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
想起鞠菁菁惊慌时攥住坠子的小动作,聂行风猜测,女生或多或少都有点神经质,她们宁可相信一些诸如护身符等虚无的精神支柱,也不相信自己的努力。从罗琪数次造访木清风就能看出,她很信任他,如果弄掉了坠子,那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会回来找。
「可是,傅雨跟这件事又有什么联系?」
「别问我,我头好大。」张玄夸张似的揪了下自己的头发,呻吟:「也别跟我说高尔夫球场的骸骨跟我追的案子有关,我会暴走。」
小神棍果然一语中的,踩到了事件的命门上,聂行风有种感觉,那具骸骨跟罗琪的失踪事件绝对有关联,只是他们一时找不到连接的那条线。
进了嘉淮大学,张玄找了个藉口混进女生宿舍,来到顶楼鞠菁菁的房间。门锁着,不过这难不倒他,掏出混侦探必备的万能钥匙,把门开了,聂行风对张玄的任意妄为很无奈,这时候除了沉默,就只能是配合。
房间里流动着淡淡的阴戾气息,跟木家的阴气感觉很像,这让张玄更确定木清风一定知道罗琪失踪的内情,说不定还是始作俑者。
安全楼梯里的空气倒还清濯,不过光线很暗,可想而知到了晚上,走这里的学生不会很多,更别说是周末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在鞠菁菁晕倒后送她回宿舍的不可能是她的同学,说不定是袭击她的那个人。
张玄沿阶梯一蹬蹬往下走,扶手上隐约有擦痕,平台的墙角也有碰撞过的痕迹,地上有些暗红色斑点,是血迹,看来偷袭者当时撞得很厉害。第一个偷袭者想杀鞠菁菁,第二个则仅是敲晕她,阻止她发现真相,也就是说他们即使不是同伙,彼此也一定有联系。
张玄头又痛起来。他是抱怨过平时接的案子太平淡,但不等于就喜欢这种复杂到媲美推理小说的案子,他的强项是捉鬼,可不是捉人。
拿出手机,联络喜悦来。昨晚发生的事件太离奇,暂时无法通知警方,所以张玄第一时间想到喜悦来,以喜悦来那张娃娃脸,要混进来很容易,实习法医这么有利的棋子,不用白不用。
电话接通,张玄把大致情况跟喜悦来说了,让他拿好工具来这里做现场鉴定。交代完毕后,又去历史系找傅雨,不过傅雨的同学说他昨天离开学校,还没回来,周末这种事常有,谁也没在意,张玄谎称自己是傅雨的远亲表哥,几句客套话说完,很轻易就要到了他的手机号码。
离开教室,张玄给傅雨打电话,可是一直没人接听,试了几次都是这样。
「要不要再回去跟他同学多打听一下?」联络不到傅雨,张玄征询聂行风的意见。
聂行风同意了,于是两人回去继续跟同学们聊。正好到了午餐时间,在午餐加啤酒的贿赂下,几个同学争相说起自己知道的事,不过答案不尽如人意。傅雨个性比较孤僻,同学们对他都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因为跟家里不合,平时很少回家,节假日都用来打工,有段时间可能是交了女朋友,曾问过室友女生都喜欢什么礼物,不过女朋友是谁他没提,室友也没多问。
听到这里,张玄和聂行风对望一眼,两人同时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和同学们告辞后,正巧喜悦来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取样完毕,要回去做检测。
「下次这种女生住的地方不要找我来啦,采样时被女同学发现,还以为我是色狼,还好被我用定期维修检查的藉口搪塞过去。我怎么说也是未来的法医菁英,怎么可以有个色狼头衔?」汇报完毕后,喜悦来开始大肆抱怨。
「别发牢骚了,老板说这件案子办得漂亮的话,月底一人两个红包。」
反正钱不是自己出,张玄乐得做顺水人情,果然听说有两个红包这么多,喜悦来半句怨言也没了,说马上回警局做鉴证后就挂了电话。
「回家吧。」
「可是,我很想去木家的棺材铺问问耶。」
看看张玄的脸色,聂行风很担心他身体撑不住,于是无视他的嘟囔,拉他上了车,作主回家。果然车走到半路,张玄就睡着了,靠在座位上一点一点地叨米,聂行风看着好笑,把他拉过来,肩膀免费给他当靠垫。
被聂行风强迫,回到家张玄就乖乖窝在沙发上休息,聂行风则在旁边上网浏览公司的股市状况。不过他有些心不在焉,晴朗午后,阳光洒在张玄身上,身子微微蜷起,像只慵懒的猫儿,这幕恬静画面让聂行风浮想联翩。
工作,顺便欣赏美男休憩,果然是赏心悦目的一件事。可惜好景不长,寂静中,张玄突然睁开眼睛,聂行风看到他眼瞳里蓝光飞速划过,秀眉微皱,随即坐了起来。
「怎么了?」
「鞠菁菁出事了。」
是刚才半梦半醒中羿跟他用心语联络的。两人法术都不高明,用心语比较耗神,非急事,羿不会以这种方式找他,所以当听说鞠菁菁出事时,张玄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玄的直觉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而且百分百准确,所以,当他们赶到鞠菁菁住的公寓,看到下面围着的人群时,他就知道这一次,直觉再次印证了它的准确度。
和聂行风来到鞠菁菁住的楼层,看她家门口拉着黄色警戒线,张玄急忙跑过去;警察想拦住他,看到随行的聂行风,于是放了行,见此情景,张玄很羡慕地说:「董事长,你真厉害,警局就好像你家开的一样。」
聂行风苦笑,他也有这种感觉。魏正义就不必说了,警署里的其他兄弟也好像拿他当旧识一样,现在就连这种小警察也被传染了,对着他毕恭毕敬,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究竟是金融财团的总裁,还是高级督察。
「董事长你来了。」
魏正义正在里面做现场勘查,抬头见聂行风进来,忙上前打招呼。当看到他身后的张玄时,脸色瞬间煞白下来,定在那里盯着张玄,拚命说服自己现在在作梦,要不就是被董事长的臆症传染了,出现了幻觉。
被盯得莫名其妙,张玄下意识地摸摸脸颊,转头看聂行风,「我脸上有古怪吗?」
「没有。」毫无瑕疵的漂亮。
「那就是这家伙撞邪。」
张玄作出结论,把还在那发呆的魏正义推到一边,走了进去。
魏正义回过神,随即往旁边的小警察脚上用力踩下去,尖叫传来,他点头。
「会痛,不是作梦。」
房间里似乎经历过一场剧烈搏斗,凌乱不堪,桌上的电脑电视被砸得粉碎,鞠菁菁俯身趴在地上,僵硬惨白的脸颊证实她已经死亡,一滩血迹从她身体下方流出,染满了周围的地板,整个空间充斥着血的腥甜气,张玄皱皱眉,无疑,这是他最讨厌的气味。
「我本来一直守在门口的,后来不知为什么,有股很强大的阴气传来,我就被震晕了,等我醒来,就变成这样子了,对不起……」
小蝙蝠隐形缩在墙角,抱住易开罐可怜巴巴地解释,一副「全是我的错,请惩罚我吧!」的自闭表情,似乎只要张玄说一句,它就立刻以死谢罪。
张玄进房间前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强烈的阴气,不过羿不会撒谎,这可能是小蝙蝠唯一的一项优点,而且事已至此,骂它也没用。他摇摇头,做了个算了的手势。
羿如获大赦,抱着啤酒罐用力往墙角缩,继续搞自闭去了。
「你是师父……哦不,张玄对吧?」
魏正义凑过来搭讪,顺便又藉机将张玄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
像,实在是太像了,复制品也不可能这么逼真,董事长到底是从哪挖掘出来的?
张玄点头,实在猜不透为什么自从见到自己后,这位便衣刑警就一直一副中大奖……不,确切地说,是中风后的白痴面孔。
他看看聂行风,聂行风也不明白,只好给他们做介绍:「这位是重案组组长魏正义警官,刑事重案都由他负责,这位是张玄,我的朋友。」
一听是重案组警察,张玄立刻上来了兴趣,将魏正义拉到旁边,掏出随身携带的各种道符,开始大肆推销。
「魏警官你好,我在左天侦探社做事,我们侦探社除了普通业务外,还负责招魂捉鬼、定神收惊等一整套灵异服务。做警察,尤其是你这类负责重案的警察,整天跟死人冤案打交道,最容易见鬼了,来两道定安符怎么样?有灾挡灾,无灾招福,居家旅游必备良品,不贵,一道符两千八,买两道算你五千,多买多送,平价优惠……」
聂行风有种想将张玄一脚踹下楼的冲动,魏正义却听直了眼。乖乖,这绝对不是复制品,他很肯定地想,这人绝对就是师父,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像师父这么会骗……哦不,赚钱了。
魏正义又开心又激动,也不去多想张玄究竟是从哪蹦出来的了,中邪似的伸手掏皮夹。
「师父,我买!」
聂行风很想在踹张玄的同时,把魏正义也一起踹出去。
还好杀人现场被封锁了,记者不能靠近,否则单看这幕,人家一定会认为警察在做什么不良交易。
无视两人的白目,聂行风走到鞠菁菁身旁,可怜的女孩子身下溢满了血迹,法医把她的尸身翻过来,她胸腹前有几处刺伤,棺材饰物随移动掉出领口,在阳光下泛出淡淡金光。刚才她的右手指接触的地上有个用血写成的小小字符,不很清晰,似乎是她临死前拚力留下来的,看上去像是个「R」。
本能的,聂行风想起了那具骸骨的棺材饰物里的「R」。
两者是否影射着同样的意思?
「死者头部脸部有轻度磕伤,致命伤是腹部的一刀,现场的打斗痕迹是伪装的,事实上,死者在腹部被刺后,因大量失血,不可能还有搏斗的力气。」
老法医边说着,边将有关物品放进证物袋中。凶器是柄普通的三棱匕首,被扔在尸体旁,刃上血迹已经干涸,正是这柄匕首要了鞠菁菁的命。
聂行风看了眼鞠菁菁原本卧倒的地方,那里没有打斗留下的碎屑,反而是她的后背上沾了许多屑沫,事实正如法医所说,打斗的现场是凶手伪造的,可是,他为什么要伪造?既然有伪造的时间,为什么没有抹掉鞠菁菁留下的线索,是疏忽吗?
「可惜手机都摔烂了,没法跟踪追查。」张玄跟魏正义「道符交易」完毕,跑过来发表意见。
「不需要跟踪查了。」魏正义很狗腿地凑过来解释:「凶手已经抓起来了,是死者的同学,叫傅雨。」
「啥?」
傅雨是在凶案现场被邻居发现的,当时他双手都是血,一脸惊慌地跑出来,那位邻居吓得立刻报了警,之后他在讯问中解释是鞠菁菁打电话让他来的,可是他一进来就看到鞠菁菁倒在血泊中,他手上的血是因为想救人沾上的,至于鞠菁菁约他的原因,他说是罗琪。
傅雨交代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他就是罗琪的男朋友,两人出于相同的家庭束缚,意外的很谈得来,交往了有半年多,不过因为身份悬殊,所以一直没公开。罗琪无缘无故失踪后,他很担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两个星期来一直惶惶不安,鞠菁菁联络到他,说是与罗琪失踪有关,他立刻就赶了过来,谁想到竟会发现那恐怖的一幕。
「我真的没杀人,请相信我!」审讯室里,傅雨抱着头呜咽喊道。
卫小惠证实了傅雨的说法。她被鞠菁菁突然问到傅雨的手机号码时,就觉得很奇怪,所以当听说鞠菁菁出事后,立刻赶到了警署,她手机的通话记录里的确显示着鞠菁菁在出事前跟她联系过。
「要继续审讯傅雨吗?」看着审讯室里的监视录像,聂行风问魏正义。
「嗯,到目前为止,傅雨的嫌疑最大,我怀疑罗琪的失踪也跟他有关,鞠菁菁应该是发现了他们的关系,找上了他,于是他杀人灭口,并顺便砸了鞠菁菁的电脑和手机,企图毁灭证据,R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是傅雨的英文名Rain的开头字母。」魏正义解释。
最让他迷惑不解的就是那个R啊。
聂行风注视审讯室里的傅雨,很显然,傅雨是内向腼腆的那类人,从未遇到过这种突发状况,被连番问话后,他脸色变得惨白,目光有些呆滞,已经到了无法支撑的边缘。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给他一把刀子,他都未必敢杀人。
「董事长,别被罪犯的外表骗到了,现在的凶杀案中百分之八十都是这种看似老实善良的家伙。师父,喝茶。」
魏正义侃侃而谈完,又接过下属递来的热茶,孝敬给在一旁忙着发道符的张玄,聂行风的那杯明显是顺路。
没在意这种不平等待遇,聂行风转头看在另一个房间里提供证词的卫小惠。女孩今天穿了条淡粉色长裙,裙子看起来价值不菲,也很漂亮,不过穿在稍显矮胖的她身上,明显有些不搭,最近好像很流行这种长裙,他之前还在哪里看到过。
卫小惠表现得很冷静,对答如流,聂行风皱了皱眉,一种直觉,事情不像是卫小惠说得那么简单,可是,她有什么是必须要隐瞒的吗?
魏正义把鞠菁菁的棺材吊坠拿给聂行风看,棺材里面放的是张很小的纸条,和吊坠分别保存在证物袋里,纸条上写的是——顺利进入模特儿决赛。
原来,这就是她的愿望啊。
聂行风不由自主想起鞠菁菁要求他们保密时的调皮相,可是那个女孩再也不可能醒来了。
棺材吊坠泛着诱人的金光,和底部的七颗水钻交相辉映,棺材棺材,究竟是见棺发财?还是勾魂的索命棺?
「董事长,都看完了,我们回去吧?」
聂行风在观察警察审讯时,张玄也没闲着,给警署里暂时没事做的众人发道符,一圈转下来,居然不够卖,不由万分懊悔出门时没多带些来,于是跟聂行风打招呼,准备回去立刻多写些道符,再来警署售卖。
聂行风心里隐隐有些想法,却又无法顺利连到一起,被张玄拉出警局,开车回家。路上张玄很开心,哼着小曲,扰乱了他原本烦躁的心。
他瞅了张玄一眼,「你很开心?」
「那当然,我又找到了开辟灵异事业的新渠道耶,回头要好好再研究一下辟邪符灵咒符,因地制宜,学以致用。」张玄笑眯眯地说。
那些警察实在是太热情了,对他的态度好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张玄把这现象自动归结于缘分,就跟他和招财猫的缘分那样。
聂行风的眉不自禁地皱了一下,不经意掠过的不悦,一向神经大条的人居然看到了,疑惑地看他,「董事长,你好像不太高兴。」
他当然不高兴,有个几小时前还跟他们聊过天的女孩子刚刚过世,他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鞠菁菁死了。」聂行风强调。
「所以?」
张玄淡蓝眼眸里露着不解的色调,明显无法沟通,聂行风叹口气:「一个我们认识的人刚死掉,你不觉得悲伤吗?」
「我悲伤,她就能活过来吗?」
「即使没感觉,可也别在死亡现场给魏正义兜售道符,这对死者很不尊重。」聂行风语气不自觉加重了。
其实他一点儿都不在意张玄的贪财白目,但是今天的场面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如果死的是个他们完全不认识的人,也还好说,可是那个女生刚刚跟他们谈过话,还很热情地给他们提供线索,他无法理解张玄怎么可以对她的死完全无动于衷。
「为什么我卖道符就是不尊重她?她已经死了耶。」看出聂行风明显的不高兴,张玄在旁边小声辩解:「再说,人总是要死的,只是早晚而已嘛。」
如果现在说这番话的是其他人,聂行风想自己的拳头一定立刻就挥过去了,可偏偏是张玄。他真搞不懂这个人,有时候他那么重感情,有时候却又冷漠得让人无法想像。
「也许,我们一开始不找她的话,她就不会死了。」不舍得骂张玄,聂行风只好自我怨怼。
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张玄看着他,半晌,忽然轻声问:「你在怪我?」
「没有。」
他知道张玄已经尽力了,他在办案子,寻找证据是很正常的事,在发现鞠菁菁有危险时,他也第一时间派羿去保护她,出现这种结果完全是意外,没人能预料到意外不是吗?而且,他们现在表现得再悲伤,死者也无法再活过来,张玄没说错,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