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纷纷+番外——憔悴黄昏
憔悴黄昏  发于:2012年01月11日

关灯
护眼

带着沉重的镣铐行走起来万分困难,如月不记得多少崇山峻岭是他背着他一步步地走过的,他只记得自己顾不得累得头

晕目眩,强挤出笑容对身材高出自己许多的映秋说,“要多吃点东西啊,瞧你轻得像片叶子。”那时,真庆幸自己到底

是卖笑出身的,不然还真笑不出来呢。到了辽东后的第一年,头几个月里,苏郎的身子时好时坏,买药的钱,如月从来

不敢心疼,眼见着白花花硬梆梆的银子,变成了黑乎乎的苦药汤子,软塌塌的药膏子。天可怜见,总算是好了起来。本

以为每晚侍奉汤药,早起耕种的苦日子,能熬到头了,可苏郎仍旧是一切念着故土,他康复了的肠胃依然吃不下一点的

粗粮,他习惯了一尘不染的衣衫不愿沾一丁点的泥土,总是在梦里回望江南,每日里睡到日上三竿。如月真是搞不懂,

他作诗填词写文章总不忘谈民生疾苦,更不惜为此横遭劫难,真过起日子起来,就是这个样子吗?他看到如月里里外外

忙碌,有时会问“家里银子不够了么?”“你放心,只是总要预备些才好。”只问过这一句,便不再问了。白米白面贵

得吓人,如月再从自己嘴里省又能供得了他几天?有一日,如月说“你手伤好些了,不如去集市摆摊为人写写家信,赚

些银子来贴补家用吧。”,于是给了映秋笔墨钱,可当如月从田里回来的时候,映秋并没有出门,认真地坐在书桌前练

字,看到如月回来,将笔一搁,叹道“还使不上什么劲儿,笔力大不如前了”。如月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心想,

“不过是为不识字的人写写家信,要笔锋刚健做什么用?!”可嘴上还是说,“那就别难为自己了”,兀自心疼那笔墨

纸钱。

到了年末,快交钱粮的时候,如月一遍一遍算着帐,苏郎交到自己手里的银子,为他治伤养病就花得差不了许多了,还

剩下的一点,加上田里的收成,离该交的钱粮,总还差那么一点点。每到集市,如月都赶他出去,让他去写书信挣钱,

不是为了挣钱,是巴望着官差催粮的时候,他能不在家,听说只差这一点,不会太追究,最多一顿打骂就会把人放回来

,以苏郎的性子,真怕他会吃亏。第一次,苏郎回来的时候只带回了两文钱,他说写到一半,忍不住去听街头的卖艺了

,“你怎么再也不唱了?”“唱不动了。”第二次苏郎刚出门,催粮的官差就上门,将如月绑了,押至县衙。升堂之后

,知府大骂如月男儿之身以色侍人,媚惑人犯,使之不事生产,不忠不孝,当庭判了四十板子,如月抬头问了一句“我

大明哪一条律令禁龙阳?”目光清冷,不服的神情在他的脸上一览无余,知县大怒“我以圣人之言打你这妖孽还要律令

?”,当即改判了八十大板,枷禁示众三日。当衙役扒掉如月的裤子时,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地哄笑,衙役闻声索性整

条裤子都脱了,连鞋子也带得掉了一只。在笑骂和议论声中,衙役们各个眼露精光,打得格外起劲,如月只是紧咬牙关

,把眼泪都咽回去,倔强得一点声音都不愿意发出,他不愿意这些人看笑话,不愿让这强加在他头上的屈辱再增加一丝

半毫。他的心中在不停的狂喊,为什么在身陷青楼人人可欺的时候,没有人来以圣人之言惩治那些淫棍?为什么要在和

爱人相守一起承担的时候,来了这么多人挥着正义的棒子围观。他不服,不服!他在一次又一次的钝痛中昏了过去,被

冷水泼醒后,发现自己的双腿被分开,整个人呈大字形,被重新按在了地上,板子离开了肿胀破烂的臀部,反复的击打

着大腿内侧的嫩肉。整个私处,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声声板子打肉的间隙中,他依稀能听到有人在议论他的尺寸

。屈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都能让他一时间忽略了身后传来的阵阵剧痛,他心里被一股怨气顶着,映秋为什么那么

久都看不出啊,看不出他撑得有多辛苦。没错,是他总在骗他,说银子足够,不要多想,他难道不知道他给的只是银票

不是聚宝盆么?骗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自己能骗过去还是骗不过去了。映秋还是那个映秋么?还是那个一眼就能

看出自己被旧伤折磨,来为自己舒缓伤痛的映秋么?再一次昏过去,被泼醒时,如月全力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迷迷糊

糊的轻声地哼道“秋!救我!”,待到恢复了一些意识,又闭紧了双唇,他不愿把苏映秋的名字也带到这个道学而残忍

的地方,展示给无情的看客,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捱完了剩下的板子。

板子打完之后,天已暗了,如月被收进了牢里。昏迷中,他被一阵疼痛撞醒,一个粗壮的犯人正在他的身上奸污他,周

围还有十几人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狱吏在牢门之外看着好戏,挨了板子之后,冷汗流了一身,体力完全透支了,如月

的喉咙沙哑,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他只觉得如身入地狱一般,受着没完没了的折磨凌辱,一次次的昏过去后,而身上脆

弱的竹节却被针刺,剧痛又逼得他醒转过来,不得不清醒得承受这一切。时间似乎已经是停止了一般失去了意义,不知

道何时,他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用一袭袍子裹了他,抱着他脱离了这个活地狱。模糊中他知道这是他的爱人来了,天

似乎已经亮了,他还记得这件袍子。那天启程赴辽东前,苏映秋的同窗于长亭送别,水酒饮罢,几人面对而跪,涕泪交

错,有一位年轻的书生将两件织锦缎面的棉袍交付在如月的手里,对他叩头为礼,殷勤为祝,谢他这一路照顾映秋。那

两件袍子据说是这个书生的妻妾亲手缝制的,做工精美,如月不过在追随自己的所爱罢了,从未想过会因此而受到这样

的尊重。可这个时候,他却只能一任身后流出的红白色污秽沾染到这件柔滑细软的袍子上,无可奈何。

第七章:黥印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唐·李颀《古从军行》

洪承畴的头倚着如月睡去了,大概是饿得昏吧。他的手正好按在了如月肩头的伤疤上,那是个烙印,昭示着如月奴隶的

身份。

辽东战事紧急的时候,流人都会被召集到城里协助攻防,挖战壕,运武器。每次映秋回来的时候,都是疲惫不堪,如月

心疼地问“干吗总那么实心眼子?不知道偷个懒么?”映秋总是吻着他的鼻尖说,“若建虏打进来,我的心肝宝贝可怎

么办?”然后他们便会在无比的欢愉中放松疲惫的身躯。终于有一日,映秋回来的时候,周身浴血,神情慌乱,他扶住

了如月的肩头,定了定神,望着他的眼睛,问他,“城破了,我们或许逃不掉了。我只想自行了断,免受那被俘之辱,

你可愿陪我?”如月的眼泪夺目而出,不停地摇着头“不!不要这样!我们那么多的苦难屈辱都忍过来了,这次真的没

有办法了么?我不要你死,我要活着跟你在一起!”映秋听罢,叹了一口气,拉着如月的手匆匆逃跑。

然而他们终于没有跑得掉,双双成了战俘,奴隶。在雪地里,所有的俘虏被按倒跪成一排,剃发,剥了上衣,在肩上烙

下烙印,一时间皮肉烧焦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鬼哭神嚎,惨叫声此起彼伏。这肃杀的场景,仿佛那片到了冬季还未凋

零的松树林都在睁着眼看着,松树到了冬天不会凋零,只是松针的颜色都会深得有些发黑。到了如月的时候,他清楚地

记得映秋是怎样从按着他的清兵手下中死命地挣脱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握住如月的手,像是要传递给他支撑下去的力量

。如月也紧紧地回握着那只有力的手,火红的烙铁按在他肩上的时候,他咬破了下唇,鲜血和眼泪和在一起挂在下巴尖

上,却不愿出声让爱人心疼。轮到映秋的时候,那个满人揪起映秋仅剩的那一小缕头发,看清了他的脸庞之后,勃然大

怒,满口骂着听不懂的话,手里的烙铁烙在了映秋的脸上,伴着皮肉发出的咝咝声响的是如月撕心裂肺的狂叫。那一刻

太阳也躲到了松树林的后面,整个天地好像都是黑白的,那一刻起,他觉得这冬天像是永远的,人的残忍已经足以将一

切的阳光遮盖住。

在马厩里,如月捧着映秋的脸,看着那几乎覆盖了他半张脸的丑陋伤痕中流出脓水,哭得全身颤抖,好像筋骨都被人抽

去了一般,一点力量都使不出,一点办法也没有。映秋擦了擦如月的眼泪,对他说“他一定是认出我来了,攻城的时候

,或许他看见我也在军中,他那脑袋上的疤就是我搬的石块砸的也说不定”说罢,他似乎觉得自己开了一个很好的玩笑

,想轻松的笑笑,可笑起来牵动了面部受伤的肌肉,看得如月的心早已碎成了千万片。他明白了为什么当日他的苏郎会

和他相约赴死,可他也知道他明白得太晚了。这三年中如月时常想起,苏郎为什么会死得那么早?是早年的酷刑摧残了

他的健康,还是在辽东这些年的劳苦消磨了他的精力,但最致命的应该是绝望。面带烙印,就意味着永远也逃不掉了。

如月多少次觉得后悔,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很多事不会那样做,很多话也不会那样说。想到这里,忍不住泪如雨

下。

泪滴在了洪承畴的脸上,本来没有睡熟的他被这阵湿凉唤醒了,望着如月的泪,他心想,“总归还是怕死的”,心中忍

不住地怜惜,想去吻干如月脸上的泪痕,可他并不知道这泪为何而流。如月察觉到了洪承畴的动作,把脸侧向一边,躲

开了。这次他没有费什么劲就挣脱了洪承畴的怀抱,坐在了地上。双眼依然凝望远方,把自己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中。

第八章:愁怨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唐·元稹《遣悲怀三首之二》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月真希望有些事他永远没有做过,有些话他永远都没有说过。

那天映秋把自己从牢里抱回家中,轻轻地放在炕上。自己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死死的抓住映秋的前襟,盯住他

问,“这次又是去哪儿看戏了?你这没心肝的东西,是不是还等着看我的好戏?!”话说到最后已是咆哮,映秋只是呆

立在床边,忽然如月咬住了映秋的胳膊,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直到泪水如泉涌一般夺目而出,才松了口,他筋

疲力尽的昏了过去,而映秋胳膊也已是鲜血淋漓了。

那次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过来,只记得醒来时,身上的伤口都仔细的上过药,耳边是那个邻居大妈的声音,这一年来

不论是洗衣做饭还是春耕秋收,多少生存的本事都跟她学来的,他们是相处得很好的邻居,隔着墙闻见彼此屋里烧饭的

气味儿都能让人觉得心里踏实,“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出身的读书人,实在是又馋又懒,什么都不会做,对,这个叫作‘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不管你们到底是主仆的名分还是什么,到了这个地方,总该是互相扶持。可你看看这一年,

你吃的是什么,他吃的是什么,你还在做梦娶媳妇的时候,他已经下地干活两个时辰了。他生得那样俊,又吃得苦,多

少好姑娘托我提亲,可他只是一句,说自己知道这辈子该和谁一起过,就叫我把人家都回绝了。这次出这样事情,我一

个女人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我知道,你到哪里还能找到待你这样实心实意的人?你连收钱粮这种事情你都躲,自己

该担的事情却让这孩子去遭那么大的罪,你还算是男人吗?”如月听了,心里想,不是那样的,是自己把映秋支开的,

他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衙役要来收钱粮,怎么躲?两个人每天吃的东西不一样,也是自己一直都小心地不让他看出来。

他想开口告诉映秋,他没有真的怪他,可是喉咙肿痛得发不出声音,也就没有再张口。苏公子对自己有天大的恩情,他

怎么会怪他,就像他每次对别人说的一样,他们是主仆的名分,他只不过是他买回来的。

他记得自己只能躺着,一直昏昏沉沉的起不来,也不知道是那月那日了,一日映秋喂他吃药的时候,他撇开了头去,映

秋便伏下身来想以口喂他,他却说了一句,“滚开!别碰我!”如月抬头看着他的苏郎口含着苦药,咽也不是,吐也不

是的样子,忽然说,“你把我卖了做营妓吧。”他喉头一动,将那口药咽了下去,急切地说,“你胡说些什么?”,“

卖了我的钱,够交半年的钱粮了,你吃的不要太挑剔,总还能支持一段时间”“你当我是什么人了?还你是传奇看多了

,当自己是杜十娘啊!”如月冷笑了两声,“我倒是巴不得能有个百宝箱!更何况,你也做不了那李公子,苏公子就是

卖了我也还是赔本的。”“你别再说着疯话了!你知道就是让我死我也做不出那样的事!”“好好想清楚吧,这事拖不

得,等我过了二十可就卖不出价来了。”映秋忽然抓住如月的肩头,问道“不对,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行市?”如月轻

轻的拍着映秋的脸,冷笑着说“放心,苏公子,那天你生病高烧不退,我担心药钱不够,就去问了问价钱,可第二天你

就退烧了,什么都还还没来得及干呢。”如月看到了映秋眼中的黯淡的痛苦,可他还是没多说什么,自己端了药,一饮

而尽,便倒头睡去了。

第九章:心冢

“情根一点是无生债。叹孤坟何处是俺望夫台?郎呵,俺和你死里淘生情似海。”

——明·汤显祖《牡丹亭?婚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早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但他总是想在暖和的火炕上呆着,映秋常常不在家,已经是冬天了,能

到哪里去呢,猫冬的时候,总是串门子唱堂会最热闹的时候,在家呆着干什么?那天晚上,映秋回来得很晚,脱了衣服

钻进被子从后面抱着如月的腰,身子冰凉,但似乎很高兴,想要说什么似的。如月只是一个劲往他身上贴,水蛇一样的

蹭来蹭去,映秋说“别闹了,你伤还没好全呢”,可是如月不听,终于把映秋撩拨得受不住了,翻身进入了如月的身体

。如月喉头发出的尖叫如石破天惊,声音说不出是喜是悲,像是地狱传来的勾魂声,却隐透着如泰西大儒描述里末日狂

欢般的无所谓的放纵。惊得映秋头皮发紧,汗毛都竖起来了,动也不敢再动,怔了怔,竟然软了,只好退了出来。如月

笑盈盈的问他“怎么?嫌我脏了?”笑的形同鬼魅,映秋只说:“不,你流血了。”像是沉思了好久,映秋才又开口问

道“今天你的声音……为什么变了?”如月还是仰着脸那样笑着看他,并不回答。映秋盯紧了他的脸,喃喃的说了四个

字“玉面狐狸”。如月心里一惊,笑容又多裂开了几分,“原来你也知道我这个浑号啊”。是啊,这些年自己怎么会那

么傻呢?映秋早说过那天他是被族中不成器的子弟半骗半哄的拖去南院的,心中极不情愿,却没想到能遇到如月,真是

天赐的缘分。和他一起去的那几个人,不都是如月的熟客吗?他又怎么会没听说过玉面狐狸的招牌狐狸叫呢?“我不明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