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皇上的家事也是国事”齐维勋说的义正严词,抬头正巧平视到了身旁慕容定祯那龙袍下高高隆起的肚子,忧心道:“
尤其如今又将诞育皇嗣,依臣之见有些事不得不防范……”
“男宠?!”慕容定祯极为讽刺的仰天打了个哈哈,挑眉冷道:“齐维勋,朕看在你既是国丈,又是两朝重臣的情分上
,才对你一再忍让,如今看来也是多余。”
“来人,拖出去。”
慕容定祯一抬手,转身走回了龙椅之上,那冷冽的作派似乎根本毫无回转的余地。
“皇上!”
殿厅之中立即传来了群臣为齐维勋求饶的声音,方才齐维勋确实对皇上多有顶撞,但所说之事的确是朝中许多人心中的
巨大担忧。卓允嘉身为古潍旧臣之子,原本就带有亡国旧恨,一旦在皇上身边极为得宠,他日会否行事报复,谁都没有
把握。
“拖出去。”慕容定祯威坐在龙椅上,沈声重复道。
“皇上,还请三思啊!”齐维勋被拖出厅堂前的一刻还在大声喊道。
望着殿中如同煮沸的一锅粥般,慕容定祯扶了扶额头,脑内一阵晕眩,他现在的身子根本经不起这样折腾。
“散朝。”
慕容定祯侧过头,对着身旁的曾钦格轻言道。要护住腹中的胎儿,是他心中大事。
“散朝——”
朝早送走慕容定祯后,卓允嘉静坐在寝宫内看了几卷古书。
看看天色,决定亲自去给慕容定祯准备些午膳,一些让他吃的合口味又能够有安神功效的饭菜。
在城南的别院中,卓允嘉常常会为慕容定祯煮些膳食,这习惯到了宫里虽说有些不大方便,却还是卓允嘉心中想做的事
情。
毕竟慕容定祯还怀着他们的孩子,每当想到这里,卓允嘉心中都难免暖融融的。
他明白这是慕容定祯对于他们感情的付出,因而他感激并且珍惜。
没有带着任何宫侍随从,卓允嘉像往常那样独自步行到御膳房。
途径御膳房外一处小的厅间,无意便听到里面有宫女在说话。
“……不过是个兔二爷,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讨得皇上欢心,才能赖在这宫殿之内享点富贵。”
卓允嘉停住了步伐。
“可不是吗?当年古潍灭国,真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为什么不殉国?又怎会臣服于皇上的脚下?要我看,不过是个偷
生求荣的孬种罢了。”
两个宫女边说边笑,似乎还在做着手上的活计,又谈论道:“苦就苦了咱们娘娘,嫁给了天下英俊绝伦的皇上,这么些
年了,还是只落得独守冷宫的下场。”
“你可不知,皇上似乎又有了皇嗣,这可急坏了国丈大人,想方设法的要除去这兔二爷呢。”
“皇上真的能生么?”一个宫女似乎压低了声音,对此极为好奇。
“皇上若是不能生,那大皇子是怎么来的?”有人娇叹道。
“近来你见过皇上么?皇上身形变成了什么样子?”
“皇上怎是想见就见的到的?更何况皇上现在有着……。”那宫女比划了一下慕容定祯隆起的身形。
“也是……”那宫女颇为赞同,话音一转,道:“唉?据说这大皇子的生父,是个貌美翩翩的公子。”
“是啊,是个沅西人,极有才华,当年爱皇上爱的也是死去活来。知道么?那章大人可不是一般的迷人……这宫里宫外
见过的,没有不惊叹的。”
“怪不得大皇子生的那般好模样。”宫女啧啧道。
“可是长的俊又怎样?还不是让皇上乱棍打死了?”另一个宫女不屑的哼了一声。
“估计眼前这残废的兔二爷往后也是一样的下场吧?”
“哈哈,八成会是吧,哪个帝王不是喜新厌旧呢?更何况这天下本就找不出比皇上更英俊的男人。”
“只是不知娘娘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唉,汤炖好了,走吧,快给娘娘端回去。”
“嗯,快走……”
两个宫女快步从侧门走了出去,独留下站在窗外脸色青灰的卓允嘉一人。
一缕清风轻轻掠过卓允嘉的发梢,带着郢庭这个季节特有的温凉湿意。
第二十七章
“卓大人,皇上今日不回这用午膳了。”
内侍掀起帘帐,向坐在殿厅内的卓允嘉禀报道。
皆是预料之外的事,望着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卓允嘉淡淡的叹了口气,只是道:“皇上现在身在何处?”
“回大人,在宣德殿。”
“午膳在那用?”
“皇上……”内侍略有迟疑。
“怎么?”
“皇上身子不大舒爽,刚宣了薛大人。”
卓允嘉不再多问,立即起身道:“那就将这些饭菜都送至宣德殿。”说罢,便快步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今日他一直心神不宁,卓允嘉有些担忧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到宣德殿时,看到院落之中站着景唯玉和几位御医院的侍从。若不是极为不适,曾钦格很少会为慕容定祯宣召这么些人
。
“卓大人”景唯玉见卓允嘉带着侍从走了来,立即行礼道。
卓允嘉停步,点头回礼道:“皇上怎样了?”
“薛大人和公良大人一直在殿内,应当没什么大碍。”景唯玉说着请卓允嘉进殿。
听言如此,卓允嘉也算是松了口气。
走进殿中,曾钦格看到这高大的身影,眼神一闪,立即快步迎了上来。
“卓大人,皇上正在请脉,您要进去么?”
卓允嘉不答话,直接向内殿走去。
下朝后慕容定祯还未更换织锦龙袍,修长的身子侧卧在内殿古朴的紫檀木床上,一手托着额头,双目微阖。
薛承远正跪在床榻之前,轻轻为慕容定祯揉抚着肚腹,公良飞郇则坐在殿内窗旁静望着慕容定祯。
“你来了。”
慕容定祯睁开眼,看了看所来之人,淡淡的道了句,又再次闭上眼帘。
“身子不舒服?”卓允嘉在床榻上坐下,轻问道。
面色苍白的慕容定祯,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方才极为难耐的时候还呕吐了些东西,现在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腹中胎儿却一直躁动的厉害。
“皇上到底怎么了?”卓允嘉问道身旁一直在为慕容定祯揉腹安胎的薛承远。
“皇上早朝动了胎气,因而有些不适。”
薛承远换了一只手继续为慕容定祯揉抚着,如实道。
卓允嘉望着面前之人,知道他辛苦,撑着这样的身子还要为国事操劳,心中尽是怜惜。
“不碍事。”
慕容定祯忽然淡淡笑笑,拉过了卓允嘉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侧。
卓允嘉轻叹了口气,回握着慕容定祯的手指,“怎么手会如此冰凉?”
“有么?”慕容定祯不愿承认。
薛承远蹙眉道:“皇上近来体温是常常有些过冷,对于有孕的人而言,这确实不是好的征兆。”
“那你给朕捂捂不就成了?”慕容定祯说着将手摊在了卓允嘉的掌中。
卓允嘉爱怜握紧了那只手。
“午膳都吩咐人带了过来,要不要吃些?”
慕容定祯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他刚刚吐过,现在哪里吃的下。
“那想喝些汤水么?”卓允嘉又问。
“朕要歇歇,你们都先下去”慕容定祯此刻只想清静一些,于是淡声回道。
“皇上刚服过了安胎药,应当歇息一会儿。”
薛承远将舒软的锦被给慕容定祯盖好,又拿过安神平喘的药瓶给慕容定祯在鼻前嗅了嗅,他清楚慕容定祯身怀有孕最需
要的就是休息。
“你睡,我在这陪着你。”卓允嘉握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想松开。
“嗯。”
慕容定祯不再多答,挥手示意其它人都先下去,侧过身子便安安心心的睡了过去。
卓允嘉的手掌一直贴在慕容定祯温热圆隆的肚腹上,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里面的胎儿不断的在翻动着,这真是奇妙并且令
人兴奋的感觉。
而除了孕期常见的不适反应之外,慕容定祯一直似乎也非常喜欢和胎儿融为一体的感觉。心含期待的盼望着早日见到腹
中的宝贝。
待到慕容定祯实实在在的睡了过去,卓允嘉才为他放下床帐,走出了内殿。
“早朝发生了什么?”
踏出门槛,卓允嘉径直问到坐在内厅的薛承远和公良飞郇。他想知道,朝早还好好的慕容定祯怎会被气成这样,需要如
此安胎。
公良飞郇倒是认为卓允嘉有必要清楚究竟是什么事,心中最好也要早做准备,直接道:“朝中众臣请奏皇上迁走青官州
内的古潍战将旧坟,皇上不予同意,便争执了起来。”
卓允嘉心中猛的一沈,这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十年有余,为何要在皇上临盆之前谈起迁坟之事?”卓允嘉话中带着难掩的愤怒。
公良飞郇看了看他,冷笑道:“这就要看皇上对你的情谊触动了当朝多少人敏感的神经,有忧于未来便想夺占先机让你
永不得翻身,任何口实都是他们打压你的契机。”
卓允嘉面色凛然,人生至此他还求什么,争什么,斗什么?不过是想和自己心爱的人,过着平淡的生活,有个孩子,只
不过他爱的人是一国之君,因此这样的向往显得甚为奢望罢了。
杀兄之仇让卓允嘉永远无法原谅面前之人。但两军相战,各为其主,古潍灭国时,战死之人不计其数。公良飞郇所做的
是任何一个当日乾徽武将必须做的事,只不过他做的更彻底,更有效率罢了,是命运选择了他来终结一切。
十年有余了,兄长早已入土为安,卓允嘉不愿也不能再次侵扰那忠杰的灵魂。
“对于这件事,你有何主张?”可是为了慕容定祯两难的处境,卓允嘉还是选择问道。
“迁坟”公良飞郇咽了口茶,豪无迂回之意。
卓允嘉沉默不语。
公良飞郇又道:“自从当年江城一战,皇上对你一直心存愧疚,因而多年以来耗费甚多修葺这古潍旧坟,以为偿还。但
如今你身居宫中,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总有好事者会将此事作为抨击你的借口,为了免于落人口实息事宁人,顺应臣
心迁坟确是最妥当的选择。其次,皇上此次有孕极为不易,若是青官州内的纷争不能平息,恐会让皇上伤神伤身。”
第二十八章
慕容定祯醒来时已是傍晚了,如今有着身孕难免嗜睡,卓允嘉见他睡的踏实,便只是一直坐在床旁陪伴着他。
“怎样?好些了么?”
少许喝了点药,看看慕容定祯有些苍白的脸色,卓允嘉担心的问道。
“好多了。”
慕容定祯擦了擦唇角,将帕子递给了一旁的曾钦格,语罢就要起身。
“再躺会儿,你脸色实在不好”卓允嘉轻按住了他。
慕容定祯微微笑笑,摸了摸肚子,道:“那朕也得起来换身衣裳。”
朝服虽说宽大,可如今肚子也大了不少,裹在身上紧绷绷的,委实不太舒服。
卓允嘉想想也是,便扶着他道:“当心些。”
几个人服侍着慕容定祯更换了龙袍,穿上了舒适的单衣,曾钦格又特意将饭菜热好重新端了上来,两人才再次坐在桌前
。
“定祯。”
看着身旁淡雅中显透着华贵的人,卓允嘉终于开口道。
慕容定祯用着饭菜,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看上去心事重重。
“……”
卓允嘉想开口询问迁坟的事,可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立场去过问这天云国的政事。
今时今日,卓允嘉很难将自己同慕容定祯的男宠比及,可除了这让他极为不耻的“男宠”之名,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
他确实毫无任何能够常伴在帝王身侧的名衔。
还不等卓允嘉再次开口,慕容定祯却说话了。
“今日早朝上,有臣向朕启奏,要迁出青官州内一带的古潍旧坟。”
慕容定祯清楚在他小歇的这段时间,卓允嘉必定已经知道了早晨发生过什么。从卓允嘉并不惊讶的表情,就让慕容定祯
更加确定了这种猜测。
逝者已矣,本就不该侵扰,何况对这些逝去的人,卓允嘉怀抱着极为深刻的感情,迁坟的事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又一次
撩起了卓允嘉心间最惨痛的伤痕。
“那皇上心意如何?”卓允嘉听出慕容定祯是在试探他的意思,话中带着冷漠的回道。
慕容定祯喝了口粥,并不看卓允嘉,淡淡的道:“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只是这貌似有商有量的话,让卓允嘉听的心寒。即使为了慕容定祯时下的身子,他早已做好了退让的准备,
但他是多么想听到一句干脆的否决,那会是相知更是义气。
可是以慕容定祯的身份与立场,他永远不能够。
“我的意思?”卓允嘉漠然的笑,冷声道:“时至今日卓允嘉不过是个亡国奴,还配有什么意思?自然是皇上心意如何
就如何。”
慕容定祯愣了一下,看了看身旁的人,随后放下了碗筷。
“为何这么说?”慕容定祯略有不快的沈声道。
朝上今日的风向慕容定祯拿捏的很清楚,齐维勋虽是在众臣面前被拖了出去,却实在不能只因冒谏而有所处决。青官州
内的争执必须安抚,否则万一势态扩大,更加不好收场。加上如今身子越来越重,将要面临什么还不可知,不能让人在
这段日子里以任何借口再伤害卓允嘉。
想到最后,慕容定祯认为这最尖锐的迁坟之事,即便他是帝王,或许也应当适时有所退让,毕竟民意不可违。
“定祯,那棺椁之中躺着的是我大哥,你倒是要我怎样说?”
卓允嘉正视着慕容定祯,无处排遣的怨怒蓄积起来,让脸侧的血管渐渐泛青。
慕容定祯轻叹了口气,道:“这些以往的冤仇旧恨,怕是一辈子也解不开了。”
说着便站起了身子,不知为何今日慕容定祯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朝堂之上,齐维勋可以如此公然抨击卓允嘉,这不禁让慕容定祯担忧这些人处心集虑的想除掉卓允嘉已有多久。
“钦格”慕容定祯轻唤了一声。
“皇上”这个永远沉稳低调并且训练有素的总管立即从外殿走了进来,跪下道。
“回寝宫。”
“是,皇上”曾钦格马上起身出去吩咐。
卓允嘉坐在桌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看着慕容定祯疲惫的样子,他本是多想好好的陪在他身边,照顾着他和即将出世的
孩子。
总以为爱能够化解所有冤仇,可为何纵有满心的爱,却还有这么多沟壑永远无法逾越?
几个宫侍进来为慕容定祯更衣,穿上暖身的披风。
“允嘉,这阵子你一直在宫里照顾着朕,也累了,回去歇歇。”正在更衣的慕容定祯背对着卓允嘉道。
卓允嘉坐在他身后,想着慕容定祯今日的状况,心下难免担忧,可喉中却被什么卡住一样,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