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还零零散散醉在席间的人,程绪往席外去找林郁。
好容易在河边的堤岸上看见林郁,程绪滑走到林郁身边,坐下,陪他无言地看了会月光照在河面上的粼粼光影,然后找
了个话题开口,“刚刚那个许之林不错。”
林郁轻轻地应了一声,“嗯,枪法很好,而且就算我一枪未放,也丝毫都没有影响到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程绪找他,本来就是想提他刚刚一枪没放的事情,此时逮到机会正想询问,未料林郁却毫不停顿地转头问道:“队长不
想网罗他吗?听说你最大的兴趣就是到各部队去挖人。”
程绪“切”了一声,回答,“那可不是我的兴趣,那是大队的兴趣。不过是这几年他懒了,没怎么动弹,我才去的罢了
。现在不用他到处跑,一个人才就自己摆到他面前来,他会放过才怪。吕师长想要拿许之林出来显摆,可高兴也只是现
在而已。等到大队去挖人,他就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了。”
程绪语气夸张,却正让林郁想起王毅当初放他走时的样子来,不由轻轻一笑。
程绪看着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刚才为什么没有开枪?”
他觉得以林郁的聪明,不会不知道在那样的场合一枪不放会造成多么尴尬的局面,而同样地以林郁的聪明,也不该会明
知后果还一枪不放,所以程绪觉得,林郁一定会有他的理由。
林郁淡淡地仿佛根本不将那尴尬放在眼里,却又带着认真地语气道:“我在反省。”
“嗯?”程绪疑惑。
林郁解释,“在森林里伏击第一小队时,我定的计划本来是先干掉艾征,然后等他们失了狙击手后,再从容地干掉其他
人。可当他们进入我的射程时,我急了一下,因为在那一刹那,莫北正好完全地背向我,是射击他的最佳时机,所以我
扣动了扳机。可这却导致随后我不得不跟艾征对峙,甚至眼睁睁地放走于谦和唐鑫。我在一刹那的判断中犯了错,所以
我在反省。在某些时候,比起射中目标更重要的也许是忍耐扣下扳机的欲望,这是我从这次的错误中领悟的教训,我正
在训练自己不要轻扣扳机。”
他顿了一下,转头冲程绪微笑,“刚刚是很好的机会。忍得很辛苦呢!”
程绪呆呆地看着他,楞了片刻,随即仰头大笑。
林郁重新看向河面,“不过要是对手换成你的话,我想我还是会扣扳机的。其实……我也办得到的,嗯。”只不过是射
向瓶颈而已。
他用胳膊肘顶了程绪一下,“喂,我们下次比射瓶盖如何?”
可程绪根本没有答他,他笑得前仰后合一直没停下来过。
林郁很是纳闷地拧眉,“你到底在笑什么?”
程绪好不容易停下来,擦着眼泪道:“你……呵呵……太……可爱了,林郁。”
心里面其实很懂得人情世故的家伙,却为了这样的理由而搞出这种让人下不来的状况,程绪是真的觉得林郁很可爱的。
林郁却不领情,他伸手掐上程绪的下巴,微微地使了些劲,威胁,“再笑,信不信我捏碎你的下颚骨呢,队长?”
程绪将他的手拽下来,停住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林郁。
四目相对,林郁没有避,反而挑衅地扬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做出一副“要打架吗”的样子。
程绪低头,轻轻地一笑,又抬起来,闭眼,倾身吻向林郁。
林郁楞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可犹豫了一下,他任由程绪吻住,没有躲开。
一边亲吻林郁,程绪一边翻了个身,一手扶在林郁的腰上,压住林郁。
林郁本能地挣了一下,两腿却被程绪搅住,于是也就不再动弹,甚至伸手揽在程绪背上。
虽然算是在靡乱的环境里长大,但不知是不是反而因为这样的关系,林郁之前对一般少年都会热衷、好奇的性事却并不
感兴趣。然而程绪的亲吻和触摸却带给他一种很新鲜的感觉,就像是唤起了迟到的青春期萌动般,在最初一秒的抗拒过
后,林郁不仅坦然地接受了程绪的抚摸,甚至因为新奇而异常主动地抚向程绪。
程绪将攻城掠池的阵地由林郁的唇转向耳朵,他时而用舌尖舔过林郁的耳根,时而用牙齿咬向他的耳垂。轻微的刺痛和
麻痒激得曲起腿,依靠着本能以腿跟摩擦着程绪的下体。
程绪将林郁的训练服下摆从裤腰里拽出来,伸手摸上林郁微凉的皮肤。
手下的轻微战栗,以及彼此腿间的鼎立都在告诉程绪,两人都已准备就绪。
可就在程绪要将唇移往林郁的脖子时,远远地突然传来于谦的声音。
“队长,队长你在哪?”
程绪一个激灵,迅速地从林郁的身上坐起来。
林郁也是一阵茫然。
下一秒,手电筒的光亮从远处往这边划拉了一下。
程绪看了一眼两人的状态,当机立断,转身滚进水里,将自己整个没进了黑暗的河面。
林郁也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以最能掩盖腿间状态的姿势在河坡上坐好。
过了一会儿,于谦走看过,看是林郁,便问:“是你啊,林郁。看见队长了吗?”
林郁冷淡回答,“没有。”
“哦,”于谦应了一声,因没见着程绪而转身要走。走了两步,他又转回身问道:“林郁你病了?声音好像有点哑。是
不是对抗时下水着凉了?”
林郁捡起一块石子,击向远处的河面,伴着石子入水的嘭咙声,林郁再答,“没有。”
“哦。”于谦再应一声,转身离开。
等到确定于谦走远,程绪一身湿漉漉的从河里爬上来,把头发往后耙了一下,他咬牙切齿地道:“等我回去收拾他的,
混小子!”
林郁抬头,看程绪一身湿,想起自己对抗回来时也是一身狼狈,不由突然出气了的大笑,“队长,我现在相信这个世界
果然是有报应的了!哈哈哈哈!”
程绪楞住,自打认识林郁,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如此肆无忌惮地大笑。
呼出一口气,程绪翘起嘴角,轻声呢喃,“啊,算了……”
48.
对抗赛顺利地结束之后,林郁等人再度回到利刃的基地,如常训练。
只不过,两个礼拜之后,当林郁拖着沉重的汽车轮胎在操场上跑步的时候,身后却多了另一个身影,即是听从林郁的吩
咐也拖上轮胎到操场跑步的孔尚仁。
跑第一圈的时候,孔尚仁紧紧地跟在林郁身后,才刚开跑便气喘吁吁疲惫不已,“啊,师父,我前段时间一直在按你吩
咐的,每天做五百俯卧撑、五百仰卧起坐、五百引体向上呢……不过基本上都是没有昨晚就累趴下了……因为队长最近
都加大训练量,要再格外加训很困难呢……不过我现在终于能做完三个五百了啊。怎么样,是不是还可以呢?”
林郁尽着最大的耐心听孔尚仁唠叨完,冷冷地扔下一句,“别叫我师父!”便加快了步伐,往前跑去。
孔尚仁也加快追了两步,却无法追上,只能在他身后无力地叫了一声,“师父,啊,不,林郁……”
跑完步,林郁照常地到室内格斗场去找程绪。可后者却反常地没有在场馆里面等待林郁。林郁纳闷地等了半晌,程绪却
到底没来,于是林郁也就一个人回了宿舍。
林郁推门进到自己的房间,却见里面围着王弼聚了一圈的人,个个神色兴奋,莫乎所以。
一见林郁回来,人堆中间的王弼立刻手臂一伸,指向林郁,“问问,问问林郁,程队今天是不是不在基地。”
人们围过来,人人脸上闪着八卦之光,“哎,林郁,这是真的嘛?啊?说说!”
林郁被搞得莫名其妙,他挑起眉梢,“你们说什么呢?”
王弼凑过来,惊讶地问:“不会吧,林郁,你是不知道,还是在故意帮着程队隐瞒,啊?要是后者的话,我劝你就不必
了,因为我都已经在办公室外面听得一清二楚了,嘿嘿。”
林郁挤进去,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下自己身上已被汗水打湿的训练服,神色冷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王弼跟过去,一脸纳罕,“你真不知道?今天吕师长来了呀!就是帮忙配合我们对抗赛的吕师长。我在大队的办公室外
面听说吕师长来是专门要见程队的,听说是想把他一老战友的女儿介绍给程队认识,后来程队就被他们拉出去了呢。哎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你?”
林郁换好衣服,回身,“听你说才知道。”顿了一下,他问:“可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王弼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嘿嘿,这不是无聊吗,但凡关于女人的话题,别管什么,都能让我们兴奋异常。”他突然
想了一下,换上又一脸探问的表情道:“哎,林郁你一定不缺女人喜欢吧?看你小子长成这样……啧啧……你一定不明
白没有女人的男人的心情吧?嗯?”
林郁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摇头,“确实不明白。”
王弼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没指着要林郁回答,更不希望林郁回答,却没想林郁如此肯定回复,登时倒觉得不爽起来。在
心里第一万零八百次的腹诽了一遍林郁,王弼今晚的好心情彻底报销。他回身,对着众人道:“行了,行了,今晚的八
卦就听到这里。该回哪去就回哪去吧。”
众人本还意犹未尽,可看到王弼这副憋闷的样子,也就只得散了。
不过临走时,众人带着对比的眼光最后瞥了一眼林郁和王弼,一致认定,王弼的脾气不好是可以理解的,谁跟这么一位
要脸蛋儿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军事技能还没得说的主儿住一起,天天对照着,是都会提前进入更年期状况的。
看到众人临去时充满别样意味的同情眼神,王弼愤愤地将外衣脱下来砸在桌上。
他一只胳膊向上曲起来,摆了个健美先生的招牌动作,然后自己满意地看着手臂上隆起的肌肉。
哼,我的身材也是不错的。
而且,对于男人来说更重要的……
他开口,哼唱:“虽然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第二天,趁着二队上午的训练完毕解散的时候,程绪将林郁叫到角落,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林郁,昨天被大队突然
拉出去陪席,也没来得及告诉你。”
林郁点头,“嗯,我知道,听王弼说是吕师长来了。”
“呃……”程绪之所以不找人通知林郁,本就是不想让林郁知道此事。毕竟两人在一起还没有多长时间,而林郁也根本
就不是抱着认真与他在一起的心态,程绪不想在这个时候让林郁知道有人要给他介绍对象一类,免得他多心会生出不必
要的麻烦,却没想林郁竟然已经知道是吕师长来了,就是不知他还知道多少。
程绪挠头,微笑,“吕师长是来这儿公干,顺道路过,就来看看,嘿嘿。”
林郁轻轻地挑了下眉,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地反问:“不是专程来给你介绍女朋友的吗?王弼好像是这么听的。”
“呃……”程绪傻了一下,解释,“那个……吕师长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不过也就是随便说说,我已经拒绝过了,你别
误会。”
林郁不甚在意地点头,“嗯,我没误会。只是这种事情而已,没所谓吧。”
这次换程绪挑眉,“你一点也不……嗯……在意吗?”
林郁纳闷,“有什么好需要在意的吗?”
程绪沉默了一下,挤出笑容,“不,没什么好在意的。”
虽然嘴上说没什么好在意的,但看林郁是真的毫不在意,郁闷的却又是程绪。
回去办公室整理文书,艾征和莫北早就在那里帮忙,见程绪进来,艾征抱怨,“拜托,队长,你是真的把我们两个当万
能劳力使,是不是啊。本来该是你做的事情,让我们来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自己跑到没影没踪。”
程绪没好气地瞧他一眼,“你哪来那么多抱怨,你看人家莫北就从来不说一句怨言。”
艾征翻了下白眼,“我要是也跟莫北一样老实,我们俩早被你累死了,还能等到今天?”
程绪不理他,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整理档案,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程绪开口,“哎,问你们个问题啊……”
艾征含糊地应了一声。
两人跟程绪认识多年,都很清楚,就算程绪以这样的句式开头,也绝对从没想过要认真地从他们这里听取什么意见。往
往,程绪这样问出的问题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突发奇想,偶尔有一两次正经地,也是程绪心里早有定见,不过是再随口
问他们一句。所以程绪看似问得认真,两人却都知道这种时候不理他也没有关系。
程绪开口:“你们说,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是那种……啊……类似恋爱的关系,可是呢,其中一个人却对另一个人
是不是在别处又有了其他人一类的事情完全不上心,那……那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莫北抬头,很认真地反问程绪,“队长,你现在改看偶像剧了吗?”
程绪白他一眼,“什么偶像剧?这跟偶像剧有什么关系?”
莫北回道:“队长你上回问我们人是怎么确定时间是存在的,就是看了电视上关于哲学家的纪录片……”
艾征应和,“对,他还问过我们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来着。”
莫北道:“'全脑功能不可逆转性的永久性停止',这个问题我们不是解决了吗?”
程绪受不了地白了莫北一眼,“解决什么?谁问你脑死概念来着!哎,这问题我都只能问艾征,这种深刻的哲学问题,
问你跟没问没有区别。”
艾征轻笑,“这问题也不要问我,我没兴趣研究这么精深的'哲学问题'。”
三人说说笑笑,程绪的抱怨便被略了过去。
可晚上的时候,艾征却找到林郁,“想问你一个问题。”
艾征从来都是如此没头没脑,林郁早就习惯。他正在洗漱间洗脸,因为太晚,里面并没有旁人。边用手巾擦脸,林郁边
以疑惑的鼻音回应了一下艾征。
艾征于是问道:“你说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其中一个人却对另一个人是不是在别处又有了其他人一类的事情完全不上心
,那是因为什么呢?”
林郁立定,很奇怪地看向艾征。两人默默无言地对视了半晌,林郁回道:“这种事情,就算要上心,也改变不了什么吧
。感情这种东西,会变的话就是会变,不会变就是不会变的。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东西,别人更无能为力吧。”胸,感叹
,“你还真是淡定呢……”
林郁不理他。
回到一队的宿舍,艾征进到程绪房间,就靠在门边,同样没头没脑地向程绪道:“不上心并不一定就是不在意,也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