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突然，他俩身后有一位护士的声音传来。

回头一看，江子均发现那是个熟面孔，这几天午休他来探望那个人的时候，总是会碰见这位护士一两次。

「你是江先生吧？３０８号房那位尹先生的……」

「对，我就是，请问他现在状况怎么样了？」江子均放开了灵问，但他的手仍抓着灵手腕死紧；而灵则一直想要逃离，不断去

扳他的手指，却脆弱无力。

那护士看了奇怪的他们一眼，面有难色的说：「刚才他的确醒了过来，我们也没忘记告诉他您要我们转达的事，可是，尹先生

他趁午休护士人少的时候离开了医院……」

「什么？！」江子均对那护士狂吼发怒。「你们没有人注意到他吗？他那种身体能跑到哪里去？！」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已经到处在找他了！」

只见那护士频频赔罪低头。同时，原本奋力抵抗的灵停下动作，有种没有心灵，没有温度的笑声由他嘴里流泄而出。「咈─呵

！哈哈！呵呵呵─」

江子均缓缓回头看向灵，倒抽了一口气；灵的脸色灰白，但他的表情却有如听见了最可笑，最无聊的笑话那样轻蔑。

再次回头，江子均向那个护士赔了个点头礼，就拉着灵到走廊上的椅子坐下。「灵，相信我，我真的不想逼你！你……还是没

办法告诉我吗？」

「你就这么想知道？！」灵的声音传了过来，竟变的十分有力，他眯起眼睛瞟看江子均担心的表情，忍不住的想笑。

「不是的！灵！是因为、因为他、他不是你的爸爸吗？」已无后路可退的他慌张的解释，掏出自己的皮夹来抽出一张照片，是

那日他在那个人身上找到的东西。「这上面有你，有他，还有这个女性是你妈妈吧？照片背面也写着「与妻子和儿子摄于Ｘ月

Ｘ日」所以我……」

「不用说了。」简短的，灵打断了他，并且把那照片接了过来，并用鼻子嗤笑了两声，又说：「你总是这么好心，对谁都一样

好心，对我也一样……」

嘶嘶─

照片在灵手里碎裂。

「灵！」

「那种人死了最好！」猛力一站而起，灵用着此生最恶狠的脸色瞪着江子均大声叫着：「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个人是

禽兽！他强暴自己的儿子！」

凝结的，似乎不只是空气。

还有那因为自己的鲁莽而粉碎的心，再度凝结之后，形成了最伤人的利刃，一刀一刀，往江子均身上划过。

那双大眼聚满泪水瞪着他，用毫无热度的嗓音陈述：「就让我告诉你！」

第九章

稚嫩的声音天真的问：「爸爸。妈妈怎么了？她真的在那里面吗？」有双小手摸着棺材，冷冰冰的触感让那手缩了回去。

「没关系，你还有爸爸啊！」大手拉起小手，揉了揉又捏了捏，沙哑嗓音似在传达伤悲，又在传达怜惜地说：「爸爸真的很爱

妈妈，可是、可是！」

「爸爸！你怎么了？不要哭，呜、呜呜─」

「傻孩子……干么跟着我哭呢？」

「因为爸爸在哭啊。」

嗤笑了声，大手轻拍那软软的脸颊。「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你了，所以从今以后，你没有了妈妈也无所谓。」

小手的主人没察觉，大手的主人脸上那抹笑容已经濒临疯狂边缘。

「走吧，小灵！」

暖风。徐徐吹来。

毕业典礼这次刚好遇上了五十年校庆，于是校长意欲两者合办，热闹热闹；但，说的人自然轻松，还不是苦了下面那些老师学

生？安排表演、布置场地、调度人手、彩排、联络厂商等等乱七八糟的事，全部都要交由不是校长的人们来办。

真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诅咒那个没事找事的糟老头？

实在禁不住疲累，灵帮忙搬完杂物间里的东西，捶了捶自己的腰；早知道自己平时就该表现的强势一些，不然，也不会老是被

耍得团团转。

负责安排典礼的老师要求毕业班级至少要推三个人出来帮忙，平常总是一派和气的灵果然就被同学无情一推，劳动来也。

看了看四周，和自己一起被推来的那两个同学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唉唉。」灵叹了口气。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准时回家，我得去买点东西，鱼吗？还是牛肉？爸喜欢吃……他心里盘算着。

今天，是他父亲的生日。自从灵的母亲逝世以来，父子两相依为命已经十年，平时，两人其实并没有太多互动；但灵面对自己

沉默寡言的父亲，总是能明白他对自己的疼爱。

因为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宝贝一般。只要父亲看着他，跟他道声早安，对灵来说世界就此富足；为了不

让父亲那样辛苦，大小家事灵都揽了来做，偶尔，看到父亲的微笑时，灵一整天都会因此非常高兴。

尤其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他可不能像之前那样搞到天都黑了才回家。

该怎么办？

「喂！尹淮灵！你在发呆喔？！」

「哇！」有个声音突然传来，吓了灵好大一跳，回头一看，是他们班上一个也来帮忙的同学。

「吓死人了，你刚才去了哪里？」气鼓鼓的瞪视。

「还能去哪里？被老师抓到礼堂去了啊！」

「是、是这样喔？」尴尬的流下一滴汗，灵误会他了。

「你呢？在想什么？脸色怪怪的，看起来有点发白喔！你没事吧？」

「有吗？」因为没有镜子，灵只好摸摸自己的脸；除了脸颊有些烧热，他并不觉得有啥奇怪。

「也没有啦，我今天不能太晚回家，不知道怎么跟老师开口。」

「你喔！老好人一个，直接跑掉不就好了？有我帮你掩饰，没问题！」

「真的可以吗？」灵开心的笑了。

「可以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你想去干么！」那个同学看着他，贼贼的笑，好像在说：不会是啥见不得人的吧？！嘿嘿！

看他那个表情灵又被逗笑了，翻了个白眼，撞了那同学一下，说：「想到哪里去？是我爸生日啦！」

「啊？你爸生日喔？怎么这么无聊？」那人脸上失望得很，但很快的又扯出一抹笑。「不过你跟你爸感情真的很好！上次家长

会的时候我看他一直摸你的头，好像很疼你。」

「？还、还好啦！」灵感到有些害羞，手指爬爬头发，他当然明白父亲究竟有多疼爱自己。

「好了！趁没人你赶快回去吧！不然被老师发现我可没办法喔！」

「嗯！谢谢！」朝同学挥挥手，灵雀跃的跑出了杂物间，火速赶回家里。

一进门，他放下手中大包小包充满爱心的物品，制服也来不及换，连忙洗洗手，帮父亲准备庆祝生日的特别料理；好不容易在

满头大汗，天色灰暗之际，最后一道菜终于上桌，看得灵沾沾自喜。

此时此刻，母亲的身影忽然在脑海中浮现，灵鼻头一酸，眼中迅速盈满泪水；经过十年光阴，灵想起母亲时还是会相当难过，

毕竟母亲在他身边的那段时光，是他认为他活至今日最快乐的，好像完全没有伤心的回忆。

但他怎能在父亲面前哭哭啼啼。「哇！笨蛋！爸爸生日你不可以哭！」他这样责怪自己，抹抹泪，心底还是希冀去世的母亲在

天堂过的快乐平静。

等待期间闲来无事，灵躺在沙发上消磨时间，顺手捉了张纸巾擦去辛苦的汗，却觉得头晕沉沉的，身体无端开始发冷。

「爸爸今天好慢喔……」手脚都瑟缩起来，他嘴里喃喃说了句，眼皮慢慢不受控制地阖上，沉入梦境；痛苦的，仿佛来自于某

人强烈思念的梦境。

梦中银铃一般的笑还犹如在耳，是某个灵也熟悉的嗓音。

「你爱我吗？」她说。

他回应：「当然爱啊！你看，你不是也笑的这么快乐吗？」

她没有回答，但脸上的笑容却灿烂的令人发毛。

场景忽然转变，他匍匐在地泪流满面。「我哪里不好？告诉我！我可以改！」

她却只是笑得凄楚，却不再回头对他顾盼。「没有，你没有不好，我也依然爱你，只是我不允许自己同时伤害两个人。」

「不要！你别走！你这一走不就等于在伤害我吗？」

无力颓然在地的他，睁着自己泪水决堤的眼看着她的背影远离。

狂佞的笑声由喉头爆炸，他大笑着指着她。但，失了言语。

一句也说不出来，包括那些怀疑的、轻蔑的伤人字眼，仅存地只有代表深刻痛楚的爱语回荡在心。「我真的爱你，所以，不要

离开我！」

她微微转过了头，笑，鲜红唇办中央露出了贝齿，犹如花蕊一般娇艳，心道：「我真的爱你，所以，我必须离开你！」

她那身影消失的时刻，只听闻一声凄厉痛绝地高喊：

「文文─！」

这梦纠缠得灵喘不过气，宛若是个尘封的记忆遭到强行开启，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酸苦，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于是，按住

自己发胀的脑袋，灵卖力地想要从睡梦中脱离。

「呃、唔……」身体有些奇怪，似乎使不上力，皱起眉头地灵望了望四周，室内已经暗的不像样，父亲还没有回来。

有些寂寞地，灵在沙发上慢慢转过身，想找个舒服的角度再让自己休息一会儿；突然，他感觉到有只手在摸自己的脸。

「咦？爸？」昏暗的视野内出现了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灵想要起来，身体却被他快速的压了回去。「爸？你怎么了？」

约莫几秒之后，灵看见了眼前那人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接着，有种令人不快的异味钻入了灵的鼻腔。

「文文……」尹雍低低念着，是灵母亲的名字。

灵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问：「爸？你喝酒了是不是？很难过吗？」

他橕起自己感觉微恙的身体，想让出位子给酒醉的尹雍休息；不过，他还没能有所行动，两片软唇就被极为粗暴的吸入了尹雍

的嘴里。

震惊之下，灵连该如何阻止他的行为都不晓得，他只是浑身僵硬的瞪大双眼看着眼前那张脸在他唇上肆虐；吸入肺中的空气逐

渐稀薄，灵求生的本能让他使出全力推开了尹雍。

「爸！你干么？我不是妈妈！」心中还有几分疑问，又有几分同情与担忧的灵这么说着；他以为尹雍只是因为酒醉把自己误认

成去世的母亲。

谁知，昏暗中尹雍目光烁烁闪了一下，再度朝灵欺压了上来；他十指紧紧扣着灵的手臂。「不准动！贱人！」

「好痛！」灵痛得哀叫，蹙眉望去，此时尹雍正面目狰狞的瞪着他。

怎么回事？灵心内疑惧横生。

却只听尹雍一字一句皮削骨地喃喃：「哼，你不知道吧？妈妈为什么会死？告诉你，因为你妈喜欢上了别人，抛下了我和你！

说什么不愿意同时伤害两个人？结果你知道吗？她居然去和那家伙殉情！哈……哈哈！我真是瞎了眼！以为她还爱着我，就连

你，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我亲生的……」

「爸？你到底在说什么？」冷冷的语调一如涌入灵肺中的空气，令人寒颤。那人究竟在说什么？灵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用

那种嘲弄尖锐的语气阐述这件事？他的母亲不是病死的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灵眼中的迷惘将尹雍激怒，手指狠狠掐进肉里。

「好痛！放手啊！爸！」

「不是亲生的也好，每次看到你跟你妈那张像的过分的脸，我就忍不住想上了你，呵……呵呵！」

「啊！」灵拚了命想要脱离那人牵制，一个挥手就打到了尹雍脸上。

他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依然想要唤醒神智不清的父亲。「爸，对不起，你喝醉了！我们起来去洗把脸好吗？」

「少罗唆！」尹雍益加发狂的压了上来，如冰一般的视线游走灵全身。「该死的，真是碍眼！你想反抗？你他妈的没这个资格

！」

「不要！爸！唔……」灵的双唇再次被夺走，尹雍的手在他身上摩蹭揉捏，撕扯他的衣物。

尹雍看见灵出现在眼前的肌肤，浮现了抹邪恶的笑，开始啃咬。

哀嚎、哭叫、央求，泪流满面的灵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血液似在流失，只有加诸再自己身上的痛感依旧清晰。

忽然，他听到尹雍嘴里喃喃念着：「文文……我好爱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不是我？」尹雍的眼神飘远，哀凄的看着某

处一个不存在的世界；他抬高了灵的臀部，就要贯入自己身下利器。

「不要！」高声发出尖叫，灵趁尹雍失神的分隙将他踢开。

尹雍的身体由反方向倒了过去，后脑猛力撞上茶几，没了动静。

呆愣的看着那个身影，灵慢慢爬了过去想探他的鼻息；接近了些距离之后，灵听见那方向传来阵阵像是打呼的声响，接着尹雍

转了个身，蜷缩在地就睡着了。

「呼、呼─唔……呜─呜─啊啊……」全身缩成一团的灵咬牙痛哭，不敢让尹雍听见。

自问像是蚕茧，逐渐将灵禁梏。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说妈妈背叛你？我们不是很快乐的吗？不是吗？不是吗？

他不住地狂烈打颤，颤抖到骨头都似在咯咯作声。

眼泪一颗又一颗滑落，心中澄澈的湖水瞬间混浊，底部的淤泥被人恶意的挖了出来，让灵措手不及的淹没在那腥臭不堪的沼泽

之下。

─原来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妈妈、没有爸爸，没有我以为的爱。

失笑。灵巍颤的手指抹去了脸上泪痕，然后，力气尽失的他爬进自己房间，收拾行李。

原来他的存在─没有意义。

「尹淮灵！」

回过头，有个人正看着自己。快速振奋了他萎靡的精神，灵有些僵硬的微笑问：「店长，有什么事吗？」

只见眼前那个女性店长手叉腰，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还问，你怎么一天到晚走神啊？虽然你才刚来没多久，不过这不应该是

工作的态度吧？」

「对不起……」

「唉，算了，等一下午休人潮会更多，你可别在结帐的时候走神喔！」女店长拍拍他的肩后离去。

指尖不由自主地抽动，灵方才被店长拍过的肩膀传来一片厌恶之感；咬牙，他忍下了所有自己懦弱心灵造成的不适。

突然，一阵引擎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门口补货的人正把货品从冷藏车上卸下，灵惊呼一声赶紧上前帮忙，离开柜台的时候

，他还不慎勾了自己塞在下面的东西一脚。

一个鼓涨的帆布包。那是他的行李，他所有的全部资产。

这间便利商店，已经是灵换了第四次的工作场所；逃家当时身无分文的他，厚着脸皮在同学家中窝了一夜，他不敢对别人说发

生了什么事，也无心去学校上课，只拜托那位同学帮他请假并在结业那天替他代领毕业证书。

本以为父亲这样恨他应该会很高兴自己的离去，没想到父亲竟找上了学校寻他的踪影。他那同学虽对整件事并不知情，却也从

灵神色中发现些端倪，于是很有义气的没把灵正躲在他家的事说出去。

但灵认为自己没有资格一直打扰别人，更何况是他父亲正积极找寻他的情况之下，东窗事发只是迟早而已。于是他提起行囊，

悄悄地告别同学，找了间愿意录用自己的小店落脚。

没想到才安分了几日，几个看起来不像坏人，但也绝非善类的家伙找上门来，一把拉住灵的领口就往外拖，受到惊吓的灵奋力

抵抗，好不容易才挣脱了那只脏手，跑开。

几天以后，灵才忐忑不安地摸回小店，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回神抬头的那一刻，自己正窝在不知名巷弄的角落，而时间早已经过了三四日；接着，他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