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过。”钟将军说,“他不爱听我说话,两句就烦,烦了就拿话刺我,说我多管闲事,一点也不能理解他,这么多年朋友算
是白做了。”
“等等,那你是怎么说服他来找我的?”寇桐皱皱眉。
钟将军有几分无奈地摇摇头:“这正好是我想跟你说的,他一直拒绝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还头头是道地说心理医生都是一群
书呆子,还不如他自己懂人心,管不了什么用。所以我骗他说是基地里一批设备调试,需要一批志愿者帮忙,但是基地的特殊
情况,知道它的人不多,所以只能请内部人员帮忙。”
寇桐揉揉眉心,合上文件夹:“好,我明白了。”
钟将军勉强笑了笑:“多谢了,辛苦你……你们俩一下。”
黄瑾琛这时候终于插了一句:“老钟,我们这个特别医疗专家组,究竟是干啥的?我怎么听着不像给人开刀的?”
“是给人开颅的。”寇桐厚颜无耻地说。
黄瑾琛双臂抱在胸前,流氓兮兮地说:“怎么?我还真不知道,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有这么多心思纤细,还需要专门安排心理
医生随时安慰的。”
“只是偶尔。”钟将军站了起来,拍拍寇桐的肩膀,“好好休息,到时候我联系你——你们大部分时间还是很自由的。”
“自由的时候干什么?”黄瑾琛感兴趣地问。
钟将军:“游山玩水。”
寇桐:“吃喝玩乐。”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钟将军笑了笑,打了个招呼,转身出去了。
黄瑾琛顿时觉得自己找了个肥差。
第四章:投影仪
黄瑾琛觉得电话里的声音和寇桐平时说话的声音略微有些不一样,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作为一个在暗处瞄准的狙击手,
他在某些方面要比普通人敏感得多。
当寇桐的声音透过电话,在一片乱糟糟的背景里传来的时候,黄瑾琛忽然感觉他们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认识的时候那样,听着
那个人的声音,仿佛能从中获得某种神奇的安宁和平静似的。
“钟将军叫我们今天过去——寇医生,你那叫花鸡腿怎么样了?”
“还行,过两天去医院拍泥,拍下来就能出锅了——在哪见?我打车过去。”
“不用,我顺便去接你。”黄瑾琛披上外衣,顺口问,“你在哪呢?没在医院吧,怎么听着这么乱?”
寇桐顿了顿,报了个地址。
黄瑾琛:“……你干嘛呢?”
寇桐干笑一声:“休息,休息一下。”
黄瑾琛拿钥匙出门,临走的时候下意识地去摸他客厅里的夹层,打开看见一抽屉的手枪狙击枪乃至于冷兵器,愣了片刻,才想
起以后再也不需要这些老伙计了,忍不住抓了抓头,突然有点无所适从,然后自己也摇头笑了笑,到底还是忍不住在裤脚下藏
了一把小手枪,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寇桐在一家乌烟瘴气的桌游室里,黄瑾琛找过去的时候,发现在他心目中那位白衣天使寇大夫,正在拖着一条瘸腿,身残志坚
地跟人打麻将,麻将不算,每个人手边还都或多或少地放着一打扑克牌。
什么?纯洁的孩子没明白?
反正黄哥是一眼看明白了,这位虽然有些不务正业、但好歹挂着国家公职人员的名的寇医生,他没有像一休哥一样用手指头在
秃瓢顶上画圈圈——他正在聚众赌博。
只见寇医生嘴里吐出一串烟圈来,翘着他那条打着石膏的腿,豪气冲天地把牌一推,敲敲桌子:“胡了,同志们拿钱!”
旁边一个大胡子兄弟面相苦逼地数了几张扑克给他,一个马脸中年男人正指着他大笑:“老熊你真行啊,这一晚上让寇桐卷走
多少钱了?”
大胡子兄弟等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寇桐:“他老下套!”
“你老点炮,你这个越南小炮手。”寇桐回头对黄瑾琛点点头,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来来来,算账算账,今天不玩了,我有
活了。”
老熊感激涕零地看着黄瑾琛,好像他是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样。
几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算的钱,反正寇桐收了一圈,回手就把一把红彤彤的毛爷爷塞进怀里,又露出招财猫一样灿烂又欠拍的笑
容,跟着黄瑾琛扬长而去了。
黄瑾琛扶着他上了车,把拐杖放在一边:“生财有道,佩服佩服。”
寇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小同志,跟我混,有肉吃。”
黄瑾琛侧侧脸,非常自然而然地对寇桐笑了笑。寇桐本人整天东游西逛,就是个自来熟,黄瑾琛的副业是下地铁卖艺,不幸也
是个自来熟。两个人就好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东拉西扯一路到了钟将军接他们的地方。
ST基地对外界来说,是个非常神秘的地方,即使它在政府机构完全失灵的情况下,成了和乌托邦恐怖组织的战争中的最终联络
基地,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只是个为人不知的“有关部门”。地点非常偏僻,有最尖端的技术设备……以及最原生态的生活状态
。
比如临近基地的一段路甚至连公路都没通,完全是尘土飞扬的土路,走起来像坐过山车一样。基地后山就是小河和菜地,稀稀
拉拉地还有几个居民以务农为主要营生的小村庄。
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钟将军说的老姚要第二天才能到,寇桐去调整设备了,黄瑾琛在院子里蹲了一会,抬头看着透亮
的天,感觉这个山沟里的神秘基地的空气比城市好很多,星星像是用水洗过一样干净。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坐在院子当中,摸出一个不知道从哪摘来的苹果,洗也没洗,用袖子擦了擦,就咔嚓咔嚓地啃起来,忽然
觉得有些迷茫。
寇桐调试起基地的设备,这个巨大的“投影仪”也叫“多维变频空间”,能把人的意识投射成特殊频率的空间,甚至能让当事
人本人也进去,跟他平时背在身上的小投影仪比起来,就是大炮和鸟枪的区别。
这个巨大的投影仪从设计到后期完善,都倾注过他很多心血,寇桐看见它就好像看见自己老婆一样,眼冒红心地扑上去鼓捣了
。
钟将军跟在他身后,看见他腿脚不方便的时候就伸手扶一把,两个人好像是老搭档一样,有种无言的默契,等到仪器调整得七
七八八的时候,钟将军才突然开了口:“我没打商量就把瑾琛调到你那边……”
“嗯……嗯?”寇桐愣了一下,不在意地说,“不要紧,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钟将军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沉默了片刻:“瑾琛想退伍,上边不想放,当时老杨和我提这事的时候,我就突然想起你来了
。你……唉,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总这么不消停,以后有个靠谱一点的人能相互照顾着,也不错。”
寇桐大言不惭地说:“我就挺靠谱的。”
钟将军慢吞吞地指着他的叫花鸡腿说:“那这个是怎么弄的?”
寇桐不言语了,闷头摆弄仪器,过了一会,突然笑了笑:“反正他也留不长,我是没什么意见。”
寇桐晃晃悠悠地伸手去抓拐杖,钟将军在旁边扶着他的胳膊肘提了一把,帮他站稳,寇桐就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黄瑾琛正
挥舞着苹果核瞄准树上的小鸟,树上的小鸟蹦蹦跳跳,完全没把这个看起来像神经病一样的男人放在眼里,结果一道劲风袭来
,就不幸变成了鸟悲剧——被一个给啃得坑坑洼洼的苹果核砸中了脑袋,直挺挺地从树杈上摔了下来。
“他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寇桐双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看了一会,评价说,“十几岁,正是别的孩子还在闹青春叛逆期的时候
,他能一个人到那种地方,一点一点孤独地成长起来,这么多年又过得那么腥风血雨,现在突然回来,落差肯定会有,我先收
留他几天,等他想开了,再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钟将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多谢。”
寇桐垂下眼笑了笑:“教官,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什么事要帮忙言语一声,没有二话。只要别再给我来一次托孤就成。”
钟将军表情一缓:“这……”
寇桐转过头,一脸猥琐:“不过托妻就没问题了。”
被钟将军一巴掌扇了后脑勺。
黄瑾琛正琢磨着是把打下来的鸟烧了吃还是烤了吃,就听见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只见钟将军对他点点头离开了,寇桐正靠
在门边,对他招手:“007,过来过来!”
一看见他喜庆的笑,就觉得万事大吉大利,黄瑾琛拍拍屁股,心情很好地爬起来,屁颠屁颠地溜达过去:“怎么了帅哥?”
“给你看看咱们吃饭的家伙。”
黄瑾琛饶有兴致地围着那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投影仪转了一圈,非常中肯地评价说:“长得像个大锅炉似的。”
寇桐顿觉见了知己:“对对,我设计的,参照物就是食堂烧水的那个大锅炉。”
黄瑾琛感觉寇医生真是个人才,凑过去上下摸了几把,就问:“这玩意怎么用?”
只见寇桐站在大锅炉的旁边,坏笑一声,飞快地从“大锅炉”上调出一个操控版,输入了一串程序进去。
黄瑾琛就觉得脑子一晕,整个人好像被压扁了,飞快地掉进了一个黑洞里,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蹲下来把自己团成一团,随
时准备滚出去,手摸到了自己的脚边。
然而他却并没有摔得很重,轻轻落地,发现自己在一片软软的沙滩上,黄瑾琛惊愕地抬起头,寇桐正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奇
怪的是他手上的拐杖不见了,腿上的石膏也不见了,像是毫发无损的模样,稳稳当当地站着。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片孤孤单单的岛上,脚下是白沙,旁边偶尔一只海鸟飘过。
岛很小,只有一小片林子,然而中间却有一座高塔,塔的颜色很厚重,没有门窗,也不知道是谁修建的,极高,站在下面的人
仰着脖子也看不到塔尖,它像是一直插进了云霄里一样。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微微有些咸的海风吹过来,四下是波浪的声音,海天一色。
黄瑾琛慢慢地放松了下来,转头看了看正盯着高塔看的寇桐:“这是……那个大锅炉里面?”
“可以这么说。”寇桐站得很直,“投影仪是一个特别的空间仪器,他会把人带进不同的空间里,空间的频率根据设定的程序
调整,和进入的人的思维重合,我方才调试的是针对所有进入空间中的人,也就是说……”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意识空间交叉在一起的结果。”
第五章:大冒险第一弹
黄瑾琛惊奇地蹲下来,摸了摸脚下的沙滩:“跟真的似的。”
“本来就是真的。”寇桐解释,“投影仪不是把人的意识拉进来,而是根据人的意识创造一个看起来没有逻辑的空间,通过调
整频率,把它叠加在我们生活的空间里,方便快捷还环保。”
黄瑾琛扫了一眼他的腿:“那话说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寇桐在地上跺了跺脚:“人体也是物质之一,这是进入异化空间被异化的结果,我相信它是条好腿,它就是条好腿。”
说完,寇医生还在原地蹦了两下,然后在黄瑾琛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本来的伤腿忽然一软,吃不上劲,就单膝跪在了地上,黄
瑾琛非常有成就感地说:“还真是两个人想法的叠加啊,你看我一不相信,你就又瘸了。”
寇桐:“……你真是太有实践精神了。”
黄瑾琛呲牙一乐,走过去态度很好地把寇桐扶起来,又问:“那你平时给病人诊断的时候,自己也进来么?”
“自己进来,但是可以设置投影仪屏蔽我的意识影响。”寇桐郁闷地盯着自己那条看起来完美无缺的腿,它现在就是只能行使
打着石膏时的功能——碍手碍脚。
这姓黄的可真是个爱装洋葱大半蒜的王八蛋。寇桐一边被他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滩里单腿蹦,一边咬牙切齿地琢磨。
他忍不住偏过头来看了黄瑾琛一眼,心里又想,不过这王八蛋确实挺有能耐,自己这条腿之前确实是好的,一瞬间不行了,说
明一瞬间黄瑾琛就改变了想法。
人能控制自己说什么不说什么,却很难控制自己想什么不想什么,“改变想法”这四个字说出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相当困难
。
看来这货果然不但是个人才,还是个大人才。
黄瑾琛扶着蹦跶得气喘吁吁的寇桐,也在暗中打量这个披着白大褂的长腿流氓,心想如果这里被仪器卷进来的只有自己的意识
,自己现在一定拔出枪来杀人灭口,谁知叫他这么折腾出个混乱的交叠空间,把他自己也绕了进来,干掉他也怪不好意思的,
显得自己气量太小了。
四下除了海就是天,只有一个放个屁都能砸着脚后跟的小岛,也没什么好看,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奔着当中的高塔来了。
黄瑾琛问:“你猜这里面有什么?”
寇桐想了想:“没门没窗,说明不让进,我觉得里面可能有不大好的东西。”
黄瑾琛就问:“是不是你在里面藏了黄赌毒的东西?”
寇桐义正言辞地说:“怎么会?虽然我对大胸美人和清秀美人都比较倾慕,偶尔小赌怡情,但总体来说是个正经人。”
黄瑾琛对他的眼光十分嗤之以鼻,委婉地说:“你的欣赏眼光真是太传统了。”
寇桐虚心受教,黄瑾琛就指手画脚地说:“胸不在大,有点就行,关键要看腿,你想啊,做运动的时候,可以叫她用两条长腿
缠在腰上,小腰一把就能攥住,再来点销魂的小伴奏,那才是真极品。”
“是是是。”寇桐点头表示赞同,“来,黄专家,擦擦嘴,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黄专家擦了一把嘴,毫不局促,指着面前的高塔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咱怎么进去?”
两个苍蝇三条腿,围着高塔转了一大圈,终于,寇桐在高塔一侧的地方,大概二层楼高的地方发现了一扇小窗户,有点后悔没
带工具进来,黄瑾琛就放开他,让他自己站稳,随后往后退了十几米。
助跑,弹跳,黄瑾琛就像个大壁虎一样扒住了高塔光滑的石壁上,一只手正好吊在窗户底下的小凹痕处,他臂力不小,轻松地
就用一条手臂把自己吊了上去,随后用胳膊肘撞开塔的窗户,探进身去往里张望。
塔里面并没有小黄书,也没有麻将桌,只有黑黢黢的一片。
他诧异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电来,用一点微末的亮光扫着塔里的东西。
里面很大,在外围看,好像七八个人就能把这一个细长细长的塔环抱起来一样,然而透过窗户往里张望,里面却像是单独的一
个空间,看不到黑暗的尽头似的。
黄瑾琛想起寇桐的话,这里只是意识投影后的一个异常空间,里面不存在真实的物理规则和逻辑——难道外面和里面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