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 第一卷 忍辱负重 上——凤初鸣
凤初鸣  发于:2012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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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生命和希望的太阳再次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可是,从这一天起,燕国人的命运和希望就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昭华脱下绣金龙衮衣,除下双龙戏珠金冠,换上布衣素带,赤足登麻鞋,披散头发,一副待罪之身的打扮,把一卷麻绳

递给侍卫统领容乾,道:“动手吧。”

容乾坚毅的脸上也挂满泪水,只得上前把昭华捆了。君臣众人及军民百姓跪于燕城门外迎接齐国大军和皇帝御驾。

齐国王旗在燕国的土地上得意洋洋的迎风飘扬,上面绣着金龙更象是要腾飞而起。绣金黄罗伞下是同样得意的胜利者,

齐国皇帝姜文康,坐在八匹马拉的御辇上,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的来到燕城外,看到燕国皇太子昭华果然如命开城献玺

,自缚双手,跪于城外请降,那种得意和自豪,别提多爽了,其他人也是无比兴奋。

“下面跪的可是燕国昭华太子?”得意无比的文康故意在御辇内问话。

“罪臣慕容昭华恭迎齐皇御驾,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昭华低下头,强忍屈辱献上失败者致词。

车帘掀开,金龙战靴踏上红毯,文康意气风发的走下御辇,看着脚下被征服的人们,梭角鲜明的脸上是志得意满的微笑

,浑身上下都是不可一世的霸气。

大丈夫生于世能得其所愿,快意恩仇,何等痛快。

“抬起头来。”一声威严的命令。

昭华遵命抬起头,文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当时隔江而望,战场冲杀,离得太远看不清面目,现在靠近一看,他和十年前的那个云淡风清的少年相比,变化不大,

依然是清秀俊雅气度不凡,只是眉眼间更添了些成熟庄重和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朕仁德宽厚,泽被万民,定会善待燕国臣民。皇太子大可放心。”文康官腔十足,声音沉稳宏亮,又带着毫不掩饰的

得意。然后亲手为昭华松了绑缚。

“谢陛下恩典。”昭华垂下眼帘,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御玺呢?”

一旁跪捧御玺的燕国新相国杨蠡将国玺奉上,文康拿在手中把玩一阵,心里别提多得意,御玺是一国权利的象征,现在

握在手中,怎么不高兴。

“册簿?”

司农大夫跪捧册簿奉上,凡燕国土地户口,军队粮仓,官员名录都在上面。

文康大概翻翻,命随侍大臣收下。

文康志得意满地左顾右盼:“以征服者的身份来到燕国都城,这种感觉真是不错,是吧?”

昭华低头不答,浓密的睫毛垂下,印下一道美丽的阴影,摭住所有情绪。

“朕想骑马入城,按规矩,投降者要为胜利者牵缰执蹬以示诚意,对吧?皇太子殿下。”文康亮闪闪的眼睛盯着昭华,

“皇太子”三字说得极响。

燕国众臣及军民却是气得发抖,居然当着燕国军民大臣的面这样侮辱他们的太子,凤逸紧握双拳,杀气腾腾,几乎要出

手,被容乾暗中拉住。

昭华身体一僵,狠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第5章:离国

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为胜利者牵马执蹬,这些都是降人必不可少的大戏,在决定投降前他就有这个心理准备,真的要

做时深深的屈辱感还是让他感到窒息。

深吸一口气,才说得出话来:“是,为陛下牵马执蹬是罪臣的荣幸。”

文康得意一笑,侍从牵过马来。

在场的燕国人双目喷火,昭华眼光一扫,不怒自威,制止了手下人的愤怒,默默地在同样得意的高头大马旁伏下身去。

文康一撩衣摆踏着他的背上了马,昭华接过缰绳,牵着马入城。

旁边燕国众臣看得目眦欲裂,双拳紧握。万幸太傅头一天自尽殉国,否则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当场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归

天。

昭华牵着御马,文康得意洋洋地骑在马上在前呼后拥中进入燕皇宫,左顾右盼,意态风发,毫不在意四周仇视愤恨的目

光。

皇宫总管献上宫殿地图和宝物册子。文康看了看放在一边,带着人四处转转。

正值正月末时分,御花园内,早春的寒气犹在,一些刚露头的绿芽仍然坚强地展示着生命力,为略显荒凉的花园添了一

分生机和希望。

文康指着园内水池道:“十年朕随母后回燕国省亲,昭华哥哥当时就陪朕在御花园玩耍,玩官兵捉强盗,还在池边打水

仗,还下池捞鱼。”

众人不知他提及往事做什么,没敢接话。

昭华躬身答:“是,陛下好记性。”

“还记得母后省亲住在燕皇宫内经月不归,父皇非常生气。”

众人心中一凛,往年燕皇与其妹的丑事,随着时间流逝泄露不少,外人多少也听到一些,皇帝现在提起,不知什么用意

“再后来父皇就受伤驾崩。”文康的笑容说不出的阴冷。“那时朕就想,有朝一日朕定要踏平燕皇宫,手刃仇人,血洗

燕国。”

一股冷冷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众人都吓得一哆嗦,只有昭华仍是从容无畏地站在那里。

文康话峰一转又道:“当然,朕会遵守约定,只要太子开城投降,任凭处置,就保留燕国宗庙,放过燕国上下臣民百姓

。”

昭华脸上平静如水,躬身道:“陛下圣德,必会信守诺言。”

当晚,文康在燕国皇宫内以主人的身份摆宴庆功,宴请齐国将士和跟随的大臣,陪宴的是燕国太子与旧臣,这种屈辱的

陪宴没人敢违抗,人在屠刀下怎敢不屈服。

酒过三巡,文康问道:“燕宫内现有宫人已经登记造册,不知太子妃在何处,怎么不来伺候?”

昭华暗自庆幸把太子妃送走免受污辱,答道:“内子蒲柳之姿,不配伺候贵人,罪臣前几天已将她休弃送回乡下了。”

“哦?”文康阴恻恻一笑,“好,好。太子真是妄为,既然请降,合国男女均应为朕之奴仆,太子为何将太子妃藏匿?

燕国众臣及宫人都为太子和太子妃捏把冷汗。

昭华淡然一笑,从容答道:“大丈夫不能保妻子,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齐皇陛下之责问岂不多余?”

文康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又问:“那么慕容老贼的尸骨哪里去了?”

听见辱及先皇,燕国众臣大怒,昭华使个眼色压住众人,从容不迫答道:“燕国皇帝陛下已经下葬。”

“葬于何处?”文康不信他能如此迅速的处置了燕皇遗体。

“陛下可是要拿亡者尸骨泄愤?”昭华知道他的意思,反问一句。

“正是。”文康毫不隐讳这个犯众怒的打算,道,“害死齐国先皇的人,这么死岂不是太便宜他。”

还有一个原因是,没见到尸体,文康不相信慕容云枫真的自焚身亡了。

“那么恕罪臣不能告知。”

“你不说朕也猜得出。听闻燕国有凌云密窟收藏历代宝藏和兵甲,以备万一。只有国君一人才知入口和开启方法,这燕

国皇宫能藏棺材的最好去处就是此处了。”

见文康如此精明,昭华料知瞒不住,索性承认:“陛下若是拿先皇遗骨泄愤,恐怕要失望了。”

“昭华哥哥你是聪明识趣的人,要知道,朕不拿你父遗骨泄愤就会拿你泄愤。大刑之下不怕你不说。”文康轻描淡写地

说着。

众人听他嘴上叫着哥哥,一边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森冷无情的威胁,无不毛骨悚然。

一直将太子视为生命来保护的凤逸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怒道:“你敢……”

昭华用眼光将他制止住,从容面对皇帝,道:“为臣子者不能保君父,不配为人。昭华既然接受陛下的条件,早已将生

死置之度外,不惧大刑。”

“是吗?”文康冷笑一声。“太子殿下现在说大话太早了点,等你到了齐国就知道刑罚的厉害了。”

说着眼光朝燕国众人一扫,见除了昭华之外,无一不露出愤怒恐惧的神色。心里痛快,脸上露出猎人玩弄猎物的微笑,

举起酒杯,道:“好了,不愉快的事回齐国再说,现在庆功之日,大家痛饮。”

昭华面不改色地跟着举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神态平静安然,动作从容优雅,尽显高贵风范。

出席的齐国众臣和将领,见他即将大刑加身,还这么雍容沉着,心里皆叹服,一些人暗自为他捏把冷汗。

燕国众臣却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安心饮酒吃菜,都惶恐不安,敢怒不敢言。

当晚,燕国君臣及宫人都被关在王宫地牢内,他们绝对想不到皇宫牢房有朝一日竟关入自己的太子。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保全有用之躯,以待明朝。”这是昭华反复对大家告诫的话,“受大辱者立大志,没有力

量反抗的时候就不要反抗,这时候威武不屈只能让自己受更大的屈辱,受更残忍的对待,让亲者痛仇者快,实在得不偿

失。所以,你们一定要忍。”

文康并不急着宰杀猎物,他要带猎物回齐国慢慢折磨,在此之前,不妨慢条斯理,轻侮蹂躏一番,充分享受征服过程中

带来的乐趣。

昭华却是心定神闲,并不恐惧惊慌。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保存了燕国的力量,现在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身边的人却是恐惧焦急,一想到他们的太子将被严刑拷问,简直要急疯了,却毫无办法。如果动用残留的力量和暗卫

人马救他出去也可以一试,可是这样一来,牺牲极大,成功与否难说,肯定会激怒齐皇,先前答应的投降条件就会作废

,到时屠城毁庙,燕国再无翻身之机,这些都是谁也不愿见到的。

文康得知昭华投降前日的举措,颇有兴趣,问右相国:“那个杨蠡是什么人?”

右相国林潇负责齐国外务,对各国人事都很熟悉,也听说过杨蠡的事,回道:“杨蠡原是西楚国人,在齐国、燕国、西

楚三国交界处的羊角村贩猪喂羊,几年后发家致富,后来到燕都做生意,可能是昭华太子在集市上遇见他,就这么认识

了。不知怎么与他投缘,数次登门来拜,杨蠡都拒见,后来,昭华太子亲自驾车前去他家请他赴宴,虚上位以待,那杨

蠡竟昂然就坐,毫无辞让之意,太子却无愠色。

到西市时他说他要视察他的屠宰场的猪,要太子驾车送他去。看完猪又叫太子载他去北市买帽子,然后又到南市赌场看

望一个耍猴的朋友,与那朋友聊天许久,绕了大半个燕都,然后方回东宫饮宴,太子又当众为他敬酒,他受之不辞。这

件事弄得满城皆知,纷纷骂杨蠡不识抬举太过轻狂。连太子身边的侍读和侍卫们也在暗地骂,为太子不值呢。”

文康大为惊讶:“这个杨蠡得一国太子敬重,本该惶恐感激,不料却如此张狂放肆,也太得意忘形了。还有这昭华也实

在不成体统,居然不顾身份亲自执辔驾车请他,还被他溜猴似的转了大半个都城。现在竟然任这种人为相,托以国政。

可见燕国无人,安能不亡?”

说着,轻视鄙夷之色现于脸上。

“可不是。”林潇赞同。“邵相国软弱昏庸,掌国十年毫无建树。周太傅年迈体衰,已经殉国。大将军南山璧战死,他

的儿子南敬亭被太子授以代将军之职,也是想让他借其父余威稳住军队罢了,其实他的才干并不足以统率大军。侍读凤

逸莽撞冲动,侍卫统领容乾有勇无谋,护国将军陈之武倒是忠诚能干,可惜是方面之才,不善全盘筹划,正如陛下所说

,燕国无人,只得以商贾为相。”

文康更加轻视:“那杨蠡乃一贩货商贾,以他为相,燕人岂能心服。”

“因他出身商贾,昭华太子以前反复在老燕皇跟前推荐多次,不得重用,最后给了他一个治粟内史的官,全力支持他治

理内政,后来我王师南下,太子监国时才命他为上大夫,如今燕皇已死,昭华太子对众臣说,是燕皇托梦给他,说将国

政托付于相国杨蠡,燕国方存。”

文康嗤笑:“想不到昭华太子也会借鬼神之说迷惑人心。既然他任那猪贩为相,朕就准了,看他能把燕国弄成什么样。

林潇有些犹疑:“陛下,用燕人治燕,这样不妥吧?”

文康有他的道理:“我们派齐国人来治理,必会受到排斥,政务不得顺利推行,用军队镇压,又兵力不够,还白耗钱粮

,所以还是让燕人来治理,齐人坐享其成即可。只要控制了粮食,解散了军队,收缴他们的青铜铁器,还怕他不老实纳

贡交税。”

林潇一想,也有道理,如果再杀了昭华,燕人没有想头,就更加顺服了,所以没有反对。

文康又说:“方才你说那陈之武能干,把他带回齐国,朕要用他。”

“是。陛下真是求贤若渴,哪象那昭华太子无知胡为。”林潇领了旨,又道:“听说昭华常与屠狗卖浆者之流交往,燕

国偏远小城有个叫黄三郎的赌徒,是个杀人逃犯,藏身燕地山野,成日赌钱喝酒,不干正事,昭华不知从哪里听说他,

很想见他,数次相请,这个人都避而不见,于是昭华微服步行前去与他交往。身为一国储君,如此不知自爱自重,妄为

胡行,自贬身份,实在是糊涂。”

文康听他批评昭华,脸色一沉:“他如何不好,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他?”

林潇见他忽然变脸,知他素来喜怒无常,难以揣摩,所以不敢再说。

几天后,齐军掳掠了燕城大批财宝人口,收取冠冕,符节,印玺及内府图册书籍、宝物器玩、车辇仪仗,刀枪剑戟等物

,满载回国。皇帝留下大部分人马接管燕城,继续南下占领燕国全境,自己率另一部分人回京,同时,将燕国君臣宫人

做为俘虏,一并戴上枷锁押解回齐国。

燕国众臣民眼睁睁地看着齐国兵士毫不怜惜地给昭华太子戴上沉重冰冷的枷锁镣铐,都跪地大哭,哀恸之声响彻天空。

“不要哭。”昭华仍然平静无畏,看着跪伏在地的众人。“擦掉眼泪,不要让人看轻了。”

文康听到兵士的禀报,微微一笑,眼睛发亮,闪烁着一股猎人发现了有趣的猎物时的兴奋,下令:“看紧点,他是重要

犯人,不要让他跑了或死了。”

对于昭华临行前要拜辞宗庙的请求,他很干脆地不许。

昭华听闻皇帝拒绝,悲而歌之:

“黄鸟齐飞兮,哀哀而鸣。

鱼游水底兮,徘徊何见?

我思郁纡兮,抚心太息。

天命违我兮,因何受谴。

弃国囚行兮,再返何年。

方寸如割兮,泪流泫然。

故都日远兮,哀君不见。

灵魂欲归兮,残躯不返。”

(黄鸟出自诗经,我思郁纡出曹植某诗,忘了哪一首。方寸指心。太息就是叹息。)

声音凄怆悲凉,闻者无不涕泣涟涟。天上飞鸟哀鸣,江内鱼沉水底。草木也似知人意,摇落叹息。

相国杨蠡前往送行,歌而和之:

与君生别离,泪下涕沾裳。相去万余里,道路阻且长。

酬志尚有日,慎保五尺躯。留得豪气在,明朝返故乡。

天空乌云密布,寒风袭卷,山河暗淡,疏林凋残。回望燕国都城正门,城楼高耸巍峨,庄严肃穆,一片壮丽,令人刺眼

的是,上面飘扬的是齐国的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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