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节制的格斗游戏,可到目前为止,训练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并且丝毫都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
林郁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控制自己的力量多久。
将又一个向自己攻过来的人甩出去,林郁后退的时候撞在另一个人的背上,因而没来得及退开,被泥浆溅在脸上。
尽管身上脸上包括头上都早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可迎面被烂泥糊了一块,甚至溅了些进嘴里的感觉仍旧让人感觉不快。
林郁旋着脚跟迅速回身,在对方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间内就将挡住他退路的人硬转过来,然后一个过肩摔飞了出去。
被飞出去的人砸在前一个被林郁弄倒的人身上,两人一起摔进泥里,溅起更大的泥柱。
林郁挪了下沉逾千斤的脚步,刚刚的动作让他正面暴露在了一支水枪下,他转了下身,想要避开,可水柱却突然的缩小
而枯竭,林郁喘着气,扫了一眼外围,其余的水枪也停下来了。终于可以看见水柱背后一直在端着水枪射他们的人了。
随着水枪的停止喷射,泥潭中的人也自动的停下来,该站起来的站起来,站不起来的哆嗦着小腿也还是要努力站起来。
林郁抹了把脸,手拄在膝盖上,弯着身子低头往上看。
蒙蒙的细雨中,徐曼手插着兜慢慢的走过来,一派雨中漫步的闲适。
他的训练服只薄薄的湿了肩上的一层,显然他们训练中的这一个多小时,徐曼一直在楼里,一点也没陪他们淋雨。
走到泥塘旁,徐曼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也随着更明亮起来,“怎么样诸位?赏雨还赏得不错吗?觉不觉得这样的雨是
最有意境的了?”
没有人吭声。
林郁垂下眼,默默的腹诽了一句:胡说八道。
林郁还记得,一年前选训时徐曼就曾说过,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毛毛雨了。天空黑压压的,让人整个心情都会不好上一
整天。而徐曼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的做法就是将别人弄得心情更加不好。
是以去年的清明,是那一届在那一段时间内最惨的一天,惨到让林郁至今都记忆犹新。
看见林郁不以为然的撇着嘴角,徐曼转了下眼睛,看过去,“怎么了?林郁,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林翘斜他一眼,轻声而缓慢的道:“报告,不是。”
徐曼满意的点头,可下一秒钟,微笑就变成了嘲讽,“可我纳闷,这么好的天里你们怎么就那么让人郁闷呢?一个个的
都没吃饭吗?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啦,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啦!你们是在玩你推我、我推你的游戏吗?那我问你们,玩
得愉快吗?啊?愉快吗?”
四十六蹭到林郁身边,嘀咕,“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脾气挺好的,可事实上怎么那么暴躁呢?”
林郁斜乜了四十六一眼,在这里混久一点就知道,徐曼在选训队里本来就是以暴躁着称,上一刻还和颜悦色的呢,下一
刻就暴跳如雷。而且通常而言,他的和颜悦色也不过是假装的而已。在林郁被踢出去之前,程绪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
曾有一段宣称选训已经结束,并让他们与老队员住在一起。那时候林郁听老队员说过,徐曼装出来的那些表面的和善是
程绪给他的特别任务,完全是由程绪一手训练出来的,是为了让他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过徐曼有两个爆点,几乎是一踩就中。
一是他的眼睛,二是他的名字,都因太过于像女人而让他痛恨不已。
徐曼有一双比女人还要水润的丹凤眼,眼角眉梢钩挑着,睫毛曲翘,一有像这样细雨蒙蒙的日子,睫毛上就会挂上水珠
,看起来极惹人怜惜。
据说,当年他奶奶耳背,抱了裹着棉被的徐曼,也没听清儿子媳妇说些什么,看那眼睛,就以为这是个丫头,就给取了
徐曼这个名字。后来虽知道是个男娃儿,可也没改名字。
徐曼小时候长到十多岁都是奶奶带的,是以对奶奶感情极深,直到后来奶奶去世才回到父母身边。可尽管对自己的名字
深恶痛绝,但为了纪念奶奶,也从没想过要把这名字改了。
但叫是叫了,可谁要是敢就他的名字或眼睛开他的玩笑,却绝对是立打不误。
当初徐曼被程绪带进利刃,就是因为他在原部队里跟人打架,被程绪看见。
因为打架这件事,原部队要踢走徐曼,程绪二话不说,把徐曼破格要了过来,连选训都没有参加。
然而为了治徐曼的脾气,程绪自此就以“小妞”来称呼徐曼。为了留在利刃,徐曼把这件事情咬牙忍了,可即是到现在
,如果是有除程绪之外的敢这么叫他,或开他玩笑,他也照样是立刻开打。也由此,徐曼一直都是整个利刃里格斗技巧
最好的人。
甚至就算是程绪,正正经经不耍丝毫花招的打,也未必能打得过徐曼。
徐曼暴躁够了,终于开始冷着脸说该说的:“知道你们错在哪了吗?你们错在一个多小时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站在这
里!记住,我们这里不是常规部队,别拿你们在老部队学的那些个花拳绣腿来这里打把势。这里是利刃,你们是要成为
特种兵的人。你们以为当你们需要与敌人进行近身搏斗的时候那是什么状况?那是每一招都在决定你的生死的时候,你
在那个时候所使出的每一分力气、每一个动作,甚至都要比你拿着武器向敌人进攻时重要十倍、百倍!记住,我们不是
拍电影的,不需要你用武打场面来耗时间。我们也不是运动员,不需要你使用什么漂亮有门道符合运动精神的招数。在
这里,只要求一点,在最短的时间内干掉对方,不管你使用什么手段!”
他顿了一下,扫了一眼身在泥浆中的选训队员们,然后缓缓的迈步,走向泥塘。
等到站在泥塘中央时,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周围人,“一起上?”
离他最近的几个选训队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等到他不耐烦的大喊:“上啊”,这才一起攻了过去。
然而不过眨眼间,所有攻过去的人都被他或踹或打了回来,纷纷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徐曼持续的挥手让人过去打他,可毫无例外,所有人最后都摔在泥塘里,再无发动第二波攻击的能力。
林郁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不论是拳头还是脚,徐曼的落点都是攻击者的腹部。
由于腹腔内的脏器众多,腹部的神经分布非常丰富,拳脚落在肚脐以上的上腹部,尤其是胸骨剑突下的心窝中,可以引
起剧烈的剧痛使人不能呼吸、直立,甚至腹肌痉挛,瘫倒在地。如果打击心窝处,还可以将胸骨剑突击断造成大量的腹
腔内出血,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不过,徐曼的每一击都有很好的控制力道。不仅能让人再无攻击力量的倒地,而且也不会对人造成真正的损害。
这样的控制力,林郁自问做不到。当然,他也并不认为自己一定要做到。
毕竟在真正的战场上,除非是要故意留活以谋口供,否则的话根本就没有控制力量的必要。
据说以色列的一位教官在招收学员时,都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我们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用你的眼睛从狙击镜
中寻找目标,然后扣下扳机,看着敌人的头部迸出脑浆和血浆。你愿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应试学员的回答只要有半
点迟疑就会被淘汰,因为“合格的狙击手没有权利犹豫、迟疑。”
林郁的目标,并不是做一名狙击手,可他自认确实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迟疑。
每一个走上战场的人,不论是自愿也好,还是非自愿也好,都该做好赴死的准备。他这样告诫自己,也以同样的领悟揣
度敌人,所以对于格斗,林郁喜欢没有限制、使劲全力,务必一招制敌。所以也就最讨厌这样缚手缚脚的对打练习。
“林郁!”徐曼突然高声的叫了他的名字,“别在角落里躲清闲,给我过来!”
林郁抬眼瞄了徐曼一下,随即在心里计算。
徐曼喜欢强者,讨厌弱者,同好对付的莫北和艾征不同,要获得徐曼的认可唯一的方法就是打败他,或不让他将自己打
败。
然而徐曼的技巧、速度和力量都比林郁要强,就算林郁再怎么自负,这点他也要承认。
未打之前,林郁已经为双方判定了输赢。毕竟,这不是生死的较量,只有最自以为是的人才会在悬殊的差异面前认为会
有突然的运气来扭转一切。
拖着步子,林郁走向徐曼,按他的希望,出拳。
徐曼往后错了一步,挡住林郁的拳头,然后踢出一脚,正中在林郁腹部。
林郁一下没有受住,跪倒在泥里。
徐曼踢他的这一脚,绝对比踢别人用上了更多的力道。
咬着牙,林郁缓了一会儿,一手撑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徐曼惊讶的看见他竟站起来,眼神微微的晃了一下,笑:“还行嘛,林郁。”
话音未落,第二脚便已经踹了出去。
林郁被踹飞了一个人的距离,整个人摔在泥地里,几乎都要被泥浆完全的掩盖过去。
可挣扎了一会儿,他还是咬着牙,爬起来,从新站到徐曼面前。
徐曼这次不再笑了,直接一拳送过去,林郁猛的弯腰跪倒,手却还扒在徐曼身上,在最后的一刻使力,要扳倒徐曼。
徐曼一甩身,躲过摔倒的命运,冷笑着,把林郁拽起来,膝盖顶上他的肚子。
这一次,林郁在泥泞里挣扎了更多,可最终,却还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徐曼站在半米之外,看着林郁。
后者已经被打得狼狈不堪,甚至连直立着站着也办不到了,可为了看人而微微的向上翻着的眼睛,露出眼底的一道眼白
的凌厉样子,却让人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待宰的羔羊。
徐曼咬着牙根,拳头已经握得青筋毕现。
事实上,当初除了程绪,他是最主张把林郁踢走的人。
林郁那样的人,他从来就瞧不上。
可现在,这个他瞧不上的人却这样站在他面前,向他挑衅。
徐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上前一步,就要给林郁最后的一击。
然后就在他的拳头要碰到林郁的腹部时,他的身子却被人猛的一拉,往旁边甩了出去。
徐曼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人突袭,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抬头看过去,竟是程绪甩开的他。
徐曼恼怒,“队长!”
程绪更怒,他一瞪眼睛,“你想杀了他吗?”
徐曼楞了一下,一下回过身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一怒之下根本没有控制力道,不由一下惊出冷汗,呆站在原地。
程绪教训了徐曼,又回过头来林郁。
林郁低垂着头,对于军人来说显然过长的刘海湿淋淋泥泞泞的垂在前面,挡住了他大半的表情,可从程绪的角度,却可
以分明的看见他嘴角上若有似无的一丝微笑。
程绪攥着林郁的衣领,怒极反笑,“林郁,你可真行啊。”
09.
程绪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早上艾征的一句话。
那时他正在看莫北交上来的关于选训兵的阶段性评估报告,报告里,莫北给了林郁很高的评价,不仅仅是在军事技能上
,还包括他以为林郁实际上并不怎么样的那些方面,比如团队意识,再比如配合意识。
程绪笑了一下,没觉得莫北这样写有什么不妥。
林郁一开始的策略就很明确,就是要让人知道或以为他已经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顾自己,急功近利的林郁。
程绪一开始把这届兵交到莫北手里主训的时候就知道,耿直而善信的莫北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只要不让他看见,
他不会怀疑林郁表现出来的那些东西背后有多少预谋存在。
当然,善信不是什么坏处,能够信任别人其实是一种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到的,像是他就不能。程绪喜欢莫北的
不设防,这样的人,好统领,并且能够给予充分的信任。只是这样的人,也并不适合担任统帅,好在,莫北是个没有野
心的人。
抬起头,程绪看向直立在他面前如同标枪一样的莫北,“你相信林郁?”
莫北迟疑了一下,程绪的话总是让他摸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话,从程绪嘴里问出来,莫北也总要
迟疑一下。
莫北腹诽了一句:至少林郁说出什么来,我不用像想你的话这样使劲琢磨。
可在心里面嘀咕完了,莫北却还是正正经经的回答:“我觉得他确实是跟从前不一样了。一年前,林郁在训练的时候从
来都不会管其他人,可现在,虽然他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合群,可至少在别人有需要的时候他不会再完全的袖手旁观。而
且,如果是从前,在进行团队任务时,林郁是只顾自己表现,甚至不惜让队友被淘汰的。而现在,他已经学会如何来配
合其他人了……”
莫北的话其实还没有说完,可看着程绪一脸故作出来的“啊,是这样吗?你说得真对”的表情,莫北停止了叙述。
可莫北停下来的时候,程绪却抬起头来,一脸不理解的问:“哎,怎么停了?没说完吧?”
莫北嗫嚅了一下,张了张嘴后又闭上。
一直坐在一边帮程绪整理资料的艾征这时候就突然抬起头来,教训程绪,“队长,您别总是欺负老实人行吗?”
程绪笑,指着莫北向艾征道:“什么叫欺负?我这是觉得咱北北可爱!”
因为程绪的称呼,莫北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艾征扫了两人一眼,指点莫北,“莫北你越是忍气吞声,某些人就越过分!”
程绪用手指点着艾征,极不乐意,“哎哎,什么叫做'某些人'啊?注意尊重领导啊!”
艾征温和的笑了一下,没接程绪的话,可顿了一秒之后,却突然道:“其实队长,我觉得你对林郁满有偏见。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你用心机揣测林郁,他当然也就不可能清白了。”
程绪一下子愣住,一是因为艾征的这话说得太突然,二是由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探究的看向艾征,程绪问:“艾征,我说林郁……他唬住莫北正常啊,可怎么能把你也唬住了呢?”
艾征笑,“没什么唬不唬住的,我只是觉得对林郁……队长您也许该换个角度,或试着把您的想法和莫北的想法中和一
下。这样才不会偏向任何极端。”
程绪深深的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说你觉得我对林郁的看法是偏向一个不好的极端了?”
艾征耸肩,“那队长您认为您对他的看法是公正而毫无成见的吗?”
程绪往前倾着身体,胳膊撑在桌子上,没有回话。
可他自认,对于林郁,他还是比较客观的,毕竟他也不是全然不打算给林郁机会,只是林郁每一次做出来的事情都像是
故意要跟他拧着来似的。
不过程绪也觉得奇怪,一向不怎么喜欢管这些闲适的艾征如今怎么也像要为林郁说话似的?这林郁究竟是有什么魔力竟
能糊弄住他的两员大将?
为了闹明白这林郁究竟是怎么回事,程绪放下手里头急着要整理的一份材料杀到训练场来。
可一过来,就看到徐曼一脸杀气腾腾的像要置林郁于死地。
程绪连这是怎么回事都没空去想明白,第一反应只能是上去把两人隔开。
说真的,林郁被弄死了他真不心疼,可要是因为林郁而让徐曼担了处分,那就实在是大大的不值。
等到将两个人分开,看见林郁脸上似有若无的微笑,程绪几乎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徐曼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