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霞能够为仙君做些事，哪怕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也是绯霞所愿，望仙君莫要再拒绝了。”

吟霜一怔，一时间失了神。

绯霞趁机再度贴住了他的唇，将最后所剩的一半仙气全数渡给了吟霜，然后脸色发白地软倒在地。

有一双手扶住了她，那双手干净而白皙，十指纤长优美。

“仙子，这又是何苦？“吟霜叹息，目光温柔如水。

绯霞倚在他的怀中，泪水不住地落了下来，“仙君，绯霞的心意仙君现今仍是不知么？”

他一僵，旋即点头。

绯霞抬起了布满泪痕的脸，视线因泪水而变得模糊不清，她扯出了一抹笑，握住了吟霜的手，“仙君，我可以……唤你

的名字么？”

吟霜点头，目光之中渗入了一丝哀恸。

绯霞满足地一笑，“吟霜，只可惜，我再也听不到你的琴声了。不过，我也并不觉得遗憾，因为我知道从此以后，你心

中会有我的一席之地。这样，我就……”话未尽，她睁着眼停止了呼吸。纤细的手垂落松开。眼角，一滴冰凉的泪水顺

着脸庞滑落，坠落于吟霜的手背上，。冰凉，却又是彻骨的灼热。

他看着她的身体消散于怀中，魂魄化作万千碎片，四散开来，于阳光下如雪般消融不见。

唯一可以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不过是吟霜手背上的一滴晶亮的泪水。

第八章：乃知昨日事，终是追不回

冥帝抱着吟霜的尸身回到冥界时，彼岸花尽数凋零，不再长出新叶，亦无花朵重生。而孟婆，更是泪洒当场。他很平静

地将吟霜小心地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掉头离开，一连数日未归。

直至半个月之后，冥帝才回来，手中抱着一长方形之物，因被裹着而不知是何物。

“吟霜，我把‘栖梧’找回来了。”他说，揭开了布，将那把与‘栖梧’别无二致的琴放在了吟霜的身边。而后慢慢坐

在了一侧，“梧桐死于忘川之中，我这些天搜寻了许久才彼岸之下找着他最后的一点灵识。幸好赶得及，对么？”

吟霜躺在那里，悄无声息。冥帝看不见那双温柔的眼。他俯身，将头搁在了吟霜的肩颈处，肌肤冰冷而细腻，宛如上好

的瓷器。

“你之前一定很疼，抱歉，我来迟了。”他细细地抚摸他苍白的脸，“我以为，你只要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就可自行亡去

，不想你竟遭人凌辱……抱歉，是我不好。是我大意了。”他低低地道歉，满是歉疚。

在洛阳某处的吟霜忽而全身一震，他停下了脚步，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一个只剩下魂魄的鬼，竟然拥有实体，能于日光下行走。绯霞仙子强留他于世间，又有何意义？他已经倦了啊。然而，

他能听得见，听得见那来自冥宫伸出，冥帝殿中，那人于他尸身耳畔的呢喃。

他听见那人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人会这样，是前世身为琴仙的他绝不敢想的。而今得到了，他

却只有满腔的无奈与哀伤。

一切，都迟了。若是能早些听见……不，即便如此，身为凡人的他，也断不会回应的罢。这一世的他，仅仅只是个凡人

。下一世，若能有下一世，他应该依旧只能是个凡人。

而更甚者，他可能连下一世都不会有。依靠着仙力支撑着魂魄不散。那么，在仙力消耗殆尽之后，他便该形魂俱毁，魂

飞魄散了。

“吟霜，你放心，侮辱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冥帝起身，轻触了一下他的脸，转身离去。

吟霜轻轻地捂住了眼，那段不堪的记忆，若是能忘了，该多好？若能，他真想大哭一场，但他而今，已是无泪可流。

洛阳的春季来得迟了些，当上林的桃花盛开时，吟霜才惊觉已然是春季了。他从南市来到了上林，寻了偏僻的地方住下

，这里的人一如南市那般热情。他闲来授学，仍旧不取分文，以自己的积蓄度日。鬼魂不食三餐，他也不愁温饱。只是

想等待自己的消亡。安安静静的，在这里过完不知何时突然就会完结的生活。

“夫子，桃花开了！”一名女童跑到了他的家中，将一株桃花放入了他的手中，“这是我刚摘得，送给夫子。”女童的

脸因为方才的奔跑而红红的，健康而生气勃勃。

他接过，微笑，“谢谢。”

“夫子的手很凉啊，是生病了么？”女童眨眼，“我娘说身子不好的话一定要休息，不然病就好得慢。”

“嗯，我会好好休息的。”吟霜点头。

“夫子再见！”女童笑着跑开，不一会儿就消失于视线之中。

他将桃花放入了盛了水的瓶中，放在了书桌旁。

几名妇女于河边洗完衣服，端着木盆走过吟霜的屋前，絮絮地交谈着。

“这户人家应是什么高官子弟才是，庭前不种些菜，倒种起花来了。”

“没见着人家一身书卷气么？又不肯收分文教咱们娃识字，肯定是好出出身的人家。”

“对对，但看他那容貌，我们这儿的女娃儿也没一个及得上，听说李家的闺女已请了媒人想来说媒，倒真是不害臊。”

“去，你不想有这么个女婿进门么？”

几名妇人的声音渐远，吟霜笑笑，倚在窗边闭上了眼。

孟婆正要将一碗孟婆汤递给已经在这里滞留了好些天的鬼魂，对方却打翻了它，闹个不休，“不要！我不喝！我要回去

！夫子被那个坏女人欺负，我要去找人帮他！”

“小子，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阳也来不及了。”孟婆沉着脸，道。

“我不管！”他执拗不已。

冥帝正欲飞过忘川，他瞥见，立刻大叫了一声，“廑澍哥哥！”

闻声，冥帝侧头，停在了半空之中，看了片刻才认出，“是小全？”那个整天跟在吟霜身后的孩童，居然在这里……他

的身形一晃，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小全的面前，“当时你在吟霜的身边，是不是？”他直截了当地问到。

小全不住点头，并伸手去扯冥帝的衣袖，“廑澍哥哥，快去帮夫子，有个坏女人起伏他！”

冥帝沉下脸来，“是谁？！”那个凌辱了吟霜的人，是谁？！

“听夫子说，似乎是攸狐哥哥的娘亲。”

冥帝略一思索，便冷笑了起来，“好个大胆的狐妖，洛芸的好妹妹啊。”他摆袖欲走，孟婆扬声唤：“陛下。”

“有什么事？”他冷眼看他。

“此人如何处置？”她问，同样面无表情。

冥帝勾唇，“该怎么做什么照做便是了。”他点足，消失于奈何桥的另一端。任何太过于亲近吟霜的人，他一个也不能

容忍。攸狐如此，这个小东西也不会例外。吟霜，只是他一个人的。

轻而易举地，他找到了狐妖的所在地。

上千年未现身冥帝神剑搁在了青泉的颈边，“是谁害死了吟霜？”冥帝一字一句地问到。

青泉面不改色，冷艳的表情里甚至带了一丝嚣张的意味，“青泉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以为自己是洛芸的妹妹，孤就不敢杀了么？”他眯起了眼，缁衣沉如夜色。

“不敢，青泉是明白人，自是不敢与您做对。但青泉确实不知您口中所说之人是谁。”

“你的儿子，是孤动手毁了他的道行。”他忽而道，“与吟霜无关。”

青泉的眼中染上额一层愤怒的色彩，“陛下，吾儿做了什么让您如此惩罚他？他从未杀过生！”她怒气横生，锋利的剑

割伤了她白皙纤细的颈，流下了一丝鲜血。

冥帝冷笑，“他不该肖想孤的人。”

“那个贱人么？陛下，您怎可如此？”青泉皱紧了细长的眉，下一刻便被冥帝的无形之力扇飞至大厅的一角，几颗牙齿

断落，一张冷艳动人的眼高高肿起。她的目光万分怨恨。

“不准侮辱吟霜。”他的表情森冷，一字一句地道，“孤只问你，是谁害死了吟霜。”

“不知道。”她冷笑，脸庞扭曲。

“你以为孤无法问出来么？”他手一收，冥帝神剑不见了踪迹，他单手扣住了青泉的头。

似是知道自己将会如何，青泉道：“我让人强暴了他，我一直都看着，他的模样，好生诱人呐。听说味道很好。”她诡

秘一笑，旋即引动了全身的法力自爆。

眨眼间布下结界保护了自己，冥帝闻言，竟也不见怒色，只是目光越发阴沉幽冷，“自爆了孤便查不出来是谁么？”他

的手中有黑色的光球缓缓成形。他的声音万分平静，其下却是暗流汹涌，“孤一个狐妖都不会放过。”

霎时，黑色的闪电流窜过整座山，夺去了一切活物的生命。

冥帝立于废墟之上，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忽而，自那黑色的眼眸中落下了一滴泪，“吟霜，是我疏忽，害了你，吟霜

……”方才可以面不改色毫不留情地夺取千万活物生命的冥帝，此时却缓缓地跪在了地上，脸上隐约流露出了悲恸的神

色。

吟霜打着伞，慢慢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手中提了一袋花籽。

好好的，在集市时还是晴天，现在竟下起了雨。洛阳的天气，真是多变。幸好店家借了把伞给他。

微微向后倾斜了伞，他抬眼看了一眼天际，发现远处的沉沉地压着大片的铅色云层，似乎是要下大雨了。

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全部送往刑殿。”冥帝将狐妖的魂魄全数交予了部下，“永生永世，不得出刑殿。”他森冷地吩咐道，而后，急急地

往冥帝殿而去，没有多做停留。

“吟霜，我替你处死了那些狐妖，他们该死。吟霜，你听到了么？我一个也没有发过。”他搂着吟霜的尸身。因其上施

加的法术而并未腐烂，但尸身越发冷硬，那头修理的长发失了光泽，形同枯草。

冥帝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吟霜，我要去找你了，我知道你听得见，你等着我好么？”他吻了吻吟霜冰冷的唇，小心

翼翼地将他放下，关上门，消失于大殿的回廊之上。

吟霜捂住了嘴，一阵羞涩。若还是凡人，他此刻定是满脸红晕。

冥帝他——要来找自己……

难以名状的喜悦掺杂着惆怅的意味，慢慢地弥漫开来。方才展露的笑靥又渐渐淡了下去。

隔天是个爽朗的晴天。阳光灿烂得像是完全不像秋季会有的。吟霜走在大街上，准备去归还借来的伞具。

“多谢了。”他颔首微笑，转身时却不巧被一辆牛车擦着，身子侧了侧，又立刻站稳。而在同时，吟霜看见了他。

他站在不远处，依旧是缁衣如夜，他望着自己，目光幽深得不见底。

吟霜的动作一滞，怔住。

两人遥遥相望，分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了千百载。最终，冥帝迈步走向了他。

吟霜怔忪不已，直至自己被冥帝拥入怀中，他才骇然回神，用力地推开了对方。不知何时，他们竟然已经远离了人群，

站立在了僻静之处。

明明拥有完全不会让他挣脱机会的力量，冥帝却是轻易地放开了他。

“吟霜……”那双又深又冷的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彩，“我以为，你不会再拒绝我。”

“冥帝。”吟霜惨然一笑，“吟霜何德何能得您厚爱？”

“吟霜，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辜负了你，伤了你的心。但我现在已经知道我其实——”

“我不想听。一句都不想听。”他摇头，神色凄楚，“冥帝陛下，以前是我痴心妄想。但我以为早在奈何桥边就已经说

清楚了，您当时既不挽留，现在又是何意？”

不善言辞的冥帝皱起了眉头，“吟霜，不是的。”

“我说过了，我不想听。陛下，还是请您回冥宫罢，我不过区区一介游魂，不值得您纡尊降贵来此处。”他后退，再后

退。最终转身，飞快地逃离。

冥帝没有追来，以他的法力，这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没有那么做。

吟霜慢下了脚步，胸口闷涩不已。他停步在了河岸边，慢慢坐下身去。他以为，鬼没有心，更不会——觉得难过……

眨了眨眼，他低下头，看见了自己于水中的倒影。他早已经不会哭了，但此刻，他的表情，就像在哭泣。

冥帝远远跟着，目光深沉。他看见那清丽的容颜微微颤抖着，他下意识地按住了心口，那一瞬间的揪痛，可是所谓的心

痛？

无声地叹息，他叹息般的念着对方的名字。吟霜，吟霜……

最终章：烟雨洛阳行，一盏莲灯晓君心

清晨的洛阳起了雾，薄薄的雾气附着于树叶上，凝结成了晶莹无比的朝露。阳光透过晨雾看上去，也是朦朦胧胧的，并

不清晰，却也十分鲜明。

吟霜起得早，或者可以说是彻夜未眠。打开门，他弯腰整理其昨天新种下了的花籽。

想起了放在屋中的洒水器具，直起身时，有人将之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动作顿住，然后接过，默默地为新翻过的土壤洒上水。那人站在他的身后，如影随行。

吟霜洒完水，那人从他的手中拿过器具，准备放回屋里。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您——”对方停了下来，回头望他。他

却是动也不动，“请您不要这样，我很困扰。”

冥帝不出声，握着器具的手却微微收紧。

“我都已是一介游魂，不多日便会自行消散。陛下何苦执着于我。”他轻声说。

“我不会让你消散的。”冥帝低声说到。

吟霜苦笑，“即便您是冥帝，也不可妄自违逆天命，您不能如此做。”

“有何不可？只要我想，便定能留住你。”

“可我不想。”吟霜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五百多年了，已经够了，我不想再坚持下去了，我累了。当年是我不应该

纠缠于您。而今我放开了，您又为何执着不休？”他那素来温柔的眼眸中，透出了冷然的光，几乎是面无表情的，他问

，“您就不能放过我么？让我安安生生地过完这点日子。”

冥帝扔下器具，仍有水的器具摔在了地上，溅了一地的水，更溅湿了他的衣摆。但他浑然不在意，快步上前，他抓住了

吟霜的双肩。“你不准这么说！”他气息不稳，双手微微颤抖，“吟霜，你不准放手！因为我——”

“因为您以为只要我还对您心存倾慕便仍是会接受您，对么？”他接着冥帝的话说了下去。

冥帝怔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神色冷然而僵硬。

他轻轻抚开了冥帝按在自己肩膀处的双手，后退了一步，踩在了柔软潮湿的泥土上，“只可惜，陛下，也许我仍是倾慕

着您的，但我却绝不会再回到您的身边。“

“是因为——那件事么？”冥帝哑哑地问，“因为你曾遭狐妖的凌辱……”

吟霜的表情僵了一下，旋即竟笑了，“是，没错。您可以接受那么污秽的我么？”他按着心口，垂眸而笑，“我这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