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依您之见,咱们帮李爃平叛、帮李宗贤或李耀坐江山,这三条路,那条比较好走?”
“如今中原这三人中,李爃虽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人,但毕竟皇位坐久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太容易撼动。而李耀远居岭南,手中兵马多为南人,这些人战力恐怕不行,逐鹿中原还差了一些。至于李宗贤么,近年来听说他深居简出,仅有一子还是个不学无数的花花公子哥,成日在扬州城花天酒地抢男霸女,怎会突然派了特使前来?此中定有些缘故。”
“大汗明鉴,依无意看,此三人中,最为老谋深算当属李宗贤,他若当真谋求皇位,倒兴许能成。而且,大汗没见那洛天雅落落大方,见了你我丝毫不惧,伶牙俐齿,侃侃而谈,如此人物便是当个军师也是绰绰有余,竟能被李宗贤潜来回鹘,可见那李宗贤手中强兵强将不少。”
“你是说,李宗贤一直都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不错,依无意看,那李宗贤比李耀可是老谋深算多了。”
“这么说你同意与李宗贤合作?”
“大汗,此三人中,成事可能性最大的当属李爃和李宗贤,但若中原不乱,回鹘恐没有机会谋求利益,因此,若大汗当真打算帮一边,无意还是比较倾向李宗贤。”
哎呀,感情国师绕了半天在这等着呢,真是不简单,看来侍君之道也很深奥啊,此番话若是让我讲来,定会大吵一架。这么看来我那两箱子宝贝没白送。
“嗯,国师的话确实在理,不过……”
“大汗,您若当真举棋不定,倒不如隔岸观火,待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咱们再从中牟利就是。”
我靠!这国师好阴险!准备来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不过话又说回来,贤王的意思不就是要稳住他们么?这也不失为一个缓兵之计。
嗯,看来还不能先妄下断言,也许这国师还不至于那么黑心。
此时又听可汗笑道:“你如此替那李宗贤说话,是否因为收了人家两箱宝贝,拿人手短了?”
国师用腻死人的嗓音道:“大汗……无意也是为回鹘着想嘛……唔……”
后面的没必要再听了。
此一番对话将这件事里里外外剖析了一遍,回鹘可汗心里想来已有了计较,我跟王勉便也不再多呆,回去等消息,且看国师如何答复我们再说。
几日过去,终于等到了回鹘国师的消息,令我穹庐面谈。
那国师仍旧一副眯着眼浅笑的样子:“洛先生,我们大汗已有结果了。”
我躬身下拜:“如此说来,真是辛苦国师了。”
国师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辛苦的,我不过磨磨嘴皮子,你不是都听见了么?”
我冷汗刷的流下来,他怎会知道我们在帐外偷听?!不可能!王勉说他功力不在沧溟之下,应该还比不过王勉啊?怎么会……
我正胡思乱想,听那国师道:“洛先生在想什么?难道洛先生真的偷听了?看来我猜得不错么!”
汗!原来是猜的,这国师行事果然出人意表。
正在感叹,又听国师言道:“洛先生那日白天送了那许多贵重礼物给我,自然忧心此事,我猜想洛先生晚间必会再探王帐,果不其然……不过洛先生,以您的功力恐怕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吧,我猜想定是与您同来那位,我观那位功力深不可测,不知那位可是贤王手下?”
“呃,”这国师真是个玲珑心窍,堪比诸葛在世了。听他问了这句话,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说是吧,恐怕会有麻烦,说不是吧,此事让个外人参与,怕是对回鹘可汗不敬,嗯,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应下来再说,于是我说道:“不错,他是贤王手下。”
“哦?”国师蹙起好看的眉头思索片刻,转而眉开眼笑道:“好了洛先生说得口渴了吧,先喝口茶。嗯,其实大汗早已备下书信一封给贤王。大汗说了,我回鹘不会在贤王发兵之时起兵南侵,请贤王放心,不过大汗也说贤王如若成事,请洛先生兑现自己的诺言。”
我没想到事情就这样轻易结束了,有些回不过味来,只得点头应下,拿着信笺回了营地。
到了营地,我仔细想着国师的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他说的是可汗表示不会在贤王发兵之时起兵南侵,那么成事之后呢?万一他们趁局势不稳,发兵中原,岂不是不给李宗贤喘息之机?天下还是会大乱!
这可不行,此行我早已下定决心必须成功。
贤王嘱托我稳住边关,这也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如若真的内乱起来,回鹘吐蕃趁乱进犯,内乱加外患,受苦的是边关百姓。
天下动荡,要有多少人生灵涂炭?
其实如果没有这动荡的局势,也就不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那时知道王勉认识晏姬,我就曾想过让他劝说晏姬整顿朝纲,朝内稳固,内乱也就不会发生。可后来我转念一想,一来王勉说他不清楚晏姬之事,二来晏姬不过是个佞臣,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可不是他一个巴掌拍得响的,三来,晏姬虽疯狂的在朝内安插党羽,却并没霍乱朝政,只是李爃无心国事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所以,此事不是晏姬一个人的原因,我后来也就打消了让王勉游说晏姬的念头。
况且,如李爃这般专宠佞臣,天下大乱是早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既如此,我只好尽人事,听天命。尽量不使更多的百姓受苦。
而如今我已拿到回鹘可汗的书信,此次任务看似已经基本完成,只要将信笺送回去就好,但是这样的结果可不保险,这可不是我要的结果,要再想办法。
在营帐里想了好几天,王勉说:“不然我将国师帮你擒来?”
我摇摇头:“你将他擒来倒不如直接将晏姬擒来,若是没有晏姬也就没有这许多事情了。再说,你们与天山派本就有嫌隙,如此不是将矛盾激化了么?”
王勉说:“晏姬与我情同兄弟,我不能拆散他们。”
我歪着头问:“拆散谁?你说晏姬和李爃?”
王勉点点头,我又说:“原来晏姬玩真的啊!”
王勉站起身在大帐里走来走去:“原来是不是真的我不清楚,但现在他绝对离不开李爃。”
原来是这样,唉,看来凡事都有不得已的一面。我管不了别人,还是想想眼前吧。于是托着腮又开始冥思苦想。
看着王勉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突然一拍脑袋:“我还真是笨啊!”
王勉看着我一愣,不知道我何出此言。
我抱着他在他脸上叭叭的亲了两口:“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
我咧开嘴一笑:“你不是说吐蕃国师是昆仑山的人吗?”
见王勉点头,我说道:“咱们再去趟吐蕃,我要亲自面见那位吐蕃国师。”
王勉脸一下子黑下来:“你又要干什么?”
我狡黠一笑:“我要劝他发兵回鹘。”
王勉愕然:“先不说他们是否会同意发兵,即便发兵回鹘,也要先通过大唐,你要他们与大唐为敌?”
我摇摇头:“只要他们在边关驻扎足够的军队,对回鹘造成足够的威慑力就好。届时若中原当真内乱,尉迟将军必会回援长安,回鹘便会暴露在吐蕃面前,到那时,回鹘必不敢轻举妄动!这叫围魏救赵!嘿嘿……”
王勉无奈地摇摇头:“吐蕃你不必去了,吐蕃国师是沧溟的师弟,让沧溟跑一趟就是。”
我点点头:“那就好办了,咱们明天就启程回扬州!”
“我以为你可以马上跟我回昆仑山了!”王勉有点咬牙切齿。
“啊?!我身上带着回鹘可汗给贤王的密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不马上交给贤王等着被人拿去告密吗?!”
“那好,明日我带你先回扬州,你不可再走商队!”
我撅起嘴:“有什么不好,一边走一边玩,多高兴啊。”
“那你要到何时才能随我回山?!”王勉气得声音都变高了
我抱着他脖子蹭:“就再这一次嘛,嗯?王勉……”说着还用腿蹭了蹭他下身。
汗!我连色相都牺牲了!他奶奶的贤王那老头子也不说给我点辛苦钱!
其实如今想起来,我那时候完全是在任性的拖延时间。
那时候的我心中总有些许不安,我这个一无所有,在韩子苏眼里一无是处的人,究竟有什么地方能吸引王勉?他又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的爱来的那么突然,那么不真实,如同极光,美丽绚烂却如此遥远,而我唯有不停地在他面前任性,不停地让他迁就我,才能真切感觉到他对我的喜欢是真实存在的。
果然王勉受不住我的挑逗只好举手投降。清采等人一听要回去了,高兴得眉开眼笑。也是,他们这几人这趟出来当真是太长时间了,如今已是夏末秋初时节,估计回去之时便是深秋落叶之时了。
商队收拾好行囊,带好了采买的回鹘特产,浩浩荡荡启程往中原而去。
第六十章:隐居昆仑
进关之后,仍是乘着那种极其奢华的马车赶路,当真如皇帝的仪仗队一样,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我脸上挂不住,只好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明明这一队人没一个女眷,却好像带了一家子老婆孩子一样。
此番回去没再走水路,不知为什么自上次被晏姬逮到之后我总是有些怕去洛阳。因为皇帝在洛阳,晏姬是不可能离开那的,因此只要绕开洛阳就是了。
王勉没有意见,况且商队里没有要在洛阳卸掉的货物,所以不进洛阳城也没关系。
过了长安城沿淮河南岸走,才知道今年果然是大旱,土地干涸的都裂开了。
这样一年涝一年旱,沿岸百姓当真是苦不堪言。我不禁惆怅的想,这几年光是饿死的人便已经数不胜数了,若再内乱,百姓还能有活路么?!
我们这么奢华的商队,自然引得沿路乞丐纷纷追着乞讨,我给了清采些银钱,让他见到乞丐就给一些。
但是如今银钱不能当饭吃,给乞丐钱倒真的不如给几个馒头。
于是我让九寰找人快马加鞭赶回淮阴,找张守业问问今年的粮食够不够,如果充裕就接济灾民一些,亏空我来补,反正带着王勉这座金山,他们不会吃亏。
但是送信的人很快跑回来,说今年大旱,张家的米栈收粮都困难,库里连陈米都没了。
我傻眼了,老百姓可不是山上那些修道之人,没粮食吃是不行的!
果然一路上已经听说很多地方发生灾民暴动,官府镇压暴民已经焦头烂额了。
我问王勉:“你不是说有龙王吗?你去求求他给咱们下场雨吧!”
王勉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什么人都认识,龙王因何会听我的?!”
闻听此言我像霜打了的茄子般蔫了下去:“那怎么办?难道看着这些人饿死?”
王勉皱了皱眉,咬了咬牙:“那好,我若帮你降了雨,你需得跟我回山!”
原来还是有办法的,我笑弯了眉眼:“好,你若当真能降雨,我二话不说随你回去。”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不过也要先等把信送给贤王,于是我们快马加鞭,先急急的赶回了扬州。
九寰卸了货之后就带着清采回去淮阴,我嘱咐清采照看好酒楼,跟王勉去了李煠的大都督府。
将回鹘可汗的密信交与李煠,细细说了一遍那两国的情况。李煠听闻吐蕃国师与王勉有些渊源,除了微感诧异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王勉连番称谢。
提起我如何游说回鹘的过程,才将送了回鹘国师一份厚礼之事说了出来,却没说是什么厚礼。
李煠再三追问,我却笑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小王爷记得欠洛某这份人情就好,将来洛某有求到小王爷的时候,还望小王爷莫要推脱。”
李煠尚未回话,王勉却急着走,见我已将密信交了出去,拉着我就消失在了王府。
没头没脑的被王勉的拉出王府,我气恼道:“你怎的就这么急?你那些东西不能白白送了人,我好歹也要捞回点利息。”
“那不过是身外物,什么利息不利息的,你我用不着那些。”王勉说着便拉我往昆仑山飞。
“那可不行,当初是我一时头脑发热做了这趟赔本的买卖,你不在乎,我可是觉得很丢脸,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竟然没捞到任何好处便回来了……”
“好了天雅,谁说你没捞到好处?你稳住外敌,保住了多少人的性命?你当初之所以肯花那么大本钱,还不是因为这些?找李煠讨利息不过是你想拖延时间的借口!”
我吐吐舌头,这人什么都知道,我的小算盘没打响,只好蔫蔫的跟他回去。
可到了半路,我又想起既然回来,不去淮阴看看实在不妥,好歹我也算是韩家的姑爷,那也算是我的家。
于是在我坚持之下,王勉只要带着我去了淮阴韩府。
乡下那地方因为有了花圃、工场还有很多佃户,以及来这工作的小相公们都在这安了家,这里俨然变成了一个小村庄,当地人管这叫香水村。而韩府显然是这个村里最大的一户人家。
到了韩府,见了一家子人,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无论如何韩家人给我的这份亲情是我想要守住的东西。
我跟韩子苏说如今已经没有人会再找麻烦,他若喜欢淮阴的老宅子愿意回去也可以,韩子苏说搬来搬去麻烦,要等过一阵子再说。
韩福也已经将钱庄交给了徒弟,自己跑回来继续伺候韩子苏,而那水粉铺子在我们般到乡下之时就已经交给了小桃。
淮阴城里的生意如今全部都交给了下人,这一家人在这乡下花圃住的倒也安稳。
香茹现在过得挺苦,在外人面前她就像守活寡一般。但是我也没办法,如果现在休书一封让香茹改嫁,韩子苏必定会被气死。
襁褓中的紫茸十分可爱,粉嘟嘟圆乎乎的,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白志明倒是一直对香茹母子很好,这一点让我放心不少,他毕竟年纪大了,不会那么不负责任。
我找了个机会跟他说,我这一回恐怕要走很长时间,等过些年事情淡下来,他就可以娶香茹了。
白志明点点头,此事也只能这么办了。
这一家人,我如今除了多给他们银钱让他们日子过得好些,实在没什么可以帮他们的。可我又不能将王勉身上带的所有金银都留给他们,那在凡世间实在是会招惹麻烦的一笔财富,于是只好留了一小包给韩子苏,待下次有机会再送些来。
因为王勉曾答应了晏姬跟我要香水配方的事,他半途曾经与我商议过,想让我把配方写出来给晏姬。
其实我们与李煠弄起来的这份产业如今香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但是毕竟这东西不是我一个人的,至少白志明是这生意最主要的经营者,所以我只好问他。
白志明想了想说:“倒也并无不可,反正我们还可以研制出更多更好的配方。”
我一想也对,便将配方写了交给王勉,他直接连夜送去了洛阳。
次日我便告别家人启程,临走之时我跟他们说这次出门恐怕一年半载都回不来,他们如有事情,找人将信捎到终南山,自会有人知会与我。
两人一起飞回昙花坳,王勉便把我留在了洞中,自己出去了。
我也不知他去干什么了,只好在洞中打坐消磨时光。
是夜,王勉回来,还带来一个人,我一看是个小老头,白胡子白眉毛,脸上倒是红润光鲜,标准的鹤发童颜,手里拿了个小棒子,很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