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道：“慕容府主可放心了？”

叶影道：“我先过去。”

黑衣人笑道：“不，慕容府主先过去。”

慕容言捏捏叶影的手，“没事，我过去吧。”他看向花蝶他们，“你们都在这边等着，别跟过来，叶影？”

叶影也朝他们道：“对，你们在这边等我们出来。”

慕容言点点头，放心地跳下山谷，脚尖在绳索上一掂，再一个翻身，跃入了对面山崖的门内。

黑衣人惊叹一声：“好轻功。”他看着想跟过去的叶影道，“还请叶阁主再等等。”他一偏头，他的属下都走到山崖边，一个接一个的沿着绳索到达的对面。然后他携了薛莹沿着绳索也过去了

叶影皱眉：“花蝶，你们在这边等，要是我没有出来，那你就回朝暮谷去，冲天阁阁主就交由流光继任。”他说完飞身而起，像只雪白的蝴蝶，在空中扇动了几下翅膀，落入了对面的慕容言怀里。

慕容言目光复杂地拉着叶影走到一边，把他的头发理理好，“衣服还湿的呢……”

叶影道：“我不冷，嗯，其实也有点冷。”他说着抱住慕容言，慕容言有些悲伤地笑了笑，也回抱住他。

黑衣人干咳一声，“我想我们还是先往里走？”

慕容言拉着叶影走在最前面，长长的通道并不暗，因为它的顶上每隔十几丈便镶嵌着一颗夜明珠，走了许久之后，通道变成了两条，看上去一样明亮，叶影道：“我不知道要选哪条。”

慕容言看向黑衣人，他身后除了他带的二十几人外，再后面些还有一群人，应该是其他门派的人，真是不怕死，好在花蝶他们听话地留在了外面。

花蝶正在对岸问洛飞星：“咦，你怎么不进去，你进去吧，我们会照顾流光的。”

洛飞星没好气地道：“我又不傻，洛家也不缺钱，我为什么为要去为这个拼命。”

花蝶道：“那里面不只是有价值连城的财宝，还有武功秘籍，还是灵丹妙药……”

花蝶话音未落，原本在山崖前犹豫的数人也沿着绳索冲到对面去了。

“……”

洛飞星道：“武功之类的，我这个年纪再练怕也练不到多顶尖了。药，不会是毒药吧。”

花蝶疑惑地看着他：“原来你真的不傻啊？”

“……”

山洞里黑衣人看着叶影，“那就请叶阁主试试到底哪个能走了。”

叶影松开慕容言的手，“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慕容言拉住叶影，然后对黑衣人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不过，要是我们出了什么意外，你能否把薛莹送出去？”

黑衣人笑道：“若是我答应了你，你趁机和叶阁主一起走了呢？要我说，还是让叶阁主一人去探路的好。”

慕容言摇头，“我和他一起。至于薛莹，不管结果怎样，我已经尽力了。”

叶影没有要拦慕容言的意思，他笑着亲昵地在慕容言嘴上亲了下，帮他把斗篷整理好。慕容言也笑了，“好了。”然后拉着叶影随意走进了一条通道。

他们静静地前行，连脚步声也没发出，走出好远时，黑衣人喊道：“好了，停下，等我们一起。”他率先扛着薛莹走近慕容言他们。

就在所有人都走近通道后，通道两端腾地亮起了两团火光，然后凶猛的火舌从两端往中间冲来，大家惊恐的往中间跑，挤成一团，甚至有人抓着别人往自己身后推，慕容言飞快地扯下自己的斗篷，捂住叶影，火烧过来了，众人的痛叫声快都震聋了耳朵，慕容言眼睁睁地看着火光到了眼前，还来不及闭眼，它们突然却又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像来时一样迅速地消失在通道的两端，留下被烧伤的众人哀叫连连。

叶影飞快地查看着慕容言，还好并没有烧伤，只有头发被火舔焦了发尾，他笑着把那件防水防火还防暗器的斗篷套回慕容言身上，“阿言，你把我看得比你自己重要。”

慕容言苦笑着拍拍自己的额头，“这种时候是。”

叶影的心一僵，要死的时候可以为救自己去死，可若是一起活着，却又不愿意再和自己一起……他心里无限复杂，却又一片柔软，不管两人走到了何种境地，一直在做错事的那个人是自己，不论何时，能坦然说没爱错人的也是自己，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成为慕容言希望他成为的那种好人，他有些心虚地瞟着周围受伤的那些人，今天好像又死了很多人了。

慕容言缓过神来，看到薛莹还在昏迷中，但并没有事，周围的其他人，有伤得重的，都在处理伤口。他又把目光转回叶影身上，这才发现叶影的手被烧伤了一小块，都流血了，他拿了伤药给叶影洒上，然后撕了段细布给叶影包好。

这段通道走到底，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但他们面前这次出现了四条新的通道，慕容言道：“我想这四条通道都能走，只是也许不同的通道里有不同的机关，还是需要我们先去试试？”

明朗站了出来，“我去试试吧。”明朗最近心情不好，其他人很少去触他霉头，金家的毁灭给他带来巨大的打击，人真是奇怪，拥有时不觉得怎样，失去时才发现自己其实承受不起。黑衣人也没有说什么，明朗便走进了最右边的一条通道。他走去后，有点分神，然后便听到了一阵笑声，他一怔，往那边望去，却看到了金家的大门，穿着火红衣裳的金宝儿笑着跑进门，朝金长久跑去，明朗忙跟了上去……

外面的人只看到明朗进去后，那个本来明晃晃的通道突然变暗了，只暗了那么一会，再亮起来时，通道里的明朗已经消失了，和他一起的那些人在通道外叫了好些声，但没人回应，他们都看向了黑衣人。

然后还是慕容言和叶影选择了另一条通道，但他们走进去后，同样消失了。

黑衣人犹豫着一会，放下了薛莹，叫了几个属下在原地守着，他和其他人挑了一个通道走了进去，仿佛人多能壮胆，其他人也跟着往那个通道走。

昏迷着躺在地上的薛莹落下一滴泪。

叶影和慕容言进了那个通道后，叶影解了发带把自己和慕容言的手腕系在了一起， “这带子很结实，扯不断，你打算抛弃我的话，得把我的手砍下来才行。”

“……”慕容言无语地看了看通道，什么都没出现，“这里到底有什么？”

叶影却没有答话，他正失神地看着一个方向，微微向那边移动了一下，似乎想走过去，慕容言握紧了他的手，拉住他，然后他也发现自己看到些奇特的情景。他紧张地看着自己和叶影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但只能看到自己的手维持着抓着什么东西的形状，而他身边的叶影已经消失不见。再一抬头却又见到叶影正站在不远处，他正说着……

慕容言手被猛扯了一下，然后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但眼前没有人，慕容言飞快地眨着眼睛，然后叶影的轮廓慢慢显现在眼前，“……刚刚那是幻觉？”

叶影道：“你看到了什么？”

慕容言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叶影别开眼神笑了笑，“我能看到什么，无非是你说愿意和我不离不弃之类的……什么破幻境，太假了……”

慕容言垂眼道：“我看到你站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然后你说我不和你走，你就要把人都杀光。”

“杀人有什么好玩的？”叶影不以为然，“不过，你答应我了没？”

“……”

慕容言和叶影马上返回了原地，但那里只余下了两人，江约惟和仍没有醒来的薛莹，叶影道：“其他人呢？”

江约惟道：“他们看你们一直没有出来，便自己进了通道，然后我把留下来守着薛莹的人赶跑了。”

叶影嗤笑一声，那些人自己进去了也好，还省得他动手。

慕容言倒没注意到江约惟也在进来的人之中，应该进来时也蒙了面吧，“那我们现在出去吧？”

叶影道：“可我想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江约惟道：“那我们也一起吧，薛莹想找石雕毒的解药。”

叶影道：“这个去找花蝶吧，她能解，别说是要解石雕毒，要跟她说是一种叫‘望夫石’的毒，她就知道了。”他笑着摇头，“明明是也算是用毒的高手，但换个毒药名字她就完全弄不清楚了。”

“……那我们先走了。”

叶影拦住他，然后在自己手上划了道口子，把血滴洒上江约惟和薛莹的身上，“好了，现在你们能出去了，随便走哪条路都行。”他伸手拍了拍江约惟，推着他往相反的地方走。

江约惟抱着薛莹走进通道，低头看了眼叶影塞到他手里的那团东西，怔了怔。

慕容言瞪着叶影：“石雕毒？嗯？”

叶影握着慕容言僵硬起来的手指，“在金家时我才知道花蝶的师傅是孔雀。另外薛青泉都不担心他自己的女儿，你操这么多心干嘛？”

慕容言甩开叶影的手，但两人的手被系在了一处，甩开后，仍是撞在了一起，“又关薛青泉什么事？”

叶影道：“你真没认出来？薛青泉以为他蒙上脸、变个声音，我也会认不出来么？用薛莹来威胁我的就是她父亲薛青泉。薛家也是前朝皇族的簇拥者，不过现在看来只是窥觑这所谓的宝藏而已，应该在当年他就背叛了吧，薛晶会中了孔雀的石雕毒怕也不是传言中的那么回事，想必是另有内情。”

慕容言道：“薛莹并不知道这些事。”

叶影笑道：“谁知道呢？”

慕容言叹口气，把叶影还在往下滴血的手拿过来，他要是不帮忙止血，叶影怕是能让他的血都流光。

叶影道：“阿言，当了冲天阁阁主我才知道，有很多所谓的名门正派都和冲天阁有关系啊，你想不想知道有哪些人？我可以写给你，不过我需要你陪着，而且我写得慢，要写上很久，你不介意吧？”

“……”

两人继续往前走，慕容言道：“这次没机关了？”

叶影道：“因为我现在我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要进困龙涧，需要九龙剑，需要真龙血，这龙血好像就是我的血，流光来应该也行，这里的机关只是幻术，人进来后幻术就会启动，但我的血可以解开幻术，刚刚在第一个通道起火时我流血了火就退开了，应该是留家人的血都可以解开这里幻术，不得不说这还挺神奇的。”

幻术？慕容言想着这困龙涧怕是长天峰人所建，但到底为何而建？

叶影和慕容言如入无人之境，他们也不选路，只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了有九个路口的地方，叶影道：“这是最后一道了。”

慕容言道：“其他人呢？”

叶影回头看着身后的石壁，那里面有无数环环绕绕的通道，“谁知道呢，其实这些通道会自己移动，所以，阿言，你就是想让我把他们找回来也是不可能的。”

慕容言冷哼了一声，“我是否得感激留家皇朝没有继承下来，要不到了你手上，不是得血洗天下？”

叶影听了后便顺着慕容言道：“对，这还挺遗憾的。”

慕容言被气得无言，过了一会他忍不住又问道：“他们会怎样？”

叶影道：“看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想到了水火之类的，那就会被淹死烧死，别问我幻境里为什么也会死人，这个也许只有长天峰的人才懂，或许你也知道一些？陷入美梦的人，应该会被饿死吧，毕竟我没在通道内看到有能吃的东西。”

慕容言没再开口，他想起了，长天峰也有幻境，不知是谁造的，把春夏秋冬揉合在一起，白雪上开着红莲，迎春花藤像帘子一样从白云中披挂下来，草地上有各种奇怪的动物，水里也是，鱼儿会在空中游……慕容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有一次他在里面呆久了，后来病了几天，或许真是饿的？后来他就离开长天峰了，他一直以为是做梦呢，不过或许真的只是梦……

“阿言……”叶影呓语般地叫着慕容言。

他们已经走出了最后的通道，慕容言也被眼前的场景也震住了，这是一个有着圆形穹顶的大堂，上面的夜明珠天空中挂着的星星，周围的石壁上整齐地排列一个个拱门形的洞口，慕容言和叶影也是从其中一个走出来的，大堂中立着数根高大漏斗状的冰柱，从地面一直伸展到最上面的石顶上，每根冰柱中都悬空凝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

慕容言和叶影怔怔地看着，他们走到了一个冰柱下面，里面是位年长者，叶影伸手碰了碰冰柱，大堂响起了一个老者的笑声“泰康帝留明世。”

叶影被惊着了，他拉着慕容言倒退了一步，过一片刻他去碰了另一根冰柱，同样地响起一个声音，这似乎是冰柱里的人在临死前留下的话，有些人说得多，有些人说得少。

他们继续往前走，他们看到一根冰柱里冻着的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她衣裙飘舞，唇角含笑，叶影碰过冰柱后，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我是天香公主留香，也是冲天阁南阁第一任护法孔雀。”

“这里都是留家的人，所以才叫困龙涧？不过留家现在可不再是皇族了。”叶影看着孔雀身旁的一个冰柱，里面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男人，“他和我长得像吗？”没有等慕容言回答，他伸手触碰了冰柱，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冲天阁第一任阁主留连”叹息声起，片刻后这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也是……朝暮谷叶承影。”

慕容言抱住叶影，轻抚着他的背，叶影道：“我不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在五岁之后就没再见过他，我早就不记得他是长这个样子……他离开了朝暮谷，却死在了这里，他这是宁死也不愿意和我母亲在一起吗？阿言，你是不是也这样，无论无何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慕容言道：“不是，我们走吧，一起出去，我们会在一起。”

叶影不眨眼地看着慕容言，然后笑道：“你在骗我。”他解开了他和慕容言手腕上的带子，扯下了包裹着手上伤口的细布，扶着慕容言的肩膀，慕容言身上被他染上了一块块血迹，然后他松手退开了，“阿言，我出不去了，其实这里会叫困龙涧，是因为每个进了这里的留家的人都别想再出去，不知道最早是为了困住谁？最后这里却成了留家人的坟墓，可惜这座巨大的皇陵没有陪葬的宝藏……”

大堂内突然刮起了狂风，慕容言看到叶影所站处的大堂中的地板上，裂开形成了一个大洞，风从那洞中旋转而出，形成一根旋涡状的云柱，就像他们之前还在外面山顶时见过的龙吸水一样，这云柱托起了叶影，在此之前叶影把慕容言推向了石壁上的那些门洞，他自己被吸入到云柱中央，凌空飘浮着，没有系发带的长发飞扬起来，他眼睛看着往他跑过的慕容言，一字一句地说道：“朝暮谷叶影，冲天阁，阿言，我是第几任阁主？”

慕容言飞扑过去，但被隔在云柱之外，云柱正在变硬，正在凝结成冰，里面的叶影微微垂头和慕容言对视着，他几乎是得意地笑着，他的眼神在说：看吧，这次终于是我先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