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纪——毋关风月
毋关风月  发于:2013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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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武。我说你没心没肺好呢?还是说你根本心盛已满呢?”

“也有谁为你彻夜未眠过。那时候,你又在哪里月下奏埙,以博佳人。”

“真武。你也欠了我的。要不要还?”

“你大可说无凭无据,都是我胡诌的。可是我要自取其辱吗?呵,我又不是傻子。我只是告诉你,我不想再容忍和成全了。记住,先爱你的是我,先放手的也是我。”

或许来得太快,无法统筹。真武只是听着,至始至终,同一场早夭的花逝,完全不及表达惊惧。是水滑过一般的感觉,风日稍过,便蒸干无痕,消尽殆矣了。他只是觉得喉咙干燥,说出的字句不那么干脆连贯,有支离的嫌疑。

“朱雀,幻镜给我。”

“其实谁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嫉妒。”朱雀眼里是坚定的模样,但有痛楚刻下的伤痕,他只是掩饰,维持一如既往的骄傲,即使本无多大的骇意,也能演绎得浓烈、丰盛、不饶人。

真武亲眼看着他红唇变绽出鬼魅的笑,可以吞噬光芒的暗,有决裂的意念。

那一刹那。幻镜在朱雀手里反射出诸多洁白冲击的光束,细碎斑驳的小颗小颗陨落,像星云一般从那手指间倾斜而下。带着艳红的液体,染满了整只手,又闻到腥湿的气味。朱雀用蛮力将那面镜子捏碎了,碾揉成渣,不顾痛楚淋漓。

所有的一切像一艘沉入海底的船,实际存在,却不发出声音。有的,只是内心冲撞。缄默,像是一场华丽盛宴后的残局,徒剩面面相觑。

“我得不到的,怎么能让你得到——”

鸿袖展开时,背后便生出了火焰般的羽翅。盘旋之风拔地而起,林木枝叶呼啸成流。嘶鸣悲嚎挣破入耳,混沌浊尘遮目不见。朱雀还是笑,凌冽地笑,笑忘浮世。他说,我是个痴物,独自疯癫了千年,却从未入过你的梦。

真武便在这混沌中踉跄着退走了。手捂着胸口,口角被震出猩红的血迹。

念唱着痴魔的梵音似针芒刺肤,衍出咒怨的力量,梦魇随行,无孔不入。他抬着步子远目,亦不觉得愤怒,只是愧疚、失望和难过。他的玄冥,从此,再也不可能有关于他的过去了。一切永成定局。

画眉俯着头踟躇,一个少年被押在画眉手里:“神君,那天尊的元神……”

“不是已经被他误食了吗?”红羽凌冽的神君看着画眉手里畏缩颤抖的凡人。

“还是可以取出来的,不过这躯体就不能用了。”

清冷泛着滚滚杀气的神君看了一眼这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武。”少年吓得哆嗦。

“您才寻到它,费了心血的。”画眉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谁在乎呢。枉作多情罢。放了他,余事注意些办。”一令轻轻发出,像碎在玉盘的珍珠一样凄美。

后来,玄冥总是托人带信来,说朱雀你为什么不来玄岳楼和我走动了,我很想念你。小厮童悄悄告诉我说是因为你觉得这里太冷清,所以不习惯。现在却不同了,莲花池里养了许多野鸭,比你那鸟林子不会安静多少。还有一群会吹笙箫的侍童,真武天尊每天都会来演教他们。你以前跟我讲,说这上仙很无聊,现在我觉得你说的是真的,真真的很缠人,磨得我头晕,一会儿要来教我烹茶,一会儿要来和我比丹青,下棋斗酒样样没个正经,还老是忘东掉西的,这楼里也不知丢了他多少宝贝,隔日就寻来撒泼赖皮了,我折腾不过他,你来帮帮我,将这讨厌的家伙弄走吧。朱雀,我现在夜里不吃丹药也能安眠了,头疾大好于从前,大概是你之前常常带我出去走动吧,心旷神怡了许多,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我在天上本无多少朋友,与你最为亲密,凡事最不能忘你,有时开口闭口说你竟比说自己的还多,为此真武老是笑话我。我只是想你,经常想你。害怕你的疏离。

朱雀收到这种薄笺不止一二回,都是玄冥眉清目秀的笔迹。但总是在读完之后随即点了烛火,出神地望着它化成明灭忽闪的烟灰,有次烟屑飘到幔帐上险些烧成火幔,幸亏被门外的朱鹮发现扑灭。

再后来,朱雀索性不看信笺了。他大概可以猜出里面都写些什么,玄冥想他了,玄冥的头疾慢慢好了,玄冥被真武闹得苦笑不得,玄冥邀他去北界玄岳楼看他们种下的木棉又开花了,玄岳楼寄养了一只来自昆仑墟的可爱褐毛松鼠,玄岳楼欢歌笑语,紫草郁香……玄冥什么事都写,大小不定,但必定会分享一些乐事和表达对自己的思念。

有一次却令朱雀记忆犹新,玄冥说替真武卜了一卦姻缘,是个鸾凤和鸣的结果,他说自己还不敢告诉真武,因为记得仙史曾载:鸾鸟,雌曰和,雄曰鸾;又载:凤凰、凤凰,凤者为雄,凰者为雌。所以觉得大为古怪,自觉无解,便讨问一下朱雀这段本属朱雀祖上的仙史是否属实。

朱雀亦没有回信,向天帝请旨镇守南界极地,自立九天玄宫。

时值秋冬之交,往来者皆见百鸟集肉桂、甘松、没药等香木。

一日日出,朱雀方归。画眉担心问何所往,朱雀沐浴净身,焚香动礼,说,去了一趟北界,不知什么时候玄岳楼更了牌匾,已号作玄武楼了。

他便始终没有走进去。呆望了一宿而已。满目疮痍。

扶桑林里炎火一把,但见灼业焚浪,滚滚不灭,红透半天。

闻见者,窥火势如炎鸟,鹏可遮日,翼比沧浪,嚣焰冲天。待湮灭死灰后,陡见一朱羽瑞鸟自烟雾中起,鲜美异常,盘旋归来。当即百鸟朝第,铿锵齐鸣。尔后,领百鸟,退出三垣。

九天玄宫,与北界遥遥相望,长离玄武。

玄冥抚着松鼠悲叹道:我竟不知他已湮灭重生了,却始终不再来见我一面。真武,你说这是怎么了。木棉树上已无花,郁叶葱葱。行迹间,唯有冷风呼呼,松鼠乍起一阵柔软的白毛。真武,自你来后,我再没有见过朱雀,也没有见过尊师。

“你想见吗?”一双手从背后环腰拥起,束紧,唇齿轻风磕于耳际:“你若想念。我陪你去。”

玄冥放了松鼠,整衣摇头:“他最不想见的,不是你吗?”

“……”

有水滴落在脖颈。玄冥仰头望去,以为是木棉树叶上的露珠,却感觉到温度。他欺骗不了自己。他不是一个无心的仙,他还是玲珑剔透大智若愚的执明神君。

“真武,我选择你。便意味着失去朱雀。这就是孽果。”

“如此割舍。我唯能此生不负,相濡以沫。”

突然飘雪,七零八落。他们只是紧拥。

自此,传言玄武殿龟蛇情笃,天帝赏封二仙合为玄武大帝。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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