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杀得意地笑笑,手指头在水下小心地搔了搔叶瑜的腰。
叶瑜的脸腾地一下浮起两朵可疑的红晕。他迅速扭头,悄悄地瞄了冷杀一眼,不确定冷杀究竟是不小心碰到他的腰还是故意的,如果是不小心还好说,如果是故意的,那冷杀对他……叶瑜甩了甩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冷杀和他年龄差距太大,他们之间不是没有可能,而是这种可能变成事实必须跨越太多障碍。经历了徐远帆的背叛后,叶瑜在情感方面变得有些萎靡。男人之间的爱情不像男女之间的那种,时间长了双方可以去民政局领个证,有法律保护,甚至还会有个共同的孩子;那种牵绊使男女之间的关系更加牢靠,可他和徐远帆之间却什么也没有;即便曾经有过山盟海誓,它们也会逐渐消失在时间的流逝中,不留痕迹。
徐远帆可以毫无顾忌地转身离开,那么冷杀也可以。
徐远帆走的时候叶瑜还不算太老,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可是冷杀比叶瑜小十来岁,这是个不小的差距。将来若是冷杀找到了比叶瑜更好的,或是被时间磨掉了他的激情,那么,叶瑜觉得他会比今天更惨。因为到那时候,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冷杀帮他渡过难关了。
这些念头在叶瑜脑海中一闪即逝,在他还没弄清楚这些念头所包含的深层含义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地推开了冷杀压在他身上的胳膊,努力站起来朝温泉岸边爬去。
冷杀一怔,迅速站起来跟了上去。
因为走得急,水流打着旋聚集在冷杀身后掀起了一个个小小的水花。
哗啦啦的声音中,冷杀沉默地跟着叶瑜一起上了岸。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抓住叶瑜的胳膊,小声问道:“老叶,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泡(温泉)了?”
叶瑜默然。
他总不能说我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和你发生了什么,又害怕和你发生什么之后几个月、一年或是若干年后突然被你甩了受伤吧?未来那么久远的事,在心里想想还好,真的说出来就显得很囧了。
叶瑜想了很久,才想到了一个不太惹人的说法:“我饿了,上岸吃点东西。”
冷杀:“这儿可以通过对讲机直接向总台订餐,我去拿菜单,你想吃什么自己订,行吗?”
叶瑜这段时间一直徘徊在退缩与前进两条路前的岔道口上。徐远帆那天的语气十分奇怪,然而凭叶瑜与徐远帆多年的接触、了解,他早就笃定了他与徐远帆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一旦徐远帆开始用那种神情那种语气说话,就代表着他对别的东西产生了强烈兴趣。
姓徐的请叶瑜跟他一起回老家过日子的时候,叶瑜就知道:徐远帆另有计划,他不会带着叶瑜回老家;或许他想过这个问题,然而他不会这么做;徐远帆有父有母,还有弟弟妹妹,他有一大家子亲戚需要迁就,所以姓徐的根本不可能将他们两人的关系公开。
那冷杀呢?他会不会……
叶瑜忍不住开始将冷杀与徐远帆两人放到一处做了个对比:冷杀话比较多,性格也比较温吞,遇到争执的时候冷杀总是最先妥协的那一个;姓徐的人很闷,除了必要的话几乎很少说别的,遇到分歧意见时徐远帆从不说什么,可他会直接做——按照他自己的意见。
冷杀与徐远帆完全不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得出这个结论后,叶瑜心底便重新升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小冷与姓徐的完全不同,或许,他可以再抱一次希望?
冷杀将菜单递到叶瑜手里的时候,叶瑜悄悄地扫了他一眼。冷杀侧低着头,挺直的鼻梁光洁有型,眉骨线条流畅有力,脸蛋上泛着年轻人独有的那种光泽,看起来十分有诱惑力。
叶瑜偷偷地咽了口唾沫。
他干咳了一声,然后用手指在菜单上随便指了几个,对冷杀说了句“你帮我订”便逃也似地奔回温泉池边,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冷杀不明所以,还以为叶瑜心系泡澡无心订餐,便顺手接过了叶瑜递过来的菜单,仔细回想了一下叶瑜刚刚点的内容,想了片刻又加了几样,这才拿过麻将桌下多宝格内的对讲机,打开开关说了句:“呼叫总台。”
“您好,请讲。”
“我要订餐,帮我订两份咖喱饭,一份烧茄盒,一份葱爆……”
第40章
水上麻将馆有个湖泊广场——那才是真正的水上麻将馆。湖泊广场是一个人工挖出来的巨大水池,水池上飘着一只只小船,船板上都放着麻将桌。据说船板上的麻将都是特制的磁力牌九,无论船上的人怎么晃都不会翻到或掉落。
叶瑜从温泉包房出来后就直奔湖泊广场而去:那里搓牌的人大多没有固定牌友,都是随便拉三个人凑成一桌开始玩。叶瑜到达目的地时,城管与咪咪早就在其中一艘平板船上玩得不亦乐乎了。
叶瑜在湖边扫视一周,终于看到了一艘仿古式龙头独木舟;独木舟上站着个身着蓑衣斗笠的划船人,他那只巨大的斗笠上用柠檬黄色书写着四个大字“工作人员”。
叶瑜巡视一周,在湖面上发现了好几艘这样的小船。叶瑜朝最近的一艘招了招手,船夫慢悠悠地划着船靠岸,远远地吆喝了一声:“渡资20元,换桌5元,回岸边免费。还有50元包全场的服务,中途换桌无论多少次都只收五十元。”
哟,挺有意思么!叶瑜回头,伸手从冷杀钱包里摸出一张100的粉票递给船夫。船夫笑眯眯地接过,给了叶瑜两张绿色的包场卡:“拿着这个卡,待会儿想换桌的时候叫离得最近的船,这个卡是湖泊广场通行券,记得收好,掉进湖里就得重新买过;我们只认卡不认人。”
叶瑜哦了一声,将那两张绿卡直接塞进了冷杀的钱包,连卡带钱包一起拢进自己兜里,麻利地跳上了船。船夫晃了晃身子,平衡了一下由于叶瑜突然跳上船带来的船只晃动。
冷杀比叶瑜文雅多了,他先是一只脚踏在穿上,尔后缓慢地将全身的重心渐渐转移到那只脚上;他一边转移力道,一边平衡着那只晃来晃去的船只。船夫赞赏地瞧了冷杀一眼,多嘴问了句:“小哥技术很好啊。”
“其实我也是头一次做这种船,不过水里的东西都不太稳,我这也是刚想出来的办法。我总不能像……”冷杀瞧了叶瑜一眼,干咳道:“像我朋友那样直接跳上去,我觉得那样会把船直接弄翻。”
船夫笑道:“我也吓了一跳,不过你这位朋友也是个高人啊,使了巧劲把冲击力分散了;不然的话,若是一般人像他这样跳下来,我这小船早翻进湖里打滚去喽。”
冷杀心想:老叶哪是高人,他不过是仗着体重优势肆无忌惮而已。因为叶瑜就算是掉进水里也不会沉底,所以他才不怕翻船。
叶瑜有恃无恐地蹲坐在小船内部的板凳上,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一个三缺一的牌桌,戳了戳船夫示意他快点过去。
船夫道了声“好嘞”便划动船桨,小船朝着叶瑜所指的方向慢悠悠地荡了过去。
叶瑜害怕被别人抢了先,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朝那边大喊:“三缺一的那桌,等等我!!”
不少视线扫了过来,将小船上的三人挨个扫视了一遍。
船夫倒没什么,工作人员在围观视线中显得很淡定。
叶瑜也没什么,他生活经验丰富,叔叔级的脸皮修炼得极厚,根本就不惧怕这些人的扫视。
反倒是什么也没做的冷杀被看得有些不自然,这倒霉孩子,简直就是躺着也中枪的典型代表。大部分人只扫了气定神闲的叶瑜一眼便将他忽略了,他们将狐疑的目光投注在冷杀身上,就像是在询问:“三缺一的很多,你说的是哪一桌?”
恰在此时,短暂安静下来的湖泊广场上空掠过城管那堪比女高音的求救声:“老叶!!!来这边救个场啦!!!人家回家的盘缠和下个月的口粮都被咪咪输光了!”
咪咪这个名字给湖泊广场里的男人们集体打了一针筒鸡血。
他们循声望去,却又听一个声音说道:“救场可以,我要四分之一的提成!”这话是叶瑜说的,说这话的时候,瑜叔满面红光,显然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感到很兴奋。
众男纷纷吐血,心想谁这么不识抬举,两个大美女的SOS信息,他都好意思索要提成?
当下便猥琐男起哄:“妹妹!哥哥也愿意帮你们救场,免费的哦!把你的小白脸弟弟踹了,跟哥哥走吧!!”
小白脸弟弟?这个名词难道……难道说的是“老夫”我吗?
叶瑜= =很好很强大!老子直接从叔叔级蜕化成了弟弟级;称呼的改变,其影响简直比时光机还大。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东西是你躲不掉的;也有一些东西,你必须得学会面对。
就像叶瑜赶到城管她们那儿,爬上牌桌之后,才蓦然发觉城管她们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陈航和一个平胸小萝莉。
平胸小萝莉还没什么,可陈航……
陈航换掉了他那一身闪亮的装扮,原本被发蜡梳上去显得有些叛逆的头发也都柔顺地垂了下来:陈航像是变了个模样,他比原先看起来更漂亮了。
叶瑜下意识地瞧了冷杀一眼,发现他也在看陈航,而且是那种目不转睛地看法。
人的本性都一样。
如果有两只苹果,正常人一定会选择那只外皮显得更好看的来吃吧!
叶瑜突然间觉得有些冷,不是气温导致的皮肤发冷,而是从内心深处泛起的一股寒意。
陈航一直在看叶瑜。他的眼睛有点红,像是刚哭过;可是这样的陈航看起来却更有魅力了。陈航那双眼睛一眨,叶瑜便觉得自己的魂魄飞出去了一大半,身体也凉了大半截。
怪不得徐远帆禁不住诱惑,这姓陈的简直就是个妖孽。
冷杀对陈航的观察不再那么露骨,可他依旧在看。叶瑜自暴自弃地想,老子这等凡人,斗不过妖孽也是理所当然。徐远帆跑了很正常,冷杀跑了也很正常,什么都很正常,一切都正常。
带着这种酸溜溜的想法,叶瑜狠狠地一屁股坐在陈航对面,粗声问道:“玩什么?你说!老子要赢走你最后一条遮羞布!!!”
城管尖叫了一声。
咪咪拍着叶瑜的肩膀大喊加油。
冷杀自觉地坐在这桌唯一空着的那个座位上,一会儿看看陈航,一会儿看看叶瑜。
叶瑜悄悄留意了一下,发现冷杀的视线驻留在陈航脸上的时间比较长。这个认知令瑜叔刚刚燃起希望的内心又萎成了一团,以至于他连陈航严重那赤果果的仇恨都没发现。
陈航被徐远帆赶出来了,因为他砸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叶瑜骨灰盒的破烂货。陈航没办法去恨他爱的徐远帆,他只恨叶瑜。
叶瑜的出现令陈航心头的那点恨意越来越强烈。他看到了冷杀,看到了和叶瑜在一起的冷杀;冷杀看着叶瑜时他脸上那时不时出现的笑意陈航懂,所以他讨厌叶瑜。
他过得不好。
他与徐远帆过得都不好。
可叶瑜在这里过得好好地,还勾上了冷杀这么个钻石王小五;这种好与坏的反差,令陈航内心压抑的痛苦一下子爆发出来,于是他更恨叶瑜了。
陈航与叶瑜:一个内心充满仇恨,一个内心十分失落;这导致他们俩在第一局中的表现都大失水准。
冷杀对面的平胸萝莉牌技很烂,所以这一圈居然是冷杀这个赢了。
好在叶瑜受情绪影响的只有第一局,这之后他便开始发威了。
接下来的牌局结果毫无悬念,叶瑜完胜。
第41章
叶瑜虽然胜了,可他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尤其是陈航将筹码推给叶瑜后挑衅地说了句:“你把情人输给了我,我又把他的银子输给了你,你瞧,上天多公平;冥冥之中自有法则,用别的东西来弥补弱者缺失的那部分。”
叶瑜总觉得陈航这话听起来极不是个味儿,他咬了咬牙,有种将筹码全都砸向陈航的冲动。然而叶瑜终究不再是小孩子,即便他最近与冷杀接触得多了,心态重新变得年轻,他也不再是很久以前那个敢爱敢恨无所顾忌的叶瑜。
叶瑜无法确定,如果他在这里砸了陈航,徐远帆会不会来找他算账——叶瑜宁可忍一口气,就算他在这段感情中是那个倒霉的失败者,他也不愿被胜利者踩在脚下反复羞辱。叶瑜受不了那种难堪。或许是叶瑜的沉默取悦了陈航,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陈航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看着叶瑜,居高临下地说道:“他把你的照片全都撕了,现在那些相框里放的全是我们两人的合照。我劝你别再去找他,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免得你那颗脆弱的大叔心碎成渣。”
冷杀突然插嘴:“没事老爷您放心地去吧,就算您的大叔心被石碾子磨成了豆腐渣,我都能帮您拼回去。”
冷杀这话说得十分突兀,这令叶瑜奇怪地朝他看了一眼。
接触到叶瑜的目光,冷杀眨巴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老爷,我说您以前那点破事什么时候能撇清啊。我还等着你洗白白跟小奴我一起回家去见家长呢。”
见……见家长= =
叶瑜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挣扎了好久,又颓然坐回到椅子上。
冷杀将身子倾斜了一下,伸出手去拍了拍叶瑜的肩膀,自说自话地解释:“老爷我知道你紧张,可你也不能这么激动啊。噢,你放心,我那对抠门的爹妈不好说,不过我大伯一定会给你封个结结实实的红包,把你的荷包打点得妥妥地!”紧接着冷杀又转过脸去对着陈航,“你卸了妆,眉眼看起来和老叶倒是蛮像的……”
陈航心里咯噔一声,他下意识地看向叶瑜,仔细一瞧,这才蓦然发觉:原来叶瑜的眉眼看起来和他的确有几分相似。
陈航想到徐远帆与他第一次见面时说的那句话:“你和我一个朋友挺像的。”陈航一直以为那是徐远帆为了与他搭讪想出来的借口,很长一段时间内,陈航总拿徐远帆那个很没水平的搭讪笑话他;每当陈航提到这件事,徐远帆就只是笑。
此刻陈航想来,徐远帆那时的笑或许不是他原本所想的那种,而是……因他的话想到了另一个人。陈航惊怒交加,徐远帆从一开始就骗了他!姓徐的只不过是想在他身上发泄一下,做他不敢或是不能在叶瑜身上做的那些破烂事。
陈航气得脸都绿了,他连一句场面话都没说,打手势召了一艘船急吼吼地走了。
经陈航这么一搅合,叶瑜也没了娱乐的心思。
冷杀从叶瑜的表情中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冷杀及时提议道:“算算我们已经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家里只有yoyo一个人在家能行么?”
叶瑜眼睛一亮,顺坡下驴:“那我们回家吧!”其实叶瑜早就不想待在这儿了,这地方太高级,叶瑜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叶瑜与冷杀回去的时候,yoyo正踩在板凳上奋力去够冰箱里那些被冷杀切成小块并用保鲜膜细心包好的豌豆糕。可惜他人小腿短,再怎么踮脚也够不到那些放在冰箱最顶层的豌豆糕们。
yoyo显得很沮丧,他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委屈地从冰箱内他够得着的地方拿了一只火腿肠。yoyo一扭脸就看见了叶瑜扒在厨房门口的那张囧脸,他吓得面色惨白,整个人从脑门到鼻尖全都变成了半透明的水母模样。yoyo想跑,然而突然的惊慌令他发挥失常,叮叮咣咣地挂翻了一大堆东西后,yoyo脸朝下地栽倒在地——一汪鼻血冲出yoyo的鼻腔,小东西显是呆呆地坐了起来,然后哀怨地瞧了叶瑜一眼、愤然大哭!
“小爸~~~~~~~~呜呜~~你在哪里~~~~”
冷杀换完拖鞋进来,刚好看到yoyo坐在地板上流着鼻血惨兮兮的模样。