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路香尘——蘑菇三
蘑菇三  发于:2013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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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遥安等了片刻,又随口道:“过中秋,你还是不回去么?”

秦钧鸿反问道:“回哪儿去?”

“和弟弟都和好了,不去秦家看看么?”

“有什么好看?”秦钧鸿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却并不像过去提及秦家时那般生气,李遥安疑道:“你不回去,把钧雁也拐在你这

儿?”

秦钧鸿把粥喝了个干净,啃着汤匙,模糊不清道:“我问过了,他说今年不回,等到……”

李遥安没他听清后头的话,却看他移开了眼睛,目光微微一漾,竟是一抹笑意,轻得好难察觉。

他竟然笑了,一定是钧雁若是说了很好听的话,想留在心里,不想给别人听去罢。

李遥安有点羡慕,中秋节,也想有个亲人陪着。

好在今年多了个小夏,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

李遥安纳闷,他给小夏的招牌好像没有用处。

天没亮就出门,又是到天黑才回来,少年进了屋子,眼中是难得的雀跃,把钱袋往桌上一丢,分量并不比昨天轻,李遥安一脸诧

异,倒出来铜板带碎银数了起来,早夏咕咚咚喝光了屋里的茶水,听见外头有伙计敲门问:“小公子,洗澡水烧得刚好,您现在

就用?”

“嗯。”

伙计帮着打开了一扇屏风,哗啦啦添了几桶热水到浴桶里去,屋子里顿时暖了不少。李遥安在桌上加了盏灯,掩窗关住了一室祥

静,啪嗒啪嗒数完最后几个铜板,长腿一迈就到了屏风后头。

屏风遮住了大半的灯光,早夏正泡在水里,双颊被热气熏得发红,听见这声动静,回头一看,立刻被骇了一跳:

“李大哥?”

李遥安面无表情地眯眼:“给你的招牌,你用了没有?”

一边说,一边凑到浴桶沿儿上来,早夏顿时觉得脑袋往上冒热气,下意识往水里沉了沉,圆润的肩膀没进水里,还露在外头的一

截颈子却已经红了:

“用,用了。”

不是谎话,只是李遥安凑过来看自己光着身子,实在是别扭极了,说话不由得少了底气,李遥安果然不信:“用了?赚这么多,

难道不是卖点心卖出来的?”

早夏一阵愕然,很不解地道:“本就是买点心赚的啊……”

“一斤七十文,只卖二十斤,你从哪里赚这么多?”

少年也顾不得脸红了,呆呆地看他一会儿,好像懂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道:

“……我卖的点心不止一种……”

李遥安一愣,尴尬地眨眨眼,转过身就走了。

“……李大哥,李大哥?”

早夏连忙去叫,叫了几声不见回音,莫名地想笑出来,钻出来穿好衣服,想去跟他说的清楚些,结果走出没几步,忽然被人拦腰

抱了起来,李遥安轻哼一声,二话不说,粗手粗脚地把他丢在了床上。

早夏一惊,却没害怕,见李遥安朝他附下身来,不甘示弱地半撑起身子,从从容容地道:“是你没说清楚,还要乱发脾气?”

李遥安一愣,有些无奈道:“我是想吓吓你。”

说着忽然按住他的双手,猛地把他压回到榻上去,少年身子一僵,再从容都免不了多些警惕,李遥安居高临下,笑盈盈地望着他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给你那个招牌?”

早夏抿了抿唇,轻声道:“知道。”

原料明明还有很多,却忽然叫他限量卖,原因再明显不过。

“昨天看你累着了,想法子让你轻松点,你既然明白,怎么还不听话?”

李遥安说话不带拖沓,听了却还是心里一暖,少年试着动了动手腕,想再靠他近些,却反而被按得更紧,不禁有些失望。

李遥安只觉得他要挣脱,按紧了继续道:“我以后慢慢地教你做生意,现在还不用着急。”

“……嗯。”

听他乖乖应了,李遥安这才松手,从旁边拿了块毛巾,拉他起来道:“把头发擦干,不然会着凉。”

枕上已经被头发浸湿了一片,少年乖乖坐直,由他拢起自己的头发沥水,听见李遥安又道:“明天中秋节,点心只许做给我们吃

,不许出去了。”

早夏悻悻地道:“哦。”

听他语气还大不情愿,李遥安皱起眉:“不愿意?累一天有什么好的?”

早夏一愣,难以启齿地道:“能赚钱……”

李遥安一时无语,半晌才道,“放心,我养得起你。”

早夏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可明明能赚到的钱,不赚不是太可惜了?”

“……想什么呢!”李遥安惊愕地瞪大眼睛,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这才知道你是个财迷!幸好有我管着了,不然早晚把自己

累死。”

******

中秋节前几天,蔡州刺史送过请帖,想请四人中秋夜到家里赏月,李遥安听说刺史下派前是梁皇帝的亲信,担心被人认出身份,

便找了个托词说受伤一时不能痊愈,不便出门。他不愿去,早夏自然也不会去,等到中秋一大早,只好由秦家兄弟两个人去了。

两人一走,李遥安想着能和小夏独处,还兀自高兴,可没想到傍晚那两个人就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好像遇到了什么倒霉事似

的。

“这就赏完了?月亮还没出来呐。”

搅了和小夏独处的时机,李遥安很不高兴,秦钧雁无奈摇头,道:“衙门昨晚上出了点事,刺史大人恐怕还有的忙。”

“出事?”就喜欢听见大梁朝廷出乱子,李遥安好奇道,“好端端的中秋节,能出什么事?”

“记得上回那批山贼么?”秦钧雁道,“不是说当时只捉住了大当家,让另一个跑了么?”

李遥安觉得肩膀的伤又疼了:“这我怎么会忘。”

“捉住的那个判了秋后斩,结果昨晚上……你猜怎么着,那二当家带了一批人来劫狱,硬是把人给劫了出去——”

“什么?”

早夏惊讶地叫了声,李遥安觉得他现在不光肩膀,连头都开始疼了:

“怎么能让人跑了?……可别让我再碰见他们了。”

秦钧雁摇头笑道:“李大哥放心,人是跑了,但整个地方都让给剿了,剩下的不过十几个人,做不了山贼,大人派人贴了好多通

缉令出去,过几天就能抓着了。”

“开什么玩笑,”李遥安可知道容元的实力,冷笑道,“当时那么多人都让二当家跑了,现在连影儿都没有,去哪儿抓着?”

“……那是二当家,”秦钧雁稍一犹豫,沉声道,“但是他要带着那个大当家逃,恐怕有些困难了。”

“两个大活人,后头又没人追,逃还不会?”

秦钧鸿咳了一声,插话进来,冷冷道:“衙门里用了私刑,要是光顾着跑不给他治伤,跑不了多远就得死。”

李遥安一怔,不说话了。

虽说被关了几天,但想想后来,黄禹事事体恤,并没有亏待他们,可他的身子骨,说到底更像个硬朗的文人,叫他受刑,那是万

万承受不了的——

“李大哥,他们……”

早夏忽然开口,李遥安回过神来,摆了摆手。

罢了,造反的人多了去了,真正成功的本就没有几个,既然选了这条路,不论后果如何,都不需要怜悯的。

“好好的中秋,管他们作什么。”

第十八章:阴晴圆缺月

秦钧鸿的中秋节,一直是锁在商州的院子里的。

临过节的前几天,打发一些下人回老家,轮换着留几个贴心的在身边,中午一盏茶,晚上一壶酒,书房的账本堆得老高,算盘珠

子从早响到晚,管他外头花前月下。

秦钧雁从开始跑生意,能赶着回家的中秋便少了,经常只能约几个朋友,寻一处梨园戏台,花灯戏鼓,和着一园子的陌生人,品

酒赏月到天明。

早夏的中秋像样多了,姥爷姥姥姨母舅舅,还有好多数不清的亲戚下人,忙里忙外一整天,到晚上终于闲下来,一家子人聚在院

子里吃喝赏玩,过年似的热闹。

只是后来母亲换成了吴师父,原本聚在一起的亲戚,换成了街坊邻居,但那热闹却还是在的。

李遥安手里晃着一杯桂花酒,听三个人讲以前的月圆夜,一直没说话。

可最后还是要说的,秦钧鸿侧目过来,皱眉问:“你怎么这会儿哑巴了?还能是喝醉了么?”

“有什么好说?”李遥安慢悠悠地道,“过中秋,还不都是一个样嘛。”

宫城深深,月明如昼,让成串的宫灯都黯然失色,父皇便命人灭了所有的灯火,只余一轮皓月当空,清辉万里。

没有除夕上元群臣宴会,没有挑灯雄辩的奸宦佞臣,偌大的皇宫显得清冷了,却安详了。

中秋这天,终于只剩一家人了。

母后的妆容依旧素雅,她每日都微蹙着眉,遇到这天便会舒展开,平时严厉得连父皇都不及,遇到这晚却会变得温良和气,御膳

房呈上去的点心果子,她只尝一小块,便吩咐了分到嫔妃皇子中去,不过这时候也不忘管着他,一叫他过去,总是说:“你是长

兄,做事一定莫忘了礼法。”

到处的人都偷偷地说,李家气数将尽啦。

奸臣权倾朝野,父皇有心为政,却无力夺权,与母后相互扶持,谨慎渡日,起居穿着早不如往日皇家,却还对他说:“凡事要约

束自己,你以后是要做皇帝的。”

在挟持下的皇族,连囚犯都不如。

后来母后又说:“我只有你和祚儿两个儿子,你若做不成皇帝,便一定是祚儿了,他还小,到时你要多帮着他……”

“李大哥?”

李遥安猛然清醒,眼前的景致漾得像杯里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道:“我出去转转,失陪了。”

说完便走,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半晌,秦钧鸿垂了眼,淡淡笑道:“原来遥安也有伤感的时候。”

早夏连忙放下杯子,跟了出去。

******

在院子里转了好久也没看到人,最后在房顶上找着了,月朗星稀,屋顶像是打了层霜,李遥安正望着月亮,又看看早夏,笑如寻

常地招呼了一声:“来,坐下。”

早夏依言挨着他坐了,那人便从背后拉过他的两手握住,早夏一怔,奇怪地道:“你的手怎么了?”

“怎么了?”李遥安莫名其妙。

“左手好凉,右手就不是……”

“这几天一直这样,伤还没好透罢,”李遥安贴着他的耳朵,笑着闭上眼睛,“给我暖暖,别说话。”

早夏一愣,回握着他的手,沉默下来。

秋夜的风一阵冷比一阵,挨在一起不大会儿,便不想松开。

半晌,李遥安忽然道:“我弟弟……是天佑皇帝。”

早夏一愣,低声道:“我知道。”

积善皇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德王,另一个就是天佑皇帝。

而把李家的江山拱手让给大梁的人,也是他。

“做皇帝那会儿,他只有十三岁,现在也只有十六岁。”

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兄弟姐妹也都被残害致死,只剩他一个人,做着佞臣手中的傀儡。被深锁在幽深宫院里头,被梁皇帝的耳

目包围,更被无数的寂寞淹没。

做这样的皇帝,李遥安也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次的中秋节,有没有人能陪陪他?

“……我想见他。”

李遥安沉沉地吸了口气,继续道:“朱全忠很快就会把他逐出汴京,等到那一天,我就去找他。”

早夏忙道:“我也去。”

李遥安一笑,忽然凑到他耳畔亲了一下:“好,到时候带你一起。”

耳垂下面软软的一痒,蜻蜓点水似的,被亲着了才明白过来,早夏一脸空白地盯着他,还没来及说话,李遥安却很奇怪问:“怎

么了?”

早夏张口结舌,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是自己的反应不正常,讷讷地改口道:“没什么。”

“没什么?”

李遥安皱了皱眉,明白过来似的,大大方方问:“不能亲么?”

“……啊?”

早夏目瞪口呆,满脸无措地看着他——能还是不能,谁答得出口?

李遥安依旧毫无自觉,还想继续问他,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街上一通骚动,像是有好些人打起来了,早夏赶紧攀上这根救命稻草,

也不管出了什么事,站起来就道:“那边怎么了?”

客栈房顶上看得很远,万家灯火隔着一条街,不知何时冒出了黑压压的一片,渐渐近了,听见有好多人喊:“快来人!有人抢劫

!”

清净的街道一下子嘈杂起来,合家团圆的节日,出来见义勇为找麻烦的人不多,好在叫来不少巡夜的官差,浩浩荡荡又追一条街

出去,两人远远地望着,看不清中间砍翻了多少人,却看到许多人和他们一样探出头来瞧热闹,一直跑到街头路口,只剩下几个

零零碎碎的黑影,潜进不远处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去了,不见了踪影。

官差追得筋疲力尽,看着已经制服了不少,也就姑且放过了那几条漏网之鱼,看热闹的人还围在路边,看官差把捉住的强盗锁起

来带走,李遥安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李大哥?”

李遥安一言不发,沿梯爬下了屋顶,早夏不明所以,也只能跟过去,回到屋子里,看他找出一件厚些的外衣罩上了,秦钧鸿疑道

:“要出门?”

“……算是。”

李遥安爽快地点点头,早夏也不问他去哪儿,条件反射似的道:“我也去。”

“你留在这儿罢,我去去就回……”说到一半停住,李遥安望着他一双执拗的眼睛,犹豫片刻,道,“算了,一起吧。”

早夏手脚麻利地也找了件衣裳套上,这才问:“去哪儿?”

“跟着我走就是了……对了,上回治伤的药还剩多少?都拿着。”

早夏一愣,立刻明白了什么,秦钧鸿皱眉道:“拿那东西干嘛?你这出去转一圈,捡来了受伤的猫猫狗狗不成?”

“不关你事。”李遥安轻快地甩下一句,带着小夏就出了门。

******

秋风瑟瑟,吹得树叶沙沙响着。

两人没提一盏灯,踩着月亮投下的白霜,一脚深一脚浅,勉强走了好久,从强盗逃走的巷子进来,宽巷串着窄巷,曲曲折折的走

不完,死胡同的岔路寻到不少,可一个人影也没见,甚至一户人家也没见,越走越是破败,俨然是蔡州城里封着的另一个世界。

李遥安慢慢没了耐心,咋舌道:“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他说出的话好像带着法力,话音刚落,就看见不远处冒出微弱的火光,几步赶过去,看见那是个破了篱笆的院子,院里的房子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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