礽,征求他的意见。
“也好,时候确实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胤礽赞同道,说着便把胤禩抱了起来,半开玩笑的说, “今天就让我给你侍寝吧!”
胤禩也没有反驳,他现在很累,累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已经分开了的地步。
胤禩任由胤礽为他褪去衣物,将他塞进锦被中,没有想象中的寒冷,似乎是被暖过了,想到他回来时,胤礽仅着了件中衣,“谢谢!”胤禩迷迷糊糊的道谢。闭着眼,感觉室内的烛光暗了不少,想来是太子爷为他熄了烛火,将自己裹进厚厚的锦被中,却又全然没了睡意,可是依然很累,于是就这般静静的躺着。
突然床上一沉,被子被掀起了一角,一个人躺了进来。胤禩往里让了让,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挤一个寝殿也就罢了,有时候还要和他挤一张床,唉~还好,两个人的睡相都很好,床也大,谁也碍不到谁,也就相安无事了。
可是今夜……
“太子爷,您再挤,臣弟就得睡墙里面了,这都快半夜了,大兴土木可不好!”忍无可忍的胤禩睁开眼,说道。
床边还亮着一盏灯火,勉强还能看清枕边这人的面目。
胤礽瘪瘪嘴,可怜兮兮道,“我睡不着。”
青筋直跳的胤禩咬牙问,“为什么睡不着?”
“难受……”
“你生病了,哪里难受?”胤禩一惊,莫不是今天给累病了?
“没生病,就是睡觉的姿势难受。”胤礽看着胤禩说。
“你……”胤禩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自己都不会换姿势么?”
“会啊!可是不管怎么换都难受。”胤礽哼哼唧唧的。
胤禩无力,“你怎么才能舒服?”
“抱你……”胤礽言简意赅。
“那你就抱吧。”胤禩已经没精神和胤礽绕了,随口说道。
不过等胤禩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胤礽的四肢早已缠到了他的身上。
“唔,终于能睡个好觉了!”胤礽慨叹,然后闭眼。
胤禩把牙咬的嘣嘣直响,最后才郁郁而睡。
他俩是睡了,留下康熙一个人享受着漫漫长夜,有心睡眠却辗转反侧的孤寂。
一直想着自己和胤禩的对话的康熙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那也叫对话?短短五句话,足足说了近一个时辰!真真是一世父子,一世仇人,不,也许连仇人都算不上,如果是仇人的话,相见之后总应该有几句讽刺,几句针锋相对,而他和他却是无话可说,形同陌路。
一夜的寂静,似乎连老天都变得压抑。
翌日醒来的胤禩睁眼就看到一片雪白,略微动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却也只是意识上的动作,太子爷的里衣竟然没有任何花纹,真是少见啊!胤禩感慨一番,继续努力将胤礽从自己的身上剥离。
“别动!”暗哑的声音响起,胤礽稍微松松手,微调了一下姿势,又立刻抱住,“昨天你和皇阿玛谈了些什么,竟然说了那么久。”
胤禩见挣脱无望,也就不费力气了,盯着眼前的雪白,“没谈什么。”早知道这么简单,就不那么辛苦的躲着他了。
没谈什么?胤礽挑挑眉,显然是不信的。“胤禩,难道我就那么不知道你信任?”老九老十,你信,拥护你的大臣,你也信,为什么就不能试着信一下我?
“太子爷说笑了。”弯弯唇角,胤禩道,“时候不早了,太子爷是否要起身?”
“胤禩,就算你不告诉我,你和皇阿玛说了什么,皇阿玛也会告诉我的,但是我想听你说。”胤礽挑起胤禩的下巴,让他能看到自己的眼神。
“真的没说什么,早已殊途,形同陌路,还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相看两相厌罢了。”侧侧头,太子爷,你非要我自揭疮疤你才开心么?
将胤禩的头按到自己怀里,胤礽才开口,“皇阿玛终究是皇阿玛,他顾不得太多……形同陌路……也好,只有陌路,他才再也无法伤害到你。”察觉到怀中人身形一颤,胤礽轻轻安抚, “人都有后悔的时候,只是未曾察觉罢了。不要再那么重视皇阿玛了,他否定了你,何尝不是否定了他自己。”
埋首胤礽怀中的胤禩静静的听着,感受着胤礽胸膛的震动,“太子爷,你是不是把臣弟当弘皙了?”语中竟然含着几分笑意,“还是说太子爷,你终于有了身为兄长的觉悟?”
“如果我儿子像你这般,我宁可亲手宰了他!”胤礽邪笑,“至于兄长的觉悟……”捞出怀中的胤禩,欺近,在他唇角轻轻一吻,哈哈一笑,转而起身,“那就是下辈子的事了。”迅速招呼了人来伺候着。
胤禩狠狠的擦了擦抽搐的嘴角,果然我不该对这位张狂的太子爷抱有任何希望。
于是这天,胤礽笑意盈盈的批了奏折,笑意盈盈的赏了宫后苑,笑意盈盈的去了钟粹宫,笑意盈盈的逗弄着想见哥哥的保清。
于是这天,胤禩闷闷不乐的翻了会儿子书,闷闷不乐的喝了几杯茶,闷闷不乐的听着身边小奴才讲所谓的宫中趣事。
还有这天,康熙跟着奶嬷嬷无聊的打着哈欠,那两个混小子又把自己无视了!
再然后就是三人相安无事的过日子。
胤禩将他的存在感降至最低,若非他还住在弘德殿,若非他还是嫡长子,恐怕这偌大的皇宫早已将他忘记。
康熙倒也省心,他过去又没错,再加上而今胤禩的态度,更不会再想着补偿他,陌路便陌路,总比仇人强。
胤礽看着那父子两人,只得默默摇头,白天带着康熙在南书房,晚上陪着胤禩在弘德殿,分配的公平合理,不偏不倚。
孝庄那边,胤礽自然不会告诉她康熙来了,让她认为他在为大清培养合理合法的继承人就可以了。毕竟康熙和胤礽,她和谁亲近一目了然,若她明白了所有,保不齐会做什么,不如就让她糊涂着吧!
第二十一章:完胜
康熙十五年姗姗来迟。
尚可喜之子尚之信在年后夺得广东兵权,响应吴三桂叛乱,却又消极应战。
此时,战场上的形式一面倒向了大清。
耿精忠的自以为是,未曾想是引狼入室,正面有兵强马壮的大清,背后有骚扰不断的郑经,腹背受敌的他无计可施,只得于八月投降,这样就算他死了,还能保得子孙无恙。
尚之信见此也是即刻投降。
三藩已倒两藩,胤礽笑,果然知道未来之事还是很有作用的,不过时间上还是拖的太久了。对于尚之信这种两面三刀,和吴三桂有的一拼的人,他自忖还没有驾驭的能力,不如斩草除根来的迅捷。至于耿精忠这个人,戴罪立功心切,死于战场太容易了。
彻底孤立无援的吴三桂,就算胤礽不攻打,硬耗,也能生生把他耗死!吴三桂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三藩形式基本定下了,接下来康熙和胤礽琢磨着接手台湾的事宜。
于是施琅和姚启圣踏上历史的舞台。
虽然现在用兵海上,对于清朝有些压力,但比之康熙当年要好很多,康熙甚喜,不过他不会好大喜功,既然能求得更好,自然要完美之。
胤礽很快明白了康熙的意思,军饷才是重中之重!
那么,钱,从何而而来?
胤礽对于胤禛的聚财手段,深以为然,下面贪官无数,敛财手法之多,令他这从政多年之人目瞪口呆,于是本着“不捞白不捞,捞了不白捞”的思想,用着胤禛残酷血腥的手段,惩治了一大批自鸣得意之徒,也在百姓心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
用胤禩的话来讲,雍正的雷霆手段不知要被多少代人骂上几百年,而太子也使用了同样的手段却被人称道,其差别在哪?差别在于,雍正办事直来直去,简单明了,虽大快人心,却不知百姓心思,而胤礽明了人性的阴暗之面,故而人人称颂。
你问胤礽究竟做了什么从而导致差别如此之大。
差别就在于对贪官的惩治手法上。
贪官总要贪财,财从何而来,自然从百姓身上来,巧立名目,恣意剥削是其本质。百姓因为害怕权势,只得唯唯诺诺,不敢言语,但是怒火却积在了心里。
基于这点,胤礽在惩治贪官时,并没有诛其九族,只是在抄家之后,让他们为奴为婢,让受过他们剥削的人都来奴役他们,当然,也可以拿他们出气,任其打骂,不许还手。至于军饷,一个地区抄出财产的九成上缴国库,剩下一成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
你说,这样子,顶着康熙脸的胤礽能不受百姓爱戴么?
如此声势浩大的“□运动”施行半年之后,朝堂一片清明,吏治好了许多,胤礽加快脚步,广开言路。
胤礽不可能按部就班的照着康熙的旧路走,那样子算什么,他做了那许多也不过是照本宣科,毫无成就感,所以他要开创另一番天地,让他的皇阿玛后悔去吧!他要告诉康熙,你老了就是老了,你早已力不从心了。
康熙看着胤礽的所做的一切,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胤礽知道事件的发展,但是他不固步自封,而是博采众长,并很顺利的解决了许多隐患,对局势有着独到的见解,手腕玲珑不亚于胤禩,冷血无情不输于胤禛,谈笑间不知令多少人为之臣服……胤礽的仪止气度令康熙瞠目结舌,却也是暗自开怀,不愧是他亲自教养的孩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然而康熙也会暗自伤神,若是当年他早些让胤礽继位,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后来兄弟相残的地步,是不是他还能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可惜这些都是“若”。
康熙忘了,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这些孩子多么有能力,多么令他骄傲,在他这个阿玛眼里,他们应该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需要他的呵护……
“也许太子爷是他最完美的一件作品呢!”这一日,仰望着晴朗天空的胤禩呢喃。
眼下是康熙十七年六月,胤礽打破了前世的禁锢,提前六年收复了台湾,底定海疆,实现一统,天下文人无不称颂我皇英明,武将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反清的势力也因此被削去不少。
吴三桂被压制一隅,翻身无望。
胤礽用绝对的优势向康熙说明了一切。
胤禩淡淡的看着康熙对胤礽的赞扬,却没了前世的嫉妒。曾经他知道胤礽有能力,但是在他眼里,胤礽之所以能压制着他们,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康熙的维护,而今他明白了,就算没有康熙的维护,胤礽依然可以傲立群雄,太子爷的风采更是无人可以遮掩!
“太子爷不愧是太子爷啊!”嘴角轻挑,胤禩叹道。
“我怎么了?”不知何时胤礽已经站在胤禩的身后,听到这句话后,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道。
胤禩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就向后仰了过去。不过幸好身后还有胤礽,眼疾手快的将胤禩揽入怀中,美人投怀送抱的机会可不多啊!
胤禩急忙站好,“太子爷怎么来了?”这个时间不应该是陪着皇父批奏折,讨论国家大事么?
胤礽挑眉,你未免太‘识趣’了些,“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这又不是你的府邸。”
“是是是,天大地大,太子爷最大,太子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胤禩懒得和胤礽较这个真,抬步进了屋。
胤礽也紧跟了进去,“我说,胤禩,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都快无法无天了,有你这么和兄长说话的吗?”
“等你有做兄长的自觉地时候再来和臣弟说这个。”胤禩横了一眼胤礽,“臣弟听说太子爷近来特别得空。”
“是啊,反正皇阿玛现在长大了,体力精力都大有长进,多劳累些也是理所应当的。”胤礽无所谓道,顺手递给胤禩杯茶。
接过茶盏,“其实臣弟想问问太子爷,您把这些事都推给皇父,那岂不是‘身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了,这和您当年的追求似有不符啊!”
胤礽自是明白‘当年’这二字的含义,“你说的是啊,当年我这不是不知道坐这个位子是这样的乏味么。要是早知如此,我宁可自污,也要把那个储君的位子给扔出去!”
不干不知道,一干吓一跳,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干的好是本分,干不好是昏君!谁说当皇帝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皇帝是有了绝对的皇权,但使用皇权的前提是要合情合理,否则这皇帝就要遗臭万年喽。
“太子爷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喝口茶,胤禩悠然道,“若是被大哥听到这句话,他不得把你活剐了?”
“相对于他的反应,我更想知道胤禩你是怎么想的。”胤礽目光灼灼的看向胤禩。“我?”胤禩淡笑,“从来不做这种无谓的猜想。”
被一个软钉子扎了回去的胤礽也没有深究,这种猜想也确实无用。“胤禩,过些日子,你陪我去畅春园住几天吧!”
“太子爷,臣弟就不陪您住畅春园了,还是让皇父去吧!”胤禩果断拒绝。
“那咱们过几天去避暑?”胤礽征求道。
“您陪老祖宗去吧,臣弟还禁得住热!”胤禩不为所动。
“胤禩,不然咱们亲征吧!”胤礽越说越离谱。
“太子爷,您究竟想说什么?”胤禩咬牙。
我就是想让你离宫一段日子,直到年前再回来而已,胤礽心说,“因为我想出去转转了,整日闷在皇宫里多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