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身边十五年的人,我就不信帮派里没人愿意听我的解释。
艾伦·托马斯把车开得慢,街边那些衣着暴‘露的站街女冲着我们搔’首弄姿,兴许是车窗上的黑色玻璃纸在作怪,她们的脸
上蒙着层阴影,看上去很不健康,随时都会倒地死去一般。
“你现在是想砸晕我,然后拖着我去帮派里交差吗?别胡思乱想了,强尼有心陷害你的话,根本不会让你有说话的机会。”艾
伦·托马斯或许并没有读心术,他或许是从未来穿越而来,他一定是看到了我用枪托把他砸晕在第八街的某条巷子里,然后拖
着他回到了弗朗尼先生的海滨别墅,当着娜塔莎和强尼的面,处决了他这个杀害弗朗尼先生的混蛋。
他这会儿是来拯救自己生命的。
我抓了下头发,看着车外头几名衣衫褴褛的行乞者,他们这时没了瘸腿和瞎眼的毛病,正跟着艾伦·托马斯的法拉利徐徐前进
。他们中有人手里拿着石头掂量,有的人正在点烟。这些人彼此不一定相识,此时此刻,他们却为了同一件事走到了一起。
“停车,马上停车。”我对艾伦·托马斯说道。
我可不想还没把他砸晕,自己就被石头砸晕。
艾伦·托马斯倒也不笨,一句话没说就把车停在了路边,我兜起连帽衫上的帽子,从车上下来。艾伦·托马斯小跑着追上我,
他揽着我肩问我,“嘿,你说的雨林酒吧是不是前面那一个?”
我拱开他的胳膊,他开始和我说起他曾经的参军经历,“你知道吗,我在阿富汗当过兵,是我们那儿的格斗冠军。”
“关我屁事。”
“我只是在提醒你,千万别做一板砖把我砸晕的美梦,我可不是好惹的。”
我遇上过的麻烦家伙,没有一个这么自以为是的宣称自己不是好惹的。他该学学强尼,如何成为一只披着猪皮,浑身涂满狗屎
的老虎。
我拐进了右手边的阴暗小巷里,艾伦·托马斯念叨着我居心叵测,想要夺他性命,可还是跟着走了进来。
小巷里散发出阵阵垃圾的恶臭,地上潮湿,坑坑洼洼的水塘里不知有多少是别人的尿。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艾伦·托马斯走在我身边,他身上那套灰色西服与这鬼地方格格不入。
“打晕你,或者找回钻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非常诚实的说道。
“你和强尼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你的命?”
我停下脚步,借着墙边悬挂这的电灯泡所发出的暗黄光线,对艾伦·托马斯说道:“听着,我和你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怀疑
你杀死了弗朗尼先生,你最好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我,现在要去证明我自己的清白,谢谢你送了我一路,我暂时决定不要你
的命。我现在要进去找乐子,”我指着雨林酒吧的后门,继续说道:“你想跟着进来也可以,我劝你还是尽早滚蛋,这是弗朗
尼先生的地盘,站着进去没准就躺着出来了。”
艾伦·托马斯显然拿我的话当耳边风,他耸肩摊手,一脸轻松地对他提议道:“我建议我们去找回钻石,这样就有了和对方谈
判的条件。”
谈判个屁!!
我没再看他,转身打开后门走了进去。艾伦·托马斯跟在我身后说道:“路德维希今天死了,他的钻石不见了,弗朗尼也是今
天死的,强尼又指控你私吞钻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
我没听清他最后说了什么,音乐声如海潮般向我扑来,淹没了艾伦·托马斯的说话声。
我向舞池中央的高台望了眼,唐纳德果真在上面跳着跳着勾人的艳‘舞,艾伦·托马斯挤到我边上,紧贴着我说:“你要脱’
光了,一定比他好看。”
我推开他,从人群中挤出,往后台的休息区走去,唐纳德有他的专门休息室,他演出时总锁着门,幸好我今天把他给我的钥匙
带在了身上。休息区里的走廊上也挤满了人,浓妆艳抹的男人女人,互相抚摸着抽着烟或大麻。
我打开唐纳德专属休息室的门,艾伦·托马斯紧跟着进来,我瞪他一眼,他又拿我们现在是同伙的理论来搪塞。我无所谓,我
只想见一见我的唐纳德,他一定已经听说了我的事,说不定正为我担心呢。
屋里有薰衣草的清香,我深吸了一口,见过唐纳德之后,我打算去找帮派里的维特,他是弗朗尼先生的挚友,海滨别墅午后牌
局的常客之一。他和强尼不对盘,我和他还算有些交情,或许他能帮上些忙。
第四章
我坐在唐纳德最喜欢的深紫色沙发里盯着墙上画报看,唐纳德喜欢画报上这个亚麻色头发的男模。他收集他上的所有时装杂志
,还去偷过橱窗里的等身海报,就连他的化妆镜上都贴上着男模的大头照。艾伦·托马斯此时正坐在唐纳德的化妆台前拨弄着
那张大头照。
“说真的,”他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摸着下巴对我说,“他长得和你挺像。”
我打了个哈欠,起身从小冰柜里拿了听可乐。我盘腿坐在地毯上喝可乐,外面时不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道道黑影从门
缝下掠过。
“该不会是他们追到了这里了吧?”艾伦·托马斯弯腰瞅着门下缝隙。
“他们应该早就来过这里了。”我靠在茶几上喝了口可乐,并没立即说下去,这反而挑起了艾伦·托马斯的兴趣,他看着我追
问道:“这怎么看出来的?”
直到打出个满意的嗝,我才回答他的问题,“这还用看吗,”我拿手指戳着脑门,“用这里想一想就明白了。我在诚里就和唐
纳德最亲,我出了事,他们不来拷问他我的去向,还能去问谁?”
艾伦·托马斯做出吃惊模样,捂着嘴看我,“那你还敢来?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笑了笑,说出最坏构想:“说不定他们已经埋伏在酒吧里,就等别人号令,要我狗命。”
“听上去可真悲观。”艾伦·托马斯轻声说,“你还用了拷问这个词。”
他的反射神经有问题,这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之前说的那句话。
“是的,拷问。”我点了点头,指着迷你冰柜上的褐色,说道:“这是血。”
唐纳德想必被揍了一顿,刚才舞台灯光太迷蒙,一点儿也看不出他脸上挂彩的模样,大概是涂了层厚粉吧。
“这么说起来,这里也是血迹吧。”艾伦·托马斯在化妆桌上轻抹了一把,把手指凑到鼻下去闻,“啊,好像已经擦洗过了。
”
“我还是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艾伦·托马斯歪着脑袋,问话的表情十分认真。
他不会明白唐纳德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无论我今后要去往哪里,过上怎样的日子,我都想再来看一看他,和他道个别。
他曾在我濒死的时候救过我,那场几乎要了我性命的大雨中,是他如同降临人间的天使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他是那么温柔,
那么好,许多次我都想和他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人迹罕至的海岛,享受阳光沙滩,在某个日光温和的午后因为缺水而渴死,
或是因为食物短缺而饿死。
艾伦·托马斯又去查看冰柜上那一星点血迹,“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把可乐罐头放在茶几上,伸了个懒腰,“我以前可是
当侦探的。”
起码我小时候想过长大后要去当侦探。
艾伦·托马斯拍着大腿发出夸张的笑声,我被他的蠢样给逗笑了,他走到我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你真有意思,”艾伦·托马斯说,“比我听说的还要有意思。”
我想问他听说过什么,又是听谁说的。最后还是没有机会问,因为我的唐纳德回来了。他顶着那头柔顺金发,穿着身缀满紫色
亮片的露脐装走了进来。
他看到我起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露出苦恼的微笑,“你也不怕他们把你捉个正着。”
我对他招招手,他叹了口气,扫了艾伦·托马斯一眼,默不做声地走到我身旁。我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怀里。他脸上有擦伤
,就在眼睛下面,伤口不深。从他敞开的领口,还能依稀窥见些青紫。
我亲了口他的额头,“可怜鬼。”
唐纳德有些娇嗔地推开我,“一身汗臭,你要去洗个澡吗?”
我捏了下他的屁股,笑着站起来,“也好,你先和艾伦·托马斯先生好好聊聊吧。”
唐纳德爱干净,他还没这么出名的时候我就就和酒吧老板商量,给他单独搞了间休息室,地方不大,设施齐全,冰柜,化妆台
,沙发,淋浴间都有。去年我还搬了张折叠床进来,有时累了就直接来这儿打盹,顺便和他说会儿话,叫些外卖一起吃。我没
去过他家,他也没去过我家。我没有家,我刚出来混时,是做弗朗尼先生的保镖,整日跟在他身边。后来为他去打黑市拳赛,
不是在训练场练拳就是在拳台上揍人或者挨揍。三年前,黑市拳赛被迫终止,弗朗尼先生分了个地下赌场给我看管,我就睡那
儿。再后来,我成了强尼的搭档,要为他二十四小时待命,就睡去了他家。
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不需要担心停水停电,不用交给谁租金。床也好,地板也好,屋里也好,街上也好,到哪里都能睡。
我个人觉得这是值得褒奖的品质,唐纳德却总说我是安定不下来。
他常为这事叹气,他生来就有为人忧愁的温柔善良,而我与生俱来逃亡的潜质,去到哪里都能活下来。
我并不向往成为老虎狮子一样的霸者,我有生为老鼠蟑螂的自觉,我不会饿着肚子,我也不会那么容易死。
我洗完澡关上花洒,外面很安静,既没有唐纳德的声音也听不到艾伦·托马斯的说话声。
他们来了吗?
强尼派人来了吗?
他们在等我自己出来,还是想在我开门的一瞬间齐齐开火击毙我?
我套上衣服裤子,正想爬窗逃跑时,门却被人打开了。
是艾伦·托马斯。
该死的艾伦·托马斯,他捂着肚子开始嘲笑我像个白痴。
“滚开。”我从窗台上下来,一把推开他,径直朝外面走去。
“你这胆小鬼。”他在我身后发出讨人厌的笑声,我拿起茶几上的手枪回身指着他,“闭嘴。”
等等,我的枪怎么会在这里,刚才我进去洗澡前分明是交给唐纳德保管的。
对了,唐纳德呢??
我想把艾伦·托马斯喊过来,准备问个清楚,这时我看到了躺在沙发后面的唐纳德。
他眉心正中一枪,殷红的血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淌下来。
“是我干的。”艾伦·托马斯供认不讳。
有那么一瞬间,就在听他说完这话的一瞬间,我脑内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和艾伦·托马斯扭打在了一起。
他抢了我手里的枪,拿枪托砸我脑袋,我掐着他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
“你他妈干了什么?!!”我把他往死里掐,他砸了我两下倒是停下了。
“你的甜心小天使刚才正在给强尼通风报信。”艾伦·托马斯拿膝盖撞我腹部,又拿枪托给了我脑袋结结实实一下,一时间我
只感觉天旋地转,听得艾伦·托马斯那恼人声音在我耳边说道:“他刚才在给强尼发短信,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我抱着脑袋蹲到地上,艾伦·托马斯还关切地来拍我后背,“别伤心,世上好看的男人多的是。”
我叫他赶紧滚蛋,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怕我控制不住真把他杀了,成了真正的杀人犯。
“你现在除了想杀我,就不想干点别的?比如赶紧逃跑这类的?”
“我他妈想哭!!”
他这个冷血杀人犯能懂个屁!!!我侧过脸瞪他,指着门口朝他吼,“你他妈怎么还不滚?!”
艾伦·托马斯勾起嘴角笑,要是平时,这也算是个迷人微笑,可我现在只想他赶紧在我面前消失,别他妈浪费我身边的空气。
“你看你都哭不出来,那是因为你不够爱他。”
我抚摸着唐纳德的柔软金发,为他阖上双眼。
艾伦·托马斯说得没错,我是不够爱他,但是他够漂亮,在床上够淫‘荡。他死了,我还去哪里再找个这么完美的金发舞男给
我暖’床。
第五章
唐纳德的手机上确实有条还没来得及发出的短信,我把手机朝艾伦·托马斯的脸上砸,“你以为我是白痴吗,你杀了他之后再
拿他的手机打一条短信来糊弄我?”
艾伦·托马斯躲开了手机,呵呵笑起来,“我向上帝发誓,除了这手机的边框,我再没碰过它其他地方。”
“你可以去做指纹鉴定。”他还补充道。
“就算他在通风报信,你他妈有必要杀了他吗??”我心里来气,站起身点了根烟。
“下意识反应,”艾伦·托马斯耸肩,脸上是无所谓的表情,好像刚才死在他手上的不是个人,而是只蚂蚁,“你知道当过军
人的,手都比较快些。”
我不想听他再放屁,没去接他话茬。艾伦·托马斯跑去淋浴间上厕所,我看他关上门,才走到冰柜边上,把冰柜里面的瓶瓶罐
罐全都取出来,从冰柜深处摸出个黑色垃圾袋。垃圾袋里面是我的逃亡基金,专门应付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里面的钱一分没少,就是摸上去有些冷。我把这些钱分开藏在上衣口袋和裤兜里,收起了茶几上的手枪。
“我们去外面抽根烟吧。”这时,艾伦·托马斯从厕所里缓步行出,伸出两根修长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夹香烟的动作,对我说。
我指指淋浴间那敞开的窗户,“从这里走。”
我们两人才翻到墙外,艾伦·托马斯忽然问我,“你到底是来看你的老相好的,还是来拿钱的?”
我问他刚才是不是在偷看。艾伦·托马斯走在我前面,忽然转身对我笑,“我看你都是光明正大。”
他长了张比强尼还欠揍的脸。
我抓着消防楼梯的扶手,快步往下走。休息室外面的人抽了大麻反应有点迟钝,这会儿也该反应过来刚才响起了枪声。要再不
快些,等酒吧里的人追出来,插翅也难飞。
我和他说我们就在这条小巷分手,他可以向东一路走回第八街,回到他的法拉利身边,如果它还在的话。
他问我下一步想去哪里。我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低头看着他脚上那双黑色皮鞋,对他说了句“与你无关。”转身便走。
艾伦·托马斯没来拦我,只是跟着我,用他低沉嗓音带着些笑意说,“如果我是那个金发小子,我也选择出卖你,你这人一点
都不值得付出。你知道吗,你看到他尸体时,眼神都是冷的。”
我扔下还没抽完的半支烟,“我曾想和他去海边,远离这里。”
“不如和我去。”艾伦·托马斯走到了我边上,“我有私家游艇和以我名字命名的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